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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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路窄-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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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濯一听,思忖着这官府必然与贾从善沆瀣一气?如果让老大夫去报了官,恐怕被抓的不是闻人越,反倒是自己了!如此,便含糊道,“刚认识,并不太熟,承他救命之恩,想要了解了解他受伤的情况,聊表关心。”
老大夫大悟点头,“原是姑娘害臊,不敢直问。让老夫来成就你们一段姻缘也好!你二人皆都有从高处落下造成的伤处,小娘子伤在外,这位公子伤在内,想是替你受了一大半的冲击了,可是铁铮铮的一名好汉啊!”
苏濯心里暗骂这多事的大夫,面上只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多谢了。”她伸手在腰间一摸,欲打赏老大夫一些银钱,却没能摸着钱袋,心下就起了疑窦,便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处等闻人越回来。

闻人越拿着一包酥油糕点回转,却意外于医馆门口听得苏濯在道谢,左右一想,心下就有了些计较。他特特在脸上摆出笑容来,大步跨进去若无其事道:“舒小娘子,你要的酥油点心,本公子俱都尝过了,都是很好吃的。”
苏濯确实有些饿,此刻一听他讲,又闻得糕点香气,肚子便不争气地叫了两声,饶是她脸皮之厚,也不禁微微泛了脸红。
闻人越熟络地拍拍她肩膀,向老大夫道:“请问诊金多少?”
老大夫道:“三钱银子!童儿,来写了收讫给这位公子!”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闻人越搭在苏濯肩上的手掌,冲着她了然一笑。
见老大夫如此这般,苏濯神色间就颇有些尴尬之意了,又不好直说,便佯装无事般撇过眼,正扭头看见闻人越取出的青绸钱袋上面绣了个眼熟的“萧”字。她当即面色一变,冷哼道,“公子,你这钱袋是从何而来?”
闻人越看看钱袋,又看看她,大大方方道,“自然是我的。”
苏濯顿觉额头青筋直跳,强忍道,“真不知是哪一位心上人缝与你的?针脚粗得不入眼呢!”
不紧不慢地付完诊金抓过药后,闻人越才巧笑倩兮地答了苏濯的问,“一名蠢妇。”

这个钱包自然是出自苏濯手笔,别人认不出来,她可是无论如何都认得的,毕竟是由她一针一线缝起来的,真真再了解不过。尤其因她不善女红,这十来年间也就缝过两个荷包,一个红缎上绣青字“濯”的给了景萧声,另一个便是如今落在闻人越手上的了,物以稀为贵,叫她如何舍得让这混帐拿走?
虽然照老大夫所言,闻人越是有内伤在身的,但苏濯仍不愿冒险强取,一则怕他耍花样,二则担心他破罐子破摔弄坏了钱囊,徒惹她心疼——便是想想也心疼。苏濯咬着牙选了下下策,决心暂时对闻人越虚以委蛇,待他何时松下戒心,她就立即与宝贝钱囊一同远走高飞去!
闻人越于附近寻了一家客栈落脚,挑了两间比邻的上房安置自己与苏濯,并吩咐小二先担两桶洗澡水上来。

