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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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楼-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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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摊主”哆哆嗦嗦答完,九哥一笑:“这小师傅是怎么做生意的,怎的见到客人吓成这个样子。”说着从钱袋里随手摸出三两银子给那小太监,然后把糖葫芦递给我。我接过来,回头就看见父皇笑眯眯地捋着他的胡须。果然,这样子他老人家看来是最和谐的,真真是父慈子孝,兄妹和睦。其实我也不大爱吃糖葫芦,太难咬了。而且我恨极了这些扮作小贩的太监,竟然要那么多银子,我前几次出宫玩的时候,在路上买东西都是按着这里的价,一出手就是好几两,还从不要找钱,结果白白赔进去那么多银子,后来才知道自己吃了大亏。
“长安,这冰糖葫芦莫吃太多,万一不干净,再生出什么事,有那么个意思就是了。”父皇说。
每次我只要在庙会吃超过三口,他就会这样说。这样下去我还怎么喜欢买这些吃的?于是我只得说:“好的,老爷。”
听了我这一声“老爷”,父皇又颇为自足地捋了捋他的胡须,微笑不语。
我们继续往前走,河上的桥上有唱戏的,看戏的人乌压压一大片。耳朵里全都是人声叫卖声,倒也真是热闹。我一面吃着,一面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们。太监和宫女有的扮成了夫妻,有的扮成了兄妹,也有的单独出行的,在街上三三两两的走过。不时的往路边的摊上凑,还有的在河边看河里开的船,那“船夫”正有模有样的运着货,还有的载着不知哪家的“公子”“小姐”去河的对面玩。还有的聚在一起,听唱歌,看杂耍,看练武的。还真有点江南水乡的热闹意思,就是杭州嘉兴湖州也不过如是了。
我们已经逛了一个多时辰,从苏州河那边一直逛到这买卖街,五哥买了一匹布,六哥买了块玉佩,七哥八哥则各自拿了扇子笔墨之类的,父皇则只是看着,并不买,还嘱咐我不要乱走。我是真的不想再走下去了。前面又有卖艺的,我们挤上前去,原来是耍拳的,这些都是侍卫扮成的,拳脚都很好,引了很多宫女太监观看,看完之后,他们还像模像样地往地上的罐头里扔些铜钱。其实我还是喜欢看这些花拳绣腿的,可是父皇偏偏爱听那唱戏的。于是我们只得又跟着父皇去桥上围观那唱戏的大军。
我在人群后面听着那唱戏的哼哼呀呀的唱着,越来越感到无聊,戏文也根本听不懂。我看着人多,便想偷偷开溜。父皇在六月节的时候看得我很严,不让我乱走,但是我偏偏要跑,这里实在是无趣。
不过要开溜也不是件容易事,那些太监宫女什么的在后面,没有事情的时候就扮作路人,我们一有什么要求他们就又变回奴才身份,拿东西搬东西什么的,还有一项任务就是要提防长安公主乱跑。我一单独走,他们就开始紧随不舍,当真讨厌。
我看了看后面那六七个太监宫女,他们跟在我后面,而我已经甩开了大部队自己往一边走。我回头瞪了他们一眼,那小太监睁圆了两个小眼看了我一下,随即慌张而又戒惧的停住脚,低下头看着地。我趁机赶紧加快了步伐,往前快走,走到人群里。这些小太监宫女们可都是些眼力好,跑得快的人,甩掉他们可不是件容易事。
我装作若无其事,在那里看东看西,一会儿往这儿走走,一会儿往那儿转转,脑子里却在盘算着如何脱身。这时候,正好看见前面几个宫女打扮的人在舞龙,于是灵机一动,“一条妙计涌上心头”。我就停住,回身看他们,他们见我回头,依然是赶快低下头,停住脚,装作若无其事。我一直看着他们好久,见他们没有抬头的意思,就突然飞快地跑到舞龙那里,钻到龙的下面,跟着那些宫女跳起来。那些太监宫女一抬头见没了人,早慌张地四处找,往人群里扎。那条龙又长又大,我在龙身底下,被龙遮着,他们自然看不见,更不会想到我会在这里。
