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所制,所以用珍字讳了绣字,不过也确是珍品。”我与永璘对望了一眼,均觉诧异。
听他道;“当今地娘娘是世家出身,诗礼传家,这位娘娘在闺中之时便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针织女红无所不精,更绣得一手好刺绣,常将诗词曲赋,名家字画绣于刺绣之上,因心灵手巧,又腹有诗书,她的刺绣便迥异于其他绣品,独树一帜,不落俗臼,翩然大家风范,所绣山水人物丝毫没有匠气,跟在纸上笔墨所画的一模一样,有的细微之处甚或犹有过之,娘娘信佛,她绣的佛像人物栩栩如生,有的更加了佛教典故在里面,所以所绣的绣品自有一股超凡脱俗之气,且没有一幅重样的,这才是最珍贵之处。这叫绝品。凡商家店铺中但有一幅,都视为店宝,销大幅点的绣品卖千金都不止呢。有的店家更是收为藏品,出天价亦不舍得卖出的。”我笑:“左不过是因为娘娘是皇妃,大家拍皇上娘娘的马屁罢了,表姐也给我一幅绣品,我觉得也甚是平常。”话音刚落,刘掌柜马上道:“夫人若不甚喜欢,那转卖于小店如何?只要夫人开价,小店决不还价便是。”“不行,”旁边那客人马上道:“这幅我要了,夫人开价多少,我付双倍,务必请夫人割爱转让。”跟着就深深一揖,我略略偏过身子,不受他的礼,心中自不免大为诧异,实是想不到平时打发时光绣着玩儿的东西竟值那么多钱。
“你们先别争,”三哥笑道:“先说说你为什么要娘娘的绣品?”那客人道;“实不相瞒,我娘即将过六十大寿,她素来喜欢刺绣古玩,上次无间中得到一幅珩珍《观音图》,便爱不释手,拱如珍璧,平时都锁在柜中不让人看的。谁知恶奴可恨,竟盗走珩珍逃之夭夭,至今尚无下落,母亲一直郁郁寡欢,终日后悔收藏不密,所以我想买一幅送给母亲为寿礼。谁知偏又遇上了骗子,买了一幅假的,唉——”三哥道:“你倒甚有孝心,本来我家中倒有不少娘娘入宫前绣的绣样儿,可惜家人一向不大重视,随意抛置送人,现在也几乎没了。听说娘娘现在发了誓,再不妄动针线,看来这些绣品是要绝迹了呢,那便更不能给你了。”我白了他一眼,觉得他今天废话特别多,说绣品就说绣品好了,扯什么停针不停针的,还当着这些陌生人的面,真不知他肚子里想什么鬼点子。刘掌柜点头道:“本来珩珍已是一品难求,就小幅荷包的已是一件百金,如今娘娘停针,只怕这价更要涨上去了。”又转向我:“在下刚才说的夫人可肯考虑一下?”永璘笑道:“既是我内兄这么说,想来娘娘是真的停针了,那我家那幅《百子献寿图》可是绝品了,就更不能给你了。”他也来凑热闹。我不忍见那客人的黯然之色,便看三哥,三哥笑道:“看来你是真的要孝敬母亲,娘娘也是个至孝之人,那我回去帮你找找看,若有是你的运气,没有你也别抱怨,算是无缘了吧。三天之后你仍来这儿,我定给你一个确切的回复。”那人大喜,深深一揖,道:“那可多谢三公子了。三天后我定携金前来。”转身上车走了。
81.在商言商寻旧友(上)
三哥这才转向刘掌柜,道:“你柜上不是有一幅《远山行僧图》么?怎不给他?反正都是赚钱,何如行个善举呢?”刘掌柜道:“那幅图被我们二公子的夫人看中了,收入了闺阁之中,自是不方便再拿出来卖的。”三哥喜动颜色,道:“噢?你们二公子回京啦?在哪儿?”刘掌柜道:“三日前刚刚回京,就在后面厢房中,一回来就念叨三公子您呢,不想您今儿个就来了,小的这就着人去请公子出来。”转头正要叫伙计去后面叫人。三哥连连摆手,道:“不必了。”环顾店内,大步走到珍玩架旁,伸手取下一只碧玉箫,放在唇边,轻轻吹奏:
“庄周梦蝴蝶,蝴蝶为庄周。
一体更变易,万事良悠悠。
乃知蓬莱远,复作清浅流。
青田种瓜人,旧日东陵侯。
富贵故如此,营营何所求?”①
箫声刚落,便听内堂有人高笑,道:“萧兄又来讽刺在下了。”话未毕,帘子一挑,走出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来。青衫布履,玉貌金颜,双眉斜飞,顾盼有神,抬眼之间,颇有傲岸之色,与三哥倒似一时瑜亮,冲着三哥笑道:“本想请萧兄来舍下喝几杯水酒的,谁知家人去了贵府几次都说萧兄在宫中伴驾。昨晚下了一夜的雪,我正自懊恼无人煮酒赏雪呢,可巧萧兄就来了,看来老天终不负有心人哪。”三哥笑道:“娘娘这几日身子不爽,故而我进去给她看脉,不知道你已回来,失敬了。”向他引荐我和永璘。那人眼光颇为犀利,见了我们便道:“两位气度不凡,身带华贵,似乎不是平常人家。”三哥遮掩道:“我这妹夫祖上是封爵的,也颇有些家财,居移体,养颐气,自然不是平常人家。你不是说要请我喝酒么?就站这儿喝啊?”机灵地岔开话题。崔二公子崔秀真这才收回目光,道:“在下失礼了,几位这边请。”伸手引向内间,伙计挑开帘子,永璘扶我走过他身边时,他不由地又多看了我们两眼,眼中带着沉思之色。
