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放竟没诊出来?”陆天放道:“臣死罪。”永璘正当高兴时,道:“免,起来。”萧子风道:“我观娘娘的脉息极弱,且间断有之。太医们往往过于求稳,宁可称诊断不出也不愿冒误诊杀头之罪。若再有半月,估计就不会有此事发生。”“你看有多久了?”永璘问,萧子风看了我一眼,微笑:“三个半月。”我惊诧。永璘笑道:“贵嫔自己都不知呢,也怪不得陆太医。”陆天放松口气。“传———朕的旨意,贵嫔进德妃!”永璘道。我忙道:“皇上,尚未知男女,且不知是否保的住,容后加恩好吗?”他笑:“不碍,朕早想封,苦无借口而已。”萧子风扑嗤一笑,我转头看他,他将目光转向别处。满宫宫女太监向我恭喜。我脸红,道:“今儿是皇上万寿,让臣妾搅了。”“搅的好。”永璘呵呵笑道:“这样搅寿的事越多越好。你回自己的宫中歇着去吧。”叫人送我回宫。
全宫都兴高采烈,除了我。与我不过证实了一时的疑惑而已。虽不想它来,但终究还是来了,我自会好好保护它,养育它,不让它受到伤害。
皇上晚上来到了清音阁,宫人们纷纷向他恭喜,他让刘全赏。随即进了屋。我放下笛子,要行礼,被他一把拉住,道:“以后你不用行礼了。宫中有例的。”坐到桌边,他问:“怎么?你不欢喜?”我道:“贤良淑德,皇上,你知道你封了臣妾什么吗?那可是比玉妃还高的妃位啊。”“朕知道。”他道:“朕就是要你比她高,这样她便无理由当面再为难你。朕还想封你做贤妃呢。碍于太妃太后,只好暂时委屈你。”我道:“皇上这么做,只怕为难臣妾的只会多不会少,臣妾还能平平安安地生下这个孩子么?”“朕明日就安排,”他道:“一准儿让你母子平安。”我道:“万一……万一是女儿呢?”他笑:“不管是男是女,总是朕跟稚奴的第一个孩子。有了这一个,后面也还可以再生嘛。”我笑道:“皇上是把臣妾放在炉上烤了。”他不理,只顾道:“朕叫人去打扫上元宫,那儿离朕更近。朕也方便看护。后宫禁结党,你平时的样子就好。谁来也别理会,只管平平安安把朕的第一个孩子生下来就好。”我轻轻提醒:“皇上已有两子二女。”他道:“不是你的嘛,怎么算得嫡子。”我脸红。皇后所生的才能叫嫡子,他虽一直有此意却从未这么清楚说过。“朕不知道你有了这么久。”他道:“还跟你胡闹呢。不知道……”我嗔视了他一眼:“你还笑?”“朕的这个孩子福大么。”他道。倒是的,我暗暗想:也许真的能平安产下。“子风说得保胎,回头配了丸药进呈,每月一粒就够了。”他道:“朕可得小心着了。将功补过。”我脸红,自己不是也太大意了么?情不自禁地抚住小腹,暗叫惭愧。
“过来。”他道。我站起来,他将我按在腿上,伸出手放在我腹上,大大的手掌一下子让腹暖了,仿佛真的有个那么大的小生命在那儿。我低声道:“这几个月——皇上又要有新宠了。”“朕答应过你今年不选秀。”他笑:“早已跟两宫太后回了。宫里人多,难保不生事,朕今年再放出去一批。至于别的嫔妃,难免要照应一下,也免的她们生怨将气撒在你身上。不过,你如今是主子了,有时也要拿出主子的款儿来压服一下。时间一长,就有了上下之分。朕还是帮衬着你的。”我道:“皇上可要记得常来看看臣妾,跟臣妾说说话儿,臣妾是……第一次,心里怕的很。”“来,当然来。”他道:“朕怎么舍得不来?