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波皱眉瞧着她,小拇指挂着钥匙,手掌托着面包,另只手抓着电脑包,背包,嘴里塞满了,眨巴着眼睛满是意外的瞧着自己,李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您的手还够用吗?”
蒋罡狠狠咽下半口面包,瞪着空着俩手的李波,“您的手富裕,倒是帮个忙?”
李波乐着从她手里拿过钥匙开门,蒋罡进去,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把东西丢在地上,一边抄出行李箱打开,拉开了柜子把随身衣服往箱子里丢,一边问道,“什么事儿找我?”
“你非得今天走?”
“年后我就要忙了。”蒋罡冲到卫生间,抓了洗漱用品拿塑料袋包了,从卫生间门口准确地投掷到了打开的箱子里,“就这几天假。而且,我要办的事情,倒反是春节时候,人少,好办。”
“哪趟火车?几点到?你家里人知道不知道,接你么?”
“别提了!”蒋罡懊恼地,“一个电路出了问题,忙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撒谎骗来的票……错过了。我爹妈都不在家,到我哥驻地跟我哥过节去了。我准备自己开车回去。”
“自己开回去?你知道要开多久吗?路上加油的地方都标注清楚了?算计好了?备用水备用干粮都准备了?双份备用轮胎都带好了?”李波不自禁地看了眼外面已经暗下去的天色,眉头深皱。
“我本来没想开回去,不是这个倒霉电路坑的我嘛!”蒋罡把手提电脑,钱包,银行卡都检查了一遍,刚要装了箱子,却见李波一把把她摊开的箱子关上,站到她跟前,瞧着她道,
“不要回去了。你忙忙叨叨的,不定想少了什么,我不放心。”
蒋罡一怔,随即笑道,“我跟你娘往返基地和北京,经常地,我几天不睡觉赶活也不是多稀罕……”
“你们有警卫员有司机,而且是往返多次的熟路,那跟你自己一个人开从来没有开过,什么都没准备好的路,一样吗?”
蒋罡很豪爽地一甩头发,笑道,“又不是什么野人山!我有概念,全是高速路,就一段山路,我也可以计划好白天开。我一个中国人民解放军上校军官……”她说着弯腰去想再把箱子打开,把东西装进去,突然手腕被李波一把抓住,蒋罡错讹地看着他,想要把手腕挣脱出来,居然挣脱不出,心下有几分着恼,另只手去砍李波手腕,虽然没有用出十分力道,却是不自觉地用上了擒拿格斗的手法,没想到李波并没有放开她手腕地将她一拉,蒋罡的小腿拌在地上的箱子上,居然重心不稳向他摔过去,她瞬间地就势踢出,一边稳定了自己的重心,一边袭击他的腿,这次用了9分力气,却被李波躲过,双手卡住她手腕,手肘略沉,击向她的肋下,蒋罡只好努力躲开,然而手腕一直在他手里卡着,处处被动,脑子里完全不明白为何他一个‘文弱书生’居然有这种身手,不过是几秒钟的功夫,居然就已经被他摔在了沙发上,而手腕还在他手里不知何时,他倒是换了只抓她手腕的手。
蒋罡大睁着眼睛,茫然地望着李波,过了好半天,终于明白过来,恼火地朝他踹了过去,同时咬牙恨恨地道,“你这个大骗子!你一直耍着我跟傻子似的特开心特得意笑死你了是不是?!”
李波知道她真是火了,这下就没有躲,只调匀气息,用左肋下挨了这一下,虽然她也没当真十足用力,自己也是从3岁多就跟着武术老师,军队特训队的教官练了10多年的内外功夫,这下并不至于伤了,却也是疼的忍不住咧了下嘴。
蒋罡当时发泄地踹出去,全没想到他当真不躲,吓了一跳,又是后悔又是生气,赶紧坐起来就要察看他被踹伤了没有,被他抓着手腕就势搂在怀里道,
“我不是故意想骗你啊……只是,开始也不熟,我妈从小让我学功夫练擒拿格斗时候,严令不许得色显白,否则打断我的狗腿……不信你问她啊!这是我一直得守的规矩。不止你啊,除去我家里人,谁也不知道我一直在学功夫的。急诊时候被愤怒的病人拽领子骂,我也都就由着他们拽。我也想跟你说来的,可是你真特可爱,特别可爱,我就忍不住逗你。你生气就再多踹两脚好不好?今天不许家暴的规矩咱们破了。想怎么打怎么打。”
蒋罡本来被他处处压制,发现俩人功夫压根就不在一个水平,想起来他平时还装‘知识分子’逗自己来耍这跟他相比简直是三脚猫的把式,又窘又怒,然而刚才着实地被自己穿着皮靴踹了一脚,这会儿又这样搂在怀里温言软语地哄着,那股火儿也就淡了,低声说,
“我又不是虐待狂。我……我打你干吗啊?喂,你没事儿吧?让我看看……”
“真知道心疼人。”李波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没关系,这么多层衣服呢。乖,跟我去参加联欢会好不好?”
