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骗王爷我?我告诉你们,那卖酒的,我早就看出他有些不对,李承汜盘算的这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只是将计就计而已……”
我摇头,装作奇怪地看了看他,道:“你们北国人当真奇怪,亲叔叔居然算计起亲侄子来了!那李承汜明明是被我们下药晕倒的,我们走的时候,他还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呢,你莫非不知?那令牌自然也是我们趁着他熟睡时从他身上摸来的,否则怎能出得军营?”我抱着手,继续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道:“你若是想要拿住你的侄子,那就想些聪明的法子,光明正大地来——老是在人背后使这些小心机有什么用?”
李存勖看我那样子,脸色果然就是一变。我心下了然:果然被我料的不错,他确乎是在试探于我,看我是否上当。如今见我非但不上当,反而识破了他的诡计,还将他羞辱一番,当然面上挂不住。
李存勖一挥袖子,大声怒道:“岂有此理!两个人真是一对儿!我看就让你们俩去一处做个苦命鸳鸯也罢!来人!”他对外面喊道。
“是!”
“将罪人李承汜从死牢带过来,关到这里,让这两个历劫重逢的苦命鸳鸯,临死前好好说说话!”李存勖一面恨恨地盯着我,一面对外面道。
“是!”
只听外面那人答应着去了,脚步声越传越远。我心中一沉:难不成李承汜真的被他关了起来?这样想着,见他却望着我不动,两只眼睛一直盯着我的脸看。
我正要说话,突然心念一转,想道:不好!这又是在试探我!他方才说的那些话,还有那士兵的应答,全都是在跟我演戏,就是要看我能否当真,我若真信了,那才是真的笨蛋。
李承汜那么聪明,怎么会轻易让人抓住把柄?
我忽然一笑,大声催促道:“快快带他来!”
李存勖见我如此,脸上一喜,正要说话,早被我看出他的诡计,于是继续道:“带他来,好让我好好嗤笑一番!——李承汜那个人,我恨透了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才好!那时我们毒晕了他,我还差点就要结果了他的性命!如今他居然好端端反被人算计,还是自己的叔父,下了大狱也是活该!真是大快人心!哈哈,哈哈!”我笑道。
李存勖面色果然又沉了下来,板着脸道:“你还不承认?”
我装作不懂,眨眨眼,冷笑道:“承认什么?你们叔侄两个互相算计,甚是好玩,我正要看看你如何演这一出戏呢!”
李存勖见我这样,忽然也笑了笑,点头道:“好,好!果然是晋国公主,还有点心思!我再关你几天,看你还要撑到何时!”
我“哼”了一声,看他一甩袖子,负气离开。
直到他已经走远了,我还在后面高声叫道:“快把李承汜那厮扔进我这里来,我好好笑他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金蝉脱壳
李承汜果然没有被送来——我料的不错,他确实没有让自己的叔父抓住把柄。
不过,我也很佩服李存勖的计谋,居然丝毫不在他侄子之下。李承汜算计得如此缜密,居然都是在他叔父的意料之中,是以我们出了军营,已经到了冰湖之上,那李存勖的人马还能赶上来,结果一场计划损失惨重。
李存勖原来一直都在算计自己的侄子,这两叔侄,平日里看似和睦,但是背地里却在明争暗斗。李承汜目前正是得意,威望既高,又功勋卓著,又是皇太孙。他叔父固然精明强干,怎奈一山不容二虎。目今燕国皇帝听闻也是一日不如一日,立储的事情早已是引得人人侧目。绕着这一个皇位,背地里的争斗自然少不了。这个对于我来说,从前就没少在前朝后宫中见过,早就看得惯了。
哪一个国家的皇室,不是沾着血腥和虚伪的?
只是李存勖此番虽然算计得准,但是李承汜到底还是留了一招。想来他也预料到自己叔父精明过人,这计策不一定能瞒得过他,是以每一步都为自己留了后路,好让李存勖抓不住证据。如今唯一的突破口就在我这里,只要我不承认跟李承汜有私情,那么李存勖就拿他侄子没有办法。
可是我如今却很想见他。
真的想见他。
我要见到他,问问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为什么一直都不说,为什么一直都要瞒着我。
可是我又不能见他,因为现在正是我要跟他撇清关系的时候。
李存勖走了之后,倒是没有再来,但是狱卒的苛待却是一日胜似一日。每天只送一顿饭,而且都是冷的,让人吃不下。牢房里又冷又湿,晚上的时候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那干草也是又冷又刺,很不舒服。我还在牢房里见了一只老鼠——我从没见过真老鼠,景仁宫里从前是打扫得连根头发丝也没有的,如今见了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似的东西从脚边窜过去,当然吓得叫了起来。被那狱卒隔着栅栏在外面骂了一通,没有理会我。却被那老鼠将我的冷饭吃了个精光。
就这样一直过了两天。
到得第三日晚间,我正一个人卧在干草堆上,依旧是难以成眠。那墙角的洞口,兀自不停地向着这牢房之中涌着凉气。我起身用干草塞了数次,但是每次都是不一会儿,那干草就被吹得散开了。后来终于泄了气,躺在那儿,愣愣地望着那洞口。洞口还带着几缕干草,寒风中,此刻被吹得颤抖不已,就如同我瑟瑟发抖的身子,隐隐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我正茫然无望地瞧着,忽然就见那洞口外面,出现了几根手指。
我登时浑身汗毛竖立,还以为碰到了鬼,当下“啊”的一声叫喊出来。
那根手指立即停住,摆了几摆,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却悄悄推进来一个小蜡丸。
我当即愣住了。
门外那狱卒这时候听得我叫唤,也是吓了一惊,只听他在门外不耐烦地道:“怎的了?”
