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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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楼- 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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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得外面侍女小声道:“雪停了?”
“恩。下了一夜——冀州的雪可下得真早……”
“早什么?都十一月了,在我们那边,河上的冰都可以走人走马了……”
“你小点声!爷和那位都在里面呢……莫吵醒了!”
下雪了?
我想起了金陵今年的雪,那么薄薄的一层,又小,来得又快,去得也快,但是却叫我这个从小到大从未见过雪的人开了眼。
可是这里是冀州,这是北国的雪。
李承汜家乡的雪。
我转头望一眼那窗口,这帘布缝隙外面透过来的光这样亮,果然便是那雪光映的了。于是动一动身子,便想要去揭起来那帘布看看。
不想身子一动,李承汜却醒了。他很快地支起身子,一手扶着床,望着我道:“你醒了?”
我瞧着他,点了点头,并不想同他多说话。看他那表情也有些不自在,大概刚刚不久前刚跟我大闹过,所以突然两个人都平静起来,共处一室,有些不知所措。自己刚刚坐起来,他又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我一开口,想说“我想看看外面”,但是喉咙火辣辣地痛,嗓子沙哑,什么也说不上来。
李承汜见我这个样子,便对外面喊侍女过来倒水,然后道:“你刚退烧,嗓子痛很正常。莫多说话了。”
侍女倒上水,他又接过杯子来,一边说:“不太烫,快些喝了。”然后就自己端过来给我。我默默地喝了。
李承汜看看我没什么事,便站起身来,走到我床头伸手摸了摸额头,我软软地躺在床上,根本没有力气动。要是我没有昨天那么一病,这会儿并不怎么不想看见他,正在气头上,肯定就会躲了开去。但是现在连动的想法都懒怠了。
他摸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应该是没事了。”
说着,便放开手,道:“早饭做的什么?”他问那侍女。
“按岑先生吩咐,只做了些粥。”
李承汜点点头,道:“就送到这儿来吃吧。”
“是,”侍女答应着,抬头试探着问李承汜:“爷也一块儿进来这里吃么?”
李承汜犹豫了一下,忽然又看看我,我望了他一会儿,转头只看着那白亮的窗外不说话。他见我没什么反对意见,突然有些愉快地道:“好。”
侍女们很快伺候我们两个梳洗过,然后又等着她们一一把案子和饭碗粥汤端进来。我在床上坐着,李承汜则在床边坐着。她们将那小案子放到了床上——这案子很小,是那种专门用来在床上吃饭用的,两边可以固定到床边——然后把我扶起来,半支着身子。
那边李承汜已经起身到我的床头小柜子里找什么东西,找了片刻,却翻出一本书来。
这书我好像从前见他读过。他老是喜欢读这样的东西,从前我跟着他念国子监的时候,见了那些白纸黑字就要头晕眼花,他却听得认真,还跟我讲得头头是道。可是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居然在我床边柜子里放了他的东西。这会儿随便抽出一本书来,就自顾自看起来。
看着侍女们伺候我们俩,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我们两个简直不像将军和囚犯,而是像一对寻常的富贵人家的夫妻,清早刚起,便有仆人端水洗漱,伺候饭食。
侍女们忙活的时候,我便望着对面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出神。饭菜都端上了,我还看着她,李承汜见我不吃,又问:“在看什么?”
我指了指那画,问道:“怎么不见青姐?去哪儿了?没跟你一起?”
他看了看我,低头翻了几页书,淡淡地道:“她……她在燕京那边呢。你就快见到她了——她多次想见你,急着南下,被我拦住了。”
我的眼前立即浮现出那张如春风一样温柔的笑脸。靳青总有这种力量,能让人安静下来。她柔情似水,待人和善,体贴入微。从来都一副真心对我,我那时候追在李承汜屁股后面跑,整天黏在他们俩中间,她也丝毫不生气。这样的人,我都不知如何面对她。
如今虽然李承汜灭了我的国,但是这一切跟青姐没有关系。但是不知道为何她却没有在他身旁。
我们吃完了饭,然后就要喝药。李承汜表面上是在看书,其实一双眼却不时地瞟向我这边,看我有没有喝,我早就看见了。
但是这药实在苦的很,我喝了半碗,就实在喝不下去了。放在桌上。
李承汜果然看见了,把书放在一边,皱眉道:“怎的不喝了?”
