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这一杠子的,谁知那天陈木船愣是插了一杠子。她夺老奎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连批评带吓唬,训了将近一小时,训得小王都有些坐不住,想溜出来给乔国栋打电话。老奎挨完训,回去后,就再也不跟乔国栋联系了。
事后乔国栋才知道,那天老奎来之前,东城区法院的左旃威和区人大黄主任找陈木船汇报工作,言谈中提及了老奎,说老奎之所以抓住儿子的事不放,硬给法院栽赃,是有人给老奎撑腰,想借机搞乱法院。法院苦口婆心,做了很多工作,老奎就是听不进去,非要当初带回小奎的两个法警抵命。
〃这工作不能干了 ,你在前面拼命地干,偶然出件事,就有人在背后给你做文章。一件小事,一搅和,就成了天大的新闻。',这是左旃威的原话。
黄主任也趁势说:〃左院长说得对,陈主任,老奎
这件事,你可不能坐视不管。区法院已经挂了黄牌,要是今年黄牌摘不掉;整个政法口都得受影响。我们怀疑…。。:'黄主任吞吐半天,最后凝视着陈木船,用一种略带攻击性的语调说:〃陈主任,有些人动^纯,这不明摆着是给你找麻烦吗?',
一句话,就打翻了陈木船心里的五味瓶,见了老奎,不发火才怪。
陈木船那一通火,等于是把老奎的希望给彻底骂灭了。乔国栋担心老奎真出什么事儿,派人找了几次,想
跟老奎谈谈;疏通疏通他白勺思想;老奎避而不见0他亲自找上门去,三间破房子,两间大敞着,里面空空如也,中间一间铁将军把门。问村民,说老奎到小煤窑背
煤去了 。
乔国栋起初还信以为真,认为老奎心灰意懒,不打算再上访了,想安心过日子。昨天爆炸声一响;他才忽
地明白,老奎背煤是假,到小煤窑弄炸药才是真!
〃糊涂啊,他咋就能走这一步? 11乔国栋心里直叹。叹完,便替自己的处境担忧起来。对重点上访对象,巿里早就明确规定,不但要耐心细致地做好他们的工作,更重要的,就是不能出问题。这些年,河阳的上访专业户一年比一年多,出的事也一年比一年多。有些事,一出了 ,便没法再挽回,只能一级一级追査。他还
因为这事;査过不少人呢。这一次;强伟能放过他?
乔国栋想不下去了 ,也不能再想。老奎这一个炸药包,虽是没酿成惨祸,对他,却是致命的。昨晚他已经听说,陈木船住院了 ,说是受了高度惊吓,精神出了问题。
是精神出了问题,但不是老奎吓出来的,是他太急
于扶正,太急于把他乔国栋撵走,急出来的!一想到陈木船^乔国栋越发不安^这一次;他怕是……
世事复杂啊!乔国栋叹口气,带上材料,匆匆向河阳宾馆走去。
宾馆對义厅内,气氛庄严而凝重;空气紧得有点儿逼人。對义厅门口 ,两个保安很威武地站着,站出一种气势。进门时乔国栋忽然想,难道还有一个老奎要摸到这儿来?不过这想法也只是那么一闪,很快就让對义室里的沉重和肃穆赶走了。坐下的一瞬,乔国栋发现,强伟的目光冷冷地射在他身上。
强伟今天是摆足了劲儿,从那张暴怒的脸上便能看出。昨天晚上,他连夜将左旃威叫去,训了半晚上,训得左旃威差点」I要哭。〃现在是什么时候,啊?构建禾口
谐社会!你倒好,让人揣着炸药包炸会场!我看你这个
院长是当出7^平了 ;能上《焦点访谈》了 !,'
左旃威鸣咽着嗓子^想解释什么^强伟骂:〃你少给我解释,我早跟你讲过;老奎白勺事不是小事;要认真对待。你怎么对待的?又是怎么解决的?惹出这么大的
舌I子,我看你这次咋收拾! 11左旃威红肿着双眼离开后,强伟又将电话打到省里。这个电话他一开始本不想打,可思来想去,这个时候要是不打,将来一旦有啥变故;怕更不好收拾。于是,他怀着难以言说的心情#万般无奈地拨通了那个手机。电话里,他先是跟省委办公厅副秘书长余书红作了一番樹,然后嗓—哑,很沉
痛地说:^28 ,这次我把祸闯大了 ,你不知道,我这心里有多难过,一个老奎,把一座巿给炸翻了 ,还不知冲击波要冲到哪儿。红姐啊,我的仕途算是走到头了 , 鮮是多贪恋这个位子,可是以这种方式结束,鮮甘心哪!〃电话那头的余书红听了半天,一字儿未吐,最后,无言職电话压了。
这一压,强伟便清楚,省委那边已经有了赃
他一夜没合眼。
早上,他还犹豫着要獨开这个会、咋开。正犯着愁,手机来了短信^打开一看;是余书红发来的,只有短短四个字:立即善后!强伟心里晔地一亮;乡顶毕竟是乡,,关键时候,心里还是惦着他。强伟感动着,挣扎着,给乡 1*1回了短信:放心,我会采取果断措施!然后,他就打电话通知秘书处,紧急召开常委会。
强伟知道,考验自己的时候到了 ,这个时1欸0果拿不出特别手段,不来点儿奇招狼招,这辈子,怕就再也没机会了。而他真是不愿意在这件事上栽跟斗;这事上要是栽了跟斗,他强伟这些年,等于是白在官场里打拼了。况且;他也不应该栽跟斗!
