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大序言曰:‘《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又说道:‘《关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此之谓其深意也。知道了么?”
“后妃之德?”我喃喃的道,怎么也想不透写爱情的东西怎么能和“后妃之德”扯到一起。
“好了,看来你《诗经》还知道一些。如今你的程度我已大概知晓,你从现在开始仍旧先读《论语》,我们大家已经在看《孟子》,你也可以跟着念,但是我检查还是要查你《论语》《孟子》一起。”
我“哦”了一声。先生又道:“你下了学到我这里来,我跟你讲一下《论语》。不过你还要尽快找一位伴读,来教教你。我这里……许之陵和李承汜两个学得还算可以,不过承汜已经跟了长春(长春是十七的名字),你就暂且让之凌当你的伴读吧。”
我又“哦”了一声,心想李承汜这厮,没想到居然还是学得最好的两个之一,连先生都夸他。心里有愤愤不平起来。
于是,从此,我萧长安,晋国的公主,就此开始了苦闷的学堂生涯。每日起早贪黑,到国子监念《孟子》,下了学还要单独留下来跟着先生念《论语》,下午回来在宫里就要背书。为了节省时间,尽量早点去,我还把装束换成了男子的书生装一来。这样可以节省掉很多早上梳头盘发的时间,二来也因为国子监里只有我一个女子,太显眼。我自己觉得倒也好看,只是第一次去的时候,好多人都惊呆了,先生也很是不高兴,不过好在没有说什么。换上了行头,再拿起书本来,还真有种翩翩文秀书生的感觉。而且我还挺喜欢女扮男装,觉得比自己平时女装打扮好看多了。所以从国子监回来我也不换装,连去父皇那里请安我也顶着峨冠博带,绑着浩然巾,父皇居然也说这样更好看。但是再怎么觉得像书生,终究也学不过我的伴读许之陵。那简直是个天才,可以说是过目成诵,对答如流,看得我目瞪口呆。我每日坐在他旁边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有这样的才子作伴读,真是难以安心。不过许之陵只来过景仁宫一次,帮我辅导。但是他家在金陵城里,比较远,所以不能常来。直到后来他有一次说,可以让李承汜帮我点一下,因为他也住在宫里,这样子离得比较近一些。
李承汜?一提起那人我就没有好心情,还会让他给我辅导?门都没有!不过说起这人,他还真有两下子。他在课堂上总是闷声不响的,从来都不自己起来说话,但是只要先生问他,他就能答得很好。每次背书问书也是对答如流。而许之陵就活跃得多,他一提到书本简直跟平时是两样人。一贯扭扭捏捏的大姑娘一谈到为政做人如何如何就滔滔不绝,落落大方,让人目瞪口呆。
不过许之陵提醒我的这件事却让我留了个心眼,直到后来,我偶然得知,原来让我到私塾读书居然是小十七的主意。
“你个小兔崽子,说!你安的什么心?”我有一日抓住机会,下了学就拧着十七的耳朵问道。
“哎呦,十三姐。你轻点啊,干嘛啊这是,谁招你了?怎的拿我出气呢?”
“我呸!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整日嬉游,不治文墨”,什么“不习女德,大背圣朝威仪也”,我跟你无冤无仇的,几时得罪了你,你要想出这么恶毒的词儿来祸害你姐姐?你还有没有天良啊?”
十七叫道:“好姐姐,你轻点!轻点!我的耳朵都要下来了!让别人看见多不好看!”然后他又悄声对我说道:“那个人还在后面跟着呢,你想害我出丑么?”
他说的“那个人”,自然是指李承汜。我和十七十九一致对外,称呼李承汜为“那个人”。我们每日将他呼来喝去(其实主要是十七十九,我只是旁观兼添油加醋),整的不亦乐乎。
我回头看看李承汜,他正低着头走路,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
我“哼”了一声,道:“管他呢,你先说,你存的什么心?”
我又要伸手拧他的耳朵,十七赶紧捏住我的手,攒在手心,笑嘻嘻的说道:“我的好姐姐,我哪里会祸害你呀!再说了,您老人家在宫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简直是景仁宫的小霸王,谁敢惹您!我还不是为你好。”
“呸!你就贫吧。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你想啊,你说你都这么大了,还没有嫁出去。别的郡主小姐什么的到了你这个年纪都定了亲了,只有你一个人,你说什么原因?”
“哼,那是本公主不想嫁人。又不是嫁不出去。本公主要嫁就要嫁给举世无双的盖世英雄。”
“非也非也。”
“怎么说?”
