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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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楼- 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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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那些了,这当口儿哪里也走不了,你快过来帮衬一下!”
小衡赶忙答应着进来,却站在我旁边不动。
“你怎的还站着,快帮忙啊!”
“公主,奴婢……奴婢不知道该做什么啊!”
“怎么,你连怎么接生都不知道么?”
小衡哭笑不得:“公主,奴婢是来伺候公主的,哪里见过生孩子呢!”
我望着她那毫无所措的样子,一时之间欲哭无泪。想了想,只得说:“那你现在赶快去烧一壶热水来,再有一块手帕,要大的……还要剪刀,粗麻布什么的,都尽量拿一些来吧!”
小衡点点头答应着去了。
我这边又赶快将七嫂的身子摆好,她一动脸上表情就十分痛苦,紧咬着嘴唇,那副忍受着但是又忍受不了的神色让人看了揪心。
“嫂子,求求你别憋着了,疼就喊出来,喊出来兴许好受点。”
七嫂像是没有了力气,只是摇头。我无奈,帮她擦了擦汗,将身上的衣服除去大半,见她下身出血又见多,一时之间更加没了主意。
打开的窗户外,忽然吹进了阵阵的凉风,丝丝入骨。空气中潮气大盛,我们赶忙把窗户关得小了点,只留一条窄缝让风进来透气,但是风依然不减劲头。屋里的窒闷之气顿时一扫而净,七嫂似乎也觉得舒坦了些,疼得没有那么厉害了。我们这里一面忙着给她擦汗,擦身子,一面又往外面看,等着阿碧和仁轩两个人中其中有一个能快些回来。外面简直是狂风骤起,天地不知是忍受了多久,直要把整个世界的风都吹到金陵这里来。
作者有话要说:假期游玩归来,新发一章,今天早上才到学校,上午有课,所以没时间更新,下午才发上来。结果耽误一天,居然掉了两个收藏,额,不知道咋回事……





、托孤


我倚着窗往外看了一会儿,耳畔听得小衡喃喃的说:“这老天爷,看是要下大雨了,终于下来雨了!”声音轻轻地,被这窗口冲进来的风一冲,就悠悠地荡开了,简直有种叹息的味道。望着外面被风吹得左摇右晃的海棠,我心中不禁苦笑:整个晋国大旱数月,旱情饥荒重创晋国国力,从而直接影响到其与燕国和吐蕃的作战;如今大雨似乎终于要来了,经过了长久的忍受,终于要来了,不料却是在这样的一个时候——国将不国,燕军兵临城下,我身处空空如也的紫禁城里,还要忙着为一个孕妇接生,而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
外面的天空不一会儿就阴云密布,空气中隐隐的传来阵阵雷声。雨很快的就下来了,在产房里,只听得外面风雨大作。那窗户被风吹着,只是一个劲地摇晃,一忽儿整个儿地全都打开来,外面的风裹挟着雨,全都倒灌进来。我赶紧走过去,将窗户半掩上,可是却怎么都掩不住。七嫂在床上,一面疼着,一面也看了那雨,微微张开口,说了个字:“雨……”
我苦笑道:“不错,雨下起来了,可真不是时候!”
我们正忙活着,阿碧就回来了。整个人完全湿透了,浑身被雨淋了个遍,地上都拖着一串长长的水迹。阿碧扶着门框,头发上的雨水全把她的前额给盖住了。
她气喘吁吁地站了几刻,我见了她这样子,愣了一会儿,很快又大声问:“如何了?”
阿碧摇了摇头:“没用,太医院没人了,只有一个小太监,跟着以前的太医当班的在那儿忙着收敛东西。奴婢好说歹说他都不肯来,他说他不会!”
“混账!连公主的话他也不听么?王妃的死活他敢不管么?”我怒道,转眼看见阿碧默默地望我一眼,摇摇头,眼神中凄苦无奈,从我身边经过,去忙活七嫂的事情去了。我一想,不禁自己也觉得好笑:眼下谁还管你什么公主,什么王妃?
全都没有了,全都结束了。
阿碧对接生之事居然还略懂一二,比我跟小衡强多了。后来,倒成了她指挥我跟小衡两个忙活。在这样一个时刻,再没有人把我当公主,谁还有心思计较这些呢?我想我再不会忘记这一天。这一天,我们大晋国走到了尽头,紫禁城中人人四散奔逃。这一天,久旱的金陵终于风雨大作,雷声震耳,而外面的燕军行到了哪里我们全然不知,只是忙着为一个难产的孕妇接生。
阿碧虽然说是比我们两个强,但是也只是稍微多懂一点,更加难的就不知道了。七嫂后来疼得越来越厉害,血越流越多,她终于喊了出来,那声音听了,简直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阿碧说,七嫂可能是难产,孩子怎么也下不来,连头也看不到,可能是胎位不正。七嫂本来身子就弱,加上心神思虑过度,又饮食不济,整日惊慌伤心,更加没有精神,所以生孩子就更加难。
我望着外面不止的雨,忽然想到,皇上并没有离宫,这阵子想来还在文华殿,而皇上身边太医肯定是有的,不如去文华殿找一找皇上。想到这里,我回头对小衡和阿碧说:“你们两个在这儿忙,等着仁轩一会儿可能就从宫外回来了,我现在去找皇上。”
“找皇上?”她们两个都愣了一下,脸上同时露出不解的表情。
“公主,你疯了么,这当口儿找皇上有什么用?”小蘅喊道。
“刘太医一直跟着皇上,皇上不走,他定然不会走。我知道他,皇上有旧疾,身边不能离太医。”我站起来,绾了绾头发,准备出门。
阿碧说道:“虽说是如此,但奴婢以为刘太医怕是也走了,如今……”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又道:“如今这情况,哪里还管什么皇上!”
