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皇帝那样宠爱李晟,那样依赖他,那样纵容在意,原来根源就在他的生母。
李晟长得很像姜盈,看着他,皇帝便会想到那个他求娶不得的女子,便将无法送出的温和柔软都放在了李晟的身上。
“就算皇上心里还有姜盈,她也不能下此毒手。”大长公主脸上带着怒意,“那是她亲妹妹!真是心如蛇蝎!”
“冯氏是皇后的人。”宣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在卢国公府时,冯氏就已经被皇后收买,帮她传递消息。”
因为那时候宣王和太子都在追求妹妹姜盈,她心有不甘。无论是太子还是宣王,人品家世才貌都是世间一流。她一个也抓不住,却让妹妹一下子吸引了两个,她如何能够甘心?
她收买了当时年纪还小的冯氏,让她传递消息,偶尔使些暗绊。
她当时看中的便是太子。宣王虽更美,但容貌并不能长久,太子之位意味着将来的皇位,她如果可以当上太子妃,将来便可以成为万万人之上的国母。
所以她让冯氏借机制造机会,将姜盈的心向宣王推去。
最后她终于如愿嫁给了太子,却发现,太子的心里,妹妹的影子始终无法抹去,而她,只是太子为了皇位不情不愿的交易。
她可以容忍丈夫三妻四妾,却不能容忍别的女人真正进驻到男人的心里。
从那时起,她便对妹妹起了杀心。
有姜盈在的一天,她便无法真正掌握住这个拥有未来至高权柄的男人。
而冯氏,早就喜欢上了宣王。姜盈的存在,对她来说也是一根毒刺。
她性情隐忍,为了那一天,谋划了多时。
什么表哥,什么婚约,全是她让人卸去防备的借口。
姜盈病了,夫妻间终日争吵,她终于找到了机会。
于是有了李晖。
可是宣王再不肯碰她一下,连多瞧她一眼也不肯。
“清河,不是我的孩子。”宣王说出的话让蕙如震惊,无法置信,却又有些意料之中。
“那一天,我对郑氏说,要将李晖送到外头去,请个先生教他,然后放冯氏出王府,给她一笔银子,随她去哪里。”宣王苦笑了一声,“这话被她听到了。”
冯氏好不容易得到了宣王,又生了宣王的孩子,怎么可能再甘心离开?
她求助于皇后。
从外头找了个男人。
然后借着姜盈的忌日,再次得手。
因为她有了身孕,宣王也再说不出要给她银子打发她离开的话。
她生下了清河,便在宣王府里蛰伏下来。
这女人,对旁人狠,对自己也狠。
只为了要留在宣王身边,不惜与人通奸,将自己的把柄双手送到皇后的手上。
只要能留下来,只要能将来让李晖承袭爵位,她什么都能舍弃。
李清河,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放过半点爱心。
那样单纯的女孩子,被母亲带来这个世上,又要被母亲亲手抹去。
她从出生开始,就只是个工具,只是个手段。
蕙如想着李清河那张并不十分漂亮却很诚挚纯真的脸,不觉就落下泪来。
“我已经让人去叫成义回来。”宣王看着大长公主,“姑母,成义到底是我亲生的儿子,我想,让他回来见冯氏最后一面。也省得将来他与成器之间兄弟起了嫌隙。”
该说的话已经说得清楚,宣王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内室。
蕙如握着大长公主的手,看着她:“祖母,李晟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大长公主轻声说:“不会有事,不会的。”
宣王府西北一隅的静思堂是关押犯错仆役,等候主家处置的地方。那里四周僻静,高墙重锁,寻常人不会轻易靠近。
李晖一身甲胄未除,头盔放在地上,盘膝坐在静思堂内院的一扇门外。
“成义,快救救我,快点救救你亲娘啊!”厚重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敲得砰砰响,里头的人嗓子早已因为过度的哭喊而变得沙哑,“成义,你在外头是不是?你还在外头是不是?快点出个声,让娘听听你的声音!”
