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当时并不敢说那是郑氏,只是语焉不详地说是卢国公太夫人带去的亲戚。
太子还没细问,皇帝便开了口:“皇妹知道那是何人?”
端敏掩唇一笑说:“皇上您还记不记得,当初宫里指了两位侧妃给宣王世子的?其中一位可不就是太子妃娘家的亲戚?”
皇帝当然记得,当初为了侧妃人选,皇后和淑妃两个卯足了劲儿可没少给他添堵。
“郑氏?”
端敏长公主瞥了眼太子:“您还不知道吧,太子妃和太夫人此去荣王府一是为了告宣王世子妃不肯老老实实听话,二是为了去让荣王重发宗室玉牒,好让那郑氏风风光光进了宣王府当她的侧妃呢!”
太子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宣王世子妃是宗室妇,是宣王府的当家媳妇,她要听话,只能听宣王的,听太后皇上的,听宗室长辈的。如果太夫人要挑她毛病,也应该是自己私下拜访宗人令的荣王,先请求宗室长辈出面调整劝说,哪有太子妃陪着直接告状的道理?
太子妃昨日是摆了太子正妃仪仗走的,这是要借着自己的身份,强压着宗室低头,去教训宣王世子妃?
再有那个郑氏。
全京城都知道宣王世子病重时,定下的两位侧妃都悔婚不嫁的事,宗室里也将她们的玉牒和侧妃仪仗悉数收回。
如今再要重发玉牒,收了郑氏入府,这无异于是在宗室脸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难怪大长公主和荣王会气成那样!
也难道今天连三位长公主姑姑也都一起进宫来!
太子的双手微颤,双眼发直,已说不出话来。
皇帝冷笑了一声,对太子说:“这就是你的太子妃,昨天晚上你还为她求情,说她是因为年轻不懂事,说话没有分寸。你看看这个!”说着,从袖子里取出几本折子扔到了他面前。
“这是荣王请辞宗人令的折子,这是荣王太妃和沈国老夫人及昌平郡主上的陈情折子。”直忍到此时,皇帝的怒火才发泄出来,“你的好外祖母,好妻子,居然到宗人令府上去闹事。觉得自己是太子妃便将所有人都不放在眼中了?居然对着长辈也能嚣张若斯!这样的女人,将来如何能为国母,为天下表率?”
太子吃了一惊,连忙跪下请罪。
大长公主看了看皇帝,双眉微蹙道:“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云氏所为太子并不知情。恺儿一向孝顺恭和,太子妃是受了太夫人的蛊惑,失了体统,忘了规矩。这又干太子何事了?”
皇帝苦笑了一声说:“这种时候了,姑姑你还要为这孽障说话。”
“他是您的嫡长子,他是什么性情没人比您更清楚。”大长公主走上前,将太子扶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皇上,本宫相信,若太子知道太子妃是到荣王府寻事,他是断断不会允许太子妃出东宫的。”
太子啜泣着对大长公主一揖到地:“多谢姑祖母体谅。”
“不过……”大长公主面色突然一沉,对皇帝说,“若只是这些,想着她年少莽撞,又是为了娘家人奔走,还有几分情由,本宫今日不会进宫走这一趟。”
太后听了直起了身子,连三位长公主也面面相觑。
大长公主对她们说的,也就只有这些,难不成太子妃还做了什么蠢事不成?
大长公主苦苦忍到现在,就是为了一击致命。
现在皇上在,太后在,太子在,三位宗室里的长公主也在。
还有什么比现在这时机更好的?
大长公主真想大笑三声。
“昨日卢国公太夫人要在荣王府寻死。”她悠悠地说,“就在太子妃眼前,她说要去见卢国公于九泉之下,她要触柱。”
众人一起屏住了呼吸。
“太子妃就在她面前,听她这么说,见她站起身,任她去撞荣王身后的大柱,不说劝一声,不说拦一下,就站在那里,眼睁睁瞧着她姑祖母去死。”大长公主冷笑着看了看皇帝,“那可是她嫡嫡亲亲的姑祖母,她却放任着长辈去寻死,若不是荣王手快将太夫人抱住,今日满京城怕都要传出来荣王和本宫逼死功臣之妻的流言了。”
皇帝和太后阴沉着面容,背后渗出细密的冷汗来。
前卢国公在军中声望极高,太夫人的兄长又在滇州手掌重兵。若是传出卢国公太夫人在荣王府被逼死,谁也不知道国中会有怎样的动荡。
随便卢国公太夫人死在哪里,都不能是在宗人令的府上!
皇帝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太子此时脸色灰败。
他知道,这个妻子,他是再不能保住的了。
*****
从宫里出来的时候,端敏长公主挽着大长公主的胳膊,缓缓走在另两位长公主身后。
“姑姑,那个宣王世子妃是个怎么样的人?能让您这样疼爱?”