沐浴舒爽,苏濯启门通风之后便坐到桌前,悠哉地拆着闻人越留下的油纸包,待她将之展开,就发现果真如闻人越所言,里面每一块糕点都已经被他“尝过”了。
他是该知道好吃了。
之前偷荷包的事件与之一垒加,直将苏濯激得额头起青筋,一掌劈在桌上,老榆木吃不起她这年青人的劲道,“啪”地一声便裂成了两半。
闻人越正当其时地径自推开了门,便顺势倚靠在门边拍手叫好,“内力深厚!”
苏濯冷笑一声,“废话少讲,请公子把小女子的荷包还回来,此后两别,后会无期!”
她不请,闻人越就不动,只端着个温文尔雅的架子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笑,“姑娘在说什么呢?本公子听不懂。”
苏濯遂也做出喜笑颜开貌,“请公子屈尊伸手从袖袋里取出一个碧色荷包来。对,就是这个,这是鄙人、在下、我的!”
闻人越掂了掂荷包的重量,“嗯,或许确实是你的。可这又如何?现在是我的了,有本事你便来抢。”
苏濯惯常是不要脸的作风,却偏偏受不得别人不要脸,忍了半晌后还是直截了当道,“你说罢,要怎样才肯还我?”
闻人越唇角一弯,慢慢说道,“之前有个疑问,一直想问姑娘,只是自觉唐突,因此拖延至此。”
苏濯踩了踩地上的碎木渣,“要说快说!”
闻人越闲闲道,“姑娘与在下于茶肆当是初次见面吧?”
苏濯心中迟疑,口上答得却是极快,道,“自然是了。”
闻人越豁然笑起,“既然是头一回见面,如何姑娘能对本公子的容貌如此熟悉,以致一眼便能认出我们曾于茶肆相见过?还质问本公子是否是从茶肆一路追踪至崖上?”
苏濯闻言一怔,这才知晓因为言语不慎早让他起了疑心,但眼下除了一昧否认,似乎也别无他法。倘若教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只怕真不止五马分尸这么简单。
“公子容姿如仙,自然是叫人一见难忘的。”苏濯苦痛地违心说道。
闻人越显然很是受用,他目光灼灼地盯看住苏濯,说了三字——“可惜了。”
苏濯有些莫名地将他瞧着。
“不知姑娘可知我所提与你相似之人是谁?”闻人越和蔼如导师般问道。
苏濯答,“公子已经说过这个话题了。”
闻人越不理会她,直言道,“传说苏三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
苏濯警觉渐长,“讲完了吗?讲完了荷包还我!我可没兴致听你对一个女人说东道西的。”
闻人越置若罔闻,只在门口摇头晃脑道,“你可知她曾被人冤枉?”
苏濯知他有心将话题引至关键,她要么不答,要么多说多错,与其和他不停周旋,以谎圆谎,还不如像他一开始便说的一般——有本事便去抢!
苏濯伸手如电,直冲向他的袖口,“聒聒噪噪,好似女人呢!”
闻人越知她会恼,只没想到恼得这么快,一时不防,退已不及,竟被她生生扯住了袖子。苏濯得手,便去探他袖袋里的荷包。情急之下,他反身一拽,两厢里一齐用力,竟将整截袖子齐边扯开了。
苏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不想倒是孱弱似女儿身!”她这般说话也有因由。向来习武的男人都是膀大腰圆的,可闻人越的右臂却颇显瘦削,难得见着一个本该惯使剑的人却有一只不衬声名的手臂,她真是笑得停不下来。
闻人越蹙紧眉头,怒极反笑,“你当是因为什么呢?因为什么我才不能右手使剑呢?”
苏濯闻声一愣,方才想起乌兰岛上的孽缘来,笑容便渐渐敛了,只为了不暴露身份,仍是开口道,“看来公子是有难言之隐了。”
闻人越余怒未消,斥道,“你知我为何拿你钱囊?”
苏濯因着心中有愧,也不与他顶嘴,兀自嘟囔道,“不知道。”
闻人越道,“我若不拿你这钱囊,你怎会甘心留在医馆里等我呢?”
苏濯道,“等你作甚,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救了我,我给你钱就是,奈何纠纠缠缠的不像个男人?”
闻人越道,“哼,话且铺开了说。你若不等我,我又怎么将你送去苏府一验真假?”
苏濯道,“我虽知你一路上都是口蜜腹剑,但不晓得你居然打了这种算盘。我舒酌于此,说一不二,既然说了是舒酌,就是舒酌,别将我同苏三娘扯在一起,她是大家闺秀,我可是荒野贼寇,没的辱没了人家。再说,我还有要事在身,哪有闲空同你玩这猜谜的游戏?男子汉大丈夫,使的什么阴招,真叫人生气!”
见她一连气儿地说道了一通,字字耿直,句句有理,闻人越心里还当真有些动摇了起来。
“你要再不服,打一场便是。我若是苏三娘,就算会功夫,也只会苏家的暗器手段,若我擅用的是他物,也多少可以消你心头疑虑了吧?”苏濯大义凛然地从背后掏出不离身的长鞭,摆开了架势,“请了。”
“不,你若是苏濯,我反倒放心。”闻人越细忖后回答,“四年前有人冒苏三娘之名于中原掀起血雨腥风,欲置苏家于不仁不义之地,后因苏大公子英明神武,将之擒回,判于衙内,斩于街口。此人,来自乌兰岛。我所要找的,并非真正的苏三娘,而是这个人。”
“然而她已经被斩了。”苏濯微弯嘴角,“你找错人了,莫非你觉得她没死?”
闻人越道,“确实。她没有死。”
苏濯哈哈大笑,“你们这些公子哥,真是平日里戏文看得太多,脑满肠肥!她没死,断头台上的是谁?听说她同苏三娘长得一模一样,斩的不是她难道还是真正的苏三娘?”
闻人越道,“天底下长得一模一样的,可能不只两个人——比如说你。你叫舒酌,可你也和她们长得一模一样!”
苏濯汗毛直竖,这才知道落了他的圈套,当即噤声不语。
“嗯?不能否认?”闻人越笑道。
苏濯撇了撇嘴,嘴硬道:“你说的俱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听不明白。我问你,假定斩的是第三个人,你便是怀疑苏澈公子抓错了人咯?”
闻人越摇头道,“我已说他英明神武,他如何会抓错人?”
苏濯问,“既如此,斩的便是乌兰岛的人。”
闻人越道,“恐怕没斩。”
苏濯哂笑一声,道:“苏家何必要藏个会栽赃陷害的祸水在身边?”
闻人越道,“你大可说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虎毒不食子,不是吗?”
苏濯刚要张口再驳,突然意识到闻人越已近真相,他之前一大番“三人似”的假设论不过是为了此刻的言下之意作铺垫。
两个人合二为一,剩下的一个,自然就是替死鬼。
片刻之后,苏濯方冷静下来,见闻人越目光狠厉,她只哼笑一声,自嘲道,“你还是错了。苏盟主不是虎,他没有虎这般慈悲。”
闻人越的表情中略显惊诧,刚启口问,“你知道什……”便感觉到一道鞭风迎面而下。
苏濯将鞭把反置,弹出内侧的短刃,预备一击抵住闻人越的咽喉。
在她眼里,只能看到一个将死之人。他太靠近真相,会毁了她与景萧声的未来。