小奎的案子;真是另有隐情!
这两年,只要他一提这案子,立马就有电话打过来,方方面面的压力还有阻力岂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又怎是秦西岳这样的书呆子能?高得清的?他强伟难道不想给老奎一个说法?他强伟难道就忍心让老奎一趟
趟地喊冤?
况且冤不冤,也不能由他老奎说了算,得有事实,
得有证据!为这证据,他强伟动的脑子还少?
他扫了一眼会场,除了巿长周一粲,其他人的脸色,都那么苍白、那么灰暗,包括乔国栋,脸色也比他难看,比他更撑不住。撑不住好;撑不住就证明,乔国
栋心里有鬼!
—提〃有鬼〃两个字,强伟的恨就来了。表面看, 河阳似乎风平浪静,四大班子紧密地团结着,都为一个中心目标,那就是建立经济社会。可暗中,却不知有多少人在较劲儿,尤其乔国栋,简直就是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眼里。
今儿个^强伟就要大着胆子;拔刺了! 强伟清了下嗓子,郑重地宣布:现在开会! ^^―个议题,强伟几乎没容别的常委插言,顺着昨晚想好的思路,一口气京划夺话讲到了头。强伟的大致
意思是:出了这样的事,我很悲痛,也很震惊!在全巿人民集中精力抗旱支农时,东城区法院突然发生这样一起触目惊心的事件^令人沉痛!事情既然出了 ,我们也用不着怕,更用不着沮丧。应该就这一事件;展开深思;认真反省我们自己;检讨我们自己。看我们的工作
中,到底还存在什么问题,有哪些地方,还跟老百姓的要求有距离。老奎的事情拖了两年,至今未得到合理解决,为什么会拖?是谁拖的?早在去年三月,我就在老奎的上访信上批示过,要求政法系统开展自査,认真检点自己,査找执法中的不足,给老奎一个交代。为什么到今天,老奎还讨不到一个说法?涉案的当事人,为什么至今还没得到处理?是真的没问题,还是有问题我们掩着、藏着;不敢揭出来?
讲到这儿,一直在揣摩强伟心思的乔国栋顿然明白
了:强伟要狼了!他今天的讲话是一个信号,或许他也意识到^翻艮,自己就没机会了 !果然,强伟顿了一下说:〃这事一定要一査到底,牵扯到谁,都不能放过。下去之后^由政法委牵头;成立专项工作组;对小奎意外死亡一案,从头査起。我京杯信,一个人莫名其妙死了 ,会査不到原因!',强伟说到这,目光朝乔国栋脸上扫了扫,这一扫让乔国栋感觉到对方的力量,感觉到自己的不自在。奇怪,他怎么会不自在呢? 强伟接着又说:〃不管如何,这件^引起我们的
高度重视^目前首要的任务^是善后!第一;要严格控制事件外传,未经允许,各级新闻媒体不得报道,宣传部要把好这个关。眼下我们正在全力构建和谐社会,凡是与和谐社会不相吻合的声音,我们都要制止。我们不是怕监督,不是怕曝光,但这件事,要站在讲政治的高度来对待。第二…〃:'
强伟一气儿讲了五点,等于将第一个议题定了调
子。估计讲得差不多了 ,他才转向身边的宣传部部长:〃还有要补充的吗? 1宣传部部长赶忙摇头:〃没,没了 ,你讲得很全面。〃
〃接下来讨论第二个议题。11说完这句,他端起杯子,开始暍水。讲了这么多,口真是有点儿干,不过还好,一番话讲得,他心里的火不是那么大了 ,心态也慢慢平和。他想,他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完全表达给了各位常委,接下来,就要看他们如何响应。
强伟将目光依次扫过各位常委的脸,目光所到之处,常委们一垂下头去。看得出,今天的常委们,谁
都怕说话,谁也不愿意第一个站出来说话^^天这话
不賺啊!
