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饮兰笑眯眯道,“这都要谢,看来改天还得更感激我!”
苏洵从旁道,“这是为何?”
司香瑜替商饮兰答道,“商公子昨夜跟我说起,说是为贺他二人喜结连理,要去西域求宝物,明早就出发。”
苏澈忙道,“明早?商公子要走?”
商饮兰毫不避嫌,直接答道,“是了,明早就走。这两日多有叨扰,他日定回请苏府上下,也让我这隐香山主人尽一次地主之谊。”
苏澈眼中闪过一抹不悦,口中言辞却依然谨慎,他道,“既然商公子去意已决,我也不强留了,只不知商公子明早还有没有闲暇再来我振衣阁坐一坐?苏商两家虽是世交,但近年来少有往来,澈一直引以为憾事,难得相聚,澈可还有千言万语未曾说哩!”
商饮兰温润一笑,道,“自当悉听尊便。”
苏洵看他们说罢,便向司香瑜相询道,“司神医一道走麽?”
司香瑜摇摇头,答道,“小影说还想住两日,在下……在下也还有些事物想研究研究,只得了贵府有材料。”
苏洵若有所思道,“妖尸术?”
司香瑜点点头,答道,“此术毒引,十分诡谲。”
苏洵拿起酒盏,笑道,“《天道八劲》乃是天书,这般模样不足为奇。”
不想司香瑜却摇头笃定道,“世上所流传之《层云籍》、《飞鸟籍》、《决眦籍》及《荡胸籍》四册均是旁门左道。”
苏洵一愣,认真道,“你从何而知,可能确定?”
司香瑜道,“许多练这四册书的人都曾来过在下的泰逢山。这些人的症状多是因经脉逆行,内力冲撞而导致的走火入魔……”
苏洵打断道,“数百年前就有传说,山中子此人初练时也一样走火入魔。”
司香瑜摇摇头,笑道,“苏二公子这样着急,莫不是也偷偷练了这等邪门功夫?”
苏洵皱起眉头,道,“我自是不会练的,不过《天道八劲》毕竟是江湖中人人垂涎的至高无上的秘籍,司神医这一说,未免武断了。”
司香瑜道,“苏二公子误会了,在下的意思并非是《天道八劲》是邪书,而是说江湖上广为流传的四册所谓的《天道八劲》是邪书。”
苏洵大惑不解,“你的言下之意是指……它四册,不是真正的《天道八劲》?”
司香瑜郑重点头,“正是。”
苏洵哈哈大笑起来,“司神医这话说得可不准了!”
司香瑜一本正经,“苏二公子,你可曾见过真正的《天道八劲》?封面上正儿八经写着这四个大字,里面内容晦涩艰深,却字字奥含大义。”
苏洵不禁侧目,“司神医这是……见过真正的《天道八劲》?所炼者武功增否?”
司香瑜道,“大增。”
苏洵再道,“所炼者走火入魔否?”
司香瑜道,“险些。”
苏洵不置可否,“一样是教人一时间武功倍增,又一样是会害得人走火入魔。司神医又怎么确定,何为真何为假?天下无数人说它是真,只司神医一人说它是假;司神医说是真品的,却又少有人知。”
司香瑜按下他又抬起的酒盏,劝道,“二公子须得晓得,天下之事,眼见不一定为真,耳听更不一定为真。虽说隔行如隔山,但经脉一事,不仅仅只有内力涉及,医道一样会通晓。《天道八劲》正因为是天书,因此才有无法全然领会其中奥妙导致的走火入魔,这跟修炼歪门邪道最终自毁身体是一丝一毫也不相同的,试问,怎的会有将人变作妖孽的天书呢?急迫地想要雄霸江湖的人自然是管不得这些的,反正无论是真是假,这书都能对武功有所助益,只有如在下这样,于武功一事上毫无兴趣的人,才能反而看透真假。这也就是所谓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了罢。”他言罢又低声道,“再者,多饮伤身。”
苏洵似有所悟,凝神望着他道,“多谢司神医指教!”
司香瑜谦虚道,“还请二公子提醒大公子,少喝一些罢。”
作者有话要说:掉收了………………………………………………………………………………
、七十三折
吃到后半席,乌兰佩才施施然归来,同行并不见楚研墨。苏洵着人递话给苏濯,让她去找一找。毕竟楚研墨为客,放着不管总是有失礼数。
苏濯心里晓得,再是不耐烦也只得站起身,也不携丫鬟,只身往后花园去了。
路过闻人越身边时,两人正对上眼,苏濯不禁偷偷一笑。
闻人越腼腆地低下头去,举杯应了苏澈的祝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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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荷举居,苏濯听到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回头一瞧,却是妙音追上来了。
之前席上不见她多关注司香瑜的言语,苏濯便料想她此番来是为了私底下问司香瑜的事。到底是姑娘家,面皮薄,不喜欢在人前流露关切之心。
苏濯深以为然,以至于妙音开口问她该去哪里如厕的时候,她还愉快地回答了一句,“司神医又不走,你就别担心了!”