我心里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看着七嫂那痛苦的表情,听着她一声声不忍闻的哀嚎,想起我曾经答应七哥答应八哥的事情,终于还是咬咬牙:“就算这样,也得去看看,也许……也许没走。”
小衡道:“公主,外面风大雨大的,您怎么能出去呢?还是奴婢去吧……”她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我拉住她说:“你留在这儿,我去就好。你比我会伺候人,我什么都不懂,笨手笨脚,而且你请不来皇上御医,还是得我去才行。……就这样说定了,你们好好在这儿守着,我去去就回!”
我从自己房间里胡乱找了一把伞,阿碧又说外面雨太大,打不了伞,于是不知道从哪儿给我翻出了一件蓑衣,让我打着伞穿着蓑衣去。我于是穿上了蓑衣,心想自己可从没穿过这玩意,一个公主穿着蓑衣从大雨里往紫禁城中走,我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出了门。
外面雨还没有减小,雨滴如蚕豆般颗颗打在人身上,打得蓑衣噼里啪啦直响,伞也哗哗作响。我穿不惯蓑衣,只觉得太大,估计不知道是哪一个小太监或者侍卫穿过的,有一股霉味。后背不知道哪个地方居然还破了几个洞,冰凉的雨水从洞口直灌进来,我的背很快就打湿了。风很大,伞很难打得住,我用两只手打着伞,还一直拿不稳,蓑衣上的帽子又掉了下来,很是不便,而脚下还要时不时地当心水潭,跳来跳去,左绕右绕,真真是顾此失彼,后来索性直接踩到水潭里了,反正鞋子早就湿透了。
雨帘密布,四下里茫茫一片也看不清,雨声里只听得从前方一阵踩水的声音,我抬起头一看,见是一个小太监,正打着伞从我前头迎面过来,慌慌张张的。他从我旁边经过时,还特地瞟了我一眼。大概是没有认出我来,他吼了句:“傻子,往哪儿跑!这边才出得去!”
我道:“你要出去么?”
“废话!燕军都进城了,还不赶紧逃命!”
“燕军已经进城了?”
那小太监看我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将伞往自己头上又挡了挡,摆摆手大声道:“不跟你这小子废话了!我走了!你好自为之,保住小命要紧!”
他说着从我旁边走过,蹭了一下我的肩膀,就匆匆往后面去了。我往回看看,雨帘之中,早已经不见人影。回过神来,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又赶紧往前走。
好在从景仁宫到文华殿这一路我还熟悉,所以雨虽然大,看不清前路,我照样也能凭着印象找到路。文华殿前面,高高的台阶上的雨水如瀑布一般往下倾斜。从前下雨的时候,在台阶之上,都会有太监侍卫先把雨水扫到旁边的水槽里,这样余下的雨水就不会大量的往台阶上流。可是如今谁还来管这些呢?
文华殿九重城阙一般的宫殿,层层级级的台阶上,雨水一层一层地流下来,我顾不得这些瀑布样的水,跨步就往上登。一台一台地爬上去,腿也湿了,登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居然还没有踩住跌了一跤,真是狼狈之极。不过幸好我居然还紧紧抓着这把伞不放。
我上了台阶,从正门走进去,顿时觉得里面温暖如春。抬眼一看,我愣住了。
整个文华殿里安静得像死去一般。门窗紧闭,所有的帘幕全都换成了金黄洒红的,这是大节大礼之时才能用的。而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龙涎香的味道,还有些胭脂味,檀香味,木兰香味,总之是各种杂香都一齐飘散着,熔在一处。外面的风风雨雨,这里似乎全然不知,全然不觉,简直就是另一个田地。
再往前走,更加目瞪口呆,只见脚下连波斯国进贡的豹茸毯都铺了出来,这豹茸毯可是皇帝大婚新皇登基才用的最上礼制之物,如今竟然也用上了。毯子踩上去有如身在云端,软若无物,非常舒适,而且从脚心起就自生一股暖意融融,甚是奇妙。我小时候很喜欢在这毯子上走来走去,有时候玩得累了就睡着了,不过那也只是在很盛大的典仪中见到它才可以如此。现下这豹茸毯上,还洒满了鲜红耀眼的花瓣,各种花的花瓣,牡丹,芍药,海棠,凤仙,全都是红色的,全都不是在这个季节可以见到的,像一滴滴鲜血,洒在这金黄的毯子上。
四周所经之处,帷幔轻扬,红烛高照,每隔几尺就有一面宝镜立在当地,高高反照着烛光,把大殿映照得金碧辉煌。我越看越奇怪,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诧异,国破家亡之时,是谁还在这里极尽奢华?除了那个天子,如今还有谁能在文华殿里把这些都摆出来,把南国最后的荣耀和奢华全都燃烧殆尽?