场面令他有些许的沮丧,但同时,也让他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自信。怕就意味着他强伟的权威还在,怕就意味着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谁敢公开站出来,跟他强伟唱对台戏。这很好,他要的就是这效果。政治说穿了就不是一个活跃的东西,政治的精髓其实就在〃服从〃两个字。不过;在不同时期^ 〃服从〃两个字有不同的表现方免戶斶白勺〃民主〃^在他强伟看来,就是一把手公幵把态度亮出去,其余的人能同步跟进,能顺着一把手给出的方向,在铺开的蓝图上,绘上自己的一笔。当
然,这一笔必须绘得恰到好处,绘^显山不露7^ ;让人啾不出破绽。这样,一张大家绘出的蓝图,粗看起来,就像出自一个人之手。
这不是说他强伟有多专断,问题是你如果不专断, 这盘棋你就掌控不了 ,河阳这架马车,你也驾驭不了。古往今来;大凡能干出点事儿的,哪个不专?哪个不断?强伟也讲过民主,特别是刚来河阳的那两年,他几乎民主得过了头,可结果呢?越民主越出事,越民主步调就越难统一。如果不是他醒悟得早,怕是河阳早就没
他说话的份儿了。
就说你手里有一张蓝图,想让大家齐心协力把它绘好,如果有人偏是给你故意绘出不协调的一笔,那么这
张图1还能叫蓝图?
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想想这几年,明里暗里,他让别人算计了多少?大好的机会^又让别人〃民主〃掉了多少?如果真能一条心,他强伟能这么被动? 河阳能到如此困境?
不过今天7强伟还是想铺开一张;7他倒要看看7 在座的六位常委,会怎样绘上自己的一笔?
沉闷,压抑,谁也不想第一个说话,甚至,就没想着要说话。只要强伟的目光一碰过来^便马上垂下头, 装出一副受苦受难相,生怕强伟点上自己的名。强伟有点儿恼怒:轮到你们说话的时候,一个个哑巴似的,到
了下面#说得一个比一个多;―个比一个难听!不说是不?不说我就点名,一个个轮着讲!
强伟再次扫了一眼会场,这一次他扫得更为尖锐, 那目光,仿佛带了刃一样,要划开这一张张沉默的脸, 看看他们内心里到底怎么想。强伟都差点」I要开口点乔国栋的名了 ,巿长周一粲突然开口说话了。
周一粲原本是不打算说话的,她的神志似乎还没有
完全从昨天的惊险中恢复过来。昨天那一幕真是太可怕了 ,事后她反复地想,自己怎么就能做出那么惊人的举动呢?换在平时,怕连一半的勇气也没有。但昨天,她
竟然做到了。但昨天那一幕1却也给她带来太多的混乱^到现在^脑子都昏昏沉沉的,清醒不过来。再说; 出了这么大的事,说什么?昨晚她就想,自己在这件事上到底该持什么态度?是保持冷静、任其发展,还是站出来,尽一个巿长该尽的职责?这选择的确很难。保持冷静,她做不到,她怎么能冷静得了 ?要尽职责,怎么
尽?尽到囌1^才算合适?这是个难题啊!〃合适〃这个词,很关键,也很难掌握。深了 ,封上强伟不高兴, 射上很多人不舒服,更会破坏现有的这种《嬲少关系;浅了 ,那不又成了应付?应付又搠来说,更难!后来索性想,先不主动,静观其变,看强伟还有乔国栋,会采取什么措施。然而,强伟刚才那番话,一下就把她的想法推翻了。到了这时候,强伟还在搞一捶定音,还在拿着铁榔头砸别人。这种做法^她受不了 ,真是受不了! 〃我讲几点。11她拿过话筒,略略平定了一下情绪,尽量用温和的声音道,〃我们今天开这个会,目的
是为了什么?善后我不反对^出了任何事,都得善后; 不能无限制地把影响扩大下去。可这'后,怎么善?单纯地讲平息、讲制止,合适不?小奎的案子是拖了两年,谁拖的?大家都说自己没责任,那么责任到底在谁?为什么一个简单的案子,一年多时间就是査不实? 我想有必要把负责案件的同志请来,当面给大家作个汇报,让大家^^其二 ,这么快就认定,老奎爆炸案幕后有指使者,是不是太草率了点儿?会不会有转移方向的嫌疑?〃说到这儿,她突然打住了 ^推开话筒^坦然地,又略带难过地,将目光投向强伟。
强伟并没回避,他知道周一粲一定封井。昨天的事,她功劳最大,表现也最突出。加上对小奎的事,周—粲一直有意见,现在该轮到她反驳了。但没想到反驳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有针对性。〃还有吗?,'他盯着周—粲,问。
周一粲本来还想说下去;强伟这么一问,她倒不知
道该不该继续讲了。吭了一会儿;道:〃没了 ! 〃
这一声回答令她失望,她这才发现,自己对强伟, 有一种冲不破的怕,或者叫〃习惯性屈从〃,怎么会这样呢?
强伟笑笑一他居然笑了 !他从周一粲身上收回目光,又望着大家:〃好,总算有人提不同意见了 ,大家踊跃点儿,有不同意见,尽管提出来。〃
会场的气氛再次变紧,甚至比刚开始时还多了那么一层味儿。周一粲短暂的一番话,眼看要把会议引向另一个方向了 ,强伟这么一问,掀起的那道微澜刷地又平静下来。
这两个人,到底在演什么戏?
常委们的目光仍然聚在周一粲脸上,此时的周一粲已经没有刚才那么镇定,那么理直气壮。她的脸上出现了一层少有的虚红一那是因内心的剧烈挣扎而弓I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