崔家的后园很大,花园中树木山石上已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大约是为了赏雪,他并未让人扫去,故而连园中小径上也堆了雪,连一个足印也没有,乃是一幅完满的雪景图。
他带我们穿过回廊,走进面对园子的敞轩,一步入厅,便觉一股子热气从地上升上来,我不由低头,地砖似与平常所见不同,三哥解释:“这是西域的火龙砖,产于三藏法师西行途中火焰山附近,耐热耐寒,透气性又好。这地砖下筑有水道,灌以清水,与外间火房相通,火房以炭烧出热水,注入地龙之内,流至屋中,热气上扬,屋中便觉得其暖融融,反之,夏季以井水或冰水注之,则满室清凉,可以解暑。”我笑道:“此正所谓冬暖夏凉了,做生意的人真有法子,会享受。”永璘亦道:“崔公子奇思妙想,加上这番工程,只怕皇宫也没你这里舒服呢。”崔秀真笑道:“皇上以勤俭治国,心胸自非我们这些无知小民可比。商人赚了些钱,不过如刚才夫人所言享受二字罢了,王兄勿以粗俗怪之。”出语高雅,显非一般庸俗客商。难怪三哥与他结交。转头看见座中已有一个青年,在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眉宇间似有股抑郁之气。崔季真介绍:“这位白俊卿白兄乃是今年进京应试的士子,偶与在下相遇,幸乎有缘,在下便留他在京,好早晚请教学问。”原来是个清客,我心道。想是应试不第,所以才流落京城,崔家有有贝之财,士子有无贝之才,各取所需,一拍即合。这才碰在了一起。当下介绍了,各自落座。
因屋中甚暖,大家都宽去了大衣裳,我的身孕便益加突出,不由心中埋怨三哥多事,可也没别的办法,只靠着永璘坐着,不开口。永璘知我所想,安慰地拍拍我的手。
三哥问崔季真:“你这次北上,收获一定颇丰厚吧?”崔季真笑:“正如适才萧兄所言,营营而已,赚了一些钱,谈不上丰厚,养家糊口之余,添置些俗物罢了,怎比得了萧兄潇洒自在,不为物欲所缚?”三哥笑道:“在下和这位白兄一样,不过是陪伴皇上读书消遣罢了,之所以不需要营营,也不过是赖皇上洪福齐天。哪比得上崔兄之所谓俗物,全凭双手挣来,实是惭愧。”“萧兄不必过谦,”崔季真摆手道:“谁不知当今圣上博学多识,文武精熟,知古通今,晓音律,通夷语,精天文,识地理,又能骑善射,通晓兵法,是一位千古难得的雄主,萧兄能伴皇上至今且荣宠日重,才学自不用说的。”我很疑他已看出我们的身份,是以在这儿大拍永璘的马屁。看永璘时,他淡淡地笑着,并不在意。三哥呵呵笑道:“在下与皇上不过应了投缘二字,并不象崔兄说的有什么惊世才学,崔兄这么说,不过是让人笑话我了。”那个姓白的冷哼一声。道:“不错,是投缘,只怕是投了娘娘之缘吧。”显是讽刺三哥凭的是裙带关系,内廷之宠。我心中暗怒,素昧平生,又不干他的事,要他多什么嘴?酸叽叽的,一幅刻薄模样,难怪落弟。就凭这幅心胸,他也不配登榜入选。三哥似乎不以为意,仍是笑道:“白兄说的很是,我小妹受皇上宠爱,皇上对我萧家不免照拂一二,怎比得了白兄真才实学,靠自己满腹才学博取功名?”那姓白的脸色难看,指着三哥道:“你可是讽刺在下么?”崔季真忙道:“两位息怒,不过是说笑,何必当真?两位均才学过人,为在下所不及,在下都是很佩服的,请,请,喝酒,喝酒。”令人倒上酒来。岔开了话题。
注:①“庄周”句:李白,《古风九》,唐
82.在商言商寻旧友(下)
三哥对崔季真道:“大雪隔断道路,木炭,粮食,蔬菜的价格便会大涨,崔兄想必早已囤积了一批待市而沽吧?”崔季真笑道:“愚兄本就是干这一行的,买进卖出,若无这等眼光,也维持不了这么一份家业。”三哥点头,道:“季真兄精明干练,做买卖又素有诚信,难怪这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小弟也想与季真兄做一笔买卖,不知季真兄可肯拉拔小弟发一笔小财聊充家用?”
