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位少爷如今在军中历练,隔太远了回不来。另一位小少爷送去了宣城书院读书,要等到过了夏才得回来。”郑侧妃又说。
蕙如:“……”
宣王妃只有李晟这么一个儿子,宣王除了李晟,到现在蕙如听到的见到的,已经是两个儿子一个闺女。
宣王痴情这名声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
心里颇有些不屑,偷偷拿眼去看李晟,却见他坐在软椅上,已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好了,今儿茶也敬了,成器看着也有些乏了,你们夫妻回去燕然居,好好帮他调养着,有事派人来传,没要紧事就别出来添累。”宣王挥了挥手,对郑侧妃说,“抄经用的丹砂墨剩得不多了,你让人再给添几锭来。”
郑侧妃忙应了声是,待要上前去扶宣王起来,却他用手挥开:“这些日子正是丹成的紧要关头。那经书还差了二十多本,你去找个写字工整漂亮的,净身斋戒后帮本王细细地抄出来。这几天本王就去丹房里歇着,不是特别要紧的事,不许进来打扰。”
走了两步,突然又一回身,定定地看着侧妃的脸,一字一句地说:“特别是不许放人进府里来!本王谁也不想见!”
这么多年的夫妻,她哪里能不明白宣王的意思。
因着姜盈的情份,他不能对卢国公太夫人恶脸相迎,但他心里无时无刻不恨着那位岳母。
以前卢国公太夫人远远地住在别处,用不着相见,大家也能相安无事着。现在她已搬回京里,又记挂着李晟而时常要过来。宣王要避着这位夫人已是阖府皆知的事情。
刚刚儿媳妇又提到说,太夫人想送人进燕然居服侍。
这不是揭了他心头的疮疤吗?
他要进丹房去,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上一面了。
郑侧妃心里叹息着,脸上却露出一抹微笑来:“妾身知道了,请王爷安心。”
回到燕然居,紫微忙着打水来给夫妻二人净面,兰溪帮忙将沉重的头面卸了,又帮蕙如挑了身嫩黄染翠的薄缎子常服换了,蕙如这才得空坐到李晟的身边去,轻轻推了他一下说:“那个冯姨娘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折腾了这么一回,李晟就觉得头重脚轻,身子酸软疲累。连外袍也不想穿,就着了件中衣倒在床上。
蕙如拿了薄被帮他盖上,嘴里说:“郑侧妃还是您姨母呢,妾身瞧着您对她都不如对冯姨娘和气。”
何止不和气,简直就是不喜欢,讨厌,憎恶了!
这话蕙如可不会拿出来说,藏在心里,大家心知肚明也就行了。
“你真想知道?”
“这府里总要跟她们打交道,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您要是没指点一二,妾身万一哪里出了错可怎么办?”蕙如说得理直气壮。“就拿今天来说,若是早上没那秦嬷嬷来闹一下,妾身又怎么知道跟侧妃见面时是要按着品级来还是按着亲戚辈份来叙?没得到时候又让你生一肚子气。”
“啊,对了,那个秦嬷嬷,现在还在抱厦里头候着呢。”蕙如此刻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忍着笑要去叫人看看抱厦里头可有人在。
李晟将她扯回来说:“看什么呢,郑氏那么精明的人,见着你先前在厅里的张狂劲儿,就该叫人喊了那婆子回去了。”
“我可什么也没说。”蕙如嘟囔了一句,果然又坐了回去。“哎,那冯姨娘呢?看着怪本份可怜的,怎么会让父王瞧上了?”
本以为李晟会敷衍过去,没想到他闭着眼睛居然向她解释起来。
“她是原先母亲的贴身丫鬟,是从卢国公府陪嫁过来的。早先跟家里的表哥订了亲,就等着年满二十了好出府嫁人。”
蕙如眉头一挑,哎哟,这里头还有故事!
