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出乎所有人预料。连钱其琛都是忍不得一凛。
程参谋道,“蒋小姐,咱们走。”钱其琛眼见手下人被打死在眼前,已是满腔怒火,拦住说,“参谋长,她不能走。”程参谋道,“钱其琛,我还没追究你滥用私刑呢,给我滚开。”钱其琛道,“她跟光明帮那一伙儿人有莫大的干系。您别忘了,清剿光明帮的委任,是司令下的。”程参谋怒道,“你别拿司令压我。今天就是司令派我来的。”程参谋见钱其琛依旧不让步,说道,“司令的话你也不听了?”钱其琛道,“程参谋,空口无凭。我只知道她现在是凶案的嫌犯。您要带她走,得有证据。”程参谋冷笑一声,说道,“证据?她是谭锡白的未婚妻。”说罢掏出一张保证书来,甩在钱其琛脸上道,“这就是证据。”
程参谋长一路扶月银上车,说道,“谭先生此刻不便,我先送你去医院。”月银惊魂甫定,一颗心仍是狂跳不止,勉强说道,“您说是谭先生保我的?”程参谋道,“谭先生原和负责的法官打好了招呼,准备走司法程序放你。刚刚典狱长给我打电话,才知道钱其琛这边动手了。幸好小姐没事,不然我怎么和谭先生交待。”月银见他刚刚随手就打死两人,此刻却和自己和颜悦色说话,不免有些不解,说“多谢程先生了。我也不要紧,就先回家去吧。我担心家人着急。”程参谋长道,“如此也好,先回家。回头我请了医生,去家里给你看诊。”月银又是道谢。
到了家,月银重见一切熟悉精致,只觉得恍如梦中,不觉哇一声哭出来。芝茂闻见哭声,开门见了是她,叫一声月银,赶紧把她扶了进去,眼见满身是伤,心疼说,“你回来了吗?怎么弄的一身伤?”月银抱着芝茂,说道,“舅舅,我回来了。”芝茂劝慰说,“回来就好,没事就好。我这就告诉你妈妈,这就去。”
过了约莫半个钟头,蒋芝芳,吴济民,魏红贞,林埔元,吴瑶芝,丁美云都到齐了。芝芳见了月银抱着便是痛哭。月银此刻已平静不少,安慰道,“好啦,妈妈,我没事,平安回来了。”芝芳瞧着她一身伤口,流泪说,“这是怎么弄的,是光明帮的人打你了?”月银道,“不是何光明,是钱其琛。”吴济民恨恨道,“那个混蛋。”
月银看他年纪,已猜到就是自己父亲,但不明白怎么瑶芝也在。猛然一想,心道,对了,她也姓吴,何光明说过吴济民的女儿是个病秧子,那就是瑶芝了。心中看她脸色惨白,看着自己,眼泪一颗颗掉下来,柔声说,“瑶芝,原来你是我妹妹啊。”瑶芝听了这话,走过来拉着月银的手说,“姐姐,你受苦了。”月银拉瑶芝在身边坐下,看吴济民却是面有愧色,既张不开口叫爸爸,只对着他说,“何光明这一次没害成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找你麻烦。”埔元说,“你放心,我已见过光明帮的人。经过这次事,何光明和吴伯伯的帐已经一笔勾销了。”月银闻言笑道,“这倒好。我这监狱坐的值了。”红贞道,“呸呸呸,什么话,监狱还能坐值了。”吴济民道,“月银,你说了要代我受过的话?怎么这样糊涂呀?”月银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瞧何光明不是坏人,不过赌一赌。”红贞道,“你这几日受了刺激,果真糊涂了,何光明绑了你,怎么还不是坏人?”埔元道,“舅妈,月银这话也不错,有一样,那杀王家夫妇的不是何光明,是钱其琛。”月银自是意外,但前后一想,正应了自己彼时的猜测,想来这人狠辣,不觉后怕。
埔元问,“你怎么出来的?”月银道,“我也不很清楚,是个姓程的军官带我出来的。”埔元道,“钱其琛是军警,想来是上头对他施压了?吴伯伯,会是那个邱先生从中帮忙吗?”吴济民道,“想来是吧,回头我再谢他。埔元,你先陪月银去医院瞧瞧。”
正巧在这时候,外头又是敲门,进来两个大夫。见了月银,恭敬问一声好。月银说,“程先生说给我找大夫来,还真的来了,麻烦你们了。”红贞笑道,“姐夫,你的关系还真好使,救了人出来,还派大夫上门呢。”一语闭,吴济民和蒋芝芳俱是变色,红贞方觉察自己是叫的突兀了。月银见状道,“瑶芝,你陪我进来上药。”红贞讪讪一笑。
过了一会儿,医生处理完了,瑶芝陪月银送了大夫出门。那医生道,“明天再来给您换药。”月银道,“不用麻烦了,代我跟程先生道谢,换药的事我自己来就好。”
待两人走远,月银也穿了外套。芝芳拦道,“你上哪儿去?你身上还有伤呢。”月银道,“都是皮外伤,不要紧了,回头再和您说。”但看月银神色着急,说,“不是什么危险事儿吧?”月银道,“不会。”说着嘱咐埔元两句,就出了门。埔元瞧她神色,却猜着几分是去哪儿了。
