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又跟随慕容垂回故乡作战,现在都不在长安府中的外务都落在他的肩上,慕容熙倒也处理得井井有条,他为人豪爽,做事粗旷不谙细务,关键府中内有段夫人,对外另有一个精明人,就是他身边的慕容盛,从他石岸般突出的眉弓和猛虎般深藏的眼中可以看出这个十三岁的少年绝非等闲之辈。
两个年轻人一齐过来给慕容肃行礼,慕容肃笑道:“你们叔侄倒象一对兄弟。”
慕容盛陪笑道:“礼法不可乱,感情归感情,伯父此来必有大事吧。”
慕容肃笑而不答,三人进了正堂,慕容肃严肃了看了二人一眼,然后说道:“现在的局面,我也不多说,我们现在都还能活着,也算是上天眷顾,但是现在,我们决定要动手了!”说罢,慕容肃就将举事的计划详细说给二人听。
慕容熙迟疑了一下,然后奋然道:“事已至此,唯有舍生忘死,追随兄长了,府里的男丁,共计一百多人,个个身强力壮,可当十人,也都粗通武艺,一切全听兄长调遣,兄长只管吩咐,如今我们鲜卑人只有同心协力才能脱此大难。”
慕容肃点头道:“正是如此,新兴侯计划于后日宴请太子,我们准备在席中动手,具体事宜明日详谈,我先告辞,还要把全城的鲜卑人都聚集起来。”
慕容熙点头,道:“弟弟晓得了。”
叔侄二人送慕容肃出门,然后二人在回到内室,继续讨论。
慕容盛郁郁道:“叔父,我观此事必定难成,我们该另有打算才是。”
慕容熙用靴子踩着飘落在地上的树叶,心不在焉地问道:“为什么?”
慕容盛道:“此等大事关键是个秘字,如今所有的鲜卑人都知道这事,难免不走漏风声,一旦杀不了太子岂不大祸临头?叔父,阖府老幼上下二百余口不能不慎重。”
“你有什么主意?”慕容熙并没有表态,而是问道。
“侄儿早就寻思过,还得出城,柔叔是宋牙的儿子,和宫里的宦官、宫女极熟的,若能盗得宫中的信物,出城就不是件难办的事。”
“这样……”慕容熙犹豫了下,没有说完,可是慕容盛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慕容肃等人来告诉自己这事情,说实话,也是冒了相当风险的,自己方才也答应了人家,要干这一票,如今自己如果逃走,那实在也太不仗义了,而且很可能造成他们功亏一篑。
慕容盛却坚定地说道:“叔父!此一时,彼一时,咱们鲜卑人的力量,本来就已经很薄弱了,绝对不能去做没有益处的事情,免得白白损耗力量,汉人那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今咱们已经有可靠消息了,爷爷还活着,我父亲也还活着,咱们就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拼命,不是么?”
慕容熙很佩服这个小家伙的机敏,感觉他疑心太重,想想却是极有道理,便道:“这事你去办,要和老夫人多商量,我另有事,办妥了通知我就成!”
慕容盛疑惑地望着他,心道还有什么事比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要紧,又想自己这个叔父慕容熙做事素来鲁莽,不参与倒是件好事,便不再说什么。
“等一等。”慕容熙突然说道。
“怎么了?叔父?您还有什么吩咐?“慕容熙犹豫了下,终于决定相信那个人,他一咬牙,道:“有个人,你可以去找他问一问。”
“谁?”慕容盛讶异道。
“附耳过来。”慕容熙咬了咬耳朵,而慕容盛是真的震惊了。
话说那头,苻诜终于有机会去见一见母亲张氏了,只是张氏一看见苻诜,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苻诜大惊,道:“母亲!母亲!怎么了您是?儿子不是好好地么?”
张氏强忍着没有哭出声,看看周围,都是自己的心腹宫女,料想无虞,才说道:“我的儿,你好不容易到了蜀中,有了那么一块安稳的地方,何苦还要回来啊?”
苻诜低下头去,咬了咬下唇,才抬起头说道:“母亲,国家已到危难之际,儿子是父王的儿子,是苻家的子孙,只能奋不顾身,全力以赴,以求挽救万一,不然还能做什么?”
张氏没有说话,只是依然流泪个不停。
苻诜抬起头,道:“母亲,儿子知道,儿子这么做不孝,可是儿子别无选择!”
第一百八十四章 改变命运的时刻(4)
张氏哀叹一声,轻轻拉过苻诜,摸着他的头,道:“儿啊!娘亲知道,你是你父王的儿子,你是大秦国的男人,你理所当然的要去为了这些而战斗,而奋斗,而坚持。可是……娘亲是个女人,你父王已经这样了,娘亲不能失去你啊!”
苻诜脸上痛苦的颤抖了一下,可是很快,他的神色变得坚毅起来,他定定的看了张氏一眼,坚定说道:“娘亲,忠孝不能两全,孩儿没有办法,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需要儿子用鲜血和生命,来捍卫这一切,请娘亲……恕罪!”