跟着舞龙的宫女们胡乱跳了一回,龙越走越乱,后面迈步的宫女没有察觉到我□□来,还一个劲地埋怨道“怎么走的”。我心想再跳一阵八成要露馅儿,于是寻了个机会就从舞龙那里钻出来。出来之后,我顾不得许多,胡乱找了个小巷子就往里跑,心想得赶快甩掉他们。边跑边在心里骂:运气真背!这些舞龙的宫女也真是笨,多一个人进去脚步就乱了,竟然踩了我好几脚,脚疼得厉害;怪不得一向都是男人舞龙,这回换成宫女,虽然新鲜,到底还是不行的。
我也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拐了多少角,反正连自己都晕了,那些宫女太监似乎是被甩的没影了。一抬头,竟然已经跑到福海边上,眼前就是杨柳渡头。福海是圆明园里最大的一个湖,湖面辽阔之极。前几代先君曾在这里检阅过大晋国的水师军队。从湖这边望向对岸,茫茫一片根本看不清,只有湖上的三个小岛还能看见,那是按着传说中的东海三座仙岛命名的蓬莱、瀛洲和方丈。这时节正是初夏,湖里长了大片大片的荷叶,绿油油开了满,这里一片那里一片的,一眼看上去顿觉清凉不少。
福海这里静悄悄的,人八成都到苏州街那边去了,是以这里倒清净了许多。只有渡头那里,荷叶丛的外面露出小船一角,估计是平时湖上的游船,不用了,停在那里。我跑了这半天,累得不行,满头大汗,干脆坐到湖边渡头的石头上,掏出手帕来擦汗,又随后摘了片荷叶当扇子扇。荷叶团团大如扇,扇动起来就有阵阵凉风送来,不过难解暑气,我还是热得不行,我索性把衣襟解得松一点好出汗,然后走近湖边,那里荷叶已经长到了岸边,想着应该会比较清凉些。我在那里坐了一会儿,觉得微微凉快了些。心里渐渐静下来之后,就感觉有一丝丝的风从湖上吹过来,透过荷叶丛扑到人脸上;这个时候附近杨柳上的知了也伏在枝头,声声地唱着,正带劲,我心想果然是夏天深了,不知什么时候,连知了都已经跑出来了。
忽然听到有些响动,似乎是什么东西划水的声音,我一转头,看见那船竟然慢慢动了起来,看样子是要往安这边靠,船又露出得多了。我好奇地悄悄走过去,拨开几片荷叶,然后就看见李承汜,躺在那小船上,两手枕在头下,胸前却盖了一本书。他悠闲地躺在那儿,闭着眼,也不知是睡着没有。两旁全是荷叶丛,一枝又一枝的荷叶半弯着腰,环绕在小船的四周,几乎是把他掩在中间。绿油油的荷叶好像是一盏盏圆盘,平举着,翻卷着,相互依偎着彼此的肩膀;荷叶掩映之间还有几朵出露的荷花,是粉红色的,或者羞涩地藏在叶子的深处,或者俏生生高擎在叶的顶端,还有一朵恰在他肘侧,半开半闭,正颤颤巍巍地向人点着头。
多少年以后,我依然记得这场景,那真是像一幅画一样:盛夏时光里,一个如玉般的少年躺卧在荷花深处,听着湖边树上知了唱着歌,做着自己甘甜又寂寥的梦。






、小楫轻舟入梦来【2】


我当时看到这幅画一样的场景,失了半刻神,自从那日回宫之后,每次见他都没什么话说,我取笑他几句,他只是看我一眼,然后便沉默着低下头不说话。他不知怎么一回事对我又回到刚进宫的时候一样,冷冷的,真让人匪夷所思。上一次碰到他,问他我送的丫鬟的事,本想再取笑一回,没想到他居然把人家送回宗人府了!那么可怜的小姑娘,他居然不要!真是一片好心当驴!想到这里,刚才心中莫名升起的梦幻感觉便荡然无存了。
此刻我旁边正好有一枝未开的荷花挡着,我折下荷花,想也未想,就把它砸过去。花骨朵轻轻巧巧的砸到他脸上,他一下子就醒了,一边喊“是谁!”一边坐起来,于是就看见了我,我站在岸上,手里正扇着一片荷叶,趾高气扬地看着他。
我说:“好大的胆子,竟然私闯圆明园!”
他拿起那落在脸上的荷花骨朵,然后看着我,眼神飘忽,愣了好一会儿,茫茫然地说:“怎么是你?……”
我说:“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本公主问话,还不快快如实招来!”
他看着我,然后低下头,说:“公主为何也在这里?”
我说:“你管我!我说你,倒清闲,六月节跑到圆明园里睡觉,还挑了这么个好地方,真是难得。”他抬头又看了看我,忽然说:“公主不也跑到了这里?恐怕是对那所谓的‘民间风范’厌烦了吧?”
“跟你没关系。”我说。
“等一下,”他突然警惕地抬起头,看着我,正色道:“有人过来了。。。。。。”
我心里一跳,转头向远处看了看,只见那几个太监宫女竟然真的追到了这里,此刻正慢慢边走边说什么,估计是跑得累了在商量什么。
真是阴魂不散!我心里暗叫不好。
“是什么人?”李承汜问我。
我看着他,一着急,当下一抬脚就上了船。小船晃晃悠悠地颤了几下,他赶忙扶住船身,问道:“到底是谁?”