崔季真笑道:“谁不知萧三公子乃是皇亲,还会愁没钱用么?莫非三公子又要取笑在下了?”三哥道:“崔兄有所不知,我大哥二哥虽是做官的,但谨尊家父遗命,除薪俸外,分文不取,他们官职小,所拿的俸禄够自己日常开销已经不错了,家里几十口人,靠的不过是皇上赐的几处皇庄,这种靠天吃饭的事儿,又能有几个出息?小弟自己有一处宅子,平时又爱结交朋友,朋友但有所需,宁愿倾囊相助,加上娘娘现在宫中,说是身为贵妃,其实每年皇上,太皇太后,各位太妃,及各位皇妃皇子公主过生辰都是要送礼的,除此之外,还要日常打赏宫人,指望皇庄那点出息,我岂不要喝西北风去?”
我心道:你就净着胡编吧,反正人家也查不到你头上。他的开销我不知道,我的开销都是永璘给的,为怕其他宫妃议论,他嘱我不要告诉别人,一应后宫妃嫔公主皇子及打赏的钱,都是他私下从大内库中拿了出来给我的。因知我素来轻财,他都是着平姑姑或上元宫总管太监去领取,也从不告诉我有多少。他与太皇太后的生日,我总是自己想办法备礼,也花不着他的钱。转眼看向永璘,见他若无其事的笑着,就知道这其中有鬼。崔季真笑道:“三公子素有玉孟尝的美誉,开销自然不小。但不知三公子想做哪些生意?”三哥看了一眼那姓白的清客,此人倒也识趣,起身对崔季真一揖,道:“在下尚有每日笔记未做,改日再来陪公子饮酒论诗。”崔季真也不甚留,道:“好,先生走好。”叫人送姓白的回屋休息。那姓白的也颇不省事,走时轻蔑地扫了我们一眼,哼了一声,招呼都不打,一点礼貌也没有。我对他的印象更差。没想到崔家也收留这样的人。
这边崔季真对三哥道:“崔兄放心,这儿的家人都是靠得住的,就是方才的白兄,也不过是读书人的清高,人品上还是信的过的。”三哥道:“我自是相信崔兄的话,小弟是想让崔兄弄一批西域玄铁粉,越多越好,还有硝石,玄铁什么的。”崔季真吃惊:“这可全是打造兵器用的,且西域对此控制得极严,除王公贵戚之外,其余百姓根本得不到,你要这些干嘛?”“这你就甭问那么多了,”三哥卖起了关子:“知道的越多对你越不好,玄铁粉虽难得,但小弟相信以崔兄的本事,做此事易如反掌尔。”崔季真沉吟:“我家虽号称首富,做的可都是合法的生意,如今你要的东西涉及用兵,我实是不敢承揽,除非你事先说清楚,不然这可是要掉脑袋诛九族的。”我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是永璘的主意,他要对西部用兵,当然要造兵器。三哥道:“原委我虽不能说,但有一点请崔兄放心,只要你能弄到这批货,就一定稳赚,决不会有杀身之祸,更别说株连九族了。我萧子风从不做对不起朋友的事,这你总该相信吧?”崔季真看看他,点点头:“你有皇上做靠山,又说这个话,我当然信得过你。不过这东西很难弄,且一次不能过多,所以这价格和期限上……”三哥道:“我决不会亏待崔兄便是。但你需先弄一些来让我看看样,若合适,我会先付三成定金,你分批给我好了。”“便这么定了。”崔季真与三哥击掌为誓。
永璘边喝酒边看着雪,似乎什么也没注意,什么也没听见,我更加肯定是他要的,否则以他的性子,纵不会开言阻止,也必好奇询问,如今却一言不发,显是与三哥商量好的,由三哥出面,他出钱,购买来冶炼兵器之用。崔季真也对我们的无动于衷颇为奇怪,疑惑地看着我们,问:“贵内娣……”“噢,”三哥道:“我这位表妹夫是个书呆子,成天就知道看书弹琴,闲时也不过闺中画眉为乐,不通事物得紧,不用理他。”他定是故意气永璘,永璘横了他一眼,没说话。我心中暗“恨”,却也不好开口驳他,以免泄露身份。正想找个话题好好回敬他几句,便听崔季真笑道:“听说宫中贵妃娘娘也有孕在身,若非三公子说明,愚兄便以为是皇上微服了呢。”我大惊,他果然看出来了。
三哥笑得更爽朗,道:“我那皇妃妹妹,从小就三从四德,自进宫侍奉了皇上,更是一句话儿不多说,一步路不多走,成天就知道照顾皇上,孝敬太后,双耳不闻窗外事,一问摇头三不知,宫规对有身的后妃又规定极严,象这种天,出了屋门都是要坐轿的,更别提出宫了,前几日娘娘吃了芙蓉糕有点积食,我白说了一句在宫院里走走,就给太皇太后好一顿数落,说大冷的天,又刮着风,不说好生照应娘娘,反窜掇着娘娘出去,万一扑了风着了寒气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差一点挨了她老人家的宫杖,就连皇上也扫进去了,说皇上也不提醒着点宫人,让娘娘少吃点不消化的糕点,反一个劲儿地叫娘娘多吃多睡,万一胎儿长得大,将来产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