“李波,”蒋罡轻轻把他推开一点,无奈地道,“你别这样好不好。我们说好了,这件事情你别管我。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李波皱眉瞧着她,过了一会儿,叹气道,“我不是要干涉你要做的事情。其实,我只是想跟你说,你真的只是技术军官。不是野战军官。你这身功夫,北京街头碰到个把流氓无赖,可以自保,然而并非武功高强到了威震天下的地步。你但凡碰见个也受过些格斗训练的男人,实战当中,根本不是对手的。”
“好好,”蒋罡原本也并不是不明白这重道理,然而经历了方才,这样被他一说,窘得满脸通红,“你在跟我显摆你出身世家,身手不凡吗?”
“我算不上身手不凡。”李波平静地道,“我小时候一直练功夫,又跟着基地特训队的人一起学擒拿格斗,但是从来没能有过任何一次偷袭成功过我爷爷的任何一位警卫员。但是,”他声音忽然变得黯淡,“我最喜欢的一个叔叔,某年春节回家,路遇欺负妇女的流氓,出手相助,但是在家过完年,回来途中,被人在长途车站堵住,上上下下地封死,我不知道袭击他的有多少人,但是他……最终被捅了10多刀,我爷爷后来动用地方部队的关系,都没有能真正揪出来凶手,被他们给了几个替死鬼了事。”
蒋罡怔怔地瞧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蒋罡,我知道你能干,但是,”李波叹气道,“你是我妈属下,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工作性质?即使参加大演习,你也就是潜水艇里,直升机上监控数据。所谓野外生存,擒拿格斗,也许是你的考核项目,你也许考核得分数很高,但是,真的距离你能在危险状态下自保,差之甚远。”
“我……”蒋罡低声道,“我就是开车回家,又不用罗盘定位,又不要野外生存,我会小心的。哪有那么夸张阿?我自己一路开车回家,不招谁惹谁。”
“你这次回去,真的是不着谁惹谁?”李波看到她眼睛里去,蒋罡一愣,含糊道,“说好了,你别问我……”
李波忍不住火往上冲,站起来,背对她,停了好一会儿,总算压下去,回头问道,“跟你说过的,那个……你觉得有辱职业道德的医生有关?”
蒋罡不语。
“然而你这么兴师动众的回去,一定……并不只是摸了女学生的手,这么简单?你尚有其他怀疑?这人在你家乡?”
蒋罡还是不说话。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怀疑的真的是有,那么这是一个人职业生涯甚至涉及违法的大事?你这样追查……”
蒋罡抬起头,赌气地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因为害怕,干脆就装瞎子好了?那么,抢劫犯更可怕,贩毒集团更更可怕,法西斯还更更更可怕呢。我们都缩头乌龟好了。都随着他们为所欲为。是,没欺负到自己和自己亲人朋友头上,也比较容易视而不见。”
李波听了她这样一番胡扯,刚才压下去的火又更加汹涌地翻了上来。自那天听她说,要趁春节回去查这个心里疑团,当时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劝阻或者说也无从劝阻,她讲明了不想与自己讨论这个问题;蒋罡虽然热情,却并不是个冲动的人。若只是当个八卦随口说说也便罢了,如今竟然要跑回家乡查实,恐怕真不只是带教老师摸了学生的手这样简单。她又真的什么都不肯说,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偏要回家查,从哪里查起,然而自打挂了电话,他越想越不踏实。
今天从早上9点查房结束,李波连续原本两台肠癌手术,结果中间一个急诊加进来,三台手术连台,一直做到下午三点;从手术室出来,科里一堆关于与检验科室衔接的问题,出院住院效率问题的杂事,他心里记挂蒋罡,把能拖的都拖后了,只是将晚上联欢会的事情,特别地跟王东交待了,之后,立刻就赶来了她这里,所幸,总算在她走之前到了。
原本是想好好地劝她,只是她似乎主意已定,根本没有听他说话,最终听见听她这样言语,大有指责自己事不关己,冷漠自私的意思,更是扣了顶缩头乌龟的帽子,这是她赌气的言语,而他积了这几天的不安,听着,却真的上了火,提高了声音,语气更是少见的咄咄逼人,“你不要偷换概念。我没有说你们军队都该解散回家种田不用抗击侵略,没有说刑警队应该尸位素餐罔顾市民财产安全,即便是我们做大夫的,真赶上重大疫情,自也不会为了害怕退缩,但是这根全民把自己当侦探,当警察,当军人,完全两码事。你要那么喜欢当侦探,你申请改行算了。做科研多耽误你啊!”
