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吧?”谭锡白只比旁人更加意外,既不知她如何打算,但见话已至此,若自己反口,只怕众人难再饶月银,也只得顺着说下去道,“是如此的。”徐金地大出所料,道,“谭先生,老帮主不是说了,传位给我的?”谭锡白莫名其妙道,“有这个说法吗?这个我不清楚啊。”
底下人见了如此,议论一阵,徐金地手下有人问道,“咱们都知道谭先生和蒋小姐关系匪浅,谭先生自说不再竞议帮主,便将自个儿的女人抬在面上,我们怎知道不是二位唱的双簧戏?”。
月银冷笑说,“什么关系?谭先生与我婚约已解,报上刊的明明白白,这位仁兄不识字么?”曹四通心里原也有这个怀疑,见那人说了出来,便圆场道,“也不是质疑蒋小姐,不过刚刚这徐先生也说得了帮主口谕,如今蒋小姐也如此说,我们不知该信谁便是了。”月银道,“曹堂主要证据是不是?”说着将怀中的地契拿出来,拿在手里,说,“老帮主的岛契在此。这是老帮主临死前一刻交给我要我以为证的,各位自可去勘验真伪。徐先生,你说老帮主有意于你,你又是什么证据?”
徐金地道,“老帮主出海之前不久,曾经约见我,已透露传位之意。”月银道,“你说老帮主约见你,谁能证明?”徐金地说,“有录音为证。”便命人将磁带拿来,原来那一日和陈寿松吃饭,徐金地已悄悄将两人的对话都录了下来,虽也知道做这等行径来争帮主之位,的确是不怎么光彩,但按着神木的意思,只是有备无患,万一将来兰帮中的人不肯承认,他便能拿着这份证据来做筹码。徐金地既在谭锡白手上吃过一次录音的亏,便也应许。没想到今日真的派上了用场。众人听着录音机里,陈寿松和徐金地的对话之间,果然颇有勘验徐金地的意思。
录音放完,徐金地说,“诸位听见了,老帮主问过我对于兰帮的现状有何看法,将来有何打算。若不是他有意将兰帮托付给我,不会问我这个的。”月银道,“老帮主素来爱才识人,这一个月徐先生在桃园帮做的风生水起,老帮主邀您来聊一聊天,那也没什么奇怪。徐先生既然也是帮会中的人物,你们聊天,自然会说一说帮会的前途,这里头老帮主不是也对桃园帮中的事,跟您指点过一二么。”她一番话说的倒也合情合理,那日徐金地与陈寿松相会,虽然意思明白,但“你来做兰帮帮主”这句话,陈寿松的确是没有说出口。如此,若就着目前录音的内容来看,月银说的也是一条说得通的解释,徐金地转口道,“蒋小姐既如此说,那么老帮主给您地契,也可以解释为老帮主喜欢小姐聪明伶俐,送您的礼物。”月银笑道,“这可是徐先生孤陋寡闻了。老帮主喜欢我,送我一两件衣服首饰,那也够了,何必送我这么大礼?这岛子可不单是一块地那么简单,平日里能够跟着老帮主登岛的,除了谭先生和过世的老帮主女儿,连三位堂主也不能,老帮主这第一次带我上岛,又将岛子给了我,竟只是喜欢我聪明伶俐?”她字字珠玑,驳得阿金哑口无言,只冷笑道,“也许不是老帮主给的,是你们二人抢下的呢?老帮主身死,为何谭先生和蒋小姐完好回来?又怎么偏在今天回来?既是无人知道的岛子,别人如何找得着?”
月银听他指责锡白,只恐旁人不明所以,就此信以为真,只听锡白说,“徐先生说得对,你怀疑我二人也不错,只是没有证据的事,您当着真么多人的面,散播这谣言就不好了,只请徐先生告诉我一点,我为何要谋害老帮主?夺位?不竞帮主的话是我自己亲口说的,反倒是老帮主心下不愿,几次劝我,此事三位堂主也都知道,可是如此?”洪曹张三人素来也信服锡白,兼之不喜徐金地尖刻,两人对峙,自是站在锡白一边,纷纷力证不错。锡白笑道,“徐先生眼里,谭某可就是个糊涂人,要做这百害无一利的事了?”徐金地声势既落了下风,又道,“谭先生不是糊涂人,可是咱们帮主就糊涂么?选蒋月银为帮主,她又何德何能领导这么一个大帮?”月银见他至今纠缠,说道,“我便无能,选不选我是老帮主的意思,服不服我是兰帮弟兄的意思,与徐先生一个外人又有何干?”冷眼瞧着徐金地道,“徐先生原不是跟着伊藤茂手下做事么?怎么,如今伊藤死了,您无路可去,就来我兰帮骗吃骗喝么?”此言一出,举众哗然,伊藤是军情特务,这件事在他死后方风传出来,如此说,这徐金地如今势力,皆是仰仗日本人得来的了?
