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 第54部分

、明月逐人来【5】


靳大伯领着我从屋里出来，小庆也跟着从门里出来，靳大伯掩上了门。那两扇门慢慢的合上了，这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靳大伯领着我进了另一间屋，桌子上摆着些桂花糖，大概是给小庆吃的。他问我要不要吃，要不要喝水，我摇了摇头，但他还是给我摆上了。
靳大伯在那儿坐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我聊着，我含糊地答应着，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小庆倒是来了精神，大概是睡够了，一直喊着要桂花糖吃。靳大伯就在那里跟她说笑，我在旁边看着。一边心里想：靳青一定是从北国一直追过来的，这么远，千里迢迢，李承汜还能被他找到，这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吧。
随即脑中又回想起在乌巢砦的时候，子衿说的那些话：他们两个的青梅竹马，华山的年少岁月，还有双剑合璧，心心相印，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忽然又想到：我跟靳青是差不多的，但是靳青却比我走得远得多，多得多。我一路上还有这么多人左右保护着，而她却只有孤孤单单一个人，独身闯江湖，吃的苦肯定更多。
这样的跋涉，若是换了我，早就说出来了：我这样大老远的跑来找你，你要拿什么报答我？可见我是多么喜欢你啊！可是她见了李承汜，却从不抱怨一句，依然那么温柔，那么美丽，含笑望着他，也望着我。
这样的人，我想要嫉妒，也没有办法。她确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门外的凉气慢慢的侵上来了，我感到有一点凉，昏昏沉沉的也想睡。喝了一杯茶，还是有点恹恹欲睡的感觉。这间屋子和刚才那间就隔了一个小院子，院子里只有一棵桂花树，这个时候正开着花。满院子都是桂花的香味，熏得人头晕。风吹着桂树的叶子，沙沙的响。我坐在那里，一直能看见对面窗户上明亮的灯光，依稀还有两个人影，相对而坐。
外面风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就更加凉了。后来，就索性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原来大理这地方的天气也和金陵一样难以捉摸，方才还是明月朗照，现在却又下起雨来了。雨声细细的，静静的夜里听来像是两个人喁喁的对语。雨里掺了桂花香，更有一份凄凉冷落。靳大伯拍着阿庆哄她睡觉，这会子自己也是恹恹欲睡。我看见他一下一下的拍着阿庆的背，心想这么粗犷彪悍的男人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在这样一个突然而至的雨夜里，我一个人对着门静静地坐着。人家有的已经睡着，有的在共剪西窗，话巴山夜雨，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人在我这里，没有人管我，我只是一个人，独自斟酌自己的凄凉冷落。
这样想着时，靳大伯却早被雨声惊醒了，于是起身把窗户掩上了。
我转过身，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等着，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正在想，忽然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我一转身，发现李承汜居然又走进来了。
“公子谈完了？”靳大伯问他，李承汜摇摇头，却直直地望着我。
我看他那个样子，奇怪地道：“没谈完怎么就跑到这儿来了？”
他看着我，慢慢道：“我今天晚上……可能要很晚回去，你……等不及的话，让靳大伯先送你回去吧。”说着看看靳大伯：“大伯，麻烦你了。”
靳大伯当然答应。
我可不愿把他和靳青撇在这里，万一再出什么事怎么办。我说：“我不回去，太晚了，雨又下着，不如今天住这儿吧？”我其实是在等他一起走，但是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反正看他这样子多半是今晚留在这儿了，那我先说也没什么。
李承汜皱了皱眉，道：“别胡闹，我今晚上有事。……你先回去，我过一会儿就回了。”
我看他表情好像很认真，心想还是不要和他顶嘴了，于是低下头不说话。他以为我答应了，站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了。
靳大伯问我什么时候走，我摇了摇头，只说再等一会儿。靳大伯看我样子也知道我还是要再等下去，便只得坐下来。
小庆醒了，这会儿却喊着要喝水。靳大伯用很生气的口气对她说：“还吃！还吃！再吃牙口要坏掉了！小小的年纪……”
小庆吃糖吃够了，见到我手上的那朵荷花，便直勾勾盯着它。我便把花在她眼前晃一晃：“想不想要？”