蒋罡本来误了火车心里也是窝火,随后,被他武力上完全占了上风,这时,居然,平时一贯斯文温和的他却如此咄咄逼人地对自己说话,说的又是自己不能认同的观念,偏偏还讽刺挖苦……满心的火气也激起来了,她腾地坐起来,“你才偷换概念。你才还强词夺理。我有说过我不乐意做科研了吗?你给我胡乱扣什么帽子。喜欢当侦探……谁喜欢当侦探了,如果不是……”蒋罡干脆跳起来,站在他对面,却还是比他矮了一块,便干脆手一撑坐到写字台上,“如果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不是她后来步步走得艰难,如果不是我又……”她说到这里,猛然想起那人居然无巧不巧地与他认识,据说还关系很好那么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更是不能跟他说起,于是狠狠忍住了没有说起前些日子又在博爱看见那人,那人的工作性质能够接触许多青春期少女的话,冲李波愤恨地道,“我好端端地当什么侦探!”这时再又想起来那天徐竟先敲着她脑袋数落,说她把许楠 ‘挖’了出来,蒋罡心里越发悲愤委屈,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倒霉催的冤大头,明明是事情一件一件地撞到自己头上,却要被人冤枉没事找事,对自己顶头上司的敬慕服从早就已经是习惯,自不会愤怒反驳,而现在,自是把所有恼火都记在了他一人头上,气急败坏地道,“你当我乐意整天去多管闲事,助人为乐吗?”
李波冷笑道,“噢,真误会你了,原来你竟不乐意?!”
蒋罡一下想起来,自己在与他认识的不长时间里,管的闲事可委实不少,被他这样一句揶揄,当真百口莫辩,气得抓起个便条簿狠狠丢到对面墙边的纸篓里,恨恨地道,“好,好,就算我爱多管闲事!那现在,你在干嘛?你凭什么要管我闲事?”
“我……我管你‘闲’事!”李波听见这闲事二字,实在是刺心;自己担心了这些天,急急火火地放着手头的事情赶来,别说午饭,从早上到如今,连口水也没有喝过,这时简直嗓子冒烟地跟她争执只觉得她当真不识好歹,便要转身就走,却见她坐在桌上,短发乱了,一部分贴着脸颊,军装也扯开了上面两个扣子,一脸的委屈,使劲眨巴着眼,不让眼泪掉下来这个委屈样子,在一贯英姿飒爽地彪悍着的蒋罡身上,让李波先是一愣,随即莫名其妙地心软了一下,与她争执讲理的心倒是突然淡了。
“我管你闲事干吗?”李波再重复这话,音调却已经从方才的恼火带了点无可奈何的自嘲,蒋罡愣怔地瞧着他,忽然发现,他毛衣领口,还露出了蓝绿色手术服的一角他一贯齐齐整整,从未有过这样的‘邋遢’,就这一瞬,她心里的委屈一下也去了大半,半天才讷讷地道,“你……你下了手术就来截我啊?你……你吃饭了吗?”
“来你地盘找你,我本想等你请我吃饭呢!”李波看着她的模样,仿佛突然从发怒的凶猫恢复成了傻乎乎的迷糊呆猫,已经压不住嘴角的笑,“结果你就买了个面包,还三口就全解决了。”
蒋罡微微发窘,低声道,“大年三十儿的,食堂都提前关了没有晚饭。好像饭馆今天都特忙,提前得俩周订餐都订不上……我,我从来不自己开伙的……要不,”她睁大眼睛认真地对他道,“看看小卖部,兴许还没关,你也先买个面包垫垫吧?”
听见她这么真诚的建议,对着她这么诚恳地脸,李波心里的火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忍不住大笑,
“ 在你这里这么没有前途。我大度点,请你回我们那里去吃年夜火锅和饺子吧。我们科的联欢会,从7点半开始到10点半,”李波看看表,“现在走,估计回去正好能赶上开饭了。”
蒋罡怔怔地瞧着他,手被他握着,想着作为他的‘家属’去参加他单位的年夜联欢,心里只觉得很甜,简直就要点头答应,然而,心里的那事,终于还是不能就此放下了,半天才低声道,“李波,多谢你对我这么好,可是……”
“真要说谢这么客气?”李波叹了口气,她的执著执拗,本也并不出他意料若是让他这样劝劝,就放下了想要做的事,又哪里还是她了?
“你听我说,”李波握着她手道,“这件事,我想,既然你这么坚持,也定有你非查不可得理由,我不拦你。但是,既然是多年前的旧事,也不在乎多等几天?好好计划一下?虽然你不肯跟我细说,不愿意说你朋友的私事,可是,你也知道,我自己当了这多年大夫,对什么样的操作怎么做,学生该怎么带,总有点基本概念那天是我带了偏见,草率了;我家里一水的军人,对部队的作风也算熟悉,也许也能给你参考,咱们就等过了年,再好好商量,该怎么办,好不好?”
蒋罡心里激烈挣扎并非不信他,然而,那天徐竟先无意提起,那人居然是他们多年邻居,且与李波关系不错,还算得是李波学生时代一位颇尊敬的长者;这就让她越发在有更多肯定之前,不想与他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