这话只说的徐金地哑口无言,盯着月银,已是怒气澎湃。原来帮众众人虽说不少目不识丁,但家国大义却非不明,徐金地今日前来,一向咄咄逼人,全无大家风度,已是不少人不满;如今听了他做汉奸的话,便纷纷嚷嚷,要他滚出去。锡白示意众人噤声,对阿金说,“徐会先生这些日子与帮主多有交往,我是知道的。想来是徐先生年轻,错了意,也难怪他。徐先生,接下来便是我帮中内部之事了,若您再无话,就请便吧。”事到如今,徐金地再无立足之地,已知事不可成,见锡白给他台阶,忍气抱拳,只得带着一干人走了。
阿金走后,月银心道,如今只要逼走阿金,也不要锡白做这帮主,余下的,他们三个怎么分,怎么说,便全不想干了,说道“曹先生,张先生,洪先生,其实老帮主作此安排,我也十分为难,也不明白老帮主为什么要我这个不相干的人来管理兰帮,只不过当时老帮主命在旦夕,我违拗他的意思,只怕他不能瞑目。如今帮中怎么安排,我只听谭先生和三位堂主说话。”这三个堂主听了,心中却犯了难,先前的徐金地,既厌恶他为人狠辣,又是名不正言不顺,不容他继任那是自然而然,但如今的蒋月银,一来有着老帮主的遗物为证,二来又有谭锡白暗中支持,三来月银一番谈吐见地皆是不俗;再质疑她,于名于实便说不过去,何况三人势均力敌,自己既没有能力正做,与其如此,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也显得自己大度。三人思忖,皆是一般心思,当下齐声说道,“蒋小姐既是老帮主首肯,我们怎么会不认?”招呼众人道,“参见蒋帮主。”
三人既然发话,便无旁人再议。只见整个议事大厅数百人,都是齐声高呼。事情兜转至此,月银哪里料到。待众人弯腰行礼之时,低声问锡白道,“怎么办呀?”锡白心中亦感无奈,说,“你只好接受参拜了。”月银不明厉害,他却清楚,今日徐金地铩羽而归,从今以后,他与月银两个,便都要在日本人的恼恨之下过活了。
拜见过后,月银说,“曹先生……”曹四通赶紧说,“帮主,这个当不起,您叫我老曹吧。”月银说,“那么我叫您曹堂主。曹堂主,我刚刚从岛上回来,还没回家就来这边了,帮里头的事,我晚些时候回来咱们再议,眼下我想先回家去报个平安。”曹四通听了,心里好笑道,刚刚还是叱咤风云的气度,怎么转眼就变做个恋家的小女孩儿了,说,“这个自然,帮主先忙您的。”当下吩咐备车。月银道,“不用麻烦了,我走路就好。”曹四通笑道,“帮主,怎么是麻烦,咱们帮中的弟兄,给您效劳荣幸还来不及。再者说,您如今做了咱么兰帮帮主,就算不为帮中的脸面,也要为自个儿的安全考虑。”月银听了这话,方才意识到兰帮帮主风光在面,下里却是风险重重。
过一会儿车子备好,锡白说,“我随你一起,上次的事,总要交待一句。”
如今离家也有两三个月,月银忐忑家中是何情形。孰料回了家,门上落了大锁,却是无人,也不敢去问美云,只打听了徐哥方才知道,母亲一个月前,已经搬去吴家了。如今这房子空着。徐嫂见了她拉着左右的瞧,说道,“你还活着呐。你姆妈见你几个月无音讯,只道你死了呢。”月银听了,心想这几个月来,母亲必是心如针刺,也不多做解释,和锡白又奔着吴家来。
两人来时,芝芳正和瑶芝在客厅说话,芝芳见她,愣了片刻,并无反应。月银以为她是吃惊过度,说道,“妈,我活着呢。”瑶芝道,“妈,姐姐好好的,有什么坐下一并说吧。”月银听得瑶芝叫“妈”,颇感吃惊。
三人坐下,锡白道,“伯母,对不起了。”原以为芝芳又要数落,谁知听了,只是摆摆手道,“你不必说了。我也瞧出来了,月儿的命中注定,只能是你。往后只请你好好待她。”锡白月银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如此。瑶芝解释道,“姐,爸妈已经又在一块儿了。”月银笑道,“这么说,我失踪这次,也不失全无好处了。”芝芳却无笑意,说道,“月儿,妈也想明白了,从前只拦着你,想把你守在身边,倒底是不能够。往后你和谭先生,愿意去哪儿,怎么生活,爸妈再无话。”月银长到今日,头一次见妈妈是这副样子,说道,“妈,你是跟我赌气么?”芝芳说,“不是的。”此刻有人来唤太太,只说新厨子给小姐炖的燕窝,不知冰糖该放二钱还是三钱,芝芳听了,扔下两人,对那仆人说,“我跟你过去看看。”