、公爹是个渣
冯姨娘本是宣王妃的贴身丫鬟;打小儿便服侍着她,后来当了陪嫁丫鬟进的宣王府。
原来是说等她满了十八岁就要放出府回乡与她的表哥成亲。结果宣王妃生李晟的时候遇到难产;身子受了损伤,一天里有大半天都要在床上躺着;身边少不了贴心的人伺候。
冯姨娘在这时候自然不能将心情糟糕,孩子又小的宣王妃抛下。
尽管王妃许了她出去嫁人后依旧还回来王府当差,并答应要将她表哥也接到府里,夫妻二人都在她跟前使唤;冯姨娘还是决定等过两年;世子大一些更好带了再走。
于是说定了,到她二十岁时便出府嫁人。
就在她年满二十岁那年,李晟已经三岁的时候;出了事。
宣王那日与宣王妃闹了不快;二人争吵起来,宣王气得砸了屋里宣王妃的陪嫁大妆镜。人都说破镜难圆,这可是个恶兆头。宣王妃又气又伤心,当时就晕了过去。
宣王吓得连夜进宫亲自去将太医院的院正、院判两位老大人请来救治王妃。
他这一闹腾,宫里上下都知道了。于是宣王被皇帝叫进宫里,皇兄骂完太后训,太后训完又被皇后指着哭。
王妃是醒了,按着太医的吩咐躺在房里静养。宣王却是心里憋气郁闷又懊悔,想要去给妻子赔礼道歉,又有些怕看见妻子那张没有生气的脸。于是在书房里喝了个大醉。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就把当时在书房当值的冯姨娘给睡了。
破了身的冯姨娘也没哭也没闹,就回房里静静地解了根腰带要上吊,幸亏跟她住在同间房的姐妹回来得早,将人给从房梁上救了下来。
宣王事后很是后悔,但更怕王妃知道了更要生气再伤了身子,于是给了冯姨娘三百两银子当补偿,要她立刻出府去与表哥成亲。
只是冯姨娘已经破了身子,不想嫁过去让表哥难堪,竟然一个人悄悄地在王府外头租了间小屋住下。
“啊?她既走了,怎么会进府当了姨娘,难不成是东窗事发,让你娘亲知道了?”蕙如托着下巴认真地听李晟说。
李晟摇摇头说:“是有一回,范妈妈出府办事,在道上瞧见了冯姨娘,那时候她已身怀六甲,快要生产了。”
蕙如听了嘴张了半天合不上,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不对不对,清河看起来还不到十岁,她若是那时候要生产,生下来的孩子现在也该十六七了吧!”
“清河是她第二个孩子,”李晟抬手摸了摸蕙如的头发,温言道,“当时范妈妈瞧着不对劲,先稳住了她,回来与我母亲说了,母亲将父王叫来,父王也认了这事,于是派人将冯姨娘接了回来。第二个月,便有了我的大弟弟李晖,如今在西北马将军手下当了折冲校尉,也有些出息。”
蕙如“哦”了一声,点头叹道:“这位冯姨娘在府里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李晟点点头:“我母亲倒是可怜她身不由已,但既然已是这样,她也不可能再像以往那般信任爱护她,只能是让人多照顾着,让她吃穿不愁罢了。但那几个侧妃都说她是故意要爬父王的床的下贱人,一心想贪图富贵不惜背主,所以平时也没少难为她。父王因了她被母亲责怪,加上那一晚不过是酒醉上头胡乱了事,根本也没瞧得上她,也就将她扔在一边,从来不碰,连看一眼也不乐意。”
蕙如说:“她倒也不容易……等等!你说既然父王都不碰她,那清河又是从哪儿来的?”
“那时候我还没回来又如何知道得详细,不过听说是母亲祭日里,父王又喝醉了酒,不知怎么的,又睡了冯氏……”
蕙如已经觉得今后没办法去面对宣王了。
睡一次就能让冯氏怀上个孩子,再睡一次又怀上一个——这是何等的厉害!
李晟看着她面上的表情瞬息万变着,觉得很是好笑,掐了掐她的脸颊说:“你在想什么呢?说出来听听。”
蕙如摇头:“没想什么。”
李晟眉头一挑:“你心里想什么都放在这张脸上,还想瞒我不成?”
蕙如干笑了两声,她心里是在想着这位公爹为人实在不怎么样,但这话也只能放在肚子里烂着,总不能当着夫婿的面直接就说你爹爹如何如何吧。
“他总说心里头只有我母亲一人,却又管不住自己。他觉得那些女人不过是使使的器具,并不放了真心进去,我母亲就不会伤心了?”李晟冷笑了一声,“都说宣王痴情天下少有,我却觉得他只是个滥情之辈!”
蕙如睁圆了眼睛,她是心里对宣王有点微辞,但没想到李晟会这么不给自己父亲留脸面,当着媳妇儿的面背后说起亲爹的坏话来……
这话题还是打住为妙。
蕙如咳了一声,对李晟说:“嗯,这冯姨娘也是个可怜人,以后咱们能帮就帮着一点,对她好一些吧。”
“你觉得她可怜?”李晟笑了起来。
“不可怜吗?”蕙如嘴角一抿,“本来都要嫁人了,却因为主子酒醉莫名其妙地怀了孩子。在人家家里当妾,上头又不止一位主母,处处受人欺凌,这还不可怜?”
“可是有人说,冯氏一个奴婢,能为宣王生两个孩子,不知道是多少辈子修来的福份呢!”李晟看着蕙如的脸说。
“呸,这算是哪门子福份?”蕙如气急了,“又不是为自己喜欢的男人生的孩子,生下来爹也不会有多疼爱,你说她得有多憋屈多绝望啊!”
李晟看着眉目清灵的小妻子。
聪明,知道分寸,懂得算计,却偏偏有一颗良善的心,并不因为身份的差别而带着恶意看人。
他笑着将蕙如的头拉低了,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
“我可是你喜欢的男人?”