李晖闭上眼,脸上掠过一丝扭曲的痛苦。
“我在。”
听到他的声音,冯氏大松了一口气。
宣王肯让李晖来见她,她便还有一线生机。
李晖是宣王的亲骨肉,他不能当着儿子的面将她杀了。
胸口隐隐地痛着,那是宣王当胸踢的一脚让她心肺受了损伤。
可她不在乎。她这辈子已经值了。
她得到过宣王,与宣王有过骨肉。
李晖还这样的出息,将来也必定可以荣华富贵,子孙兴旺。
她想看着李晖承爵,想看着李晖娶个家世清贵的勋贵女,最好是能尚主。
然后生一大堆孩子,她可以帮着带孙子,带孙女,再看着他们长大。
冯氏后背抵着门板,慢慢地坐到了地上。
本已干涸的眼窝里又有新的湿热涌出来。
她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没有做,还有很多福没有享。
她并不想死,如果可以,她希望不要让儿子看到她现下狼狈的样子。
“成义,你还记不记得?你三岁那年失足落入池塘,差点淹死。我抱着你,不眠不休地守了三天三夜,才等着你睁开眼睛叫我一声姨娘?”冯氏的声音嘶哑,可是饱含着感情。
“记得。”李晖嗓子干涩,虽然心里难过,但他是天塌下来也能双肩扛起的男人,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那天刚下过雪,岸边很滑。”李晖闭上眼睛,过往的一幕幕在他眼前滑过,“是哥哥跳下半结了冰的湖水里将我拖了上来。你守着我的三天三夜里,他也发着高热,险些救不回来。姨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哥哥,我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别提他!”冯氏突然尖叫起来,“那回一定是他将你推下水的,不过后来害怕了才将你拉了上来!他看你不顺眼,怕你抢了他的世子位……”
“够了!”李晖睁开眼,痛苦地喊了一声,“你便是一直以这样恶毒的心思想着旁人的吗?因为自己是这样恶毒的女人,便觉得世间所有的人都会像你一样有着那样恶毒的想法?”
“我虽然还小,但记得很清楚。滑到水里之时,哥哥离着我还很远。他听见我的叫声,连衣裳也没脱就这样冲过来跳到水里,明明自己没有多少力气,却还是努力将我顶到岸边上,明明自己还在发抖,却将扔在岸上的氅衣裹在我的身上。哥哥从来不因为我是姨娘生的就对我有过半分的漠视。自他从茂平回来,便一直在为我的将来打算!”李晖的眼中终于有泪滑落了下来,“我知道自己是庶出,知道父王并不喜欢我。所以我要去军中,想靠自己的力量得到一切,想着将来能将你和妹妹接出去,一家三口好好地过日子。我从来没想过父王的爵位,那不是我的,永远不可能会是我的!”
“不,那是你的!你是宣王的儿子,你有权得到这些!”
“你还不明白吗?”李晖站起身来,身上的铁甲相擦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响,“我根本不屑于这个爵位!不是自己亲手挣来的,我根本不会想要!我只问你,你苦心孤诣地害了这么多人,是为了我吗?还是只为了自己?”
“成义,你怎么能这样说……”冯氏嘤嘤地哭起来。
“不,你心里从来没有装过我和妹妹。”李晖苦笑了一声,“你只有你自己。清河是那样的依赖你,信任你,爱着你。从你推她下水的那一刻起,你已经不是我们心里的那个姨娘。”
“父王让我来见你最后一面。可是我想来想去,还是没办法面对你。”李晖转过身,“我从来没像今日这般痛恨着自己的出身。别再拿我当借口了,娘。”
这一声“娘”,让门后的冯氏浑身颤了一颤。
“下辈子,希望我们不会再为母子。”李晖沉沉地说,“你走后,我会给你立牌位,给你香火供奉。而我,也会自请除去宗籍。”
“李晖,你疯了不成?”冯氏爬起来,拼命拍着门板,“你是宣王子嗣,是宗室子弟,怎么可以?!”
“我无颜再当宗室子弟。”李晖抬起头,看着天边如血的残阳,“我会将妹妹接出去,我会靠自己争个前程,让她后半辈子可以安乐平和地度过。如果,她还能醒过来的话。”
听着李晖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地离开,冯氏张着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走了,她的儿子永远离开了她。
他怎么可以这样无情无义?
对了,他是宣王的儿子,所以骨子里头跟他父亲是一样的,都是冷血无情之人!
冯氏哭着,突然又大笑起来。
走得好,走得好!
你们都走吧,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一个人是有心的,全都他|妈的是混蛋!
