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别说你的小石头了,那厮每次都给我脸子看,我啊,还是自己来吧。”
若梦站在一边怔怔的看着二人,她心里泛着糊涂,却又不想打破这样安和的画面,没有权利,地位,荣誉,身份,没有所谓的细作,皇上,皇宫,只有这突然造访的路人亦或是朋友,一碗水一句寒暄便已足够。
“若梦,你和夕儿许久未见,你们叙叙旧,我出去走走。”
有些事,终究没有自己看到的那般残忍,至少那个小生命活了下来,那是枫离哥哥和夕姐姐的孩子。
“真好。”若梦摸着完颜夕的肚子,笑容美好。
“蒙皇上开恩,饶我不死,可是那日太皇太后和紫颜都要置我于死地,皇上虽不愿意却要堵住悠悠之口,以免让有心思的人钻了空子,当日石公公给我吃的根本不是毒药,我被悄悄送出了宫,起初在平城一处宅院落脚,后来搬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若梦看着窗外正和孩子们玩的不亦乐乎的拓跋宏,那个男子总是温润美好的,宫廷的争斗并未抹杀他的良知,他知道自己要什么,应该取舍什么,亦或是无需强求什么。
若梦的肩侧传来温度,完颜夕经过了种种事之后,先前的傲气收敛了不少,或许归于平静后,她才真正体味了在冷宫她们之间激烈的争执。
“若梦,其实阿宏不错的。”
浅笑,若梦收敛思绪,她看着煮沸的水,道:“姐姐,我来帮你。”
轻叹,完颜夕知道,很多事总要慢慢消化的,心结易结不易解。
简单的粗茶淡饭,完颜夕比从前开朗了很多,此时的她侃侃而谈,心胸宽阔,完全看不出曾经的心机和无情,经过蜕变的她,犹如山间盛开的野花,虽不华丽,却漫山遍野,动人芬芳。
拓跋宏也完全没有架子,两人从天南说到海北,没有身份的顾忌,没有往昔的羁绊,那席上的酒杯中柔柔的散发着淡淡的酒香,让人不知不觉便蒙上醉意,小石头虽然有些怪完颜夕太不顾皇上身份,但是看着拓跋宏开心,他也安心的吃着饭,并未再用眼去瞪完颜夕。
饭毕,完颜夕找了个油头出了屋,小石头也知趣的退了出去,若梦突然觉得不自然起来,她撇过头去,故意不看拓跋宏。
“我们也出去走走吧。”
也好,很多年没回这里,也不知道其他地方变了多少,想到这里,若梦默许的点了点头。
穿过林子,过了土丘,身后的人烟气已经淡了不少,若梦和拓跋宏都未说话,脚步却不知不觉来到了曾经他们初识的地方。
周边的树木稍有减少,因为秋天,多少看上去有点冷清,只是那汪溪水仍然清澈,缓缓向着南边而流。
往事如昨,只是回首间却又充满了无奈,沧海桑田,过往也不过是微小的一粒尘埃,抓紧亦或是遗忘,都将伴着眼泪,润在了心头。
《思念》,这首他们相识的曲子,在这个秋天,飘满了这处不算特别的山涧,那溪水晶莹欢畅,那乐曲婉转低吟,十年,匆匆而过,蓦然回首,却发现早已走错了路,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泪,终是滑落,若梦听到了那乐曲里的挽留,期盼,驻足,守候,而她,却早就不敢去想。
一曲终了,是对过去的缅怀,对现在的承诺。
四目相对,拓跋宏星光的眸子满是希冀。
怀中,拓跋宏掏出桃木锦盒,他说的坦然又执着,“若梦,我知道你放不下和那个人之间的情意,十年,我错过了本该属于我的十年,所以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去背叛谁,只是,我会尊重你的心意尊重你的感觉,你用这个去换你的自由吧,等你真正走出你自己的心,那个时候我会站在这里,等你最后的选择。”
若梦含泪接过锦盒,锦盒的香气飘散,锦盒之上是木刻的飞龙在天,栩栩如生,象征皇族。
打开锦盒,红色绸缎之上赫然躺着一枚白玉扳指,那扳指比一般的大了许多,看着普通没有图案,却发着幽幽的绿光。
“这?”
“这便是你一直寻找的藏宝图。”
“藏宝图不应该是画在羊皮卷上的吗?”
“那是我命人散布出去的假消息,当年,我父王莫名遭到毒害,我最后一次见他,他将这个交给了我,他说无论以后朝堂之上发生怎样的变故,这个藏宝图都可以助我成事,为了防止外面的人对藏宝图的觊觎,我便让齐枫离这些年散布假消息出去,希望保全父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其实藏宝图根本就不是刻在羊皮卷上,而是藏在这普通的玉扳指之中,这是我曾祖父通过世外奇人保存其中的秘密,只要拿着扳指对着正午的阳光,阳光便会穿过扳指的中心,将里面的图案投影出来。”
“可是你给了我,不怕那个人利用这藏宝图扩充兵力,危及到北魏的江山吗?”