闻人越心中大骇,他之前能意识到苏濯为不与他冲突而刻意不再动手,眼下却看不明白为何她又突然暴起,只道是女人脸,七月天,说翻就翻。
也可能是他之所推,已近事实。如若眼前的“舒酌”就是八年前狠心割断他手筋的孩童,他将不会有丝毫的心慈手软。
偏偏他之前一切只是推论,没有实际证据,苏濯之前又是言之凿凿地否认了自己的身份——他实在不忍下手。
“被我看破之后,老羞成怒了?”闻人越决意以言语再激,只要她一说漏,他便会立即拔出腰间软剑,置她于死地。
不,让她死还太便宜了。

苏濯耳里听得话,手上丝毫未停,也没什么心思再去同他玩文字游戏。
闻人越见她不愿开口,只得无奈一笑,从腰间取出一管短笛,横挡住她一鞭。不料她竟似一条灵蛇一般,迅速俯身而冲,攻向他的下盘。闻人越提身一纵,高高跃起,刚要再以言语相激,却看到了意外的一幕。
但见苏濯单手撑地,一个半腾空甩起左脚就冲着他宝贵的胯/下三寸而去。
他全没料到她会这样恬不知耻。晃神之际,正被她跺了个结结实实,顿时疼得全身都激灵了,自半空中摔落下来。
苏濯得手后便扯直了鞭子预备一举勒住他的脖子,好送他上路。只不过闻人越并不是个一打就懵的初出茅庐的少年,在疼痛之余尚还保有一丝力气就地翻滚。
她便亦步亦趋,一路蹲步追去,两人不消一会儿就扭打在了一起,湿漉漉的长发也相互绞在一块儿。这种外人看来无以伦比的暧昧偏是酣战中的二人浑然不察,一个满心满意都在恨距离过近,鞭子不好使力,另一个则因为无意间碰到了对方手臂上的伤口让她吃了痛而闷头用短笛一阵狠戳。
这大约是闻人越有生以来打过的最丢脸的一场架,也是苏濯最习以为常的一种打法了,只因在乌兰岛黑暗的牢房中,她远经历过更死皮赖脸的打法。这些经历讲来简直会叫说者伤心,闻者落泪,就算是本来毫无在乎的当事人,只怕听了也要迎风流泪。
不过俱都是往事了,她从这些往事里学会的,更比吃的苦头多——这就够了。

结果奋战半日,荷包依旧没有抢回来,人也没能杀掉。在争斗中不可抑制地手下留情了导致现在无比后悔的苏濯蹲在窗口恨恨地将满脸伤痕还手捂下/身的闻人越望着,“就当是我可怜你,借了钱给你,他日一定要你奉还!今日之事,我只再说一次,不管当初是谁被斩,我绝非你要找的人!”



、五折

苏濯走远之后,闻人越才踉踉跄跄起来,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好不绚丽多彩。
有人笑吟吟站在门口,轻甩着手里拎的垂绳酒壶,问,“要叫影卫追吗?”
闻人越有些懊恼,“不,我心里还有些疑问,还是先调查明了了再去抓她罢。倒是妙音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被唤作妙音的女子走进门去,步伐轻盈,身姿曼妙,“早就来了,一直躲门口呢。不过你们打得热闹,也没功夫理会我。伤在哪儿了?我看看。”
闻人越脸上羞得更红,“不、不必!”

待至映桃县已是两日之后的事了。山岚河虽不宽大,却在后段岔得两边,望芝镇处于东江尾,映桃县却正相反,处在西江首处,隔了老远。苏濯身上带着伤,更觉行途疲累。一到落脚处见着了姬小明,心头一宽,便险些闷头栽下去。
见她这等模样,姬小明当真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直想将她拉起来左右甩两个巴掌。“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他心里虽恨,却到底舍不得打,只将苏濯打横抱起,小跑回了客房。
苏濯觉得身上烧得厉害,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手臂上的伤愈发疼了。
姬小明定定看她半晌,叹了口气,“有想吃的吗?”
苏濯这才回了一丝魂魄,挣扎道,“想吃……红枣粥。”
姬小明点点头,“我这就去做,你安生躺着。对了,你身上害热,注意些别着凉。”
苏濯混沌地应了声,很快就昏昏然睡去。

苏濯生性喜甜,最烦吃苦涩之物,姬小明深知此事,因而在红枣粥里除了撒上些抑热的草药粉以外,更多添了许多红糖。
在很久以前,他就认识了苏濯,久到他还是一个寂寂无名的面人师傅,他唯独自豪的一项,便是面人捏得好,口味甜而不腻,常有回头客。然而于这些回头客中,只有苏濯是最执着的,她差不多日日都会来摊前买面人,刮风下雨、晴日雪花,只要她能来,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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