《忘情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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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之水-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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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他们都被困在巨树群中,找不到一个出林的方法。

“一定有路的!”莉琪不停地说。

“不要急。”诺斯一直给她打气。

最后,他们看见一些彩色的篷子,十几个服装怪异、口音特殊的人聚在一块儿,他们或者炊煮、或者唱歌,孩子们则用猪的膀胱囊当球踢来踢去。

“吉普赛人。”诺斯对她说:“你在这儿等,我过去问问。”

他的出现,引起那群人的骚动。他边说边比手画脚,后来又取下腰间系的小刀、酒囊、银币分给大家,等身上的财物散尽了,才带着笑容走回来。

“你的侠义心又发作了。”莉琪忍不住说:“怎么了?有没有消息?”

“往西北的方向就对了。”诺斯说:“不过,吉普赛人也警告我们,现在农庄是柯伦的产业,养了许多猎狗,不可以靠太近,免得被咬伤。”

“什么?柯伦竟然吞掉夏贝诺的家?真是人可恶了!”莉琪忿忿地说。

“小夜莺,别激动,这原本就是在我们预期中的,不是吗?”诺斯拥着她说。

无声中,他们拨草前进。当她看到那栋白色的农庄时,定定站立。它比记忆中的小,但更漂亮,那独出一隅的小阁楼还在,是爸爸的秘密书室,右厢房有蓝色窗帘的是她和维薇的房间,她们留多次倚在窗口唱歌及大笑……她的眼睛逐渐被泪水模糊……还有那片绿油油的草坪。她彷佛可以看见,美丽的妈妈坐在树下,编着玫瑰花圈;而有着雾蓝色眼睛和黑亮长发的维薇,拿着小铜铃在跳舞,莲蓬裙像一朵盛开的百合;爸爸呢?一匹骏马奔驰而来,马上的他英姿焕发,带着阳光般的笑容;而小莉琪,正学着马儿唱歌……天呀!如今这些人都哪里去了?

妈妈、爸爸和维薇十年前就消失了,只有她独自长大,长成另一个人,另一个模样,也不再是从前的小莉琪。

为什么她要活着?为什么要流落在孤儿院?为什么要成为可怜的莉琪,又成为诺斯的情妇?

如果她十年前也死了,虽是残酷,不是更完美吗?那一幅幸福的天伦图就永远留在过去的时空中,不必有人椎心泣血地来悼念,不必有人面对丑陋憾恨的结果,不是吗……她哭出了声,眼泪止不住,像积了千百年般,由内心中隐藏的过往记忆里无止尽地悲嚎不绝,诺斯抱住她,让她俯在他肩上,尽情地发泄痛楚。

她哭着,哭着……两人紧紧相偶的身影良久良久都不动,只有落叶纷纷,飘零了一阵又一阵……

 ※  ※ ※

莉琪推开旅舍的窗,这家店是在阿基帕城内,可以俯瞰整个贝壳广场。

天尚未全亮,雾极浓,蒙蒙似云,飞来又飞去,渗进无端的冷意。

光再强一些,她看清楚了,那吊了一天半的尸身终于取下来了。她的眼角又流出泪水,爸妈是不是也示众如此久呢?

妈妈是个爱美的女人,哪堪她死亡的皮相,一寸寸被人审视?那变白变灰的肌肤,那凸出的眼,狰狞的表情,如破布般随风飘的身躯,甚至腐蚀她死后的尊严,令她如何能瞑目呢?

昨天,她问旅店老板,这些尸首都怎么处理的。

“火焚后再拋到河里呀!”老板回答。

“连个坟墓都没有吗?”她不信地问。

“要什么坟墓?这些罪人,只有撒旦会收容他们!”老板说。

罪人?爸妈都是善良的市民,何罪之有?好,不论欧泽家族加诸在他们身上的是什么,但维薇呢?马修神父说她也被火焚了,连骨灰都没有留下。

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也要去撒旦那里吗?

莉琪觉得自己一下子在寒冷的冰里,一下子在燃烧的人里,灵魂日夜不得安宁。她不断地自问:我为什么活着?上天为什么要我独活?!

尼尔死了、玛莲死了、维薇死了、费罗姆姆死了,极有可能马修神父也死了;

而她藏在孤儿院内,十年后又回到阿帕基城,一定有神的旨意吧?!

唯一的就是复仇,替所有在地狱中哀嚎悲鸣的亲人们伸冤!

但她没有立即行动。为什么?因为诺斯爱她,不愿她轻举妄动,又给她一个长远的期待;而她爱诺斯,所以选择苟安,当他的情妇,能够享受一日是一日。

但情妇又算什么?依然是阴暗处的老鼠,不比孤儿院的莉琪好到哪里去。记得呵!她是莉琪.夏贝诺,再也不是那个怯懦无所依归的莉琪.费罗,更不该是诺斯当玩物般宠爱的小夜莺呀!

她活着仅有的目的便是复仇,而且是不能等待的、玉石俱焚的、以血还血的。

她要杀掉柯伦,以昭告天下!

