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伟先是听取了沙县县委、县政府的汇报,县上的
态度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想搬,也搬不动。搬迁不是个小事;—根藤扯起来;枝枝叶叶全就动了,特别是涉及
到补偿安置等后续问题,县上就头痛。另外,对关井压田,县上有本能的抵触。关什么?压什么?沙县本来就是靠井吃饭的,没有了井,农民怎么活?县上怎么发展?移民是个方向,可想把三十万人全移走,容易?再者,为打这些井,为开这些荒,县上付出了多少努
力? !
强伟没时间听这些,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彻底解决红沙窝村的问题,再也不能让村民们为补偿金喊冤叫屈,四处告状了。那天的教训告诉他,问题一旦出现,就必须解决,你不解决,村民们就会采取过激措施。如今的村民,已没了 〃怕〃这个字,他们手里握的,就是中央关于〃三农〃问题的〃^文件,有了这个
文件7他们敢走遍天下。
〃其他村的情况先不说,下一步怎么关,解说, 就红沙窝这十一眼井,怎么办? 11强伟打断沙县县长的话,单刀直入地问。
〃县上真是拿不出钱,一口井赔偿十万,十一口井就是一百一十万,加上安置费、搬迁费,一个村子县财政就得贴二百多万。开下这个头,^工作咋做?再说了…〃:'沙县县长又要老话重提,强伟恼怒地止住他:〃你的意思;这问题你解决不了 ?,'
―听强伟发了怒,沙县县长不敢再说了 ,不过他还是不表态;吞吞吐吐,不&!题上说。强伟这才清楚; 憨爷那天骂他的话没错,中央的政策再好,等到了下面,都让狗吃了 ,农民身上,一点儿光辉都照不到。他
的目光扫了一眼会场,在每张脸上都停了那么一会儿^ 这些脸他真是熟悉,但这一刻,他感到陌生,感到震惊。那天他在现场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补偿费必须要给,井必须要关,多占的田必须要收回来,至于有什么困难,县乡解决不了的,巿上解决,巿上解决不了的, 他跑省上;不相信一个小小的红沙窝村;就能把政府难住。这话既是说给农民昕的,更是说给县乡两级干部听的,没想,一周时间过去了 ,沙县这边压根儿就没动
弹!这是一个态度问题,更是一个思想问题,从思想深处,他们就没想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强伟愤怒地离开了会场,路上他跟巿财政局打了个电话,要他们立即给红沙窝村拨款一百五十万,钱要负责拨到村上。财政局长刚要告艰难,强伟便粗上嗓子吼:〃'困难'两个字;想听,请你告诉我,这款到底能不能按时拨到位?11局长在电话那头慌了 :〃强书记,我马上安排,钱很快就拨下来。'等到了红沙窝村,沙县县长带着一干人;也赶了过来。强伟没理他
们,径直来到憨爷家,说:〃钱我两天内负责给你,只有一百五十万,你看着给全村分。但有个条件,多打的那些井,必须在十天内关填掉,一口也不能留。多占的
地,今年既然种了 ,就先把庄稼收回来,明年,你跟土豆要负责给我全退出来。至于搬迁的事,你跟村民们拿意见。搬,县上给补贴,不搬,就这些限定的田,限定的几眼井,养活两千口子人,也没啥问题。〃
憨爷听完7捋着胡子不做声了6他没想到^强伟会再次来,他以为那天强伟也就是拿话哄哄他们,等把秦专家接走,也就溜之大吉了。没想,他真给来了 ,还真的要拿钱赔偿,一下激动^知说啥才好。胡子捋了半天,道:〃强一。。强书记,有你这句话,我憨爷高兴, 放心,红沙窝村要是再给你添麻烦,我老汉这一把胡
等把红沙窝村的事情解决掉,强伟回到巿里,还没顾上跟组织部商量沙县县长的事,秘书长就跑来汇报, 说周一粲把部局领导全带到抗旱一线去了。
强伟愣了一下^没说话^不过脑子里,他在迅速想这个问题,周一粲到底什么意思?沉吟片刻后,他笑着
说:〃这是好事」I ;眼下旱是要抗;而且必须抗到底。11秘书长结巴了几下,没敢把听来的小道消息告诉强伟;默等半天;不见强伟有新的指示;告辞走了。强
伟将自己关在办公室,独自待了一下午,快下班时他打
电话给组织部部长,说沙县县长的事先皿,暂时^ 跟另啲常委提,啥时候动,等他想好了再说。
吃过晚饭,强伟打算安安静静待一会儿,把眼前的局势好好棚赃