离家之后,蒋月银直奔柳林镇来。她只怕再晚些时候,何光明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到了码头上,自上了何光明的小楼——原来这个楼就在关着她的仓库旁边,那天坐汽车饶了一个小时,其实又回到了原点,月银也是那天晚上出了仓库才明白的。正巧何光明和于劲松,石万斤都在,见她来了,自然大吃一惊。
月银也不顾别的,只道,“我没事了,几位千万别做什么糊涂事。”何光明只恨自己害了月银,没料到她竟反而记挂他们安危,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道,“我差点害死了姑娘,何光明向你赔罪了。”月银慌着拉他起来说,“那人不是你杀的,我都知道了,是钱其琛不好。你不再怨我爸爸,多谢你了。”何光明仍不肯起,说道,“姑娘宁死没有说出我光明帮的藏身,大恩不言谢。”月银一惊,心道,这是几个钟头在狱中发生的事,他们怎么知道了?于劲松说,“好啦,五爷起来说话,您跪着姑娘倒别扭。”说着和石万斤一左一右将他扶起来。
几人坐定,于劲松说,“谭先生来的人刚走,姑娘再早一步就见着了。果真是及时,我们在狱中的眼线今早儿通知钱其琛去提审了,大哥都准备好要动手了。”石万斤道“说来也真是的,这个姓谭的玩什么把戏。上一回二爷去见,人家还说在清修呢。这倒好,事情办妥了也不知会一声,咱们要真这么冒失去了,不知道死多少弟兄呢。”月银听说清修,不觉一笑。于劲松见状,只恐会为了此事与兰帮结下梁子,说道,“姑娘,这次的事总算有惊无险。回头您见了谭先生,烦请和他说一声,这次光明帮是有不对之处,但绝不是出自本心,还请他谅解。”月银说,“于二爷,我不认识谭锡白。”听了这话,于劲松诧异道,“不认识?他起先写信给五爷,后来又动了程参谋长的关系去救你,你们竟然不认识?”月银道,“只是凭空打过几次交道,他本人我没见过。”
石万斤一旁听了,说道,“二爷,你说那个谭锡白不会对咱么姑娘有什么恶意吧?倒白做这么大一桩好事?”原来知道月银抵死没有把他们的行踪暴露出来,一干人都是极感念的,因而石万斤称呼她,已经由丫头变成了咱们姑娘。于劲松心道原来如此,笑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恶意,那其实也不是什么恶意了。”石万斤挠头道,“为什么?”月银却听得明白,不禁面红耳赤,心里却想,只是欠了他这么大一个人情,若然他要我以身相许,那可怎么办?于劲松摇摇头笑道,“你这个糊涂小子。”石万斤仍旧不懂,月银却给他说的难堪,道,“五爷,既然你们平安,我就不多留了,往后咱们化干戈为玉帛,再见就是朋友。”何光明道,“往后姑娘就是敝帮的恩人。另有一句话劝你,钱其琛既然知道了你手上又我们的行踪,难保今后不再来找你晦气。”于劲松笑道,“月姑娘往后做了谭太太,他就不敢了。”月银脸红不语,何光明心道那也不错,不觉一笑。
回家之后,心里却是又喜又忧。芝芳见她回来,终于放心,赶快问她去哪儿了,月银这才一五一十说了。芝芳道,“谢天谢地,你还敢去找他们?”月银道,“既然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也不要紧了。往后就是友非敌。”芝芳数落道,“要不是他们,你如何会遭这一番罪。匪徒就是匪徒,如何会是朋友,往后且别再有什么来往。”月银笑笑,也不以为然。
却听埔元道,“芳姨,这次月银化险为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吴伯伯与何光明解了这十五年的疙瘩,也是好事。”吴济民看着月银,说道,“只是对不起月儿。”月银见他盯着自己,深有惭愧之意,也觉得这老人可怜,但一声爸爸,还是说不出口。红贞道,“我说这个何光明啊,也太会找时候,偏偏咱们月银要吃订婚酒的时候给掳走了,现在月银回来了,咱们就找一天早点把这顿饭吃了,也冲冲晦气。”月银听了这话,记起那天芝茂的话来,此刻望着舅舅,芝茂却也一脸难色。原来这些日子,林埔元忙前忙后,那是将月银当作自己至亲一般,此刻月银脱险,要提什么截除婚约的话,那如何说的出口。红贞但见月银不语,以为她是对订婚的事要不好意思了,嘻嘻一笑。
芝芳仍旧心疼女儿身子,说,“我看也不用太急,月银身体还不怎么好,养几日再说罢。”却听吴济民说,“一家人吃个饭,累不着。咱们不喝酒就是,你说呢,埔元?”埔元听闻吴济民如此态度,自是大喜,说道,“我听吴伯伯的”。
