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一块适手的楔形的木柴,然后来到了井边。
井底已经干涸,里面堆满了枯枝败叶还有砖块。
看来他们搜得还挺彻底,居然将井水也抽干了派人到下面去挖过。
蕙如不屑地扬起嘴角,将木柴伸到井壁上,用力地刮去上面滑腻的苔衣。
洛红站在她前面,看着疯魔了一般的小姐,不知所措。
“还怔着做什么,也去找块木头来,帮我把这里清干净了。”蕙如举起木头向那边指了指。
洛红卷了袖子,与蕙如一起用力,将一块井壁清理了出来。那里有一处隐隐的缝隙,但看起来与旁的地方也没什么不同。木头敲了好几回,那里纹丝不动。蕙如拔下头上的银簪子,一点一点去抠挖砖缝中的泥土。
收到兄长送来的东西不久,姜珩的新妻便找上门来。她只是想着不能让杜家的东西落在旁人手里,便找了这里将它藏起来。当时怕石头会掉下去,她还特地拿江米糊混了土填塞过。过了几年下来,那石头粘得死紧,一时半会还真难弄出来。
蕙如手上身上沾的全是污黑的泥,若此时宫里来教规矩的孙季二位嬷嬷在,肯定要惊叫出声。六小姐头上身上脸上手上,到处弄得污乱狼籍,哪还有半点名门淑女的模样!
石块终于被她弄松,在洛红的帮助下,蕙如总算将那块完成了守护重任的石头抽开,从里头摸出一只小小的,被油布层层裹起来的小包。
蕙如长出了一口气,对洛红说:“你出去叫洛锦找些干净的布巾,再四下里找找有没有清水,咱们两个把身上洗一洗再出去。”
洛红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泥,点了点头说:“这儿左右都没什么人,我让洛锦去别家看看井里有没有水。只是,姑娘,您一个人在这儿能行?”
蕙如笑了起来:“怕什么,这里又没有人在。若真有事,我叫一嗓子外头也能听着。快些去,这天已经晚了,别让祖母在家里担心。”
洛红看了她一眼,拍了拍手,快速地跑了出去。
蕙如小心地打开油布,一层层一层层,心跳得厉害,手也在颤,直到油布包被完全打开,露出里面小小的两枚铜鉴,一个圆章阴刻着“杜”,一枚方印阳雕着“宝通”二字。
东西还在,她终于拿回来了!
、差点毁容
好在车上还带着几件换身的衣裳;蕙如和洛红收拾干净之后坐着马车回了沈府。在乌衣巷折腾了一番,回来的时候府门上已经挑起了灯笼。洛红包了二两银子给车夫;让他嘴上把点门,别将六小姐到三柳胡同和乌衣巷的事说出去。二两银子已是车夫两个月的工钱;自然千恩万谢地收了,再三保证绝不会在外头乱说。
兰溪迎出来,将蕙如接进屋里,一个劲儿地问:“姑娘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老祖宗让妙言姐姐过来问了几回了。哎?怎么还换了衫子?奴婢记得姑娘出门时穿的不是这身啊?”
“你怎么这么碎嘴;”蕙如笑着将手中的幂离交给兰溪收着;长长伸了个懒腰在床上坐下来,“今儿天气晴好,不过贪看了些路上的风景便回来晚了些。我先喝口水;这就去向祖母请安去。”
洛红跟着进屋里来伺候着;脸上的神情有些疲惫。蕙如看了看她,将兰溪先支了出去,才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别瞒着我,我当你们是自己人,白天你也瞧见了,无论是谁,欺负了你我便会帮你讨要回来。你是我这院子里的大丫鬟,除了兰溪和竹香是我打乡下带出来的情份不比寻常,在整个院子里,我最倚重的还是你们姐妹。若有什么心事,不妨对我说说,我也好帮你拿拿主意。”
洛红神思恍惚着,一会想着陆琅那张英气勃发的脸,一会又想着跪在泥地里疯了一样挖着井壁的小姐,只觉得这一天过得如在梦里一般,一半放在冰里冻着,另一半放在火上烤。
心里对那个世子身边的青年生出的朦胧好感自然不敢对小姐说,所以洛红犹豫了半天,才小声问蕙如:“奴婢只是想不明白,姑娘您明明从未去过那里,怎么会知道那井壁的石头底下会藏着东西?”
蕙如瞥了她一眼,眼底浮起一丝她看不明白的东西,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让洛红有一种连心脏都要被冻结起来的错觉。
“我也不知道。”她就见六小姐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微微摇了摇头,“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就这么随便挖挖也能挖出东西来吧。”虽还带着一丝稚气,可那眉眼已经十分艳丽,带着几分纯真的娇媚,就算洛红是个女人,见了这样的笑容也会有怦然心动之感。六小姐将来的夫君,也一定要有能与之相配的容貌才好。
洛红不觉想起那个翩然而至,脸上带着三分笑,眼中却有五分寒的世子来。
那样的天潢贵胄,如九天之上的人物……她看着眼前的六小姐,莫名地将她与世子的形貌放在一起比较。
真的十分般配。
也只是这么一想,洛红可不敢将此时心中所想讲给蕙如听。
“你来看!”正胡思乱想着,洛红就见蕙如对她招招手,从怀里将那个小小的油布包拿了出来,“你看,是个好东西不?”
