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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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楼-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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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忙走过去,坐在他旁边,道:“父皇,你怎么出来了?这外头风大,当心吹到又不好了!”
父皇看看我,颇为艰难地道:“宫里……憋闷的很,今日……今日天气凉爽,应当无碍。”他虽然病情微愈,但是说话仍然十分艰难。
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一酸,我的父皇一向精明干练,几时说话都变得如此了?
我强忍住心里升起的那股心酸,勉强一笑,又道:“您看,这石头这么凉,您就坐这儿,当心受了寒。”于是掏出手帕来为父皇垫上。
父皇意味深长地看看我:“长安,朕……朕昏迷这几个月,你竟长大了,知道……知道疼人了!”
“是孩子总是要长大的,我也不能一直是小孩子啊。”
父皇笑道:“如此……如此朕就放心了。”
我沉默着,只是在心里暗想:什么叫放心了?父皇说这样的话,难不成他对自己的身子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么?他明明已经见好了呀!
父皇又是一段时间没有说话。我有些奇怪,他刚醒来,宫里的人明显少了许多,都到清宁宫去了,而且气氛又紧张,父皇居然没有察觉,只是什么都不说。
我陪父皇坐了一会儿,便和他一同走走。父皇拿着我摘的一支茉莉花,甚是高兴,身上都是茉莉花的味道了。
我们转了一个圈儿,在拐角的地方有一棵大石榴树,如今满树都是火红的石榴花。父皇便停下来看花。那树上的花虽然鲜艳如火,但是毕竟开得少,枝叶也稀疏,都是因为今年大旱之故。父皇却并不询问,只是站着看不说话。
这时候,树后面却隐隐的传来说话声,仔细一听,是两个小太监在窃窃私语。我想大声喝问,却被父皇制止,示意我不要出声。
父皇站在石榴树下,静静听着那一边两个小太监的对话。他们一开始说些食物之事,又是份例银子之事。
“如今宫中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唉!想想咱们何曾过过这么磕碜的日子啊!”
“是!可又怎么样呢?宫中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那大旱的江南了!”
“听说江浙又饿死了不少人!”
“饿死人还不是常事,听说都出了饥民暴动了!”
“唉,你说今年怎的这么不顺呢?真真是多灾多难哪!”
“可不是,谁想到和燕国打了这么长的时间,几个像样的城池没有拿下来,索性倒连洛阳都打没了!……”
“大胆奴才!”我赶忙喝止他俩,这边再看父皇,他已经站不稳了,脸色煞白,两眼圆睁,我赶忙扶住他。
那两个小太监吓得屁滚尿流,出来跪在当地。我一边喊父皇,一边吩咐他们宣太医。父皇一手紧紧地攥着我的胳膊,一只胳膊往前伸出,指着前方,脸上竟然现出扭曲痛苦后的笑,只听他连声说了三个“好”字,就倒在我怀里。父皇身子高大,我一个小个子,几乎没担住。后面太监宫女忙涌上来扶着,我再看父皇时,他的口中已经流出了一大滩血,他脸色由白转红,几乎紫胀满脸,浑身抽搐,手中还攥着那支茉莉花,但是那雪白的花瓣上,已经满是斑斑的血痕。
“快!快扶圣上回宫!……宣……宣太医!快!”我慌忙喊道,声音都不像我的。那鲜红耀眼的血如此刺目,如此惊心,直闯到我的眼中。
作者有话要说:皇上要挂了,悲伤逆流成河……





、太子的盛怒


文华殿里,一丝风都没有。父皇的床边,帘幕高高挂起,宫女们纷纷围在一旁,忙着给皇上擦拭血迹,换衣裳。
我站在床边,刚刚把父皇从御花园背回来,一放到床上,我就喝命小太监:“快去请太医来!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给本宫叫来!快!”
“你们几个,赶紧到各处王子处传话,快叫他们过来!特别是太子爷,赶快!”
小太监们也慌得没了主意,听了我的话,赶忙撒腿就跑。这里我也心下乱成一团,看看父皇,依旧昏睡着,丝毫没有醒转的意思。我在床边来回走了几圈,心中焦躁,又坐下来,心中忐忑地,伸手去探父皇的鼻息。
幸好,我呼了一口气,那指端并非气息全无,我还分明感到游丝般的动静。可是那气息却好像手指稍微动一动,就会乱掉,消失在空中一样,若有若无,可怜至极。
我心中略定了定,摸了摸父皇的胸脯,那颗心兀自缓缓低沉地跳着。我在父皇的胸膛前趴了一会儿,脸贴着他的心,听着那心一下一下缓缓地跳。眼泪终于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我的父皇,你千万不要有事。这颗心,千万不要停。
我流了一会儿泪,睁开眼,却看见一个宫女就站在我面前不远的地方,有些吃惊地瞧着我。我赶紧止住了哭泣,生怕她们再因为我的表现而产生什么不吉利的想法,于是起身,又转了几圈。
文华殿里静得让人喘不上气来。今日外面天气凉爽,可是这殿里面却好像被围堵了似的,一丝风都没有。我烦躁不安地道:“将窗户打开,透透风!”