别怕,一直有人照应着教你怎么做呢。你也可以问问你母亲跟太皇太后,出不了事儿。”“嗯。”我靠着他。“朕就陪你了。”他道:“说过今晚是你的。”我忽地想起今儿是他的生日,忙站起来翻柜子。“找什么?”他走过来。我终于找了出来,“箭囊?”他打量:“怎么你的东西总那么出奇?”我道;“那是工匠作了坯子,臣妾不过缝缝补补,描画描画。”他笑:“你要做了宰辅,恐怕真的会权倾天下。”“怎么说?”我奇怪。“猜朕的心思猜的那么准,那些人还不上赶着拍你马屁?”他说着哈哈大笑。亏他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本来永璘晚夜偷偷过来,还能见见面,哪知一次我们在上元宫对月小酌,静娴太妃却闯了进来,说是来看看我,却在第二天我就被皇太后叫去训诫了一番。听说当晚永璘也被叫了去。自此后,永璘便不来召我,遁形匿迹了。我宫中的宫女太监私下传言是永璘挨了皇太后的训斥,而此事的始作俑者静娴太妃却全身而退,不伤分毫。永璘自被训后的第一晚便临幸玉妃。所以平姑姑认为必是这姨甥生的事。我一笑置之。是也好,不是也好,因果相循,自有果报。由得她们去吧。我专心照料好自己的孩子便是。
14.春日之筝
皇太后的训诫,皇上的绝足倒让我的上元宫成了世外桃源,倒也无人相扰。我更是绝足不出宫门一步。除了向两宫请安外绝不多行多说。每月是只在宫中教宫女太监采露取雨,描龙绣风,得便儿也教他们认几个字,我从不禁他们欢叫喧哗,也不管他们规矩礼仪,上下尊卑,只有一条是死律:不准口出妄言,传播是非!谁沾了一点点,立时逐出宫去,永不听用。故而他们到外头也都能安守本份,不惹事端。永璘知我散漫,不问家用,故而时常派人打赏我的宫人,手上有了钱再加上我这不问世事的好脾气的主子,他们也就安心当差了。
春季是宫中的热闹季节,宫嫔们纷纷走出沉闷的宫室,在如花似锦的宫中嬉戏,一半是为了散去冬日郁结的心情,另一半也是希望能借此遇上永璘,沾得圣恩。春日情怀,帝王之家与平民之家并无不同。
我足不出户,却也不禁宫人外出。他们是正当青春的年纪,我一向禀着顺从天性的想法,自然眼开眼闭。宫女们回来说着这家花好,那处果香的,倒也不无添趣。我虽禁止他们把我宫中的事说出去,却也不禁他们说说别宫的事,只要不心存毁谤,或是别有私意就是。
皇太后带了后宫妃嫔放风筝,七皇子落水为路过的陪伴皇上的三哥所救,不到一时三刻已传到了我的耳中。七皇子是静娴太妃的独子,甫出娘胎不到一年先皇便已去世,永璘心疼这个小弟,一直看护得很尽心。凡事都由着他的性子,宠他比自己的孩子还厉害。如今已是十二岁。听闻不喜欢读书,只爱淘气。静娴太妃又很是娇养,故而无人能管。每每闯了祸,永璘也只笑说:“七弟尚年幼,不可拘紧了他。”就罢了。即算祸真惹大了,永璘也不过把他单独叫过去温言劝诫几句便放了出去。他知道幼失估恃的滋味,对这个弱弟不免就溺爱几分。