李晖走到宣王的院子里,在门外跪下。
宣王站在木阶之上,看着似血残阳下,被金红色余晖染尽的次子。
“父王,该说的,我都对她说过了。”李晖抬起头,面色平静。瘦削的面颊上带着无法言喻的悲哀和痛楚,“我请求您,通知宗人令,将我除去宗籍。我要带着清河离开宣王府。”
“成义,无论如何,你是我的儿子。”宣王看着他,李成义没有被冯氏教养长歪,他的骨子里带着李家人惯有的骄傲、直率和勇气,“冯氏做的事她自己承担就可以。我不想让你为了她所犯下的罪过受罚。”
“她始终是我的生母。”李晖放下怀里抱着的头盔,一头磕了下去,“她会那样做,也有为了我的原因。”
“我想带着清河,安静地离开。”李晖抬起头,脸上爬满了泪,“求父王成全。”
门外,有下人来报。
“王爷,静思堂那里有人来,说是……”他悄悄地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二少爷,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说是冯姨娘悬梁了。”
宣王点点头:“我知道了。”
李晖闭上了眼睛。
“她已经死了。”
是的,死了……
可有些事,并不是一死便能抵偿的。
、风疾雨骤
163 风疾雨骤
李清河一直没有醒过来。
她就像睡着了一样;静静地躺在床上。
兰溪过去看过,回来对蕙如说起时;还落了泪。
她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摊上这样一位心狠手辣的生母;也不知是不是她前世的冤孽。
李清河是个聪明的孩子,只不过是有个口吃的毛病,却不是个蠢笨的人。
她在被自己的生母推下水的那一刻,是什么样的心情?没人知道;也没人能体会。
蕙如想;或许是清河醒不过来,也或许是她根本不愿意醒过来。
府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冯氏死了;喜鹊也不知所踪;不知道宣王府里有多少宫中的眼线会将这些变故传到那位的耳中。
前方战事未明,李晟生死未卜,京中大局不在宣王手中,此时并不是发难的好时机。
可是皇后得到消息之后,能不动如山地等着宣王找上门去吗?
她会怎么做?
蕙如脑中电转,可是还想不出妥当的主意来。
这时太后突然传了懿旨,要召宣王和宣王世子妃进宫。
太后想见儿子倒是在情理之中,可是外头人都知道世子妃如今卧病在床,诸位太医在忙着为她保胎。这时候宣世子妃进宫,不是要她的命吗?
来宣旨的太监并不是万寿宫里的那几位相熟的大太监,宣王只觉得有些眼生。
“你是什么时候去的万寿宫?怎么本王以前没见过你?”
那太监笑了笑说:“宣王爷很少进宫,就算见过小的也不一定能记住。小的一直便在太后宫中服侍,以前也曾见过王爷几回的。”
虽然这样说,宣王对他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宣王请他进屋待茶,打算回房更换衣服。
“本王随你进宫,沈氏如今卧床,起不得身。母后那里,本王自会去说。”
“这……这不好吧。”那太监站着不动,一脸的为难,“太后的旨意是要世子妃也一起进宫,世子妃怎可不去?”
宣王脸一沉:“她现今身子不好,若是能走动,本王会拦着?”
太监讪笑一声说:“不如,让人用软轿子抬了去?”
宣王面孔一沉,盯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宣王沉下面孔时那阴冷的神情令人浑身发怵,那太监被他这样恶狠狠地瞪着,也不觉后脊阵阵发凉。
“这这这是太后的意思……”定定心神之后,他将太后抬了出来。
“太后?”宣王挑起眉毛来,冷笑了一声,“太后会下这样的旨吗?你以为本王是三岁的小儿,这种话也能相信?”他突然出手,揪住了那太监的衣襟,将他拉向自己,“既然这样,你就拿份太后的手诏来,让本王瞧瞧,母后会不会亲手写道旨意,让人将她的孙媳妇抬进宫里去!”
说着,抬脚就踹:“没卵子的东西,滚回你主子那里,没有太后的手诏,你休想从这儿带走半个人!”
那太监怎么也没有想到宣王居然这脾气说发就发,前头还好端端要换衣裳进宫,后脚就将他踢出了门。
“来人,将这胆敢假传懿旨的家伙乱棒打出去,将宣王府大门关上,没有我的吩咐,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
“是!”门外的侍卫立刻将这太监和跟着他来的两个小黄门架住,便向外头拖。
那太监跳着脚尖叫:“宣王,您这是抗旨,抗旨不遵,宣王你是要造反吗?”
宣王冷笑了一声:“老子如今也病重了,走不动道儿。不进宫就是要造反?扣的好大帽子!本王就不进宫了,你看看金吾卫的人敢不敢上门来拿人?”
下巴一扬,那些侍卫心领神会,将那几个太监的嘴捂上,也没送出王府,而是直接拖到了后院僻静的空宅子里,将他们的手脚捆了,嘴堵上,就扔在了里头。
大长公主此时还在王府,在后堂将这些动静听得清清楚楚。见宣王进来,她站起了身。
“宫里怕是有变了。”大长公主脸色惨白,她看着宣王,宣王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凤印是真的。”宣王看着大长公主,“可是一定不是太后的意思。只怕是,太后已经落入皇后的掌握之中了。”
大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在桌上拍了一掌:“就算太后现在被她控制着,她也没这么大胆子敢对太后不利。皇上还带兵在外头,一旦他回来,她要怎么向皇上交待!”
宣王点头道:“京中有龙武卫、金吾卫等十六卫,皇后与太子完全掌握的也不过是禁军内卫三四支。我坚守王府不出,她便拿我没有办法。”
“她要让你和蕙丫头进宫,到底想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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