终于看到了龙座,座前就是那著名的“九乘香炉”,炉身九条金龙盘身屈体,佶屈聱牙,栩栩如生,如欲乘风归去腾云驾雾。最顶上的一条金龙乃错金镂丝盘结而成,内里皆空,龙鳞全都嵌入翡翠珠玉,龙眼是一颗从西海另一头的黑人国进贡过来的硕大晶石,折射光成为七彩。此刻,香炉之中,香烟袅袅,浓重的香味就是从这香炉之中传出来的。那浓烈的气味,让人闻上去就一阵作呕。怕是把后宫里所有的香全都抛到这九乘香炉里燃着了。
龙座之上没有一个人,从旁边绕过去,后面的暖阁里,挂着南海珍珠缀成的垂珠帐,我用手撩开垂珠帐,那珍珠轻晃,相互击撞发出环佩在耳的声音。只见隔着几层金纱丝帐,隐约看到里面有几个人。我再走进去,模糊看去,那人果然是皇上,我的三哥。他身边拥着艳丽的宫人,全都衣衫不整,醉作一团。
这本来应该让人脸红心跳、不堪入目的画面,此刻我看了却冷静异常,心中仿佛有一道冰凉的潮水涌了起来,把我整个的人、整个的心都要冻住。
百年来我晋国歌舞升平,一统江南千里锦绣以及中原大部,甚至北方的众多土地也入我麾下。晋国国富民强,数代无虞,燕国虽然疆土大,但也是恭顺服帖,自从百年前那一场大败以来一直臣服于晋国,每隔十年就送入质子一批。但是谁想到晋国亡国灭家,竟会如此之快!公子王孙尽情地挥霍,享乐无度,回想我十几年的光阴,哪一年不是满满的酒宴歌舞,哪一年不是满满的射猎游玩?
所以一败涂地,皆因与此。在南晋的公子王孙们忙着吟风弄月,忙着雅集闲会之时,燕国的人呢?恐怕都像李承汜那样,拿着兵书,忍辱负重,他们暗地里和蓟北的匈奴结盟,学习骑兵之术,还和吐蕃秘密往来,谋划多年。所以如今,才会势如破竹。而我大晋国的士兵,享惯了荣华富贵,在温柔乡富贵梦里呆得太长久了,早就忘了先祖的勇猛,所以竟然一败涂地至此。燕国只用了不到两年,就把曾经不可一世的晋国打垮,能怪得了谁?
我在这个地方站了一会儿,没有走进那层层金帐里。半晌,脚步停转,往回倒退出去。这一路的奢华,太让人触目惊心,我一刻都不想在这儿呆下去。
一路冒着大雨,总算回到了景仁宫。一进天井,抬头就看见仁轩站在游廊上,来回踱着步。
“师兄!你回来了!怎么样?找到产婆没有?”
仁轩抬起头来,看我穿着蓑衣,打着伞,明显愣了一下,很快地走过来,把我扶进去,边走边说:“你怎的淋成这个样子?为何不让小衡阿碧她们去?”
“先不说这个,产婆到底找到没有?”我急着问道。
仁轩接过我的伞,看我一眼,摇摇头,苦笑道:“全城的人走了大半,能跑得动的多半都跑了,哪里还有什么大夫?”
“那怎么办?七嫂还难产呢?”
仁轩朝屋里努了努嘴,道:“倒是找到了一个太婆,年纪大得很,想来应该有些经验,就带回来了。”
我听了,赶紧往屋里走,仁轩还在后面喊道“先脱了蓑衣再说!”但我哪里还管这些,穿着蓑衣就进了去。
屋内血腥味弥漫,□□声一阵阵传来,果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在床边,指挥着小衡和阿碧两人。太婆大概也看见有一个人进屋来了,声音断了一下,小衡和阿碧抬起头来,见我穿着蓑衣,一身都是雨水的站在那里,小衡连忙跑过来:“公主,您回来了,怎的还穿着这劳什子!”一边说着一边帮我往下脱蓑衣。
我正要说话,那太婆忽然从床上爬下来,颤颤巍巍就要往我这边下跪,阿碧连忙搀住她。
“民妇参见公主,公主……”太婆挣扎着要给我行礼,语声甚是惊慌,大约她这一辈子也没见过公主。
我将蓑衣解开,一边接过小衡递过来的毛巾,一边一挥手道:“快别多这些礼数了,婆婆,救人要紧!我嫂子怎样?今日全托你了!”
太婆答应了一声,站起来。
我见她见了我,站在那里犹犹豫豫,似乎不知道该怎样,更加着急,指着床上的七嫂说道:“婆婆你快去接生啊,我嫂子还在疼着呢!”
太婆连忙慌张地往回走,小衡又去帮她的忙。这边阿碧问道:“公主,怎么样,皇上那边太医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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