“江山不是靠一张藏宝图便可以坐稳的,古往今来,凡是覆灭的王朝必定是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如果这天下真的不属于我了,不用他来侵吞,恐怕我北魏的万千子民都不容我啊,如今不是我要毁他的家园,而是他要让这战争毁灭千千万万无辜的生灵,我与他,究竟谁会赢?我想,上天会告诉我答案。”
拓跋宏的侧脸在阳光下分外刚毅,这样的他不再是自己曾经看到的懵懂少年,不再是自己在宫中偶然邂逅的心事男子,此刻,他是真的君王,是驰骋在天际自由无束的雄鹰。
“若梦,你不是一直想要自由吗?”
拓跋宏炙热的眼神落在若梦眼里,是倾骨的誓言,为何你要对我如此?如果你对我凶一点,冷一点,或许我不会这般舍不得。
“若梦,等你换回了自由,你就可以没有负担的给我机会了吧,每次看到你把我拒之千里,我的心……其实很痛,你知道我多想和你一起看日升日落,我们可以去塞外,去江南,去一切你喜欢去的地方。”
很美的蓝图,可是你终究是皇上,北魏的君主,不是吗?
“我答应你,等政局稍稍稳定些,我便和你悄悄离开,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好不好?”
离开……可以吗?
“相信我。”拓跋宏满脸真诚,这一刻他掏出了他的心,毫无保留,他怕错过了这次,便是一世。
“别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若梦挣脱拓跋宏的手,她试图离开,伤了一次的心,她不想再伤第二次。
身体被用力一拉,顺势倒在了拓跋宏的怀里,他抱的温柔,却又毫无反抗之力。
“放开,放开,放开!放开!”声音从弱到强,从低到高,化作那拳头之上的怨气,往昔的,如今的,某人的,统统敲在了拓跋宏身上。
微笑,拓跋宏拥着她低喃道:“想哭就哭出来吧,有我在。”
“你为什么选择你的国!”
“我不想做细作!”
“你每次都走的那样坚决,你每次都只懂得强迫,你让我好累你知不知道。”
“我想大声笑大声哭,我想像个正常的女孩子那样去追求我想要的,有什么错,为什么你就是不懂。”
……
埋怨,对过去的纪念,在这一刻,统统化作无声的眼泪,滴入了拓跋宏的心头。
他笑,他道:“乖,一切都会过去的,会好的。”
那轻柔的抚摸划过若梦的发丝,在湛蓝天空下的拓跋宏扬起头,幸福的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演戏
落花,霜叶。
万千灯火中,总有一盏为你亮起,那点光亮会成为你生命中前行的方向。
若梦倚靠在御花园的汉白玉石桥上,秋末了,总感觉平城的寒气来的特别快,满池的荷花早已败了,想起当初进入皇宫的还是初夏,所到之处更是生机勃勃。
若梦看看天,仍然那样蓝,在无上地界的时候就一直幻想有一天能看到这样美的天空,如今看到了,却又是别有滋味。
战事吃紧,齐枫离却是天生的将领料子,实力悬殊,赫连城尽力周旋,却还是节节败退,眼下退到了曾经战败的齐国,齐国表面虽臣服,暗里却伺机而动,如今正联合赫连城在西南和北魏军队成对峙状态,齐枫离并未深入,一来齐国领地易守难攻,二来他不甚了解齐国地形,不好贸然出兵,曾经跟随乙浑攻打过齐国的将领也已处决,局势始终不明朗。
而若梦,终是选择了拓跋宏。
她记得那日她哭累了,被拓跋宏拥着,他们一直坐到日头下山,那是她不曾见过的拓跋宏,那日的他第一次说起自己的过往,说起自己十年来在皇室中的隐忍和屈辱,还有他的理想,父亲的理想。
错觉中,若梦甚至觉得他和赫连城很像,可是又不像,他们的轨迹中都少不了命运和本该完成的事,唯一不同的是,赫连城总是不知道取舍,宁可撞的头破血流也要朝着本不属于自己的路走下去,他的世界里更多的是放不下是自己,而拓跋宏,却时时想放下,他所放不下的,只是上天给他的使命,天下的子民。
他说,他的心愿是将北魏的子民带入一个和平的时代。
他说,他要建一座关于佛教的圣地,叫龙门石窟。
他说,他要改革北魏从老祖宗就遗留下来的传统,走向新的文明。
他说,平城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总有一天他要迁都到洛阳去,一个完整的国家一个国家完整的体系,是势在必行的。
可是,他的理想还未实现,他却选择和自己走,去过隐世的日子,他说,错过一个人便是一辈子,那些事他不做自然有人去做,可是失去了人生最爱,便会抱憾终身。
过了这个冬天,他真的会和自己离开吗?