大长公主轻轻拍着她的手,脸上带着微笑:“能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并没有比谁特别。不过就是跟她有些缘份罢了。”
托她的福,她忍了十多年的怨气终于可以完全发泄出来。还这样爽快舒畅。
“成器自己个儿挑的妻子,一定是好的。”她笑着这样对端敏长公主说。
“成器成亲的时候,因为他身子病着没好,咱们都没能去好好闹个洞房,也没仔细看清世子妃的相貌,实在是遗憾得很。”端敏长公主眼珠儿转了转,对大长公主说,“不如过几天您启个头,让咱们这些嫁出去的公主郡主们聚一聚,您也将沈氏邀来。大家都是宗室里的,多些交往对她也有益处。”
大长公主听了连连点头说:“还是你细心。她因是新婚,前些时候李晟身子又不好,所以一直关在宣王府里头也没有在宗室里走动,跟你们都没有亲近起来。”
端敏长公主笑着说:“可不是吗?不过现下还在正月里头,天气冷了些。下个月挑个日子,咱们一起到姑姑府上去蹭酒喝。”
大长公主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你那长公主府里头还能少了美酒?说好了,来可以,但不能空着手儿,还有,要将你家那几个淘气包也一起带了来。”
“您要是不嫌弃他们吵闹就行。”
“小孩子越多越好,这样府里才热闹!”
见大长公主这么说,端敏眉开眼笑,对着前头两位长公主喊:“姑姑要请咱们喝酒了呢!”
端顺和端敬两个回头,都笑了起来。
“那敢情好!”
“把你们家那几个小子丫头也都带来一起吧!”大长公主此时心情极佳,看天天蓝,听风风顺,只觉得一腔子快意要与人分享。
“好!”端顺长公主也是心花盛放,“等那老太婆带着她家的莺莺燕燕滚出京城,本公主就带三十坛上好女儿红来,咱们不醉无归!”
“时候还早着,不如请姑姑和姐姐们到我府上坐坐去?”端敬长公主笑着说,“左右回去也没什么事,咱们四个正好凑一桌子,也好久没打叶子牌了。”
端敏一听来了精神,袖子卷了卷说:“端敬妹妹这是想送银子给姐姐花啊,好!我便将你那点家底子都赢了来!”
端敬捂着嘴笑:“少来,别一会还要差人去您府上,让姐夫带银钱来将您赎回去!”
这三个姐妹有说有笑,虽不是一母所生,跟寻常人家的亲姐妹也没什么差别。
大长公主笑着说:“姑姑今儿身上可没带银子,不然端敬你过会儿找个下人去我府上,把我家大媳妇也叫来,让她带箱子钱过来顺便给我瞧瞧牌吧。”
端顺一听就笑了:“姑姑这是让安乐侯夫人给咱们姐妹送辛苦钱呢!”
有安乐侯夫人这样的妙人儿在,她们这牌局定会更加有趣。
让人期待不已!
、废与封
142 废与封
到底是从头到尾没用蕙如出面;她就在家里安然坐着,宫里的消息没过两日便传到了她耳朵里。
太子妃云氏骄悖;数次顶撞太后,由太子奏请;将云氏由太子妃降为太子昭训,非奉旨不得出东宫。
这一下子,从太子正妃降到了正七品的昭训,可谓从云端跌落泥淖。这突如其来的诏令;让满朝文武;京中贵妇们全都惊掉了下巴。
太子东宫之中,原来的太子良媛董氏,被上赞“秉性端淑;持躬淑慎”而晋位太子侧妃;离着太子正妃之位仅差了一步之遥。
待到正月二十七,芳如九日回门之时,昌平郡主拉了上门来瞧姐姐的蕙如到一边,细细地与她说了。
“太后亲下了懿旨,令卢国公太夫人带着随从亲眷,二月初八前离京返乡,非召不得入京。还下旨分送卢国公府和滇州云府,将卢国公和云凤鸣好一顿骂……”昌平郡主脸上露出愤愤之色,“若是早知道当年你姑姑是被她牵累的,我才不会那样敬重她。”
蕙如笑了笑说:“婶子敬重的是已故的卢国公,那样的大英雄人人都当敬重。”
昌平郡主点点头,叹了一声说:“是啊,只可惜,卢国公一世英雄,身后留下的竟然是这样死作的妻子。”
二人正说着话,三皇子妃沈芳如已经到了。
李怡在前厅,由沈浩然三兄弟和沈家几位少爷作陪,芳如则着一身新妇装扮,头上戴着皇子妃的七凤翟冠,粉面含春,眸映秋水,一进门,便去给老夫人行礼。
大夫人终于见到了女儿,心里高兴又感慨,险险儿又要落泪下来。
李怡前两天新封了代王,过了二月十五便要带着家眷去封地范阳。
皇帝三个皇子里,长子封了太子,二皇子的生母为淑妃,母亲身份也高贵,又得皇帝的宠爱,可头一个封了王爵的,竟然是那个并不得宠的三皇子,这让很多人都感到困惑。
其实这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家里老大老二的母亲在斗,兄弟也在斗,只剩下这一个儿子,性情直爽,又只好读书,没有权欲,偏偏还是自己一向忽视的孩子。不过刚满十七岁的少年,这才一成亲,就要被撵到偏远的范阳去,皇帝心中也有许多歉意和懊悔。封了王爵,一来作为补偿,二来他也知道,即便这个儿子被封了王,也绝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如此一来,沈芳如便成了名正言顺的代王妃。
一一见过了礼,蕙如笑嘻嘻地走上前,给芳如蹲身行礼道:“臣妾给代王妃见礼了。”
芳如面上微红,拿手推了她一下:“这里又没外人,你这样作势干什么?”