“公主,这窗户是太子殿下吩咐封上的,怕进了风,感染了圣上龙体。是以不叫随便打开的。”宫女小心答道。
我听了,心中更加焦躁,只是摇摇头,于是走到殿门口等着。
等了好一会儿,那太医总算一个个鱼贯而来。他们进了殿,向我行了一礼,我还没等他们行完礼,就挥手让他们快过去:“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奴才去做就是!”于是太医们一个个又都走进内殿里,在父皇的床边伺候着。
“怎的才来了这么几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死绝了么?”我气道。
“回公……公主,今儿个太医院执勤的太医,都……都在这儿了……”小太监慌张答道。
我皱眉想了想,扶着那门框,只觉得额头都要炸开来,忽然转头,指着那门外,对小太监道:“快!现在就传我口谕,将太医院所有的医官太医都请来,不管执勤不执勤,一个不落!”
小太监有些吃惊,看了看我,犹豫着不敢动。
“愣着做什么!快去啊!”我怒道。
那小太监这才答应了一声,飞跑着又出去了。
太医在内殿中还没出来,我却不敢进去。我怕进去。我怕进去之后,听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这里正在想时,那边门外,三哥、五哥、十七、十九还有常日不来的几个皇兄便都进来了。
他们进来便一个个拉着我问怎么样,我摇头不语,只是看看内殿。
这时候,外面太监喊声“太子驾到”,我们都朝外看,果然见太子锦衣华服,慌慌张张地就进来了。
我们都向太子行礼,太子手一挡,让我们先免去这些礼,然后就问:“怎么样了?父皇如何?”
“我们也是才到,正要进去……”五哥说道。
太子点点头,看了我一眼,皱眉道:“长安,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一看见太子满脸凶恶,很是不善,就有些害怕。低下头,张了张口,刚想要说话,十七就先说了:“殿下,咱们先进去看看不迟吧。”
当下太子就领着一众皇子们进内殿而去,我却怕进去,脚下如同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长安,你怎么了,快进去啊!”太子回头,隐隐的怒气浮动。
我心中惴惴不安,当下只得跟着他们进了内殿。
内殿中窗户全部封死,在这白昼之中,也如同黑夜一般。当中几处点着高高的蜡烛,火苗在灯盏里静静地燃烧着,发出黄惨惨的光焰,映得黑暗的屋屋里有了些亮。几个太医正聚作一处,低声怯怯私语着什么。见我们几个皇子公主进去,纷纷行礼。
太子免去了礼,先低声问道:“圣上如何了?”
领头的那一个太医,胡子一大把,听了这话,脸上沉沉的,把头摇了摇:“这……只怕是有些不好……”他说着,抬头看了看我们,道:“圣上体质这半年多以来,已经熬得虚弱之极,这几日刚刚有些起色了,可是我们方才号脉时,却感觉脉象又虚浮,似是急怒攻心之故……”他说话隐隐约约,然后抬头看着太子,又看看我们,眼神闪烁。
太子望了我们一眼,走过去,低声道:“你随我来。”说着就领着那太医,往一边角落里去。
我们几个对望一眼,心下都心知肚明。太子毕竟是太子,有些话,还是只能他一个人知道。可是如今瞧着父皇这个光景,不用说也猜得出来,是个什么程度了。
三哥便又和我们到父皇的床边看了看。父皇已经服过了药,这时候脸色却还苍白得很。三哥的喉头动了动,却只是拍着自己的前额,摇摇头不说话。我们正在默默无语地站着,那边太子便领着太医往这儿走来了。
我们一见太子往这儿来,都自行散了开来,太子便自己走到床边,一个人看了父皇那样子。很长时间都不说话。半晌,忽然转身,挥挥手,沉声吩咐宫女道:“将帐子拉下来。”
宫女答应着,落下了床边的帷帐,父皇的身子就隐没在这重重的帘幕之下了。太子站在那里,脸上阴晴不定,沉吟良久,忽然忍不住转头,瞪着我,皱眉低声道:“你到底跟父皇说了什么?竟变成如今这样子?”
我看看他,又看看周围的几个皇兄,也都一个个看向我,等着我的回答。大约都知道父皇这几日身子骨渐好,彼此都放了心。可是今天忽然这么一场波澜而起,真是让所有人都惊起了一身冷汗。
我心中慌张,怕太子责骂,看着自己的脚尖,嗫嚅着却不敢说话:“我……我……”
太子果然甚是着急,怒道:“有什么就说啊!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怎的还犹犹豫豫的!”