我犯了春困,听他们七嘴八舌议论着,就渐渐睡着。也不知睡了多久,有人推醒了我,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只满眼的黄色,笑了笑:“你来啦。”拉下脸上的绢子,他从头到脚地打量我。目光在我的脸上稍作停留,又怀疑地看看我。我将手放在依旧平坦的腹上,笑道:“皇上放心,臣妾时刻看护着呢。”他脸上浮出笑意:“你就打算这么一直躺着跟朕说话?”我缓缓坐起来,这时方在腹上显出一点点的赘肉,待得立起身,经我们手缝制的梅花长衫已完全掩住了身形。他只是抿嘴笑看。我缓缓蹲下身去,道:“臣妾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不得我话音落下,便一伸手拉住我,靠在身前,伸手在我后腰轻轻一捏:“稚奴,你依旧楚楚蛮腰,不盈一握,朕的皇子呢?被你藏哪儿去了”我道:“昔日天帝之女嫁安生,以俗物在身而身重,临盆之时却认婢女代产,皇上如何怪的臣妾?”他大笑:“说的好,比出唐传奇来了。只是先帝之女怀胎九月而若无身,袅娜如初,朕日后倒要瞧瞧你是否亦有此能耐。”我笑道:“那自然是没有,臣妾不过与皇上说笑罢了。”用不着九个月,只怕不多久便不复如初,我知道,我有感觉。腹中的那块肉只不过还未苏醒,如今春回大地,它也快要伸展了。
“刚才太皇太妃跟嫔妃放风筝,独不见你。”他道:“朕想着你这一个多月也怪孤单的,故而来看看你,陪你赏赏春光。”我含笑:“春光不在臣妾宫中而在宫外,皇上一路而来,还没赏够么?”他乜斜着我:“你话里有话呢。”我笑笑:“臣妾说的是实话,皇上偏偏不爱听——那,皇上也陪臣妾放一回风筝,臣妾开心了,皇上也就将功折罪了。”他笑:“这话虽不中听,倒也像句人话。以后有什么话就直说,朕要是到你这儿来还听不到一句真话还有什么趣儿?”叫人去取风筝。
我伏在他怀中,道:“那臣妾就说句真话,皇上可不许恼。”“嗯。”他抚摸着我的背应了一声。“皇上这一个多月可有新的宠幸?”他迟疑了一下,道:“有,有两三个宫人。”我问:“皇上觉得她们如何?”他一笑,不言自明,若合心意,早已加恩。我问:“皇上,臣妾这么问,皇上可怪臣妾嫉妒?”他捏捏我的耳垂:“朕怪是无妨的,怕的人怪朕就难说话了。明白么?”我自然明白,除了他,我也不会去说。他取下我的发簪道:“怎么还是这个?朕见你用了许久了,也该换新的了。刘全,把前日潞阳王妃进的那些首饰拿来,让德妃慢慢挑拣。”我夺回簪子,插回头上,道:“这是臣妾进宫前母亲亲手自发上拔下赠给臣妾的,统共就这么一件,皇上还要拿了去,一点也不体谅人。”他微微一怔,微有惭色,道:“难怪见你总戴着,是朕的不是。”帮我扶正了簪子,执起我的左手撩上衣袖,那个蝶痕经太医治疗,早已全好了,我听从陆太医当时之言,在治疗过程中,适当剜去中间皮肉,伤好至七八分时,以各色香料拌入七彩之花调成汁,点染其上,这样当伤完全好了之后,便成了一只五彩之蝶振翅欲飞,不仅掩住了伤痕,反而成了一个美丽别致的纹身。他初见之下,自然诧异,看了半天,啧啧道:“难为你的心思,竟能化腐朽为神奇。朕看全宫中没人如你这番机巧。”“夭而不寿。”我笑:“皇上是夸我还是咒我?”他道:“罢了,别再提这四个字,朕听了心烦。”眼中却浮出忧色。他不是心烦,是忧心是害怕,怕这四个字有日成真。我轻叹:“傻皇上——”他勉强一笑,又骤而收住,长长叹了口气。
