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骥冷哼一声,只是不语。
我说:“你们怎么抓到他的?”
阿莫忙着又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另一张人皮面具来,细细地为李骥戴上,李骥当即就是一皱眉,恨恨地道:“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靳青过来摸了摸我,放心道:“药效果然发作了。我给你戴上面具,莫慌……”
她说着,又在我脸上涂了药液,将自己方才脱下来的那张面皮又仔细地戴在我脸上。
我一边任由她为我戴,一边指着李骥道:“这……这是怎么弄的?”
靳青笑了笑,道:“他中了我们的毒,当然是手到擒来……”
李骥憋着气,道:“还望你们……你们信守诺言,我既已如此屈从,你们定要将解药给我……”
阿莫推了他一把,将李骥的面皮整理好,又让我吃了一惊——这李骥居然活脱脱变成了我的模样!他戴的那张面皮竟是我的,是阿碧在金陵的时候做的那张!
阿莫笑道:“放心,李校尉,只要你什么都不说,我们自然会每年将解药相赠。你帮了我们大忙,李存勖也不会对你怎样……”
正在说着,只听门外有人敲门。大家都是一惊,只听得门外那狱卒问道:“大爷?可有大碍?怎的诊了如此长的时间!”
我们对望一眼,彼此终于吐出一口气,只听阿莫沉声骂道:“多嘴!正在紧要关头上,你这厮又来聒噪!却是多事!”
那狱卒方才不敢再问了,这里靳青终于将面具都忙活完,阿莫也将“岑先生”那张面皮戴在自己脸上。靳青则将阿莫带的那张面具贴在自己脸上。
我又换了一身药童的衣裳,那李骥则穿了一身囚服。阿莫换好了“岑先生”的装束,将李骥一推推到干草堆上。李骥冷哼一声,没有反抗。靳青又不放心,走过去,一拍他穴道,李骥惊得一张口,靳青早将什么东西送到他嘴里,李骥只顾惊慌,径自将那东西吞了下去。
“你……你们给我吃的什么?”李骥惊道。
靳青低声笑了几声,道:“放心,并不是毒药,只不过让你浑身发热,就如同得了寒热症一般。你好好在这儿装你的公主,不一会儿就会沉沉睡去。我们走时,你若多说一句话,这解药就别想得了。”
李骥听了,鼓着腮帮子不语,脸上气得通红,不多时,果然面色沉沉,发热了起来。靳青又将他的头发解了,搅得一团乱,这下子,除了身材略高,整个就如同另一个萧长安卧在那里一般。只是他身材本来就并不高大,又既然卧在这里,身材高矮自然更加看不出来。
我随着扮成“岑先生”的阿莫还有靳青,朝门走去。走到门前,回身望了望躺在干草堆中的“公主”,一动不动,似是早已睡去。
阿莫看了看我俩,我心下还有些忐忑。于是靳青握了握我的手,轻轻按着,柔声道:“莫怕,待会儿出去,你只不要出声,低着头直走便是。出得外面,你就跟我们走。——外面自有人接应。”
我点点头,当下将帽子往下拉了拉,尽量挡住自己的容颜——其实我既然已经戴上面具,那些人就很难看出我来,除非我开口说话,否则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我就是连日来被他们奉命看守的晋国公主。
阿莫将门边的蜡烛吹灭了,屋里顿时黑了下来。又将门闩下了,门吱呀一声打开,北风就迎面扑过来,夹杂着雪花,直往人身上砸。我们拉紧了衣裳,心想这三更半夜的,看也看不分明,守门的士兵自然不会注意我们身材高矮的变化。
门外的雪已经下了半尺来深,脚一踩出去,便是深深地陷了进去。门口深深浅浅的脚印甚是凌乱,外面火光微亮,几个士兵正围在那儿,空气中飘过来一阵酒香,甚是浓烈。原来这些守门的让我这一闹,已经不敢再睡,都在这儿等着,此刻多时不见我们出来,已经径自在外面寒风中烫了壶酒,一伙人边喝边等。
那狱卒当先一人迎了上来,笑道:“大爷,如何?可有什么不对么?”
阿莫将我挡在后面,我低着头,听他只沉声说了两个字:“不好。”他也并不太会学岑先生讲话,是以只说两个字,字说得少,那狱卒自然更难发觉。
靳青在后面,哑着嗓音,道:“我家先生已然给犯人看过了,犯人得了寒热重症,现已服过药,需要歇息调养,你们莫要擅自进入打搅。”
狱卒点头称是,又笑问道:“多得大爷忙活一阵,辛苦诊治,这雪天严寒,不若来小的这里,吃几杯酒,如何?”
阿莫抬头看着他,脸色沉沉,只听靳青又喝道:“混账!一群小卒混吃了几杯酒,竟想要我家先生吃?你们也配?”