若梦闭了眼,她突然有点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北魏需要他,他的肩上有太多的责任,可是……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些,却还是想要试一试。
“以后,我们不要再错过了好不好?”这是拓跋宏那日回来后和她说过的话,那是只属于他们之间的诺言。
“姑娘,天凉,咱们早些回去吧。”身后传来宫人小兰的催促。
若梦定定神,微笑道:“走吧。”
转身,刚好撞上不远处徐徐而来的冯清,有些日子没见她了,种种事以后,拓跋宏没有对她冷淡,礼数上也还是敬着她,衣食上也算尽心周全,冯清是个聪明人,她深知那个男人的心思,虽然她心里也恨过,但是她从未对拓跋宏喜欢过的女人发难,终究是个善良可怜的人儿,若梦想。
“给皇后娘娘请安。”若梦行礼道。
“起来吧。”
天下没有偶然的相遇,若梦笑笑,回头道:“小兰你先退下吧,我与皇后娘娘有体己话要说。”
冯清眯着眼看着若梦,这个女子还是玲珑的心性,看事情总是看的明白透彻,她摆摆手,身后的宫婢也识趣的退了下去。
“不知皇后娘娘有什么话要嘱咐梦儿。”
“梦儿,你我也算是主仆一场,说实话本宫不想瞒你,也不想绕圈子,本宫,怀孕了。”
怀孕……拓跋宏的孩子……
若梦知道拓跋宏后宫不算少,但是他对后宫之事似乎少有涉足,虽然早早便有了冯清这位皇后和其他几位宫嫔,但是一直没有所出。
“梦儿恭喜娘娘了,只是不知娘娘说这话是?”
“难道梦儿你不明白吗?今日我恰巧去了太皇太后那里请安,却不想听到皇上说起和你的事,皇上说要等齐将军这次战事过去,便会退位与你从此离开皇宫,是……这样吗?”
冯清说的哽咽,可是此刻的她却在尽力维持着皇后的仪容。
“回禀皇后娘娘,皇上的确说过会和梦儿离开,但是梦儿……并未答复。”
“有区别吗?”
……
“你知道吗若梦,我十三岁的时候,太皇太后问我可想进宫做皇上的女人,我那时小并不懂所谓的利益关系,我记得那是我第一次入宫,在御花园的深处我见到了皇上,他孤独的站着,吹着好听的乐曲,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看到我的时候甚至满眼的敌意和厌倦,可是我却一下便喜欢了他,我告诉太皇太后我愿意,我想,如果我离他近一点,对他好一点,是不是可以温暖他心底的孤寒,可是……他和太皇太后之间有太多心结,他从未接受过我的好,只因为我是冯氏一脉。渐渐地我习惯了他对我的态度,也习惯了紫宫那繁华的宫墙内寂寞的日子,我不后悔,这些年也一直在等他,等他回心转意等他哪怕一丁点的停留,直到……你出现了,他真的来了,我知道他来并不是因为心里想通了,而是权宜之计,可是当我看到他的时候,我的心便融化了,什么都不计较了……”
泪水终于在回忆中划过这个坚强女人的脸颊,那泪晶莹如玉,却又看上去无比伤感,是爱,是若梦无法企及的爱,如果是她,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如这个女子一样,用等待去延续自己的一生。
“皇后娘娘和梦儿说这些……会不会……”
“梦儿,我没有别的意思,如今我怀孕了,这是后宫之中第一个孩子,如果是男孩,太皇太后一定会干预其中立为太子,而我北魏凡是立为太子的生母必须处死,如果皇上找到了他人生最爱,我会真心祝福你们,可是……我不想我的孩子出世之后就没有父母,在这皇宫之中孤独长大,我希望你明白。”
若梦的心颤了颤,她本以为冯清是来劝她退出,可不想作为母亲的她,心系的只是肚子里的孩子,是啊,她怎么忍心自己的孩子变成第二个拓跋宏,从小失去父母,此生孤独。
“皇后娘娘……”
“梦儿,我知道你并非凶恶之人,你向往的是宫外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的话,如果你和皇上真的要离开也没什么,只是希望你看在我腹中胎儿的份上,就算要离开也等孩子大一些好不好?”
“皇后娘娘恕梦儿不能马上回答你,但是梦儿会回去好好想想的。”
微笑,冯清默默的点点头。
寒意料峭,若梦的长裙在风中划过美丽的长影,她削瘦纤细,如柳般在风中又是倔强的挺,她满眼坚定,丝发如墨,身在萧然景致之中,却看不出半分颓败之色,她,便是那景致中光亮灿烂的明媚之辰。
才抬脚进了竹奕馆,远远的看见小石头站在屋外。
若梦上前福身道:“石公公。”
“皇上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进屋,撞上拓跋宏暖意的眉眼,他走上前捂着若梦微红的双手道:“怎么不多穿些衣裳,如今你身子受不得冷。”
“谢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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