我道:“皇上,风筝拿来了。”分开了他的神。走过去拿起风筝,永璘缓缓踱过来,道:“怎么是个美人儿?朕见过有凤的。”太监叩头回禀:“往年描凤风筝只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两只,今年遵皇上口谕多扎了一只,只是前晌儿被玉妃娘娘要走了,所以没了。”永璘脸色不经意地一沉,我忙道:“不过是个风筝,放灾用的,谁放不是放?臣妾看这个美人就挺好的。”接过来,拉了永璘的手进屋。他犹有愤愤之色,低低道:“朕那本是——”“嘘——”我止住他,道:“皇上慎言,臣妾知道。不必去争这个气。皇上笑着点儿,这许多宫人看着呢。”他无奈一笑。我拿过笔,道:“皇上。”“干什么?”他接过笔。我将风筝放在桌上,道:“给美人起了名字,也好让美人不寂寞了。”他沉吟片刻道:“既是放灾,就是你吧,”疾笔写了“稚奴”二字,放下了笔,拿起风筝,牵起我的手:“走,朕放给你看。”
来到屋外,太监已准备好了线。听说皇上要放风筝,宫女太监哪个不要瞧?都挤在院子里指手划脚。永璘手法娴熟地打好了线,将风筝交给了太监,道:“去把朕的龙筝取来一起放。”太监忙不迭地取。那些太监都是熟手,不多时已将风筝放上了天,过来将线交给永璘,永璘示意我牵。我牵住,没想到这力好大,带的我不由前冲,他忙一手揽住,另一只手已稳稳拉住了线。“小心!”他道。众目睽睽之下的情意,我心慰却也羞涩,脸不由红了,他犹自未觉,道:“你气力仍是那么小,但愿朕将来的孩子不像你。”我微笑,抬头看那高高在上的风筝。
太监禀:“皇上,龙筝取来了。”“放!”他道。底下一阵小小的欢呼,不多时,龙筝也飞上了天。太监拿着线轴,迟疑着不知是否该递上给永璘。平姑姑接过来,笑道:“皇上,奴婢听说两只风筝若绞合一处人便有永不分离之说。”永璘笑看我一眼:“绞!”我大羞,手一松,幸好永璘还拽着。平姑姑笑应:“是!”牵动龙筝,引线过来,刹那间,轻轻一碰,两只风筝线已绞合在一处。合宫都拍手笑了起来,指指点点,小声议论。“拿好。”永璘将美人筝的线轴放回我手上,伸手接了龙筝,对平姑姑道:“德妃气力单薄,姑姑帮她拉着点。”平姑姑上前,帮我拉住风筝。两只风筝在风力下盘旋,越缠越紧。我一个已是拉不住,这会儿更是挣的手痛。平姑姑道:“皇上,放灾吧。”宫女递上剪子,永璘接过,正要剪,却听“嘣”的一声,龙筝线已绷断,我吃了一惊,永璘手快,在我的美人筝线上一剪,两只风筝遂纠缠着飘飘摇摇地飞走了。永璘大叫痛快,全宫人脸上皆是笑意。他挽了我的手回到屋中。
我为他沏上茶,轻轻拂去他衣上的灰尘。他道:“稚奴,你的三哥今天救了七弟。”我道:“臣妾听说了。”他道:“朕正在场,他那一身功夫,御水而行……”我道:“微末小技罢了。皇上别总是夸着他。”他的神色有些游离:“他那些本事并非微末小技,定有高人传授。稚奴,你当时不在,你兄长一身白衣,足踏凌波而不湿鞋,神态悠然从容,仿如上天谪仙——你一门之中,得天下之钟灵秀气,日后繁盛是可以预见的。”我道:“他就爱在人前逞能,皇上……”“你就爱挑他的不是,”永璘笑着打断我:“一样是亲哥哥,从没听你说过别的兄长不好,只是说他。他又有什么地方对你不好?”我笑:“他分了臣妾的宠,臣妾自然放他不过。”永璘哈哈大笑,伸指弹了一下我的面颊,道:“胡说八道。”我一笑而过,当然是胡说。只是三哥以布衣侍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