瞧芳如气色甚佳,脸上神情也与在家当女儿时不同,大夫人便知道女儿女婿之间的房事应当是极为顺遂。越想那个代王女婿就越是满意骄傲。有一肚子话想对女儿说,偏偏女儿拉着蕙如,二人喁喁私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世子离开可有些日子了,收到他的信没有?”芳如很小声地跟蕙如聊起来。
“前日才得了一封。”蕙如甜甜一笑道,“离得远,这才刚过了沧州。”
“他不在,你一个人能行?”芳如挑了眉头看着她。
“有什么不行的?他不在我可自在了。”
“呸,言不由衷!”芳如十分鄙夷。
蕙如拉拉袖子,对她飞了个眼:“哎,姐夫对你怎么样?可还好着?”
芳如啐了她一口:“你才嫁出去几天,就这样没羞没臊起来,可不是妹夫将你惯宠得无法无天了?”
蕙如得意洋洋:“那可不?”
芳如噗哧一声笑起来:“你可真行,嫁出去这才几个月啊,便能让大长公主帮你出头,直接将太子妃给废了!”说着,挑起大拇指来,“以前都不知道你这样厉害,姐姐我真服了你。”
“不干我的事啊!”蕙如连连摇手,太子妃被降为昭训一事,外人或只听着旨意,觉得是她对太后不敬所致,宗室里的可人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蕙如不过几天工夫,就已经在宗室里传得人尽皆知,就连新婚中的芳如也听着了动静。
“我真的只是被牵累进去的。是太子妃顶撞大长公主在先,卢国公太夫人逼迫荣王在后,她才动了真火。我那时候可不在的啊!”蕙如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撇清关系。“我一个小小的世子妃,哪有那力气翻这风浪?就算有心要去翻腾,只怕这还没等翻起来呢,就被风浪给溺死了。”
芳如笑着说:“你就胡吣吧,谁不知道大长公主是为了给你出头才跟她们起了冲突的?不过太子妃……啊,是云氏,云氏当真糊涂,就算是太子妃,也能在大长公主面前口放厥辞?说到底,还是太夫人害了她。若不是她将人拉了去,大长公主的怒火可不容易烧到她身上。”
“是呢是呢!”蕙如连连点头,“今儿是姐姐回门的好日子,你尽挑这些没意思的说干嘛啊。”
芳如眉毛挑了挑说:“这都没意思,还有什么有意思?”
蕙如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一家人坐在一起,热闹又喜气。
上回蕙如回门时,菀如避着不出来见人。这回芳如回来,她倒是笑呵呵地出来了。
只是头上以紫檀木簪挽发,身上穿着青黑色的海青,不着脂粉,不佩首饰,却也有一种别样的雅致。卸了簪环,洗净脂粉,五小姐就仿佛脱胎换骨了一样,脸上挂着恬淡微笑,气定神闲,再无往日尖刻浮躁之气。
蕙如暗暗点头。菀如每日里礼佛读经,倒真正是修身养性起来,虽不能说是大彻大悟,但于心性倒是极佳的修持。
芳如这边跟她说了几句话,又坐到菀如身边去,跟她笑谈起来。
若是以前的菀如,见了芳如这样的王妃装扮,心里不定要多嫉妒不服,可是现在却是落落大方,谈笑皆自若。老夫人笑着对蕙如说:“皇上让她在家礼佛也是个机缘,她自己也说与佛门有缘,觉得佛法无边,可化胸中戾气,可以增福添寿,还抄了好几份佛经,非缠着让我读呢。”
“那是五姐姐孝顺,想让祖母福寿安康。”家里一切都是这样美满,蕙如见了也觉得心中暖暖的,十分开怀。
大夫人到底还是觑了空儿将芳如拖到自己房里,细细问了许多闺中之事。
一想到这个女儿又要离她远远的,就忍不住要哭。将自己的陪嫁压箱之物翻了个底儿朝天,用的上用不上的,只要她觉得好,一股脑儿全塞到小女儿那里。
“到了范阳后,一切都要自己小心。”大夫人殷殷叮嘱着,“一来要注意代王和你自己个儿的身体,到底年岁不大,你也不要急着要孩子,最好过上一二年,身子骨儿结实了再生养才好。那些个侧妃你也要加着小心,虽然都是大门大户里出来的,谁知道心肝是红还是黑?凡事加着小心,防人之心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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