吴济民对芝芳道,“这件事我来安排,可以吗?。”芝芳虽气他当年忘恩负义,但见如今年纪大了,几日前果真的为了这个女儿,性命也舍得,终是满心悔愧之意,也不愿与他十分为难,说道,“随你便罢。”吴济民点头笑道,“那好,那好。我一定好好安排。”
原来吴济民不认识林埔元,只前些日子听说女儿要和邻居家的一个孩子订婚,只打听出这人是外妾生的庶子,出身不好,所以不愿。但经历此事,几天间见埔元在家忙前忙后,可靠踏实,更难得对女儿一往情深,心里早已认了。是以月银刚刚脱险,便急忙安排此事。
月银但见埔元满面欣喜之色,也知他这几日为了自己必是操心之极,不管心中何意,拒婚的话,却也说不出口了。
再晚些时候,姚老师一家闻讯来了。子澄这些天早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惟恐月银姐姐出事,上课也心不在焉。这时候见了,忙围在月银周围问东问西。雪心道,“你知不知道,病人最需要静养,你这么闹腾,月银怎么好好休息。”本来子澄喜欢和姐姐辩白,但听了这几句话,竟是老老实实坐下,再不说话了。
雪心说完子澄几句,又骂道,“还有那个姓钱的和姓何的,也都不是东西了。一个绑你,一个打你,早晚遭报应。”月银说,“我都平安了,白咒人家干什么。”雪心道,“咒他们怎么了,要是你真出了什么事儿,我……”子澄笑道,“二姐,你要去劫狱,还是去杀人?”雪心说,“我等他们病了,打针疼死他们。”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月银边笑边想到狱中一节而,自己可不当真差一点出事,但这种种惊险,却是无从提起。
埔元这时候也进来了,雪心道,“你怎么不在前面陪我爸爸妈妈了?我们说的可都是无聊话,不好听呢。”埔元说,“我来看看月银怎样。”雪心笑道,“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这么一会儿不见就受不了了。好,你看,我走。”月银埔元俱是尴尬,月银拉住雪心道,“你走什么,坐下。子澄,你也来这边坐。大家一起说话才有意思。”子澄闻言,欢天喜地在月银床边坐下。
几人又闲话几句,忽然听外头又有人敲门,接着隐隐约约听到“是蒋小姐家吗?”雪心笑道,“今儿是比过年还热闹了,又谁来看你了?”月银心里一沉,躺也躺不住了,披了件衣裳说,“出去看看。”
几个便都跟着出去了,月银看时,竟是曾在医院见过的张少久!雪心见眼熟,也认出是兰帮的人,但分不清是哪一个。
芝芳让了座,问道,“您是哪位?”张少久说,“在下贱名也不足提,不过是蒋小姐的一个朋友。”见月银从里屋出来,起身说,“蒋小姐还认识在下吗?”月银不明来意,但怕家人起疑心,说道,“是张先生,我记得。”张少久笑道,“小姐果然好记性。”月银在张少久对面坐下,对雪心说,“你去到两碗茶来。”
那姚家夫妇见来了客人,便说告辞,雪心既知道是兰帮的人,也不愿爸妈扯上什么关系,便说,“子澄,你也跟爸妈先走。”子澄说,“你呢?”雪心道,“你跟爸妈先回去,我待一会儿就走。”子澄说,“既是待一会儿就走,怎么我不能等你?”月银道,“雪心,你和子澄都回去。改天我去你那儿咱们再说。”雪心心想子澄执拗,自己要留下他必也不肯走,当下悄悄嘱咐月银小心,姚家四人一起告辞出来。
姚家夫妇走后,张少久命人拿了礼物上来,说,“知道蒋小姐这几日受苦了,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月银看那几样东西,血燕也有,老参也有,都是极名贵的药材。说是薄礼,其实厚重。
月银辞道,“您费心来看,已是过意不去。我不过一点皮外伤,上了药,也没有大碍,这东西用不上。”张少久说,“不过是些补气养身的东西,小姐收着,自己慢慢吃也好,给老爷太太补身子用也好。”济民心道,这些东西瑶芝自小倒是常吃,但这样好的成色,却很少见了,这个张少久一下子送了这么重的礼,出手如此阔绰,只不知这是个什么人,又见月银待他,那是客气有余,亲热不足,心中不免起疑,便出言问了张少久来历。张少久也是个心思玲珑的,笑道,“在下是在商行打杂的,和蒋小姐也谈不上深交,不过见过一面,聊的还算投机就是。这次到访,原有些唐突了,还请蒋小姐不要见怪。”月银道,“张先生肯屈尊来看,谢还不急,怎么敢怪。不过您也瞧见了,我没事,劳您跑一趟了。只这东西我实在不能收的,只好驳了您的面子。”张少久原打听着,月银不过是个平常百姓家的小女儿,未料到是这样的脾性,见她如此待自己,已觉得折了面子,只赔笑道,“小姐原也不缺这些东西,倒是我自作多情了。既如此,我也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