话毕,妙音一愣,她也一愣。
过了片刻,苏濯方讪讪道,“我带你去吧。”
妙音笑笑,道,“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小径上,苏濯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妙音又一直不开口,一时间倒显得有些寂静了。
“我一会儿……”苏濯忍不得这样的沉默,启口道,“要去别处办些私事,你可能认得回来的路?”
妙音走快了两步,“无妨,三娘自去做事吧,我认得的。”
苏濯按捺不住,“其实妙神医要只是想要如厕,何必非要我来带,随便叫个丫鬟领路就是。妙神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罢!”
妙音站定脚步,犹豫再三,终于道,“确实是有事的,三娘好眼力。”她佯装闲散地笑笑,接着道,“这两日夜里,我常常感到有人潜伏于侧,只不知是何人,又是为何。这人的武功十分精妙,气息掩藏得也好,只要想下手,我一定逃不掉。”
苏濯面色微凝,“妙神医的意思是有人想杀你?”
妙音不太笃定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无所谓,我只有一事要相托三娘。”
苏濯做了个请的手势。
妙音从怀里小心翼翼取出一个锦囊,递将过去,“帮我把此物交还给司神医。”
苏濯接过锦囊,“我等一下就……”
“不,”妙音打断道,“当要给他时,再给他罢。”
苏濯把锦囊收入袖袋,道,“好。不过还请妙神医放心,我苏府的侍卫还是很可靠的,不会教妙神医出事。”
妙音笑笑,不从正面回答,“这锦囊万莫打开。”
苏濯笑道,“怎么会擅动妙神医的东西?”
妙音又笑了一阵,才叹了口气道,“其实本是我二人间的私事,牵扯三娘进来,实在对不住,他日若有机会,妙音便把就里说给三娘听罢。有些陈年旧事,譬如沉疴在心,一直找不到人说,这倒算得一个契机了。”
苏濯不知她有何心事,不知该从何劝起,只得顺话道,“妙神医别多心。”
一路话至兰轩,苏濯指了地方给妙音后,便折去了秋枫山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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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丝毫不在意楚研墨的死活,只是盘算着三日之期将至,席上又不见小影,才从善如流地离席出来。妙音之事后,她便更觉得该去找小影谈谈。
可眼看着离秋枫山居还有一箭之地了,苏濯转过一座假山石,却正撞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对着底下的一潭碧水泣涕连连。
她视若无睹,妄图直接绕行走过。奈何这人却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忙不迭抬手擦掉眼角的泪花,涩声道:“是少主吗?”
苏濯哼了一声,“教你失望了。”
“啊,是三娘!”楚研墨慌忙站起,紧接着不等苏濯再说什么冷嘲热讽的句子,她就兀自哭诉了起来,字字铿锵,“当年我们困于乌兰岛,三娘可还记得?研墨并非有意要抛下三娘一人,只是三娘当时倍受岛主喜欢,因而有所不知,岛主对研墨……”
苏濯不耐烦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施以虐待。”她梨花带雨道,“三娘小时候不是常常找不着研墨吗?因为研墨被岛主关在暗室中,不给吃不给喝,有时还要挨打,整整六年,研墨身上的伤加起来不下百处,至今难愈。”她撩起袖子,衣服之间因摩擦发出窸索响动,“研墨却不敢跟三娘讲,怕三娘担心,更怕三娘一时意气用事,开罪岛主。对研墨而言,只有一个法子能保全三娘,又保全自己——就是逃走。研墨以为岛主这么疼爱三娘,是不会为难三娘的。”
苏濯默默听完,仍是不答。
“倘若三娘听完这番话,依旧记恨研墨,研墨也认了,因为无论如何,到底是研墨丢下三娘独自走了。”她啜泣不已。
苏濯嘴角一弯,重新转回身,望住她,等着她说下一句。
“研墨也想过回去找三娘……”她抽抽嗒嗒地委屈道,“可苏家若是知道研墨丢下三娘离开乌兰岛,必然会下追杀令,江湖这么大,但哪里是研墨的容身之所呢?故而研墨只能龟缩在闻人卿的保护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敢踏出一步,只要研墨走出一步,怕再没可能……可能见到三娘了……”
苏濯不想听她继续胡编乱造,便温柔道,“你可真是受委屈了。”
楚研墨显然松了一口气,颓然坐到假山石上。
“你是想告诉我,刚才,”苏濯淡淡道,“师尊又对你用刑了?”
楚研墨踟蹰许久,道,“她只是……稍稍责备了我两句。”
“师尊以前为什么要打你?”苏濯继续问。
“她……乌兰佩她猜忌研墨同闻人卿……有男女之情!”楚研墨咬住下唇。
“所以你更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嫁给了闻人卿?”苏濯笑出声,“这可不是证据确凿,她骂得应当?你又来我这里讨什么公道?”