油布包里,装了两颗宝石,滚圆滚圆如猫儿眼一般。色泽乌褐,看着像琥珀,中间却又有一条明黄的竖线,拿在手里,流光溢彩,光润照人。
“这是什么啊?”洛红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宝石,光看纯净柔润的色泽就觉得是个稀罕物儿,更别提那条明黄如玉的竖线,随着珠子滚动,竟然也像活着一般,不停地变幻着光芒。
“这叫猫儿眼,是极为难得的宝石,”蕙如捻起一颗放在洛红的手心中,“难得的是这两只大小一模一样,一只猫儿眼便价值千金了,两只相同的猫儿眼放在一处,怕能值五千金。”
洛红骇了一跳,险险握不住手中的珠子。
这哪里是一颗珠子,就是一座能压死人的金山啊。洛红忙将珠子放回去,拍着胸口说:“我的老天,怎么会这么值钱的!”
蕙如伸出食指在唇前按了按:“所以不能说出去,就你和我知道这事,万一被人知道,这珠子的主人来向我讨要,你说我怎么舍得还回去!”
见六小姐促狭地对她挤眼睛,压在心中的巨石总算能放下。洛红管着六小姐的首饰衣服,这样的宝石她从未见过,并不是小姐从沈府里带出来的。且大小与那纸包刚拿出来的时候差不多,洛红也就信了。
“姑娘放心,这事便烂在奴婢肚子里,连洛锦我也不会让她知道。”洛红郑重地发誓。
这是她在与李晟讨论锦绣坊归属问题时,她在李晟的箱子里随手拿的。猫儿瞳是很少,但也不至于像蕙如说的那么贵重。这石头好看,但打磨太费工夫,颜色又是乌黑的,很少人会用它装点首饰。她是见这两颗珠子磨得光润可爱,心里又正恼着李晟设套子让她钻,一时赌了气,这才收在怀里,没想到这时候正派上用场。
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发髻,蕙如带着兰溪和竹香,捧了荣王府的回礼去见老夫人。老夫人见她终于回来了,这才放下心来,免不得又念叨她几句,直说得蕙如连连讨饶,承诺下回再也不在街上看景,定要早早回府里才作罢。
再过两个月,便是初选之日,萧氏一腔子心血全系在芳如身上,找了无数养颜补血的方子,又是煮又是炖又是将她按在水里泡着,不将女儿折腾出一个玉骨冰肌来便誓不罢休。难得大夫人会不搭理大老爷,他也乐得不往正屋去,这些天不是在外书房里歇着,便在常姨娘房中流连。
孙姨娘来找过几回,都被大老爷给挡了回去。
明明之前还宠爱得有声有色,狂浪甜蜜,这一转脸的工夫,大老爷对孙姨娘就没了半点兴趣。任她打扮得再娇俏,大老爷也不肯进她的房。
孙姨娘颇感无奈,又觉愤恨,觉得这必是常姨娘使了狐媚子功夫将大老爷硬留在了房里。
她自己想着要让大老爷使力让菀如能选上,便觉得常姨娘也是这个心思。
却并不知道大老爷在常姨娘房中时,常氏绝口不提选秀一事,与他谈的最多的,也不过是青岚又得了先生的夸赞,蕙如将来要找个品性端方肯用功上进的夫婿。
大老爷在常氏这里,得到的是全然的温柔对待和体贴照顾,不会被提出任何令他为难的要求。看着常氏,大老爷就觉得心绪松快,人也年轻了许多。
转眼过了一个月,芳如的及笄礼到了。大夫人一力操办,务求尽善尽美。也不知是不是因大夫人找来的方子起了效用,芳如在微澜院里蛰居了几十天后,那皮肤竟变得如去了壳儿的鸡蛋一般细嫩弹滑,莹白之中透着粉晕,看起来人也美了许多。
菀如看了极是眼馋,撺掇着孙姨娘也去弄这方儿来让自己试。孙姨娘出了不少体已银子,从芳如的贴身丫鬟那里得了秘方,母女俩如获至宝一般,按着方子弄起来。谁知这方儿用在芳如身上有效,用在菀如身上只三天,菀如就满头满脑起了红疹。那疹子高高凸起,又红又硬,每个疹子顶上还起了脓点,菀如原本漂亮的一张小脸,生生变成了又红又肿还全是麻子的猪头。
这下可了不得了,内宅里顿时闹翻了天。眼瞅着初选日就在近前,待选的小姐却生了这么难看的疱疹,别说初选无望,怕还会被人怀疑故意逃避选秀,对皇家心存怨怼。大老爷大怒,将菀如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锁了起来。孙姨娘披头散发哭告到老夫人面前,说是大夫人故意给了假方子,要害菀如落选。
这一查,又将孙姨娘买通丫鬟去偷芳如养颜方子的事扯了出来。大夫人大怒,孙姨娘能买通芳如的贴身丫鬟偷方子,怎知不会将来买通了人给芳如使毒下阴招?当时便开了匣子将孙姨娘的身契拿出来,喊着外院的婆子去领人牙子来,要将孙姨娘发卖了。
孙姨娘哭得晕过去,菀如更是哭着要拿汗巾子吊死自己。于是后院一时间人仰马翻,乌烟瘴气。老夫人拿了桌上的茶蛊向地下一摔,怒喝一声:“都给我闭嘴!”