张氏喟叹一声,不再说什么,只是对着苻诜摆摆手。
苻诜却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道:“娘,您保重,儿子去了。”
“等一下!”张氏突然回头,叫住了苻诜。
“娘,您还有什么吩咐?”
“你……”张氏微微喘着气,指着苻诜,道:“你怎么去做,我不管你,为国尽忠,也是应该的,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若是不答应,我就死给你看!”
苻诜大惊,连道:“娘,您有什么吩咐,儿子怎么敢不听?您这么说,实在是让儿子……无地自容!”
“你听着。”张氏平复了一下呼吸,“你现在这样,我不管了,但是,你必须保住宝儿。”
“宝儿?”
“对,宝儿。”张氏的神色也变得冷峻起来,“宝儿是娘最后的念想,而且,她还不满十六岁,还是个孩子!难道,你们这些男人都这么无能,以至于要一个女孩子,来替你们冲锋陷阵么?”
张氏的话,就像一根针一样,扎进了苻诜的内心深处,他这一刻,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张氏说的一点没有错,苻诜也觉得,让国家危难如此,以至于风雨飘摇,的确是男人们的责任,苻宝不过是一个花信少女,在这个年岁,她本该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可是现在,她却也被迫穿上甲胄,上阵杀敌,这难道不是包括自己的那些男人们的耻辱么?
也正因为感受到了这一点,苻诜坦然说道:“娘,我答应你!”
张氏长叹一声,冲着苻诜摆摆手,而苻诜也一步步的退出了屋子,然后深深看了张氏一眼,一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张氏的眼泪,终于止不住了……
话说那头,慕容熙出了府第,拐弯抹角熟门熟路地摸到一处朱红高墙下,纵身攀援跃上,足踏绿色琉璃瓦,一个大鹏展翅稳稳地落在院内。顿觉清香扑面而来。
院内假山怪石,流水清溪,落英缤纷,一片片菊花迎风展立争奇斗妍,竟是一座园林。园林之大一眼望不到尽头,清流从假山中泻出,山上有亭,亭中玉栏之畔斜偎一个佳人,衣袂飘飘,纤腰楚楚,黛眉如月。
慕容熙快步沿石阶登上假山去,进得亭来,犹觉心中怦怦乱跳。那女子并不惊讶,手拈一朵小花,闻着花瓣的香气淡淡地对慕容熙道:“你我缘份已尽,你何必又来?来又有何用?”
慕容熙呆立半响,竟自无语,只是暗暗难过,只是他抬头看了看天,终于说道:“虽然这样,我还是要来,非来不可,不然,我怕我会后悔一辈子!”
女子的嘴角弯了一下,又捻落一片花瓣,任其随风坠去,然后轻声道:“就如同这花儿,红消香断,哪里能指望它娇艳如昔?你就算来了,一切,也已经和过去都不一样了。”
慕容熙犹自不甘,道:“宝儿!”
“不要叫我宝儿,我不是你的宝儿。”苻宝坚定地摆了摆手。
原来,自从慕容垂投降苻坚以来,尤其是慕容令以那么一种不明白的方式死去后,其实苻坚一直心存愧疚,一直想找个办法,补偿一下慕容垂。
王猛弄死了慕容垂最出色的儿子,但是苻坚却不可能杀了王猛给他报仇出气,至于金银财帛,人家也一点不缺,不会在乎,那么一个很好的办法,就是联姻了。
正好,慕容垂的幼子慕容熙和苻宝儿岁数相当,俩人也算一起玩大的,颇有点青梅竹马的意思,而根据当时的情况,苻坚一统天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会有啥子意外,那苻坚自然也很希望,自己和慕容垂能够成为儿女亲家,这样的话,自然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ps,关于慕容熙的年龄有两个说法,一个是368年出生,也就是现在17岁,一个是385年,小白取前一种说法,以便故事连贯。)但是现在,慕容家族和苻家,无疑是旧仇又添新恨,早已经是不共戴天,那么二人之间的感情,自然也是基本没有了任何可能。
可是,有些不甘心的慕容熙忿忿道:“宝儿,父一辈的恩怨是他们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干系,你又何必苦苦地为难自己?”苻宝眼圈里有些红润,她的脚步轻轻超前迈了一步,慕容熙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惊喜,正要张开双臂,却看见苻宝儿又坚定地退了回去。
苻宝眨了眨眼睛,忍住了眼泪,强自道:“请你弄清楚,是你父亲背叛了我父王,氐人、鲜卑本是仇敌,或许,你我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慕容熙一把抓住女孩的左手,那是一只冰凉的手,急冲冲道:“不,我只要你,你是我的一切,什么鲜卑人,什么氐人,什么复国,什么天下,在我慕容熙心中,只有你苻宝儿。宝儿,你可不能如此狠心。”
毕竟是天王苻坚的女儿,大秦国的公主,而且苻宝本来也是武艺高强,不让须眉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苻宝挣了挣,居然没有甩开甩得掉象钳子般坚硬的大手。
但见苻宝眼眶一红,泪水汪汪,慕容熙心慌,忙松开手,苻宝抬眼看了看神色惶急的慕容熙,却不敢再继续对视下去,而是扭过头去,怅然地望着亭外。
慕容熙不敢看她泪水凄迷的眼睛,却强自柔声道:“宝儿,长安已是万分凶险之地,不能再呆,我保护你出城。”
苻宝脸上掠过一丝轻蔑,冷笑道:“我堂堂的大秦公主,莫不成要鲜卑人庇护么?”