“十三姐,你看你整日除了玩就是玩,人家小姐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说你这四样有那一样拿得出手?你说你要找一个盖世英雄做如意郎君,但是盖世英雄也得要美人来配吧?作为美人,那自然是才貌双全。可是十三姐你看你,第一,虽然长得不错但是并不是倾国倾城吧?第二,虽然有些才但是没有才智无双吧?”
我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十七又说道:“更何况你连《孟子》都没有读通,这才也就那样了……”
我一把扯过他的衣领来,怒道:“你再提一句试试?又要拿我那天的事情说事是吧?不就是个‘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么?有什么了不起?”
“好好,我不说了。你放过我总可以吧?”
我松开手,白了他一眼。十七继续说道:“但是你不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么?你虽然贵为我大晋国的公主,但是总有一天要出嫁。到时候你也不希望自己什么都不懂,那样不但对不起你的夫君,更有损我们大晋国的威名啊!”
我冷冷的看着他,心想这小孩就是一双巧嘴,能说会道。明明是他陷我于不义,却被他说的义愤填膺满腔热血理应如此,本来的谗言被他说的头头是道。
但是我也不会让他好受,我还有一招。
我于是忽然笑道:“哈哈,有理有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真是如大梦初醒啊,原来我方才都错怪你了,不想弟弟竟然是如此用心良苦!有弟如此,夫复何求啊?”
十七刚一点头,想要微笑,但是果然还是他脑子灵光,很快又皱起眉头,问道:“姐姐……你又想说什么?”
我哈哈一笑,拍着他肩头说:“长春啊,你说你既然这么为姐姐着想,不如送佛送到西,帮忙帮到底吧!”
十七擦了擦汗,问道:“帮……帮忙?帮什么忙?”
我笑道:“不如把你的伴读让给我,我的让给你,这样方便我念书啊。你想,我现如今是两本书一起念,你们只有一本书,我这么辛苦,虽然有许之陵帮我辅导,但是他每日都很忙,家又在宫外,甚是不便,所以只帮我辅导过一回;你住在宫外,恰好离他比较近,而‘那个人’又住在后海,正好是在宫里,离我近,所以我们两相交换,恰好可以互利,彼此都无害,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么?”
十七看着我满是笑意的眼睛,气得不打一处来,但是又说不出话来。半晌,方道:“如……如此甚好,只是不知李……李承汜他……”
我赶紧说道:“呀,他肯定会答应的,只要你说了,他哪里有不答应的?”
说完,回头瞄了他一眼,高声道:“是不是呀,李公子?”
李承汜携着书,低头答道:“不敢,微臣单凭殿下吩咐,没有异议。”
我回头得意地看着十七:“怎么样?”
就这样,我和十七交换了各自的伴读,李承汜就这样戏剧性地跟着我,许之陵则成了十七的伴读。我真高兴,李承汜在跟着十七的时候,就给十七写过不少书面的作业,除了几次不老实被发现,然后被十七痛打一顿之外,其余的都没有意外。现在这么好的伴读跟着我,我若是有了什么不便,正好可以求助于他,到时候一劳永逸。
但是算盘打得这么响,实际的事情却常常总能超出你的掌控。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人看,自己看完一遍,感觉也不错。写给自己看,也未尝不可啊,哈哈哈~
、同窗共读海棠红【2】
我每次起得太早,总是不习惯,如今上了国子监更是如此。每天早上来了没一会儿,等到检查背书的时间过去了,先生开始讲了,我听没多久,就想要睡觉。其实我也想要好好地听一下,但是先生那说话的声音,那平平缓缓的语调,就如同将流不流的溪水,似睡非睡的美人一样,青烟袅袅的进到我耳朵里,让我不得不犯困。以前许之陵跟着我的时候,每次打盹之前我都会跟他说帮我看着先生点,许之陵总会十分配合地为我把风,等到我打盹完了之后,他就会跟我说讲到了哪里。下了学他还会等我,一起帮我讲完我因为打盹而漏掉的那些地方,真是非常贴心。
可是如今落到李承汜这里,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和十七交换伴读的第二天,李承汜坐在我旁边。先生那催眠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我又无一例外的开始想要大梦周公了,于是悄悄碰了碰李承汜的胳膊肘。
碰了一下,他居然没有反应,还是在看书,聚精会神。
我以为他没有觉察到,于是又碰了两下。没想到他竟然还是没有感觉到,我皱着眉头,心里奇怪了:这人难不成是死人吗?碰了三下都没反应。
“喂!”我小声说道。
他这次果然有了反应,皱起眉头,看了我一眼,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色,然而很快地又看回自己的书本上。
这人果然就是跟我作对的,我心想,完全跟许之陵的善解人意没法比。如今我连叫一下他,都如此之难,可想而知。
我见他怎么都不理我,于是索性伸出手去,捂住他的书本,挡住他的视线,他终于转过头,莫名其妙地望着我,又抬头望了先生那里一眼,然后看着书本,低声说:“做什么?”