小庆小嘴抿了抿，说：“小庆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我哈哈一笑，靳大伯在旁说：“这傻丫头……”
我们坐了没一会儿，李承汜和靳青却进来了。看来已经谈完了。我心想：这怎么这么快就完了？刚才不是说还有很长时间么？
李承汜看到我果然在那儿等着，便回头对靳青道：“我们走了，改天再说吧。”
靳青也看看我，随即对他柔柔地笑了笑，点点头。指了指外面，说：“雨还在下着呢。爹爹，你身边带了几把伞？”
“只有一把了，那一把被阿庆当剑耍了。”靳大伯答道。
靳青于是对李承汜说：“你们两个只能打一把了。”
李承汜点点头，转头望着我，对我说了句”走”，自己就拿起伞准备往外走。
我跟着出去了，靳青和靳大伯送我们到了门口，我们两个就和靳青他们道了别。
李承汜和我走在同一把伞下，他擎着伞，让我走在他旁边。他还是那么沉默，即使和靳青重逢了，他还是那么沉默。我觉得他原本应该会高兴的，但是看他脸色好像还比先前严肃了许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么？
他看我一眼，问：“怎么老盯着我看？”
“你不高兴？”我问他。
他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走着。雨还在不紧不慢的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漫天撒着，撒的地上都是雨水。昏黑的小巷子里面，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只有耳畔的雨声。那雨声缠缠绵绵，又紧又密，丝毫没有停歇的样子。长长的巷子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慢慢走着。李承汜沉默着，一步一步的慢慢走，我听着那脚步声，一下，一下。
他半晌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看你那张脸，像死了个人一样，看不出来才怪……”我说。
他不答，仍是慢慢走着。
“出了什么事？”我问道，“是那封信上写着什么，让你不高兴了么？”
他忽然停住脚步，转头看着我，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我被他看得有点害怕，心想自己看来猜对了。
他沉声道：“别乱猜！你不用知道这些！”然后又往前走去，我赶紧跟上去：“你不说算了！反正你那些破事，见不得人，我也不想知道！”
他却没有说话，打着伞，自己走着。看样子连跟我争吵的心情都没有了。这是真的不高兴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一会儿又看看他，严肃的像个小老头。地上雨水越积越深，一脚踩上去，就是清脆的一声水响。
他突然皱了皱眉头：“别往水洼里走，踩得满身都是雨水。”
我说：“你还在看我怎么走？我还以为你满脑子都是……”我后面的没说完，那个人名我现在不想提，但是眼圈却刷的红了。
他愣愣地问：“是什么，怎么不说了？”
“……你心里想的人你自己知道！”我一转头，不让他看我的脸，闷声闷气地说。
他看了看我，沉默了一会儿，半晌说：“不错，我现在很明白。”
虽然知道他想的是谁，但是听他亲口承认出来，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我“哼”了一声，说：“你……你明天要去哪儿？”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她明天还会来找你吧？”我想，你跟靳青好不容易见了面，这下子还不如胶似漆么？
“她？”李承汜问道，”什么‘她’？”
李承汜看着我，脸上现出疑问的表情。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我说。
李承汜沉默半晌，大概是想明白了。竟然看着我点点头，说了个“哦”，气得我直瞪眼，“所以你明天准备怎么办？”
我心想：你还有心管我！
“我……我当然有我自己的计划。”我说。
“出去找段容谦一起玩的计划？”他问道。
“哼哼，算你聪明。”
李承汜笑道：“别想了，明天太子殿下可不会陪你到处乱逛。”
“我自己去找他！反正你管不着！”
“不准去！”他忽然板起脸来，怒道，”别胡闹！”
“谁胡闹了？……许你……你和你的靳青在一起，就不许我出去玩啊？”我反问道，瞪着他，眼圈又红了起来，又怕被他看见，于是赶紧低下头去。
他沉默半晌，看了看我，没有说话。我们两个都停在雨里，雨从伞的边缘打了进来，我觉得肩头好像有点湿了。
我低着头，看那雨水从上往下撒着，心里一慌，大声道：“往这边打一点！都快淋到我了！”
他抬头看看我那边，说：“淋到你？我这边都湿了半边了！我一直在帮你打，知不知道！”
我看看他另一边，有些不相信，倾过身子去，想要摸摸他的另一边身子。他的下巴又堪堪从我的额头上擦过去，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可是这心跳，却听得如此心酸。
