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刚才那个傻丫头;又笑着问他道:“你怎的这么快就出来了可别浪费了人家对你的一片真心啊!”
李承汜突然想起这件事来,沉着脸,皱眉道:“你还好意思提这事?你方才在做什么?帮我做媒么?——真是胡闹!……我为什么要跟她扯上关系!”
“那你也不至于那么无情无义的,怎么说敷衍一下也好嘛,竟然直截了当跟人家说你有心上人……”
李承汜咳嗽一声;没有吭声。
我叹道:“那小丫头够傻的;看见你啊;两眼都直了!唉,又一个迷上你的!看来,又要重蹈覆辙了!”
我说这句话原本是要揶揄他;可说完才发现把自己也说进去了。什么叫“又”迷上什么叫“重蹈覆辙”重蹈谁的辙我不禁脸红了;悄悄瞟了他一眼;李承汜好像也听出了;他见我脸红;忙说:“那个……那个只是小孩子;懂什么。”
他说罢,又转身看那些青年男女;他们此刻正聚在一处;窃窃私语着什么。
我忽然说:“你知不知道朝阳公主和符将军的故事”
李承汜一愣:“我……不知道。”
“那丫头没跟你说吗?我还以为她早都告诉你了!”
“哦。没有……是个……是个什么故事?”
“那丫头说;你长得像这里的一位符将军——那人听上去跟你很像……”
我看着李承汜;他回过头来;眼望着我。
我望着他的脸;忍不住低声道:“可惜我长得;不像朝阳公主……”
我此刻的心情突然有些黯然,低了低头,又看着他,他却还在望着我。他的眼真亮啊,还是因为今天晚上的灯火太亮了,一点一点映在他的眼睛里,好像跌进了幽深的湖水。那些金灿灿的灯火,在他脸上投上金色的影子,淡色的影子,朦朦胧胧,像流水一样轻轻地飘荡。
凝视了半晌,他忽然问了一句:“你喝酒了”
我摇摇头。
“没有脸都红了还说没有”他皱起了眉头,一面说着,一面就将手往我脸上抚摸;那手又大又厚实,不过却热极了。
“还很烫,”他说,“别是发热了吧”
我转过脸去,将脸隐在背光的阴影里,怒道:“别乱摸!摸了要负责的懂不懂?”
他果然没有将手再伸过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得快些回去,这里风太凉。”
我才不要回去。今天晚上这么好,怎么能这么早就回去呢?
我说:“你把我的船还给我。”
他不给,道:“公主答应回去我就给你。”
我急了,脸通红,大声说:“你要是留着它,就得娶我!”
我说了这句话,就后悔了:我果然是喝多了,要不然怎么会发疯了讲出这样一句话?
他望着我,果然变了脸色,我道:“这纸船,是送给心上人的,谁捡了它谁就得娶那个姑娘。这是这儿的风俗,知道么?”
他果然拿起那纸船,看看,又尴尬地瞧了我一眼,嘟囔道:“荒唐。”然后却把它抓在手里,转身就走。
“哎,你还没给我呢!”我喊道,可是一转眼,他已经走出去老远,来来往往的人群很快把他淹没了。我忘了仁轩在哪里,自顾自地拨开人群找了半天,终于看见他对着湖上的灯船发愣。
我拽他的衣袖:“我的船呢?”
他一笑:“我给放了,放心吧。”
这个时候;远处传来热闹的惊呼声;我们循声望去;只见漫天的孔明灯;正缓缓升起。大大小小;远远近近;全都是往天上飞的光芒。真是漂亮极了;好像整个世界都闪着宁静的烛光;好像一瞬间就有千千万万颗温柔的明珠从大地上升起。地上的人们纷纷仰头看;嘴里兴奋地叫着喊着。
我们看看天上;再看看彼此;烛光把我们两个也融了进去;我们仿佛是站在光的怀里。李承汜的脸全被照亮了,我的脸也被烛光映照得热热的。我看着他;他不说话;也只看着我。
我突然觉得有些脸红,一笑,转头望了望那天上,道:“真好看!”
他见我一笑;自己也笑了;也看着那漫天的孔明灯:“是!真好看!”