芝芳走后,月银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母亲见自己回来,为何态度只冷冷冰冰的。瑶芝此刻方说,“姐姐别难过,你不知道呢,最初几天四下打听,几乎是疯了一样的。这样直过了一个月,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妈是绝望了。那天大哭一场,便搬过来,又跟我说往后我便是她的亲女儿了。”月银听着,已然下泪,说,“是我在狱中交待她的话,若我死了,便和爸爸和好,好好照顾你。”瑶芝道,“姐姐,你回来了,就搬过来,常陪着妈妈就好了。”月银苦笑一声,摇头道,“如此也好。别再惦念我,仍是说不清什么时候就丢了的性命。”瑶芝不解,锡白便将刚刚月银如何做上帮主的事说了。瑶芝说,“姐姐不愿意,辞了不好么?谭先生,你也由着?”锡白说,“这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也不是我和你姐姐左右的了的。”月银说,“我往后住兰帮老帮主的旧宅,爸妈身边,仍旧靠你尽孝了。”瑶芝但见两人果然是面有愁色,个中缘由,虽不清楚,但想连他们也犯愁的,必是难事了。
月银道,“那日我和锡白走后,怎么收场的?爸爸为难了吧?”瑶芝道,“左不是各家解释着,时间长了,谁还记得,你别担心。”锡白道,“是我的错,晚些时候你父亲回来,我再登门致歉。”瑶芝点点头说,“这么说,如今姐姐和谭先生已和好了?当日那启事,果真是有迫不得已的?”锡白说,“我听小方说了,你去过。”瑶芝脸上一红,说道,“是我突兀了,不过是不信,进了姐姐心中的人,会如此无情无义。”锡白笑道,“倒是月银的妹妹,一般的聪明。”瑶芝听他夸自己,有些羞涩说,“谭先生和姐姐要结婚吗?”蒋谭二人对望一眼,如今月银做了帮主,这关系倒是越发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了。月银知他难处,抢先道,“如今我刚做帮主,锡白又是引退不久的,此刻结婚,并不合适。”瑶芝点头道,“姐姐和谭先生和好如初比什么都强,那一纸婚书,早晚也不打紧。”
因吴济民这几日外出,见过母亲,锡白便陪着她来了陈宅。原是老人家住的屋子,有些古旧东西。管家老钟意思,只让她有什么要求吩咐,这两天就重新装潢,月银一来可怜陈寿松刚走,不忍心搬动,另着也是心知,自己如今在这位置,生死便在旦夕之间,到时候来了新人,装潢什么也全是无用,便摆摆手,说留着这样就好,只改日叫裁缝来裁几件衣服就得了。
正说话间,有仆人来报,说神木先生拜访。谭蒋二人听了,俱是一凛,心道这么快麻烦就上门了,当下吩咐请进来。
月银只见一个矮小的日本人满脸堆笑,远远便说恭喜,已知来者不善。
三人坐定,看了茶,神木说,“刚刚听说蒋小姐接任兰帮帮主之位,恭喜呀。”月银含笑说,“谢过您好意了。只是在下和神木先生从未有过交道,不知有何赐教?”神木道,“赐教可不敢当。我和蒋小姐虽是生人,但和谭先生就熟悉的很了。谭先生也是,有蒋小姐这么一位候选人,也不早说,倒让我白在徐金地身上费心思。”锡白说,“神木先生还提呢,困在荒岛上几个月回不来,差一点命都没了。心里想着神木先生,就是见不着,联系不上,我也急。”神木道,“总算是有惊无险,说来可恶,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杀了老帮主,又差点害死两位。”蒋月银说,“此事我们也不知。这一二日,就要开始详查,总不能让老帮主在天之灵不得安稳,也让人笑我这新帮主无能了。”神木说,“蒋小姐,我和老帮主虽无缘见面,但素来敬仰老帮主为人,此事我希望能助一臂之力。”听了这话,二人方才明白,原来神木见徐金地失势,如今又来试探月银,知她初入帮会,威信不足,便以外力支持为交换,希望在兰帮中得一席之地。月银道,“神木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这件事是帮内事务,我们尚未着手,就要外人帮忙,传出去总不像话。”神木说,“那也不要紧,若是蒋帮主怕传出去不好听,我们只在暗中支持便是。”他眼见蒋月银年纪虽小,说话做事却都十分凌厉,心中也不禁起了防人之意,心道她和谭锡白一样,若是利用得法,那便能得到无穷无尽的好处,但若稍一粗心,引火烧身,那受的伤害也自不小。神木性情既争不服输,盘算之下,又觉得此刻月银刚刚登位,若是立刻对她动硬,总有瓜田李下之嫌,也不能服众。
锡白看月银还要拒绝,接口道,“月银,神木先生既是好意,咱们也别拒人千里之外。”月银听了,虽不明锡白之意,却也顺了他的意思道,“神木先生既喜助人为乐,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神木笑道,“今日得见蒋帮主是有幸了,改日我做东,请二位吃饭。”
神木走后,月银说,“答应他之后呢?”锡白道,“拖得一刻也好。如今神木对你,尚有心拉拢,也就不会害你。一旦翻脸,你就得随时防备他们暗中下手。”月银道,“拖到什么时候?锡白,我这帮主总不能这样一直做下去吧?”锡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