我无奈地道:“太苦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药不苦就不叫药了,又不是喝糖水。快喝了。”
他几乎又是以命令的语气,又在逼我。我几次端起来,都是喝一小口。那药不但喝起来苦,而且还有一股刺鼻的腥气,让人闻了就想要恶心。我喝了几口,旁边侍女见我那样艰难,小声建议道:“不如加一些桂花糖吧,这样便不那么苦了。”
她说着,看看我,我看着碗不说话。李承汜却道:“不行!糖会影响药效,还是什么都不加最好。”
我无奈,只得端起碗来,那刺鼻的味道又扑了过来,我忍不住,忽然放下碗,抚着肚子,感觉马上就要吐。
侍女赶紧将钵盂递上来,我伏在床边,吐了几口,没有吐出什么来。
李承汜有些着急,左右走了走,挠挠头,道:“如此难受么?”他犹豫了半晌,终于道:“罢了,那就加些糖吧……”
后来在几颗桂花糖的帮助下,我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药。李承汜又坐了一会儿,那边侍卫又进来了,在他耳边说了声什么。李承汜点点头,将他遣走了。复又站起来,看了看我,道:“我还有事,先出去了,晚上回来,你……你在这里好生躺着……”他说完,披上外袍,就走到屏风外面去,临了还又加了一句:“不准出去。”
我坐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无聊,因为烧早就退了,嗓子也不那么痛了。所以便想下床走走。侍女们又像受了惊吓似的,几次阻拦我,但是我还是出了屏风。披上了裘袍,走到外面去。
车门口的帘子没有卷上来,低低的垂着,我让她们将帘子卷起来,然后就看见外面一片白茫茫。
李承汜不许我出这个车子,但是在这里面走动总可以了吧?我从没见过北国的雪,金陵下的那点小雪根本不够看的。这会儿从车内看出去,透过这四四方方的门口,外面的雪果然停了。地上都是厚厚的积雪。车队还没有开始行进,只有扫雪的士兵们,手拿着北方的大扫帚,一下一下地将那些积雪扫到一边去,留出一片空地来。耳畔听得沙沙的扫帚声,摩擦着土地。
作者有话要说:长安纠结的内心。
今日双更,大家看吧。
下一章就到了关键点了。





、燕山雪


一连数天,大雪都是断断续续,而我也终于因此见识到了北国的雪。那才真是叫雪,虽然是整日在车里,李承汜不许我出去,但是我从那门口窗户里望出去,已经看见那大雪纷飞,茫茫无尽。苍茫晶莹的大地盖着白雪,连绵不断,远处的高山连绵起伏,灰黑色北国大山,冬天草木凋零,叶子都不存,只有光秃秃的树枝。但是这样的风光,却更能让人震撼。
行了几日,便到了冀州的重镇凌阳。这里有一条凌河穿过,凌河从冰湖上流进去,又流出来,往北切开燕山,留了一个豁口,便成了一个大峡谷。过了凌阳的燕山口,就出了冀州,再往北,就是燕京了。
燕山口常年大风,凌河深切燕山山脉,在大山的深处留出这条狭长大峡谷,常年多雪。我们到凌阳的时候,并没有多做停留,因为离燕京已经很近了,而燕京那一面的人已经派了御史大臣前来接应,于是匆匆一过,就直奔燕山口。这几日,便又是大雪下个不停,竟然没有断绝。
越到燕山口,那雪就越发得大了起来,后来车队行路都很麻烦。过了冰湖,再往前时,雪终于停了下来。可是连日的雪,早就让燕山口给堵了个严严实实,车队被困在燕山口和冰湖之间,动弹不得。又停了好几日。
到得第五日上,我从营帐中醒来,就闻到空气中一股花的香气,若有若无。等起来看时,原来却是山谷里的梅花开了。这燕山下的狭长山谷,又名唤燕梅谷。听闻此处山上到处都是野生梅花,不知哪一年偶然生出一棵,以后就越聚越多,竟而成了一方景致。严冬时节,梅花开放,名动天下,我在金陵的时候就曾听说过。燕梅谷的梅花,比杭州的灵岩寺,南京的钟山都要好。而且因为在山谷处避风,所以较为温暖,梅花都开得早。
我们到了这里,果然处处都是梅花,红梅也有,白梅也有,腊梅也有,那时候还没开放。却早都已经含了骨朵。如今雪既已停,又赶上晴天,山谷南侧向阳的梅花便陆陆续续开放了。
我一起来,那鼻子上长一颗痣的侍女,我如今知道她叫七儿,便笑道:“公主快来看,山谷的梅花开了。”
我于是走到窗前,掀开那帘子,往外一探,顿时一阵梅花的香气扑鼻而来,远远看去满山都是梅花,红的黄的白的,香人欲醉。我有些高兴,不禁道:“怎的如此快?昨天还是花骨朵呢。”
七儿笑道:“可不是,才只一夜功夫,竟都开了。”
我望了一会儿,看着那梅花,忽然道:“七儿,你一会儿到外面山坡上,一样折几枝梅花来吧,与我插到花瓶里。”我人被囚在车里,是出不去的,这满山的梅花虽好,可是也只能从窗户里看。
七儿笑着答应了,这时候李承汜忽然走进来,一面整理着衣衫。他昨晚上又等到很晚才回来,连晚饭都没吃,还喝了酒。听说那酒还是一个外地人送过来的,军中都已经传开了,是很好的美酒,是以才多喝了些。
他一进来,七儿就先慌得跟他行礼。李承汜看着她,忽然道:“七儿,你先出去,到阿莫那里,问他要我昨日跟他说的那本骁骑营的名册来。”
七儿愣了愣,她是特意指派来伺候我的,跟阿莫联络这一些事情,本不是她应管的。可是今日李承汜不知怎么回事,怎的竟派她去做那些事?但是李承汜既然说了,她也只能答应着去了。
只有另一名侍女在这里忙活。李承汜很快也闻到了花香,见我正往窗外望,忽然道:“梅花开了吧?”