“以后,都不会有今天晚上这么好看了!”我说。
我忽然悄悄转过头看着他,他的脸朝上仰望着,没有说话。但是嘴角却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成千上万的孔明灯越来越高;把整个夜空都照亮;把人们的脸都照亮。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们在丽江的这一夜。我们赶上了火把节;这美丽的火把节;把我的忧愁和快乐都勾出来了,让我很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仍然记得那一夜的烛光和灯光,还有我们彼此眼中闪烁的光影。
作者有话要说:
、明月逐人来【1】
由丽江向南,行了十余日,我们终于到了大理。
大理虽然是南诏的国都,但是规模却和丽江也没什么分别。就是房屋高大一些,街上人多一些。大理城外就是澜沧江,江两岸都是高耸的山。江水深切峡谷,咆哮怒吼,翻腾着雪白的浪花,震耳欲聋。从丽江到大理,伴随我们一路的就是这波涛汹涌的澜沧江。但是到了大理这边,桀骜的江水突然就被驯服了。山也没有那么高了,水也没有那么急了。大理人从澜沧江引水,把城里的洱海和澜沧江连起来。洱海是一个很大的湖,湖里有三座白塔,叫千寻塔。湖对面是点苍山。
当然,以上这些,我全是听李承汜说的。以前我以为,这些东西只有段容谦知道。没想到李承汜也知道的这么清楚,就好像他来过似的。
仁轩是从丽江离开不久,就遇到他一位师兄,当然也是我的师兄。说师父去了峨眉山,可能是峨眉山的师太出了什么事,他正要去看看。仁轩当然也要去。我本来也应该看看我那从没谋面的师父,但是李承汜死活不愿意。其实我心里也没底。像我这一走已经三四个月了,金陵那边,虽说有阿碧顶着,但是毕竟夜长梦多。若是从大理再拐道去青城山,那可就山高水长,太远了。仁轩临走的时候还婆婆妈妈的,嘱咐我这嘱咐我那,还说让我跟着李承汜,他会照顾我周全。
我心想:他当然会,要不然他的脑袋就不保了。
从仁轩北上青城山之后,李承汜就让我坐轿了。但是还是男装打扮,不过总不让我出来露面。
我们行色匆匆,到了大理已经不用再装成商队了。南诏国的官员早就出城迎接,把我们安排进了使臣住的驿馆。
南诏小国,驿馆不大,不过装饰还是很华丽。我们正准备收拾行装,回房间休息,就有人通报说:“太子殿下特来慰劳晋国使臣大人……”
我想起来了,南诏的“太子殿下”就是段容谦,于是很高兴,大声说:“太好了,快让他进来啊。”
我这一说,众人都是一愣,那南诏的官员惊讶地看我一眼,又看看李承汜,颇为不解。
李承汜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放肆的奴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么?还不快下去!”然后就给我使眼色。
我这才想起来,我还是男装打扮,目前的身份还是李承汜的随从小卒。我竟然忘了!
阿莫忙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边走还边说:“小安子,公子夸你几句你就忘了姓什么是么?还不快同我搬行李去!”
我被阿莫拉着出去了,心想这小子平时看着笨嘴拙舌的,没想到也是个机灵鬼。还“小安子“!名字编得真顺!
但是我心里仍记挂着见段容谦,我都不知道多少日子没见他了,虽然知道了他是太子,但这也没什么,我还是公主呢。
我被关在房间里,竟然哪里都不让我去。阿莫说,这是公子的命令。
“放肆!他李承汜凭什么可以关我!应该是我关他还差不多!”我怒道。
阿莫睁大眼睛看着我,好像我说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语似的,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我突然想到我现在的身份还是不明不白,阿莫根本不知道我是公主。于是我语气稍微和缓了点,板着脸道:“把他给我叫来!还有,跟……跟南诏的太子说一声,我在这里。”
阿莫虽然觉得我是个胆大包天的疯子,但还是去通传了。
李承汜不一会儿过来了。他进了门就砰的关上门,然后怒道:“看你办了什么好事!”
“我怎么了?不就是多了句嘴么,你竟然敢关我!你竟然敢!”我指着他的鼻子说。
“小点声!”他吼道,“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随从,不是公主!方才差点被看出来了!”
“看出来就看出来,反正我也不想再装了。”我满不在乎地说。
他冷笑:“你是没什么关系,我的身家性命可在你身上呢。万一你们皇上知道我隐藏你私自出宫不报,追究下来我可担不起。”
我十分不屑:“贪生怕死!”
“没错,我就是贪生怕死了。——这世界上哪一个人不是贪生怕死?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
“我不跟你说了,段大哥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他眼里又泛出冷嘲冷地笑:“你的段大哥,人家可是贵为东宫太子,身娇肉贵,怎么能说来就来?”
“他还没来么?”
“午后才来呢,”他走到桌前,翻了翻桌上的几本闲书,悠然道:“你莫着急。他来了你也不一定能见到他。”
“你竟然不让我见他!你这是明摆着禁足!父王还舍不得呢,你竟然……”我气愤地说。
“你懂什么?他知道你的身份!我可不能保证他能保守秘密。万一说出去,我可担不起。”
“你胡说,段大哥从来都不知道我的身份,他从来都不问我。”
“不问你那是因为他知道。……你以为他那么笨,猜不出来么?”他冷笑道。
“可是他说他不知道啊。”
“他说什么你都信?”