我心中沉下去,只觉得喉头一股气起卡在其中,只是说不上话来,心中有些自责,又有些委屈。
五哥赶紧说道:“殿下,既然长安不想说就莫问了吧,如今怎么医治父皇的病事正理……”
太子闻声,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反问道:“医治?老五你说得倒轻巧,现在事情到了这么个地步,你说,还怎么个医治法?”
空气中气氛骤然紧张,一时之间大家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太子发怒,所有人都不敢再说,五哥也低着头,不再说话。隐隐的,只听到旁边的蜡烛,咝咝燃烧着,好像深夜里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听着毛骨悚然,心中冰凉。
好久时候,太子方才沉声指着旁边一个小太监,喝问道:“你说,皇上今日是怎么回事?若有半字疏漏,即刻杖毙!”
旁边那小太监哪里料想得到太子会问到他身上,连忙扑通一声跪下来,先自大声告了几十个“饶命”,可是正经的话却没说一句。
太子先怒道:“混账!连你也听不懂我的话么!”
太监惊得两腿直抖,经了这么一喝问,这才颤声将今日我领着父皇逛御花园的事情,一一讲了出来。
太子听罢,先问道:“那两个小太监呢?”
“回……回太子爷话,那两个小太监……奴才也并不认得……”
“拿了那两个狗奴才,全部杖毙,不留活口!”太子恶狠狠地吩咐道,停一停,又道:“凡是跟那几个小太监一起执勤的奴才宫女,也一律赐死!”他怒气未平,随即转头,瞪着我道:“长安啊长安,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怎的竟能做出这等事来!”
我心中惊慌,听了太子这一声,又急又怕,不禁跪了下去,颤抖着道:“我……我也不知道,那两个小太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七哥他们见我居然下跪了,都是一惊,彼此面面相觑。太子无动于衷,低头瞧着我,冷冷地道:“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知道父皇病刚好一些,不能乱走么?你知道如今外面是什么情势,宫中又是如何风言风语么?可怜我这几个月来,努力了一番,封锁消息,为的就是不让父皇知道,可是你……”他伸手指着我,声音颤抖:“……都被你这一句‘不知道’,给轻易就毁了!……”太子说着,一挥襟袖,转过身去,狠狠捶了一下旁边的柱子。
我瘫坐在那里,一时之间也不知所措。
只听十七忍不住道:“殿下,既然十三姐……也……也不是有意的,那就让她起来吧!老是这么跪着,也不是个事啊!”
十九听了这话,也结结巴巴出口道:“是啊,殿……殿下,何苦为难长……长安呢,她根本什……什么都还不懂,咱们都是知道的……”
太子听了这话,转头望着他们,一个个指着,怒道:“你们都在这儿替她说话!”他说着,看我一眼,“从小到大,你们一个个全向着她!如今闯出了这么一桩事来,还一个劲地维护!”他走到十九的跟前,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什么都不懂?长安马上就要远嫁南诏,为人妇了,居然还什么都不懂!真是可笑!”
这时候,久久不开口说话的三哥突然开口了,只听他咳嗽一声,道:“太子,如今长安虽有错,可是当务之急,并不是如何惩治她,而是父皇的病,我们还只不要再如此耽搁了吧……”他因为自小体弱多病,是以不常在我们兄弟之间露面,可是如今他却肯出口为我说话,我听了,不禁抬头抬头看着他,心中颇为感激。
三哥论兄弟排行,比太子要高,大哥、二哥早夭,所以如今能让太子听一听的,也只有三哥了。
太子果然没有再发作,长叹一声,喊我起来。
过了一刻,忽然外面小太监来回话,报告称太医院的其他所有太医都来了。太子吃了一惊:“怎的来了如此多?”
我这才张口道:“我……我怕来的人不够多,所以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叫来了……”
太子和其他几个皇兄们都看了看我。太子脸上又是一气,沉声道:“真是我的小祖宗!你如此大张旗鼓!是要弄得人尽皆知么!”
正说着,又有一个太监进来报告:“将军和右相大人及一干大臣都在外面恭候了。”
太子闻声,便是一惊:“怎的消息走漏得如此快?”他自言自语,说着又看向我:“看你弄得好戏!搅得太医院翻了天,惊动了前朝,如今整个朝野只怕都知道圣上病重的消息!这人心惶惶,还怎么对付外面的事情……”
我只得又跪下来:“长安……长安知罪,还请东宫殿下……殿下责罚吧。”
太子久久望着我,有些无奈,呼出一口气,道:“母后和那些嫔妃们,你通传了没有?”
我摇摇头。
太子苦笑道:“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乱说!……不过后宫人多耳杂,不说也还好。”
他又想了想,朗声道:“晋国公主,行止不端,惊扰龙体,救驾不力,乱我朝纲,致使朝野惊动,我欲削了你这品级,夺了你的封号,从圣尊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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