她再也顾不了什么石头撞大山,因为再不做,她内心真正的自己会先杀了她!

广场已有人在放花草、插旗帜,一个大大的、闪亮的狮图族徽就挂在大厦之外。她知道,今天有秋收庆典,柯伦会出现在广大的群众前,接受所有市民及佃农的献礼。

这是暗杀它的机会,千载难逢,绝不能错过。

她关上窗子,轻手轻脚地取下诺斯腰带上的短刀。这还不够,她需要两把,一刀不成,再补一刀,所以她必须再去铁匠那里一趟。

她披上破旧的白色披风,站在床前,愣愣地望着诺斯。她是爱他,也从他身上得到从未有过的爱,但他们毕竟不是同一世界的人,过去不是,永远都不是。

“我只是从十年前来的幽灵,风一吹就散化,你就当我不留存在吧!”她无声地说,眼泪又簌簌地流下。

她悄悄地开门,走下木梯,飘飘的白衣,很快便消失在雾中的拱门外。

 ※  ※ ※

诺斯醒来后,习惯性的闭着眼去闻莉琪颈间淡淡纯纯的少女香气,然后再吻她,吻到她娇懒地轻动,低唤。

然而,他今天却扑了个空,房内弥漫着冷冷的孤单。

奇怪?一大清早,莉琪会去哪里呢?她从来没有不告而别,或者单独留下他。

事实上,从科索开始,他们没有超过一刻钟的分离。

最初,他还耐心等,但情绪愈来愈烦躁,他痛恨看不到她的每个时刻。最后,他下床穿衣,在忙乱之中,才发现莉琪的旧披风及他新买的短刀都不见了。

莉琪去了哪里?为什么不穿新披风?短刀若是她拿的,又是做什么用途?

他三两下套上皮靴,匆匆下楼,抓着正在喂驴子的老板问:“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女伴?呃,莉琪小姐?”

“似乎天没亮就出去了,她还没回来吗?”老板说。

“没有。”诺斯强迫自己冷静,“她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没啊!她看起来挺神秘的,任何人都没瞧一眼。”老板开始好奇了。

上帝保佑,她该不会去做傻事吧?

诺斯由拱门冲出去,在大街小巷里乱撞乱找。

自从由农庄归来后,莉琪一直处在往事的悲伤及心绪的低潮中,不吃不喝,常常茫然的发着呆,眼泪擦了又干。

诺斯一向心软,面对至爱之人的痛苦,他感同身受,除了陪她、劝她之外,他还努力的为她解开心结,除去阴霾。

难道他的爱情和承诺都没有用吗?

他相信她会回来,因为他把心全都给了她,或许她只是要找个地方,独自静一静而已。

然而,放不开的是他。整个上午,他马不停蹄地,如疯子一般走遍广场、教堂、店肆、酒馆,甚至远至农庄和夏湖,但都不见莉琪,连个像她的影子都没有!

随着愈来愈多的人潮,诺斯愈觉事情的不乐观。他昨天才和莉琪说好,在庆典之前就离开阿帕基城。但现在眼见柯伦就要莅临广场,可莉琪还没有一点消息,这不就摆明了她准备要进行复仇行动吗?

真该死!诺斯这一生还未同时像此刻般心焦和愤怒过,就彷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五脏六俯齐绞着,让他每个思绪都是痛。

她为何不信任他?他给了她一切能给的,爱情、金钱、保护、承诺……还不满足,不乖乖地待在他的身旁呢?

钟楼的大钟宏亮地响着,声音回荡过大厦、城墙、森林、山峦,及遥远的天边,按着是鼓手的敲击,正是邦主出来的讯号,大家如潮水般聚向广场。

诺斯不由自主地随着人群,他在左顾右盼之际,遭到不少的咒骂。

莉琪到底在哪里?在这分分秒秒都紧张的时刻,他真的是心急如焚。他为的不是柯伦的生命,而是莉琪的,这个小傻瓜,她若送了命,他绝对无法忍受的!

两匹酸肥的黄须白马出来了,一身红衣红帽的柯伦,胸前挂着黄金的太阳项圈,满脸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与民众挥手,而他身旁的女主人,更华丽耀眼,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嫁过来的翠西亚。

翠西亚呢?

但此刻他已顾不了那么多了,仍径自在人缝中钻着找莉琪。突然,他看见那件白披风,正在柯伦的马附近,亦步亦趋地跟着。

到了宫廷前,柯伦先下马,再搀扶那位贵妇,两人站走后,一篇演说就要开始。

诺斯迅速往前移,在披风内的手要举起时,他及时压握住。莉琪惊疑地看着他,脸色苍白如幽魂。

“你疯了!”他气愤地用唇语说。

说时运、那时快,莉琪的左手又抬起,诺斯没有防到另一把刀,出手稍慢,掌心没握住刀柄,反倒去划到刀锋。

一阵锐痛传来,血喷流而出,他努力将受伤的左手压在大腿上,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莉琪则吓到了,口里轻呼一声,引起周围其它人的注意,包括在不远处的柯伦。

他英俊的脸转为阴沉,但在看到诺斯之后,又立刻露出笑容,再用某种机警的态度说:“真是稀客,大舅子光临本城,竟失远迎,不知有何指教呢?”