我着急的瞪着他:“你小点声!”然后又往外看看,“追命鬼又来了……真是要命啊……”我说着,转过头看看他,“你说,怎么办?那几个跟着我的太监宫女马上就过来了。好不容易甩开了他们……”
听得那边说话的声音又近了,我急得不行,忽然就感觉小船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向后划去。
“你要干嘛?”我回头问他,他已经在摇橹了。
他却不答,只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面继续摇着橹。
我想了想,他八成是要到湖上去躲躲,于是恍然大悟似的,对他说:“对对,快划,划到荷花那边去他们就找不见了。”
李承汜奋力划着船,我坐在另一头,面对着他,不时往后面看看。只见小船越来越快,两边的荷叶往前擦过去,不时的擦到我的头上,蹭过我的身旁,而岸边却是离得越来越远。小船悠悠的在荷叶丛中穿行,这荷叶一会儿过来一片,一会儿又过来一片,弄得我很是心烦,于是索性用手挡着头,一面又回头向着岸边看看,才发现,这么一会儿工夫,小船已经离得很远了,他们估计看不到了。
这时候,小船却还继续往荷花深处驶去,我回头喊他:“哎,你傻不傻,能不能走好路?怎么老是往荷叶堆里扎?”
他说:“这样才不会被发现。”
我用手挡着头,又随手拨开迎面撞过来的一片荷叶,说:“早就看不见了,快出去,这荷叶太烦人了!”
他于是转了方向,小船慢慢地出了荷花丛,来到宽阔的湖上。这个时候正是中午,往湖上望去,湖面上碧波万顷,波光粼粼,反射着阳光,千万个金色光点在水面上跳动。四下里看去,一片又一片的荷叶丛覆在湖面上,远处的三岛已经很大了,能看到岛上的楼阁;而岸边已经看不清,此刻都隐没在明亮的日光中。最远的地方,能看到一带远山在天边刻画出他们的轮廓。往天上看去,天蓝的像洗过一样,飘着几朵云彩,好似白色的缎子落在瓦蓝瓦蓝的水里。
我看了一会儿,发觉小船慢慢的走得慢了,于是调回目光看向他,却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这边。我被他这么一盯,不知怎么竟然脸红了;于是低下头,大声说:“大胆,竟敢直视本公主,眼睛还要不要了?”
他说:“是公主在看我,而非我在看公主。我只不过看风景而已。公主多想了吧?”
我说:“你胡说,我看你干嘛,你长得很好看么?”
他说:“公主若不是在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公主?”
我被他抓到把柄,脸一红,于是说:“我就爱看怎么了,我爱看谁就看谁!”心想这家伙嘴就是能说,我怎么说都说不过他。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们可以回去了,那边应该没人了。”
“不行!万一人还没走呢?你能保证?”
他鄙夷地看着我,然后说:“公主的胆子不是挺大的么?怎么这样害怕一群奴才?”
我回头看了看那边,真不知道他们到底走没走,万一被抓回去,我可不要见到父皇凶神恶煞的脸。我于是斜眼瞪着他:“你哪只眼看到我害怕了?我是要到蓬莱洲玩玩!问那么多干嘛?”
“公主,蓬莱洲实在太远,我已经划不动了。”
我说:“你敢不划?”说着就站起来指着他,下意识地用力蹬了蹬脚下。小船晃晃悠悠,我一时没站稳,便往侧边歪,这小船如此小,我这一歪,连带着那小船也歪过来,只听李承汜喊一声“小心”,我已经扑通一声掉到了湖里。
我这辈子第一次落水,那一瞬间吓了我一跳。这福海这样大,也不知道有多深,四下里茫茫一片,我像一颗小石子“咚”的落进大海里去,顿时清凉的感觉从下到上很快的包裹了全身,脚下没了着落,空空的就往下沉。衣服瞬间湿透,头也进到水里。我一惊之下,在水中扑腾开来,大喊“救命”。朦胧水影里,我感觉到李承汜的手牢牢抓住了我的手,“抓紧了,别松开。”李承汜低沉好听的声音从上面响起来,我当下立即死死地拽住他的手,那手很硬,又很大,他抓住我,我就感觉一股很大的力道拖着我往上去。
我离了水面,然后听见他说:“靠着船舷!”我伏在船舷上,李承汜一拉,我也死命地往船上扒,“唉!你别太用劲,淹不死人的!”他急道。
几番挣扎,总算把我拉了上去。我全身瘫软的趴在他腿上,一丝力气也没有,不停地喘着气。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你刚才乱动什么?这小船本来就不稳!”他有些气急败坏的说,“公主“的尊称又顾不得了。
我看着他,指着他的脸大骂:“还有脸说!还不都怪你!每次见你就没什么好事!呸呸呸,真是个扫把星!”我情绪一激动,身子晃了晃,这小船又跟着晃了晃。
李承汜赶紧把船扶好,望着我怒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
“你这臭小子,还敢狡辩!”我骂他。
“你莫名其妙!不是我,谁拉你上来?”
“废话!你不拉我上来难道要看我淹死么?”
他看着我,脸上气愤异常,忽然目光落到腿上,又大喊:“快点坐起来!这点湖还淹不死人!”
我低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趴在他腿上,怪道怎么软乎乎的。我“呸”了一声,锤了他的腿一下,狠狠地按着翻身起来。
我说:“你还有理了?你救我是应当的!不是我,那次你的病能好么?”
他冷笑了一声,说:“您请的那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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