慕容熙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如今的局势你也知道,羌人也叛了,长安早晚有一天会失守,到时候你怎么办?”
苻宝神色不变,冷冷道:“我是大秦公主,生生死死自然与父王,与太子哥哥在一起。你走吧,我们永远走不到一处。”
“宝儿!”慕容熙正想说出来那事情,却终究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
苻宝这时候突然竖起柳眉,道:“慕容熙先生,我最后一次告诉你,你是你,我是我,你我之间,恩断情绝,以后请你不要呼我的闺名,那只有我日后的夫君可以喊!”
说完也不顾还有些寒冷的春风,顺着花径快步离去,渐渐消失在淡烟暮蔼之中。
慕容熙痴痴地呆了,暗暗道:“宝儿,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
而这个时候,慕容熙突然感到一阵沙沙声,不由怒道:“是谁!”
一个身影闪到慕容熙身边,疾声道:“此处怎么是你能来的地方?还不快走?“慕容熙点点头,又顺着美人离去的地方再看了看,却哪里还能看见那伊人倩影?
既然如此,慕容熙只得咬咬牙,随着那道身影,迅速闪出宫去。
等到慕容熙回到府里,天已经黑了,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慕容熙呆站在庭院里由着细细雨丝凉凉地扑在脸上。慕容熙平素就是个呆子,且脾气暴躁,仆人们先时还有人劝解,等挨了打骂,都知道他的性情,看惯了,也怕了,都不理论吃完饭各自去睡。
“熙儿,你怎么了?这帮该死的奴才,怎么连自个主子也不管。盛儿,盛儿呢?你们俩不是常在一起的吗?紫云!紫云!快把熙儿扶房里。”说话的是一个看似三十多岁的美貌妇人,娥眉杏眼妖娆万端。一个小丫头打着一把油伞替她遮住雨,另一个紫衣侍女走来搀了慕容熙,轻唤道:“公子,天黑了,快回房里吧!”
慕容熙痴迷地想着苻宝,什么也没听进去。
他和苻宝相识两年多,慕容家的府第与皇宫后花园很近,少年人聚在一起争强好胜打赌翻越禁宫的高墙。慕容熙年少轻狂,越墙而入落地时扭伤了脚踝,竟遇佳人一见倾心不能自禁。
而那时候,情窦初开的公主苻宝也喜欢这个英壮男孩,彼此爱慕,偷偷在御花园里玩耍,日久心情,两情相悦,二人虽然未及于乱,但是少年人的感情,几乎每一刻,都是喜滋滋的,那段岁月,是慕容熙这辈子最值得回味的年月,他永远也不会忘怀。
直到后来,慕容垂关东起兵复国,两人都知道,从此他们已经是敌人了,遂不相见。但是,苻宏一直没有去动慕容熙等人,慕容熙也就在长安过了一段难以言说的日子。但是分别数月,慕容熙却是对苻宝想得要命,相思成疾,人竟有些痴呆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改变命运的时刻(5)
那阵子,慕容熙就经常冒着风险,越墙进后花园,只希望再见玉人一面,可惜每每落空。
而今天,其实慕容熙只是想来做个告别,让自己日后心里回想起来,不会因为自己没有见到她,而感到后悔,没想到机缘巧合,竟得一见。这下子,慕容熙更是魂牵梦绕,心想宝儿公主一定也常常在御花园等自己,否则怎么就遇上了?
少年男女之间,一旦形成了这种感觉,就很容易一厢情愿,也容易胡思乱想,慕容熙再怎么说,也实在是太年轻了,对于感情的事情,还是拿捏得不准。眼见得自己就要行动,决意和苻家做一个总摊牌,这一次不论是胜是败,恐怕以后二人的心,都会万里相隔,再想见一面,恐怕终究难得。
而苻家江山,已经是大厦将倾,苻宝肯定有危险,紧要关口上自己如何能走?就是死也要死在一处!这是慕容熙心里的想法。
慕容熙虽然在走路,可是还在胡思乱想呢,这时候,侍女紫云掺了他走进一处屋子,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而来,香气袭得慕容熙身子骨软酥酥的,定定神才发现自己浑身湿透。紫云嘻嘻地笑道:“姐妹们都说公子呆好些日子了,果然是真的。”
“紫云?这是……”慕容熙环顾左右,两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