侍女道:“是的,一夜就开全了。”
我愣愣地望着那山上,满含憧憬的。李承汜也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突然道:“你……要不要出去……看一下梅花?”
我转过头望向他,有些惊讶:“我……可以出去?”
他见我脸上表情很是激动,也是一笑,淡淡道:“若是你喜欢……就今日吧……谁叫梅花开了呢?”
于是吃过早饭,李承汜让人给我披了一件厚厚的狐裘,然后就从车上下来了。我们下得车来,外面很多人都在扫雪。可是雪还是堆了一片一片的。路上还有扫雪的士兵,见了李承汜纷纷行礼。
李承汜在前面走着,伸手止住那些行礼的人,朗声道:“忙你们的,我随便走走。”说着回头看我一眼,示意我跟好他,然后自己往前面去。
我于是随着他,一步一步地出了车队。这车队如今已经在外面围了一圈营防,因为已经在此扎了数日的营了,所以还有看守的把守着,我们出不去。李承汜引着我到了侧面山坡下,那里有一段缓坡,上面还有一块大石头,很是平坦。他遥遥指了指那里,就领我往那里走去。
走到了山坡上,雪就没有人扫了。都是积的厚厚的一层。北国的雪真是厚啊,从前只是在车上远远看着,如今真的踩上去,才觉出这雪的实在。一脚踩进去,就快没到了小腿。李承汜在前面,回身向我伸出手道:“小心些,这里不好走。”
我看看他,不想牵他的手,于是道:“你在前面好好走着,我走在你的脚印里就好。不妨事。”
李承汜一愣,见我低下头去,当下明白了我的心思,再不说什么,沉默着点点头,自己往前走去。
他一步一个脚印地在前面走,我则追随他的脚印,在后面亦步亦趋地随着。他的脚也不小,但是也不大,可是我的小脚踩进去,就完全被围在了里面,好像被困在其中的小小城楼一般。他在前面默默走着,我在后面默默跟着,只听见耳畔传来脚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声响。
我们走了一阵,前面坡陡了起来,我即使是走在他的脚印里,也觉得有些不稳。李承汜忽然就站定了。我见他停下来,自己只好也跟着停下,望着。
他往山坡上望了望,然后转身看着我,见我一动不动,明显回避的样子,便叹了口气,道:“你若是想看梅花,就过来。”
我望了他一眼,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那时见了他这眼神,心里就是一软,:“好吧。”然后自己踩着他的脚印走过去,走到他身前,头顶正好碰到他的下巴。
李承汜好像一笑,牵起我的手,然后就并肩走了起来。我感觉自己的手一下子就被他的大手握住了。那么厚实,温暖,有那么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不紧不松地,握着我的手。
其实以前也不是没牵过手,可是那时的心境怎么能跟如今比呢?
“当心。”他边走便道。
我沉默着,任他牵着走。他忽然说道:“长安,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们北国的雪?”
我听着,抬头看着他,没有说什么。
他笑了笑:“那时候我说,你以后一定要来看一看……今番,终于见到了。可没想到……”他自顾自地说着,忽然止住不说了,低了一回头,转头去看那山上的雪,片刻后又继续道:“你以后若是有了机会,一定要记得再来北燕看看……”
我苦笑,有些嘲讽地答道:“以后机会只怕多得是——到了燕京,我若侥幸不死,那就还能每年冬天看得到。”
我刚说完这一句话,原本就是以为他一定又要生气的。他为什么忽然提起那件旧事——他说的那事情我固然记得,可是现在说那些,又有什么用?
李承汜果然脚步就是一滞。他低着头,眉微微一皱,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不知怎么转的念头,他很快就又走了起来——这次竟出乎意料地没有发怒,沉默得让人惊讶。
我们终于行到了那山坡上,站在那平坦的大石头上望去。所见处白雪茫茫,满山遍野,白雪上点点星星都是梅花。犹如红的白的黄的染作一处的霞光。空中的花香更是扑鼻而来,叫人心情舒畅。山下的车队安静的陈列,远处的守营将士兀自来回巡视。更远的地方,燕山逶迤施展着巨大的身躯,横陈眼前,在北国的大地上绵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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