他的那一侧肩膀果然已经湿透了。
“摸什么摸？我淋透了你都不会知道。”他没好气地喊道，说着躲开我的手，似乎又在生我的气。
“谁让你不早说？能怨得了我么！”我也气道。
黑暗中只见他挑一挑眉，然后，我就感到雨滴全都往身上打。他竟然把伞一下子挪到自己那边去了！我气得赶紧跑到他那边去，但是这伞原来很小，他一直帮我打着，现在只照顾他自己，我也挣不到多少。我想把伞抢过来，怎奈自己跟他个子差的太多，翘起脚尖来，额头也只能碰到他的鼻子，根本争不过。
“你给我！臭小子！”
“再骂一句，再骂一句我就跑了。”他说着，然后把伞往自己那边又拿了拿，竟然还举高了。
我跳起来够了半天，他把伞往空中举高，我更够不到了。
我突然停住脚，在原地不动，他自然是往前走去，而我则站在雨里，仰头望去，漆黑一片，依稀感到细细的雨丝在空中抛洒。
他果然也停住，擎着伞，回头问我道：“你在做什么？”
“老娘不用伞，不用一样走！”我气道，“你走吧，自私自利的小人！”
他正看看我，我又加上一句：“反正把我弄得得了风寒，你就等着回去领罪吧！”我把杀手锏摆了出来，不信他不回来。我知道他可不敢把公主放在这里淋雨不管，作为一个“臣子”，这是“大逆不道”的。
他果然知趣，很快的走回来，把伞打给我，对我说：“你赢了。我的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蝶舞清江，惆怅此心难知【1】

作者有话要说：补发章节1
“放我出去！”
“对不住，小哥，世子大人吩咐了，您不能出这个门。”
我倒回屋里，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心里早已经把李承汜骂了千百遍。今天我一早上起来就成了这样子，跟昨天一样，门口窗边全都站满了人，李承汜又把我锁起来了。那守门的说，世子今天进宫见皇上去了。
他见他的皇帝，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关我！
我还以为今天靳青要来，然后他们两个就天长地久长相守了，没想到靳青居然没来，而且李承汜这么快就进了皇宫。李承汜进了皇宫，那段容谦可能也在那里面。我就是出去了，也找不到他。
我于是就只能在屋里等啊等。
李承汜直到下午才回来，督促我吃饭吃药过后，给我带来了一个令人雀跃的消息：明天太子殿下要在蝴蝶泉边大宴群臣，南晋国使臣当然包括在内。李承汜愿意带我去，我高兴极了。
他看我那兴奋劲，不知哪儿来的一股邪气；脸上就没了好颜色：“去了规矩点！不要给我生事端！”他冷冷地道，颇有警告的意味。
门口的守卫终于撤去了。我换好男装，像往常一样扮作他的侍从，然后兴高采烈地出了门。李承汜就站在庭院里等着，后面只跟着几个人，门口停了一乘轿子。他看见了我，也没说话，板着脸，自己进了轿子。我撇撇嘴，心想：这人生什么闷气，敢情从昨天晚上一直延续到今天早晨？今日大好时光，政改及时行乐，可不能让他搅了我的好兴致。
我跟在轿子旁边，阿莫看见我竟然穿的跟他一个样子，愣了半天。我往他那靠了靠，他居然还往后退了好几步，就好像我是什么毒蛇猛兽一样。正想问他话，李承汜就先撩开轿帘问我：“你打算走着到那儿去么？”
“……我不是你的随从么，不得跟在轿子后面？”
“……”
他没好气的看了我一眼，说了句：“上来。”就撂下了帘子。
我于是赶紧钻了进去，见他仍是冷冷地盯着我，一语不发地坐在那儿。我心说这瘟神，不知道哪根筋又不对，整天对人板着脸。今天天气如此好，又要去那个什么蝴蝶泉，我心情正高兴，我可不想让他这阴沉沉的脸给破坏了，于是转过头不看他。可是我脸朝着外面，也只能看到那轿帘子，一面还老是感到他一双眼老是盯在我身上，弄得我老大不自在。
那轿帘子上的图案怪模怪样的，看着好像是南诏国的哪个族的花样，我在扎染的画布上见过类似的。蓝色的一圈花，又有浅蓝色的一圈，互相围着，绕成一个大花团，很是好看。但是仔细看，又能看到中间还穿插着许多大大小小的花，细细分辨的话也不知道有多少花。
“一个，两个，三个……”
我一面盯着那摇动不已的图案，一面在心里默默地数着，看到底能数出多少花来。
“等到了地方……”李承汜忽然开口，我正数着花样，竟是吓了一跳，数到几也忘了，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见我脸上神色，有些奇怪：“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呃……没……没什么。”我胡乱答应着。
李承汜继续说着：“等到了地方，一定跟紧我，不要到处乱走，知道么？”
我“恩”了一声，心想等到了地方，你还能管得了我？这可是段容谦的地盘。
“你不要跟着姓段的那小子乱走，”他又说，“尤其记住这一点，知道么？”
我抬头白他一眼：“段大哥又不是怪物，还能吃了我？我来这儿还没好好跟他说过话呢。”
他果然面色又是不善，两眼盯着我，眼神幽幽冷冷的，一时之间没有说话。轿子摇摇晃晃的，只见他身子微微地左右摇晃着。
“……你要和他说什么我不管！只不要忘了回来就行。”他气势汹汹地道。
走了一会儿，我问：“是不是那个什么泉很远啊，怎么还不到？”
“那个地方好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