那狱卒呆了一呆,连忙点头赔礼,笑着送我们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说不定会有四更,因为今天就是我发小说三个月啦!我的第一章是今年1月20号发的,算算已经过了这么多日子。一开始写的时候,虽然有存稿,但是完全没想到会写这么多字,也没想到会写这么长时间。刚开始几乎没人看,只是我自己写了自己看,到今天这个地步,能上的榜单都上了,已经心满意足(虽然多半是靠字数)。我的小说里有很多不足,也有不少人吐槽,可是……您将就看看吧,多谢吐槽!
多谢那些一直陪着我,追着我的小说看的人,那些收藏的没收藏的,那些评论的没评论的,是你们给了我最大的动力,让我每天疯狂似的刷新后台前台看评论看收藏看点击!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今天如果有四更的话,那么最后一更便是卷尾了,将是目前为止最虐的,我个人也认为是最感人的,总之自己当时写的时候感动很多!各位敬请期待吧!谢谢!
、卷尾:再见,我的公主
向外走了一阵,行得远了,顿时心里各自都放松了,步子也迈得大了,舒心了许多。这外面也是一座座营垒,显然又是另一个军营。此时夜色正深,人本就少,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靳青挽着我的手,一面往外走,一面对我笑道:“你看,我说没有事吧,还不是好好出来了?”
我也笑了笑,道:“如此好计策,只怕是……是李承汜想出来的吧?”
靳青见我又能说到他,眼中一黯,并不回答,这时候前面阿莫便道:“咱们快到了。”
这时候雪正越下越大,帽檐上堆满了雪,只感觉沉甸甸的。身后的雪地里刚刚留下脚印,转眼便被新下的雪覆盖上去,掩埋不见了。远处看得见军营的大门,灯火微明。靳青紧紧抓着我的手,随着阿莫悄悄地快步跑到营垛之下,躲开那高处守门的士兵的瞭望。沿着这垛墙行了一阵,渐渐到了瞭望台下面。
靳青停下,抬头看了看。只见那白雪微茫之中,一顶火光隐隐约约亮着,一个放哨的士兵孤零零地站在那儿,似乎正在打盹。
靳青从怀中掏出三枚透骨钉来,远远地瞄准那岗哨,忽然出手如电,三枚透骨钉嗖嗖嗖射了出去,只见那头顶上方的放哨的士兵晃了几晃,还没反映过来,身子就先瘫软了,倒倚在墙上。那盏军灯兀自摇晃不已。
当下三人彼此牵拉着,沿着垛墙快速行过,一路施展轻功飞过了大门,终于到得军营之外。沿着外面的小路一路走了一会儿,绕过一个山头,便见片片农田,田边一小茅草屋,门口被堆着的柴草掩住了。
阿莫到得那里,将柴草垛搬开,房门打开来,里面便有两匹马,正在吃草,等着我们。
于是三人两马,往路上奔驰而去。此时天色微明,东方有些发白,正是万籁俱寂。雪下得比先时小了些,雪地里却仍是很厚,马蹄踏上去,也并不是很响亮。我们奔行了一阵,离那军营越远,心下就越是安定。
我说:“咱们去哪儿?”
靳青载着我,阿莫正在前面带路,此时听她答道:“再往前走一段,过了凌河,便有南诏的人等着你,到时候你们从冰湖上过去,就直接南下,可以万事无虞了……”
我心里一动,原来南诏的人这几天居然已经来了,定然是段容谦得知营救我不成,自己着急赶来,终于和李承汜里应外合,联手有此一计。
我又问道:“那你们呢?”
靳青顿了一下,道:“我们……我们自然是返回去……不过你放心,李骥那厮不敢说将出去,他身中我们的毒,没有解药他不敢乱说的……”
我道:“那……那再往前就是段容谦他们在等着了么?”
“不错。我们都商量定了。”
我心中一痛,颤声道:“李……李承汜呢?他去哪儿了?”
靳青忽然就不说话了,只是沉默不语。我们都沉默着,我是在等她一句话,她却不说。只听得北风呼啸,大雪纷飞,阿莫在前面纵马急行,鞭声阵阵,近处山头,有只鸱鸮在低声嚎叫。
“青姐,我……我想见他……”我再也忍不住,终于颤抖着说道。
靳青呼一口气,将我往怀里揽了揽,一挥马鞭,加快前行,口中沉声道:“阿汜他……他并不想见你。”
我心里发热,有些急了,道:“为什么?……为什么都这时候了,他还是不见我?”