我呼了一口气,心想你总算反应了。我骂道:“小子,你是死人么?我碰你你没有感觉啊?”
李承汜皱眉道:“公主能否用心听讲?”
我道:”废话那么多!跟你说个事……”
“小声些。”
我又忍不住骂道:“小你个头!咱们在这么后面,我这样的声音先生定然听不到的!”我的位子一向都是在学堂最后面的,许之陵当然也陪着我坐在最后面。我们每次说话都比较小心且安全,所以从来都没有被先生发现过。是以我还是颇有经验的。
李承汜摇摇头,抬眼看了看先生那边,听了一刻,然后却忽然拿起笔来,在书本旁边的笔记手册上写了起来。
我还以为他又开始听课了,在作笔记,不禁心里又急了起来,刚想说什么,只见他已写完,却把那本手册往我面前一推。我奇怪地看他一眼,往那手册上看去,却看他在那手册上面写的是:“口说不便,写于纸上。”
我一看,不禁气昏,心想这人真是麻烦,跟他说个话还要写字,真是怪人。我难以置信地看了他半晌,但是有没有办法,于是只得摇摇头,拿了笔在纸上飞速写道:“我要睡一下,时间不长,你帮我守着点,莫要让先生发现了。”
我将手册推给他看,他转过眼看过来,见了我写的之后,抬起眼来皱着眉头看了我一下,不知什么意思。
我以为他不答应,于是又气冲冲地夺过手册来,看了看先生那边,然后低头怒写道:“臭小子,如若不听本公主的话,下了学要你好看。”
我将手册又推给他。
他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听先生讲了。我左等右等都不见他写回来,心里越发地着急,心想果然无论是硬的还是软的这臭小子都是不吃的。但是,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睡意早就被这人折磨光了。
我提起笔来想要在自己的纸上写,正要落笔,只见他又低头记起笔记来,那样子是真的在记笔记,因为他正认真地听讲。我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不料他把手册又推回来,上面写道:“但凭公主吩咐。”
我终于放松了一口气,白了他一眼,他只看了看我,就又转过头去了。我于是一面在心里骂了他一通,一面又开始准备入睡。但是怎奈我方才和他一番周旋,竟然睡意全无,在那里半天都没有要瞌睡的意思,一面想着快些入睡,一面又要顾着先生那边,真可谓是顾此失彼,连先生讲的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我下了学,出了学馆的门,就冷冷地盯住他,骂道:“臭小子,跟你说个话比登天还难!”
他却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道:“公主何出此言?”他跟我久相处惯了,也不像初认识时候那样拘谨了,能应答自如。而且居然还持礼有度。虽然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也不拘谨,也不讲礼。
我恨恨地道:“你是死人吗?我碰你那么多下你都没有感觉啊!”我方才忍了好久,一直因为在课堂上不能大声喧哗,只得小声说话,此刻下了学,出了学馆,没了忌讳,顿时爆发了,声音比平时还要大得惊人。
他捂住耳朵,苦笑道:“公主不能好好说么?如此大动静做什么!”
我大声道:“我不能好好说!你个死人,真是麻烦,说个话,你理也不理,而且居然还要写在纸上,你不嫌费劲么?你不知道本公主,这一辈子最讨厌写字了!”
他淡淡地道:“公主莫急。臣以为写在纸上,更有好处而已。”
“跟你说不要左一个”臣”右一个”臣”的,你不嫌膈应我还嫌膈应得慌!……有什么好处,你倒是说说!”
“是。好处有二:写在纸上,不易被发现,只会让先生以为我们在做笔记,此为其一;写在纸上,时日久了,还可以练字,此为其二。”
“练字?”我怪道。
“不错,只有落在纸上,才能见出自己的字是什么模样。正所谓‘练字如做人’,从一个人写的字是什么样,便可看出这人怎么样。”他看了我一眼,脸上居然带着股嘲讽的神色。
我”呸”了一声,冷笑道:“亏你想得还倒长远,竟能想出这么样的两条道理。”
“不敢。公主如果没事,臣……我先行一步了。”他得罪了人,却作势要走。
我忽然想起来,他还没有把先生讲的东西给我说呢!于是赶紧叫住他:“等等!”
他停住脚步,不耐烦地问道:“又怎么了?我可没时间帮公主你练字。”
我道:“你回来。”
他站住不动:“你说就好,我听着。”
我心想,反正他就是不听我话。我于是只得自己走过去,一把拉起他的胳膊,说:“跟我走,咱们找个僻静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