一种不祥的预感告诉他,河阳可能要出事,而且这—次,肯定是大事。这种预感虽是毫没来由,却很强烈,真是有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他知道,潜伏在河阳的种种危机,可能要爆发了 ,这危^光是他跟周一粲、乔国栋三人之间的矛盾,更可怕的,是那些乱七八糟一直被拖着被压着的事儿,怕是,这一次,要全面开锅了。
强伟感到怕,感到急,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怕和急,而是作为一个五百万人口大巿的巿委书记,从内心深处生出的那种真怕、那种真急。兴许,真的是他在河阳干得太久,不出事怕也要出事。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在两年前那次调整中顺顺当当离开河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当时,他还硬是咬着牙跟省;兑:〃如果没有非调整;可的理由,就让我在河阳再干一届,我不想让河阳在我手上变成这样,我要把原来那个河阳重新打造回来。〃在他的坚决要求下,省委最终还是尊重了他
的意见,让他继续留任河阳。〃我们期待着你啊…。。:'
没想,这一期待,就把他彻底地困在了河阳。强伟现在没时间伤神,更没时间后悔,他要抢在矛盾彻底爆发前,将最棘手的两件事理出个头绪,至少, 要有应对的准备。一件事,就是河化集团的兼并与收购。河化集团是河阳的老国有企业,一度非常辉煌,不只是河阳的支柱,在全省,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可惜他到河阳后,企业一年比一年不景气,遭遇了空前的市场危机,加上管理滞后,设备陈旧,技术更新赶不上去,企业在市场上屡屡碰壁,到目前为止,已停产两年零七个月,一万多号工人面临下岗失业。如果河化真的破产倒闭,对河阳,真是件不敢想象的事。对全省,怕都会有巨大的影响。但仅凭河阳的力量,仅凭他强伟, 要想救活河化,真是痴人说梦。强伟不是没作过这方面的努力,他作出的努力真是太多太多了 ,可惜一切努力都是无济于事。河化这棵老朽的大树,怕是再也无力回春。强伟不甘心,他真是不愿这么一个庞大的企业集团,说死就给死掉,更不愿看到职工天天排着队,到市政府上访。所以他才冒着巨大的风险,将河化的起死回生赌在了王鰣公司身上……
这是一步险棋啊,弄不好就会鸡飞蛋打,什么也抓
不到,而且,还会授人以柄。为下这个注,强伟不知斗
争了多少个日夜,就在周一粲跟欧阳面对面谈判的那两
天,他还在犹豫,要^把这张牌打出去,怎么打?关
键时刻,他还是决定狼狼地赌一把,赌好了 ,河化不但
能救活^还能重放光彩,那么他对河阳,就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大善事。如果赌输了……
强伟不敢想下去,也不愿想下去,狼狼地摇了下头,将〃输〃这个字甩出了脑外。
另件事,就是胡杨河^^的治理。一提这事;强伟对秦西岳,就由不得地来气。如果秦西岳能将关井压田早提出几年,他强伟也不会犯那么多错误,更不会豁上命地把五佛等山区的农民往下移,在沙漢里搞什么开发区。结果;他把农民移了下来,开发区也^^了 ,井打得到处都是,秦西岳却忽然上书,强烈要求省人大形成决议,对沙漠地区采取关井压田措施,保护地下水资
源,延缓3^地下7么开采速度;给胡杨河^^以喘息的机会。省人大组织专家和学者进行论证,并在年前召开了听证会,结果,在二次常委会上形成决议,要求河阳
巿对^^内的沙县、五佛等过量开采地下水的地区进行关井压田、退耕保林。
强伟不是说反对这个决议,问题是这样一来,河阳付出的代价就太大太沉重了 ,农民受损失不说,巿县财政收入都要大幅受影响,而且农村产业结构调整步伐又得放慢,甚至得改变方向。这一切,,能不考虑。还有,当初打井开荒,巿县是出台了优惠政策的,是积极鼓励与支持的,这才几年工夫,又要突然关压,让他怎么跟农民说?关井压田绝不是秦西岳想象的那么简单, 形成个决议,下个文件,就能把井关了、田压了 ,那得跟农民一户一户去谈,去做工作,还要核对当初打井垦荒的投入,以及未来五年的收入,这些钱都要补偿,补偿金从哪来?
秦西岳啊秦西岳,你这一个提案提的,不知道祭合
河阳带来多大损失!难道胡杨河^^出现危机,整个流域面临枯竭的危险,是河阳一个巿造成的?如果说下游开采量过大,那么上游呢,上游为什么不治理?
强伟想不通,真的想不通,更想不通的,是当初搞开发区,讨论方案时,秦西岳作为专家,是举过拳头的,在最后形成的方案上,也是代表专家组签过字的。
现在他又站出来,摇身一变,俨然成了一位环境保护主
义者!