蕙如涨红了脸,却并没推开他,而是在他怀里默默点了点头。
“你将来为我生了孩子,我定然疼他爱他,给他世上最好的一切。”李晟的声音从胸膛里隔着衣服传到她耳中,那声音有些沉闷,与平常听到的清悦声音不大相同。
这是直接从胸膛里发出的声音,是他此时最真切的想法。
蕙如轻咬着下唇,唇边露出一抹笑意。
“若是将来你我遇到了这种事,你会怎么办?”
还沉浸在甜蜜的气氛里,李晟就说了个这么煞风情的假设,蕙如气结。
“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我只是这么说说。”李晟扶着她半坐起来,与妻子正面相对,表情十分凝重,“我们要一起生活一辈子。我许你一生不离不弃,但有时候世事无常,任何事都有可能会发生,就算不是出自你我的本心,我们也必须要直视这种可能。”
听李晟这么一说,蕙如心里一凛。
李晟说的是。后宅里最多的是女人,是各种各样心怀算计的女人。有些事,并不是防着就能防一辈子的。
何况李晟还是亲王世子,按着律例,她这个世子妃下头还要有两位侧妃和若干姨娘。等他将来承爵当上了宣王,侧妃和姨娘数目还得向上加一加。
如果不是因为李晟中毒昏迷,她此刻就得直接面对背后站着皇后和淑妃,或是说,站着太子和二皇子两个势力的郑氏和方氏。
她真的能放得开,看着李晟去睡那两个女人而心中毫无怨言吗?
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后背渗出来的冷汗将轻衫浸湿,又冷又粘地贴在身上,是那么的不舒坦。
李晟昏迷不知朝夕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可以陪他共赴生死,天荒地老而此情不渝。可是当他醒过来,很快就要面对男人的三妻四妾时,她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找不到方向。
若没有险死还生的这场变故,她大概并不知道自己对李晟会如此在意。那么她还有信心,将来丈夫有了别的女人时自己还会笑着将他送出门,然后各自生活,两不相扰。
她对玫如姐姐说过:她眼睛容不得沙子,一粒也不容。
那个时候,容不得沙子,便将沙子冲出眼睛外面就可以了。
而现在,这沙子已经深深地嵌在眼睛里,抠也抠不出来。她要怎么办?
、世子很牛逼
蕙如一直沉默着;李晟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咱们先不说这事;你相信我便成。”
现在不说,是因为还没有遇到;但以李晟的身份,这个问题早晚都会摆出来,或许需要面对的日子就在不久的将来。
靠在李晟的怀里,蕙如就觉得心里阵阵发凉;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李晟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宣王?如果他像他爹那样,她可不想当第二个悲催的宣王妃!
夫妻二人相依着,谁也不再说话。
“世子爷;该喝药了。”紫微端了药进来;见世子正搂着世子妃,面上一红,也不知道要不要退出去。
蕙如将李晟推开,伸手从紫微那儿将药碗接过来。
“我来吧。”
“哎。”紫微蹲身行了个礼,悄悄退了出去。
蕙如拿手背贴着碗沿试了试温度,这才扶着李晟将药喝了下去,又拿了蜜渍的乌梅让他含了去去苦味。
李晟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皱着的双眉渐渐舒展开。散发着蜜糖香甜气息的梅子带着点清爽的甘酸,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会对她好,全心全意地好,不会让她像母亲那样,伤心失望地早早抛下他独自离去。
“我对皇上说了,”李晟突然开了口,“关于那两位侧妃的事。”
蕙如豁然转身。
“人是皇上赐的,身为臣子不能不受。但进了宣王府,以后就是王府内宅里的人,内宅里的事不涉朝堂。不过两个女人而已,咱们王府也不是养不起。”说到这里,李晟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几分狡黠之意。
“您直接对皇上这么说?”蕙如惊呆了,这位世子爷如此直白地对皇上表示,您塞给我女人可以,我养着,只养着……
“是啊。”李晟点点头,笑得像只狐狸。
“可她们是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的亲戚,是娘家人。”世子爷冷落她们,也就是不给娘娘们长脸呐,要是娘娘们去跟皇上哭诉抱怨,这不是要给世子寻烦恼?
“所以我跟皇上说,人是收了,但臣每日要睡哪个女人,娘娘们总不能下了旨意逼着我去睡吧。”
蕙如的脸都僵了,世子爷何止直白,简直胆大包天!这种话,就算换了是太子爷,怕也不敢明着说。他还就说了,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皇上不会生你的气?”这是一点没将皇家威严放在心上,半点不给皇上面子的话了。
“生什么气?这是他说的,后宅里的事,不过就是女人的事,男子汉大丈夫还能被这点小事拘住了不成?”李晟坐了这半日也有些乏,索性又钻回被窝里,“我不过是顺着他的话,说说我自己的想法。朝堂上像我这样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能跟他说点掏心窝子话的臣子能有几人?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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