老太太年纪虽大,但保养得好,嗓音特别洪亮,这一嗓子来的突然,当下没人再敢出声。
“去,到西园,请三老太爷过来!”
老夫人一声令下,大老爷亲自去西园将三老太爷请了来。
、初选
63
三老太爷拿了方子细细看了半天;又拿来菀如用剩的药膏闻了闻说:“看方子并没什么问题,若是按着这方子制的膏也不会让五丫头的脸变成这样。怕不是方子的问题。”
大夫人一听;冷笑道:“孙氏你可听仔细了,并没人要害菀丫头。”
孙姨娘哭得双眼红肿;只看着女儿,并不理睬她。
三老太爷又给菀如诊了脉,觉着脉相洪而数,倒不像是中了毒的样子;便叫人将菀如近日的饮食全部细细列出来。这么一细查下来;倒真叫三老太爷找出了原因。
孙姨娘为了给菀如补身子,听说鸭肉对女子好,特特去找人买了肥大的鸭子;以参花和九制黄芪姜母一起炖了;这本来是滋补的药膳,却跟方子里的一味药材起了冲,火旺而发,菀如补得过了火,便都发在了脸上。
找到了病症的源头,治起来自然也就有了把握。只是这火毒发出来了却不能压回去,却要让火气发透散尽才能好。三老太爷拟了方子外敷内服,三五天里,菀如脸上的症状会更重,无法出来见人。这么细算一算,到选秀那天,脸上的痘疹能消掉,但印痕却一时半会好不透,只怕五小姐要顶着一张肤色不匀的脸去参加宫里的初选了。
大老爷原本就没指望菀如能选上,不过是担心女儿脸上起这样吓人的疹子会被人议论。如今听得三老太爷说能治,已放了一大半的心。
大夫人此时不依不饶起来,一定要治孙姨娘的罪,自己瞎折腾把五小姐脸上折腾出了疹子却又要来诬陷主母和嫡小姐,这样的刁奴她如何能忍得?
再怎么说孙姨娘也是替老爷生了孩子的,菀如又要进宫参加初选,虽说老夫人和大老爷都知道菀如选不上,但也无法看着她的生母被萧氏这样发卖出去。
“够了!孙氏也不过是想让菀丫头补补身子,心思急切了些,用的法子有些不妥当,也就至于要出卖了?”老夫人沉着脸看向萧氏,“孙氏是跟着你进咱们沈家大门的,这十几年来也没犯过什么过错,如今孩子没事已是万幸,你又何必这样不依不饶,传出去莫非你就觉得面上好看?当家主母连几个下人也约束不好,竟然就要说起卖家里妾室起来。”
萧氏垂了头不敢说话。
“孙氏先送到外头庄子上,让她静思已过,等过了一年半载,若是诚心悔过了,再接回来。”老夫人一甩袖子,定下了孙姨娘的去留。
虽说在外头庄子上不比在家里锦衣玉食过得自在,但好歹是给留了条活路,且又说将来可以接回来。孙姨娘虽说是心有不甘,但也感念老夫人的恩德,连连磕了几个头,便被婆子们押回自己的院子里收拾行装。
萧氏也被老夫人罚了在自己的屋子里禁足一个月,等沈家几个姑娘进宫初选过后才许出院门。
听到了消息的芳如来找老夫人替母亲求情。老夫人看了她半晌,方叹了口气说:“傻孩子,我知道你心疼你母亲,必定觉得祖母处置不公。明明是孙氏买通了你的丫鬟偷了方子,吃出了事后又来诬告你母亲害人,我虽罚了孙氏,却也将你母亲罚了,你觉得冤枉是不是?”
芳如垂了头说:“芳如不敢。”
“我只问你,那个丫头可一直是你房里的?”
芳如抬起头,双眉皱蹙:“是,母亲新近拨给孙女儿使的。”
“那方子是在你母亲手上的,以你母亲待你的心,配药熬药煎药的事她必不会假手他人,就算不是自己亲手去做也是她身边最心腹的婆子丫鬟。她如果愿意将方子给旁人使,早就拿出来示好。既然一直不拿出来,便是拿定主意不让蕙丫头和菀丫头得到的。”老夫叹了口气道,“这也是她爱女心切,不想让别人夺了你的风气,她的心思我明白。只是这次做得太过了。”
芳如略想了想,心中一震:“祖母,您是说……”
“你对你母亲还不了解?”老夫人眉头一扬,冷笑道,“你身边那丫头是二等使唤丫头,不过能帮你取药端药,她能上哪里拿得到这个方子?还不是有人给的?什么鸭肉补女儿家,只要细细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