楚研墨愣愣看了苏濯一会儿,反驳道,“并不、不是三娘想的这样。”她目光真挚,“闻人卿见研墨无处可去,才收留了研墨!从前是……是没有私情的!后来研墨也是因为……因为……别无他法……”
好一个被逼无奈。
她仿佛总是被逼无奈,甚至被迫背叛被迫害人被迫横刀夺爱。
“三娘同闻人少主……”她见苏濯笑容满面,唯唯诺诺地开口问道,“是……是和解了?当初岛主骗三娘,喊三娘拿刀子去割少主手筋好留住闻人卿,让他因为担心少主伤势而不敢贸然离开乌兰岛的时候,研墨就非常担心三娘同少主的关系会破裂呢……”
“所以你逼不得已没有在知道这个方法蠢到极点的情况下告诉一无所知的过去的我?”苏濯森然地看住她的双眼,“后来更是不由自主帮师尊用假药骗我给闻人越涂上延误诊期?”
楚研墨当即惶然失措了,眼中泪光盈盈,连声矢口道,“不、不是这样的!”
苏濯浅笑起来,“当然不是这样的,是我误会了。研墨怎么会做这种事,研墨从来都是对我最好的。”
见楚研墨舒气,苏濯便知道她果然是为了获得闻人父子俩的信任而无所不用其极。
“如今研墨就只有三娘了。”苏研墨在倒了一池心酸之后,非常凄楚道。
苏濯不知她意欲何为,便笑盈盈接下话茬,“研墨,没有什么过不去的隔夜仇,既然现下知道了当年你离开我也是情非得已,我怎么还能怨恨你呢?”
她目光中闪过一丝喜色,但依然委委屈屈地应道,“能重新遇到三娘,是研墨的福气,研墨谢过三娘谅解。”
苏濯切入主题道,“所以研墨若是有事要求我,现在但说无妨。”
楚研墨仰起脸来,一字一句道,“研墨请三娘,保住闻人卿性命!”
苏濯以为自己没听明了,问道,“什么?”
楚研墨跪倒在地,磕下头道,“请三娘救救卿郎!”
苏濯忍不住蔑道,“我何德何能,可救得他去?何况楚姑娘有本事离开乌兰岛,难道没本事救他?”
楚研墨字字恳切道,“研墨自知愧对三娘,但是同他情分数载,研墨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苏濯心中忽然无限酸楚,“你我十年情分,你尚不肯为我留下,哪怕多等一刻;你同他这才多少年,就肯为他屈身下跪……我曾视你为亲姐,你又视我为何?是了是了,你始终不是苏研墨,只是楚研墨。”
楚研墨再度哭出声来,“请三娘救救卿郎!”
苏濯收起伤春悲秋之意,冷声道,“他何难之有?”
楚研墨伏在泥土上,沾了一脸的污渍,平日里引以为傲的面容在此刻也不甚在意了,她一字一顿道,“乌兰佩修炼了《天道八劲》,专克卿郎的醉秋剑法。她自述此番回来中原,就是要将闻人世家满门尽诛!”
、七十四折
苏濯始终对楚研墨的话抱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小影不知她在寻思什么,只看她心不在焉,便有了些怒意,“三娘的意思到底是如何?”
苏濯回过神来,抿了口茶,道,“我很愿意同小影姑娘合作,只是……”
小影不耐烦地蹙起眉头,“哪里这样多弯弯绕绕,开门见山说就是!”
苏濯掩嘴一笑,道,“可否问问小影姑娘,最近是不是常去盯妙神医的梢?”
小影不屑道,“妙神医?这是什么东西?啊,你说的是勾引我师父的贱货?”
苏濯看看她,“小影姑娘说话未免有些难听了。”
小影撇撇嘴,“你不爱听就别提,提了就别怨我骂得难听咯。”
苏濯不满地瞪了她两眼,但看她的样子已经是供认不讳了,没必要再在此上多做纠缠,因而便道,“到底是在我苏府里,我不希望我们的合作会因为这种事情而破裂。”
小影咯咯咯笑起来,“这么说,只要出了苏府,任是我烧杀抢掠,你们也不会管?原来武林盟主这样好当,扫好门前雪便可高枕无忧了!”
苏濯懒得同她争辩,只道,“望你自重,妙神医没招你没惹你,好端端的也没人向不见川要买她性命,你要是害了她,你自己的良心难道过得去?”
小影故作天真道,“良心?良心是个什么东西?我连养我教我的不见川都能反,一个小小的情敌倒是反不得了?”苏濯正待再说,她当即怒斥出声,“三娘少来做这些假惺惺的正经派头了!”
苏濯叹了口气,沉声道,“罢了罢了,也总是你三人之间的私事,我不便插手。只是搞垮不见川之前,我不希望节外生枝。”
小影哼笑道,“我自有分寸,你少管闲事。”
苏濯拿她没奈何,暗自估摸着楚研墨快回到荷举居了。她之前虽托辞要回别院取东西,但离席太久可不好,便提起了今日来所为之的主要事情,“搞垮不见川的事情,小影姑娘有多少分把握?可有计划?你会要求与我合作,是否是要借我之力先从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