我就要走了,马上就要跟着段容谦他们往南去。这一去,是当真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他对我什么心意。虽然,已经这样迟。
可是,他还是不肯见我,就连这最后的一面,都这样不想给与。
他总是这样子,什么都不跟我说,就自己做决定。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改变不了。
靳青道:“长安,有很多事情……很多事情是你不知的。”她顿一顿,道:“阿汜如今在和李存勖争得紧,目下又有你牵绊着他,他像疯了一样,什么都不管不顾,就只为了把你救出来……他平生从不弄险,可是为了你,他已经不知冒了多少次险……只是……”她越说越加黯然,摇头道:“只是我也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让我们来救你,自己却不肯来见你——可是他就是这样的人……”她叹息一声,望着远方,勒紧马缰,道:“你们两个,太难,太难了……”
“我知道我跟他是不行的,终究是不行的……可是,我如今就是想要见他……见他……最后一面……都不行么?”我喃喃地道,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长安,你不要再想他了……阿汜,阿汜如今也是……”靳青说着,渐至于声音低了下去,居然呜咽了起来。
“青姐!他……他怎么了?他有什么事?”
靳青道:“你……你前些天整日同他在一处,难道没发现他……他有些不寻常么?”
“什么不寻常?”我的思绪潜藏进这深黑的夜幕里,仔细想着。
我忽然就想到了那一晚,他喝醉了酒,醒来之后,居然变作孩童一般,像是得了什么病一般,什么人都不认识,只记得我这个名字。
“青姐,我……你是说,李承汜他……他得了什么病了么?”我颤抖着,发问道。
靳青点点头,久久不语,黯然道:“那……那是苗疆的蛊毒……蛊虫能损人心智,中毒者随着时日的加深,会渐渐丧失心智,最后返归孩童,可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心里像突然跌进了冰湖一样,又冷又寒,颤抖不已。我那时候见了李承汜发病,已经有些疑心。可是我怎么会知道,他的病竟然如此可怕,竟然是要损人心智,把人打回孩童的智力……
我说不上话来,只是呆呆地想着。听得靳青又道:“此毒非常厉害,便是从南诏回来以后,便中了这毒,只是他……他一直瞒着,不让你知道……一回到金陵,那毒便发作了一次,他忘了很多事情,后来服了九华凝玉丸,方才好了……所以府里便没了这药,所以我后来治病要用的时候,还是你从宫里拿给阿莫的。阿莫都说了,结果阿汜他知道了,整个人掉了魂一般,整天闷闷不乐……我们一直往南寻大夫诊治,回到北国以后,继续找,可是没什么头绪……我们把在南诏的那位季先生找到了,他是“黑玉断续门”的传人,久匿江湖……但是他也没有好法子……”
阿莫这时候缓了缓前行步伐,等我们迎上去,低声道:“青姑娘,咱们要快些了……”
靳青点点头,道:“我只顾着跟长安……跟长安说这些,忘记了……”
“阿莫,你也一直知道,对不对?”我问他道。
阿莫看看我,只是不语。我心中早知道,阿莫从来都是跟着李承汜的,李承汜有什么事情,他岂能不知?
原来,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只听阿莫沉声道:“公主,我家公子的心事,阿莫从来不敢妄加揣测。阿莫从来都只是按照公子的吩咐办,只是公子他,向来很多事情,都只有他自己一人承受。阿莫看着他为公主伤心,可是却从不让公主知道……阿莫在旁看来,也觉苦得很……”
我听了,心下惨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还能说什么。
李承汜当然不会跟我说。他从来都是这样。
李承汜有这样的病,他从南诏回来就得了这病。那次在神龙山,他孤身一人对敌,让仁轩带我下山,自己定是中了五仙教的蛊毒,可是婉心后来居然什么都不跟我说……
三人都沉默了下来,此时雪渐渐停了,天色已经渐渐明了,居然一扫阴霾,要放晴了。太阳将要升起来,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朝霞突破了寒夜的静寂,在天边开始编织出自己耀眼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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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行了一阵,彼此无话,正在各怀心事,前方凌河已经赫然在望——过了这道山口,就是凌河,过了凌河,就有段容谦他们在等着我。
——等着我,回南去。那温暖的南方,没有大雪纷飞,没有北风呼啸,没有勾心斗角。
可是,我再也见不到李承汜了。
也许,我就算见了他,也就只能那样见一见罢了。
他终究不可能跟我回南去。
他有自己的大事,还有那顽疾缠身,我知他必不会来的。
远处的山口越来越近了,我们走近了时,似乎已然看见那生的希望。谁知就在这时,从那山崖背后,一下子忽然冒出了许多的人马,披坚执锐,正守株待兔般地等着我们。
当先一人,悠然立于马上,却不是李存勖是谁?
我们一见,心下大惊,彼此都明白,今日事已败露,再逃不成了。
重重算计,终究还是棋差一招,强中更有强中手,李存勖果然厉害。
李存勖手执马鞭,指着我们,笑道:“三位脚程够慢的啊,本王已在此恭候多时了。你们要过凌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