这时候,那两根手指又将那蜡丸朝洞口里推了推,并且指了指那蜡丸,然后就向上,消失不见了。
“人呢?深更半夜的嚎个什么劲儿?”那狱卒骂道。
我赶紧又叫了一声,装作惊慌的样子,颤声道:“又……又有老鼠!好……好吓人!”
狱卒又骂一声:“他娘的!敢情老鼠都跑到你那儿去了么?几辈子没见过这玩意,值得如此?”说着,听得他连骂几句,走得远了,关上了牢房的门,喃喃骂道:“三更半夜不睡觉,折腾的咱们这些人也不能安生,真他妈的晦气!……”
我身子已经靠到了那有洞口侧面的墙上,生怕他发现。听得那狱卒渐渐走远了,方才赶紧转过身来,将那小蜡丸很快地从洞口抠过来。拿在手里时看,果然是一颗小蜡丸。
我俯下身子,努力地朝那小洞外望去,却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只听见风从洞口灌进来,呜呜吹着。
当下回转身来,仔细端详着蜡丸,心里想道这其中必然有蹊跷。于是用力捏了捏。那蜡丸其中果然有异物,一捏即碎,却是一张字条,另有一枚黑色的小药丸。
我见了那字条,心下立即跳得更快了。抬头看看左右无人,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字条,只见上面蝇头小字写道是:“服下药丸,自有人来搭救,称病唤人诊治之。要紧要紧。”
这几行小字如同一连串石头,咚的几声投到我本已绝望的心里,让我重新焕发希望:这一定是仁轩他们写的——要么就是李承汜叫人来写的!
到底是谁写的,如今已经不重要了,反正这药丸不会是假的,我索性按其所说,服下这药丸,看看到底有何变化。
那药丸安安稳稳地放在我手心,我看它一眼,如同捧着一件珍宝。喉头咽了一口唾沫,心下也有些紧张。虽说是有人搭救,但是是否是真的也不得而知。可是如今身陷囹圄,要想活命,也只有信这信上所说,放手一搏了!
我闭一闭眼,将那药丸放入口中,没用多大力气就吞了下去。看看那字条,思量片刻,为了保守秘密,又一并吞了下去——这样一来便再不会有人发现了。
我服下了那药丸,当下便正面朝上躺在干草上。一会儿,果然觉得周身发热不已,一摸额头就发烫,整个人昏昏沉沉,但是却并不冒虚汗,手上都变了颜色,就如同得了寒热重症一般。
我心下砰砰直跳,这感觉如此真实,到底是假的毒药还是真的解药呢?
这样一想,心中更加不自在,浑身更加不舒服。把心一横,索性真的三分真、七分假地叫喊出来。
那狱卒在外面听得我又叫喊起来,不一会儿果然气愤愤地在门外骂道:“活祖宗!又怎么了!被老鼠吃了么?”
我装作痛苦的口气,苦苦哀求道:“看……看管大哥!我……我实在难受得很!快……快帮我叫大夫吧!”
那狱卒听了,疑惑着道:“你真的被老鼠咬了?”
“不……不是老鼠……”
狱卒推门进来,远远地走过来,见了我浑身发抖,缩成一团,又见我的面皮,先自变了脸色:“你……你这是怎么了?”
我□□道:“好……好冷!好难受……我……我八成是得了……寒热病啦!……”
那狱卒一听我这话,脸色更加惊慌,当下蹲下身来,伸手摸了摸我身上,立即便是一缩手,惊道:“妈呀!好烫!果……果然是寒热重症么?这……这可如何是好?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南阳王怪罪下来,这……”
我见他那手足无措的样子,装着痛苦,劝道:“大……大哥你莫慌,你快……快去请大夫来……来给我看看!”
狱卒大声道:“好!只是不知……这三更半夜,却到哪里去请大夫?”