“没有指教,只是路过。”诺斯简短的说。

“路过?”柯伦扬扬眉,看看诺斯,一副恍然大悟说:“哦!我明白了,单身汉最后的欢乐时光!能不能请问这位随侍美女的芳名呢?”

他竟敢问她?!如此近,只差一步就可以得手,但诺斯挡住她。天呀!该千刀万剐的柯伦,竟不知道她是谁?他至少也该读出她恨他入骨的眼光吧?

“我是莉琪.夏……”她双唇颤抖地说。

“她叫莉琪.费罗。”诺斯打断她,对着柯伦说:“我们不再打扰,请继续你的演讲吧!”

柯伦深思地看他一眼,终于同意时,诺斯松了一口气,因为他没有把握自己能再撑下去。

柯伦一走回台阶,诺斯便拉着莉琪挤出人群,往旅舍的方向走。她瞥见他裤子上的血迹,不敢出力反抗。

一回到房内,他就大声吼着:“你疯了吗?当着几百人的面要刺杀柯伦!他没事,你倒会自白送掉一条命!”

“让我看看你的手,你需要止血上药!”莉琪急着要拉住他的左手。

“你还在乎我吗?”他甩开她说:“你若在乎我,就不会出尔反尔,偷偷摸摸地溜掉!害我找了一个上午,做了各种可怕的猜测。你管我的手流血,那么我的心呢?它爱的伤害、它的痛,你能感受吗?”

“诺斯,求求你!”她再次接住他的手臂。

他总算不再拒绝,只是气呼呼地任她清理包扎。幸好她左手的刀并不尖利,划的伤口并不很深,处理一下就好。

“瞧,连我的手掌都切不断,你还想取柯伦的命?!”他又忍不住讽刺的说。

“我承认这次有点鲁莽,但下回我会更小心,更有经验一些。”莉琪平静地说。

“什么?还有下回?”诺斯差点跳起来,“你今天还没有得到教训吗?柯伦的左右,侍卫众多,你还来不及碰他一根寒毛,就会被生吞活剥掉!”

“事情并没有你说的困难,今天要不是你阻止,我早就杀掉柯伦了!”莉琪说。

“杀掉?我怀疑。但我能够确定的是,你此刻早就是一具死尸了!”他冷哼一声。

“我原本就没有打算活着回来。”她淡淡地说。

“你要死?”诺斯瞪着她,眼光极其复杂,“不!你没有资格死,你忘了吗?

你早已把自己许给了我,你的爱、你的一生,你要为我而活!”

“不对,我是为我的家人而活。”她哀伤地说:“这几天,我在阿帕基城走一遭,有一种深深的感觉,我并没有和我的家人同生共死。十年前,我的父母冒险送我出来,等的就是有一天我能替他们讨回公道,我岂能辜负他们的期望?”

“我说过我会帮你的,而且是经过精心策划的。”诺斯放缓语气说:“你为什么不信任我?难道我以‘隐面侠’的人格和荣誉发誓,你也没有信心吗?”

“诺斯,我不希望你蹚这淌浑水。”莉琪说:“这是夏贝诺家的事,与你无关。”

“无关?怎么会无关?我……我不是你的家人吗?”他又要气得脑袋冒烟了。

那个孤儿院中冷傲的莉琪又出现了,原来他一直没有“融化”她!

“我们只是情夫和情妇的关系,算什么家人呢?”莉琪的唇畔有一抹悲凉的笑,“你的家人应该是贝里特家族的人。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姊妹、你的妻子,甚至是你的柯伦妹夫,都不包括你的情妇在内。”

情妇的字眼,在此时听起来异常地刺耳。他愣愣地说:“你在抱怨吗?你明知道那只是名称上的问题,我心中最爱的永远是你。”

“我没有抱怨。”她叹口气说:“诺斯,放掉我吧!你要情妇,有千百个女人可以让你挑,何必要我呢?我身上满是债,早就没有一生给任何人了。”

“你竟然这样说?”他惊愕极了,没受伤的手用力一捶,叫道:“都是这该死的阿帕基城惹的祸,我们不该到这里来的!”

莉琪不说话,神情及目光都十分遥远。诺斯盯着她,蓝眼珠慢慢变得深沉。

在一段长长的静默后,他开口说:“那么,我娶你,要你当我的妻子,你有没有一生可以给我呢?”

有一剎那,莉琪以为自己听错了,在看到他认真的表情后,她连连惊愕地说:“不!不!不可以!你疯了吗?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不可能?我这一生所求的,就是要成为你的家人,分享你的喜悦,分担你的忧愁。我们要携手共进,有相同的理想目标,一起生养孩子,也一起面对敌人。”诺斯发自肺俯地说:“我不是开玩笑的,也不是哄你的。我想通了,我不爱伊娜,根本不该娶她;而我爱你,更不该委屈你当情妇。莉琪,嫁给我吧!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为夏贝诺家族复仇,也能够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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