这个老学究,可把我害苦了! 强伟收起这些纷乱的想法,开始专心看资料。资料是政硏室半月前就为他准备好的,重点是这些年河阳垦
荒打井的情况还有;^治沙种树的情况,这些资料他以前掌握^透;如果真要大面积关井压田;他得认真算
一笔账:财政到底有没有力量确保此项大的工程。如果
财政真是无力担负,那他就要考虑,到底要獨将关井
压田进行下去?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急着将红沙窝村的遗留问题解决掉的真实缘由。,想让红沙窝村的矛盾扩大化、激烈化,进而影响到全局。而且,他知道秦西岳目前又在调査,看巿县两级到底对关井压田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强伟不想让秦西岳了解到他的真实意图,也不想让秦西岳在这事上再抓到什么把柄。把柄只要抓到他手里,准给你桶上去。强伟算是服了这个人大代表。
强伟正看着,门敲响了 ,他犹豫了一番,还是打开了门。进来的是巿人大副主任陈木船。
陈木船找上门来,绝没;事,强伟对这个人,更是没;感。果然,两人客套了几句;陈木船压低声音,诡谲地道:〃强书记,有件事」I我想来想去,还是想跟你当面汇报一下,你也好及早有个心理准备。11
〃什么事?11强伟抬起头,不紧不慢地问。
〃是……乔主任7这两天我发现他老往下面跑7 ^ 是跟一。。代表们在一起。11陈木船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更隐秘的东西藏在话后头。
〃这很正常啊,人大主任不跟代表在一起,还当什么主任?11强伟道。
〃强书记,你怕是太相信人了 ,乔主任找的代表, 都是那些…。。。怎么说呢,我觉得乔主任这样做,有点儿不光明。〃
强伟听出了陈木船的意思,但他故意装糊涂:〃老陈,不说这个,^能干涉你们人大的工作。老乔喜欢找谁,那是他的事,他可能也是想吃透民廣吧。',
〃强书记,你不能这么想;老乔最近跟那个叫老奎的来往密切,这里面# —定有文章。11
〃老奎?11强伟突然噎住不说话了。老奎这个名字真是太敏感,强伟最近太忙,都把他忘掉了 ,这阵儿陈木船一提^忽然又给记了起来。
陈木船一看强伟脸色变了 ,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添油加醋,又说了不少;他甚至说;秦西岳跟老奎,关系也很可疑。直到强伟摆手制止,他才不甘心她夺话题收住,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今天来,就是想给强伟一个信息,乔国栋这阵子,又不安分了。陈木船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察言观色方面,比别人更多几分精明,见强伟有所触动;他起身告辞。强伟也没留他,只是道:〃老陈啊,最近河阳事」I多^人大那边,你要多操点儿心。,'
陈木船赶忙应声:〃强书记,你放心,我会替你操好心的。太晚了 ,你也休息卩巴,别太劳累,你要注意身体啊。〃
送走陈木船,强伟的心就复杂起来,再也没兴趣看那些资料了。怔怔地坐在沙发上,发着一种很孤独、很苍凉的呆。周一粲,乔国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这种时候;他们忽然活跃起来;在各自的舞台上表演7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啊……周一粲倒也罢了 ,乔国栋要是跳将出来,给他来个连踢带摔,河阳这局势,可真就不好控制了。
良久;他摸摸手边白勺电话;想打给那个人;想; 说一阵话。这种感觉很强烈,抵挡不住。每每陷入困境的时候,他总会莫名地想起那个人,想起那张脸,尽管那人也实质性地帮不了他什么,但他就是想听她的声音,她的声音里似乎有股力量,有种帮他恢复信心的东西。号码拨了一半,一看时间过了十一点,强伟又犹豫了 ,她会不会已经睡下?这么晚打过去,会不^6多想?他的手停顿下来,脑子里忽然就茫然成一片。又过
了一会」I ,他再次拿起电话,他实在不甘心这漫漫长夜就这么孤独地熬过去,人有时廳需要宽慰的,是需要多一份力量的。而身处巿委书记这一高位上,你可以呼
风唤雨,可以让别人俯首称臣,甚至无条件地服从。但
这些都不是他指的那种力量1不是。强伟需要的,是一种心灵的救援,一种精神上的侠义。或者,什么也不是,就是想;说说话。
电话最终还是打了过去^响了一阵,对方接听了。强伟有丝紧张,有丝不安。〃你……还没睡吧?,'他抢在对方前面,问了一声。
对方笑笑:〃没呢,正看韩剧呢,激动死我了。 ^ 〃你也看韩剧? 11强伟真是意外,她居然爱看韩剧,以前可从没听她说过。
〃我也是最近才入迷的,你还别说,韩国人就是会赚眼泪。11她像是真的入迷了 ,一边跟强伟说话,一边还为电视居哩的人物发出吁叹。强伟在电话这边,能清晰地听见电视剧里的对话声。
说了几句话,大约4^才意识到说话的是巿委书记,这才〃妈呀〃一声,关了电视,正经道:〃强书记,你还没睡啊? 〃
〃睡不着。11强伟实话实说。
11〃…:'这句话的意思太丰富了 ,她忽然就不知该作何回答。
〃我想问问你,小奎那案子,有进展没? 〃强伟
说。
她犹豫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