“你……你快去请来便是……快!我……我要受不住啦!”我一声痛苦叫出来,装作突然昏倒的样子,一歪脖子,倒在干草堆上。
那狱卒怪叫一声,起身转了几圈,道:“好,我……我这就回过南阳王大人,去……去给你请大夫!”
我装着昏迷,只是不理会,听得那狱卒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睁开眼,心里一喜,暗道:果然上当。只是不知我这一装,是否真的会有人来搭救?还是只是个计中计?
当时正值夜半三更,正是迟迟钟鼓,耿耿星河,万物歇止的时辰。我深夜发病,就是给南阳王听了去,必然也以为是我几日来被苛待,加之天气严寒的缘故——生病是必然的。我自好好躺在这里,耐心等着大夫来便是了。只是不知那大夫来了又作何打算?我明明没有病,却被诊治,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这样想着,心下就冷汗直流。方才吞药的时候却不曾思量这么多,只是一股头脑发热就将那药丸吞了下去,现在却又瞻前顾后,然而已经是太迟了。
夜色深沉,寒风呼啸,听得到牢房外守卫的士兵来回走动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忽然又飘起了鹅毛雪花,直落了好久。我在牢房里,看见那洞口渐渐被雪花堆积起来。眼中一阵迷离恍惚,仿佛那手指突然之间又从那小小的空隙里出现了似的。只是恍了个神,就又消失不见。
也不知去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有外面把手牢房的士兵问话的声音:
“大夫带来了?”
“……不错。这是岑先生,连夜叫起来的……”
“快进去吧,不知道死没死……”
我连忙又装出痛苦的表情,迷离着眼,躺在那里。
那狱卒便领着三个人进了来,三人都戴着挡雪的帽子,此时一面摘下帽子,一面扑打身上的雪。
那狱卒变了个人一般,陪着笑脸,一面跟着走,一面恭声道:“岑大爷,犯人就在这儿了,这会儿耽搁了些时辰,只怕更是不好了,您看……”
这当先一人,身材并不高,有些驼背,我睁开眼来看时,果然便是岑先生。他后面却还站了两人,有一个身材略高,另一个略矮,看打扮都是他的随身药童。
只见岑先生不语,只是回头把那狱卒淡淡看着,那狱卒当即没了言语。只听后面其中一个药童沉声道:“这里没你的事了。我家先生看病的时候不喜旁人在侧,你不知么?快出去!”
狱卒当即点点头,答应着,过来给我的牢房开了锁,又转身对那三人拜了几拜,往后倒退回去,将门掩上,就出了门去。
这里岑先生却还兀自站着一动不动,宛如木然了一般。他后面两人,有一人却走到了门边,将门反锁上,朝这边点了点头。这边这个药童会意,便突然伸手,连点岑先生身上几处大穴。
我吃了一惊,眼睛立即睁得大了,再也顾不得装病。只听那岑先生闷“哼”了一声,低声冷嘲道:“我已经如此,你们还犯得着点我穴道么?”
只听那身材略矮的药童沉声道:“少废话!却是不得不防……”声音清脆柔软,哪里是个男子,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
说话间,她忽然朝我一笑,走过来,蹲下身,低声道:“长安,快,起身跟我们出去!”
我又惊又喜,当下也忍住心中惊奇,低声道:“青姐?”
这男人打扮的人自然便是靳青。她点点头,另外一人走过来,也笑了笑,对我道:“公主,事不宜迟,咱们动作快些。”
这人却是阿莫。
我站起来,颤声道:“你……你们怎的来了?”
靳青看着我,眼里一软,道:“自然……自然是阿汜叫我们来的,想必……你早已知道他了……”
我心中一热,张了张口道:“他……他如今怎么样?”我其实是想要问,他为何不来?为什么苦心搭救我却又不来见我?我想要见他!
靳青看我一眼,低头黯然道:“你……你就莫管他了,咱们时间紧迫,要赶快行动!”
当下靳青和阿莫往地上坐下,各自从随身携带的葫芦里倒出了些什么,然后就沿着脸的边缘抹了开来。抹了片刻,轻轻一揭,那一张人皮面具便自脱落了下来。——这自然是阿碧的杰作,她虽然人已不在,只是不知生前留下了多少人皮面具。
靳青他们忙活完自己,又将那“岑先生”的面皮也揭了下来,这人的真面目就露了出来,却叫我大吃一惊——这人居然是李存勖的得力爱将,那日在宴会上舞剑助兴的李骥!
“怎么……怎么回事?”我指着李骥问他们俩道。
李骥动弹不得,只是冷冷一笑,道:“公主还是问他们吧,北海王……”
阿莫喝道:“闭嘴!当日你以舞剑为名,几次三番对公主无礼,想要试探我家公子爷的心意,你还待怎的?”
李骥冷哼一声,只是不语。
我说:“你们怎么抓到他的?”
阿莫忙着又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另一张人皮面具来,细细地为李骥戴上,李骥当即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