“段大哥从来都不会骗我。”
他凝视我片刻,眼光突然变得冷酷起来。转身从我身边走过,刚要出门,回头说:“你就从这儿呆着,哪里也不准去。他现在是太子,不是你的段大哥。”
李承汜走了之后,我继续被关。一推门,门口就站了两个彪形大汉,看着我,手执兵器,煞是吓人。其中一个还对我说:“小兄弟,别乱跑。世子大人吩咐,不准你踏出这房门一步。”
我“哼”了一声,啪的一声关上门。
我又去开窗户,心想从窗户口跳窗而逃,也是一个好主意。没想到窗户一推开,又站着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守在那里。
我郁闷的关上窗户,想了一想,便踩着桌子去开那后窗,心想这后面是死角,总不会有人把守吧?
没想到居然有一个侍卫立在那儿,就在窗户底下。我一探出身子,他就仰头对我眉开眼笑:“公子,请在房间里好生歇息。”
我顿时没辙了。李承汜真是机关算尽,竟然布下天罗地网把我困在这里,这下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我坐在桌前,拿起茶碗来端详了一会儿那上面的花纹,心里越发的不耐烦起来。忽然想到该吃药了,而且还有点口渴,便叫了人:“拿水来!”
不一会儿,果然就有一个侍女,端着茶水,餐点,果品一应俱全进来了。那人对我行了一礼,说声“公子好”,就侍立在一边,倒也礼数周全。
我吃了药,不觉得有点犯困。这药有迷药的功效,服下之后很容易昏昏欲睡。原本我体内毒性较强的时候,药力与毒相克,不觉得很困。可现在毒素越来越浅,犯困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这会儿睡意袭上来,我用手支着额头在桌上假寐了一会儿,无意中睁开眼看见那侍女,她大约一直站着,也怪累,竟然打起盹来。我看着看着,忽然间心生一计。
我便悄悄地趁她合上眼的当,把一点药末加到茶水里,然后叫她坐下,开始跟她扯闲话。东拉西扯地胡乱说了一通,便笑道:“姐姐你方才一直站着,也怪累的,不如喝口茶吧。”
她起初推辞犹豫,但我一再要求之下,也就喝了。果然那药效发挥了作用,她喝了不久,就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我和她换了衣服,这下子穿上了久违的女装,对着镜子看看,一时之间还有点不适应。不过俨然就是一副侍女的样子了。
我将她扶到床上躺下,又盖上被子,看上去就好像我睡着了一样。然后端起盘子就出去了。
我把脸用头发挡了挡,又尽量低着头,以防门口那大汉认出我。不过他俩好像都没发现,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一个毛头少年怎么可能装扮成女人会这么像,所以只问了问“那小子怎样了”,我细声细气地道:“才刚喝了一杯茶,这会子已经睡下了。”
那大汉点点头,然后呼出一口气,很是轻松似的按住我肩膀道:“翠翠,吓死我了,你进去那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行了大哥,别大惊小怪的,大白天的说这话,当心人听见!”他对面那个大汉说。
我被他大手这么一按,吓了一跳,唯恐被他看出来,只是低着头,“恩”了一声。
那大汉忽的又扳住我肩头,倾身过来,在我耳边说了一句:“今天晚上,老地方见,嘿嘿……哥哥想死你了!”
我心里扑通直跳,点点头,然后就端着盘子小步开溜。一边走,一边心中想:你的翠翠还在里面睡着呢,你跟谁老地方见?不觉暗自好笑。
我低着头,端着盘子,迈着小碎步从走廊上走着,不时抬头往两边看看,盘算着到底哪里才是出口,能让我出去。这个时候旁边一队侍女打扮的人从我旁边经过,手中都捧着盘子。我没敢抬头看她们,生怕被发现。只听见一个甚是凶恶的声音喊:“快点快点,别磨蹭!”原来她们后面还跟了一个管家样的人物。那女的催促着她们快点走,一面又问:“怎么少了一个?翠翠呢?”
“翠翠伺候世子大人的客人去了,不在这儿!”
“真是,没事儿乱跑什么哪这是!”那管家急道。
我正自顾自地低头走着,忽然听得那管家竟然对我喊起来:“哎,那边那一个!到这边来!”
我当下停住脚步,一动都不敢动了,那人还在催:“叫你呢!愣着干什么!快过来端盘子!”
我只得硬着头皮过去了,然后就被那人命令着,跟在那队侍女后面。心里想这可如何是好?怎么出得去呢?也不知道他们要往哪里去。
结果就跟着他们来到了前院,进去那个大殿,里面很大,有很多人都站在那里,我低着头,听着耳边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说话,而这声音怎么听怎么耳熟。居然是李承汜和段容谦!天,我竟然来到这里给他们敬茶!
我低着头,连抬都不敢抬,生怕他们认出我来。不过他们好像没有看见我,我就站在那里听他们闲聊。他们也没有聊很多,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不过都是些客客气气的场面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