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看见他猛地皱起来的脸,立刻心领神会地双手一摊:“别看我,大胖子钦定的。”
“死飞”车骑起来,要速度有速度,要刺激有刺激,线路是专门选定的,车少路平,时速易控。基本动作讲解示范完毕,强调了安全跳刹和坐刹要点,整队精挑细选出来的种子培养对象,基本年龄都在26岁以下,几乎全选了“死飞”。部门经理岁数大些,选了保守的公路车。丁峰作为领队助理,带头骑在最前面,戴上黑框平光镜,冒充起20多岁的人来,只要少说话,外表看毫无破绽。太过高大威猛,唯一的两个女性组员一左一右地追骑在他周围。
孟良偷偷冲他扣起拇指和食指打气,意思是保持住这个“沉默寡言”的范儿。
丁峰点点头,心里有了底气,只是被大龄女性围绕着搭讪的经历果然让人冷汗直流。
孟良陪在焦赞身边殿后。
焦赞还是骑着他那辆blacky;时不时穿插在队伍中,提醒和纠正。
一天骑下来,加上中途休息,大家感情增进了不少。都市的喧嚣和办公室文化被远远抛下,水分消耗和肌肉的能量替换让身心都在疲累中获得了放松。在郊外一路前行,乡间种种,闲花异草,天蓝野阔,无不让人心旷神怡。
晚上在旅馆休息,本来出行前还预计着会打通宵扑克的人们全体放弃,一个个倒下就着。
孟良负责分配住宿名单,拿着纸笔纠结了很久,还是乖乖把自己划进了部门经理那间。一上床就后悔了,这一晚,在如雷的鼾声中咬着被角深深陷入痛苦的自责和对丁峰的羡慕中。
第二天严重睡眠不足地蹬着车,脸色很难看,连焦赞好心地询问“没睡好?”也激得他竖起倒刺,目露凶光地迁怒对方。
“关你屁事!”
“我靠!”焦赞气地叫起来:“你大便干燥就多喝水去,不要嘴这么臭!”
“我就嘴臭怎么了?臭死你!”孟良恼羞成怒地对焦赞哈气,看见他那个神清气爽的样子就火大。
焦赞车把一绕就晃开了,一脸嫌恶:“有病!”
孟良看着他在队伍里左一下右一下就到了最前面,忍不住也追了上去:“表跑!”
“哎呀?是要飚一下?”
“飚就飚。”
两个人弓背缩腰地一阵猛骑,后面的众人呐喊着起哄,一时间大家都你追我赶地飚了起来,在盘山路面上占道越来越大。路过的好几辆车都按了喇叭,焦赞示意大家减速,有几个小伙子正在兴头上,却哈哈笑着毫无反应。
就在这时,一辆载重车超速开来,势头甚猛,呼啸声中,众人齐呼“小心”。占道的几个匆忙避让,有一个晃把过度,车尾被带起,再也保持不住平衡,连人带车冲出了路面,直往山下滑去。
一切发生地太快,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焦赞已经闪电般冲骑了下去。
“跳车!”
他一边大喊着,却眼睁睁看着前面的人除了惊呼无法作出任何控制和回应。情势紧急,他再顾不得许多,在颠簸的地形中强行定把,猛蹬了几下,整个人扑跳出去,堪堪抓住前面的人,使劲一拉,两人一车重重摔倒在地。
“你没事吧?”
小伙子张大嘴巴,受惊过度,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焦赞不及管他,挣扎起来,自己的车还在往下冲。他连跑带扑,身后各种呼唤充耳不闻,却始终离车尾只差了一指的距离,下降的趋势无法阻挡,眼见公路缓坡带就要结束了。他不知道从哪儿爆发出一股力量,一个鱼跃,抓住了车轮。飞速旋转的车轮打得手指剧痛,被车子的重量拖出了一段距离,却无论如何都不想撒手。终于在最后关头,有人拉住了他的腿。
“你松手!”孟良愤怒到极点的声音:“你他妈疯了吧?车重要还是你重要?”
焦赞不加思索地大喊:“车重要!”
要不是没手,孟良真想抽他两耳光:“松手,再不松,我们俩都要掉下去!”
僵持了几秒,焦赞的头终于深深地伏进杂草中,无比艰难地把手松开了。
重新回到公路,焦赞两腿和手臂鲜血淋漓,全是树枝灌木的刮伤,连脸上也有几道。无论如何,没有真的出事,大家都出了口长气。众人的安抚和夸奖,并不能缓解焦赞的失车之痛。他面无表情地坐在路边的大石上,垂着眼睛对着山下,一动不动,一副沉默哀悼的样子。
孟良对着那个背影厌恶地摇头,疯子,这绝对就是个深井冰!
他让丁峰带着大家先走,说好了到宾馆会合,然后坐在焦赞身边,点了根烟,递给他。
“怎样?”孟良瞪着眼睛:“要不要给白斩鸡开个追悼会啊?”
旁边很久没有声音。
孟良忽然叫了起来:“嗷!抬起头抬起头,这次该我给你拍照留念了吧?”
焦赞用手臂环着脑袋,把脸压在膝盖上,死活不抬起来。
“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孟良发狠一样把他头更往下使劲按了按,按着按着就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上去,象是安慰又象是环抱,叹了口气。
“还走得了吗?”
“我背你吧。”
17、17 。。。
焦赞身形结实,背起来不是很重,孟良两手抄在他膝盖下,一心看路,大步向前,只是偶尔瞥见扣在胸前的两条胳膊有点惨不忍睹,忍不住抱怨:“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为一辆破车,把自己搭进去,你知道什么叫因小失大吗?还好我眼疾手快。”
可随便他怎么说,焦赞就是一言不发。
孟良自觉无趣,背着人还要唱独角戏,顿感双重疲累,站住喘息了一下,耸耸脊背。
“。。。。。。喂,我这救命之恩,你要怎么报答我?”
其实是没指望回应的,没想到脑袋旁还真的答话了,声音很低,气息很热,散在耳朵边,痒痒的。
“你想我怎么报答?”
孟良脑海一片空白,肯开口了就行,接下来的心情大逆转神马的,就包在我身上了。
“以身相许。。。。。。你就别想了,你先天不足,就这一身小排,斩碎了还不够塞牙缝的。”
焦赞开始生气,有人提头四个字吗?这完全就是自说自话,你见过有谁长一身小排的?
“钱嘛,你也没有,就趁一个破买卖,里面一堆废铜烂铁,除了你们几个当宝贝,变现率极低。怎么办?你看你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房没房。。。。。。我想想看我还能从你这划拉点什么呢?”
焦赞看着他真的仰头思索,一阵牙痒。可下一句,他就惊讶地脸都抽痛起来。
“不如,你来当我的合伙人吧。”
“嗌?”
“我爸逼着我创业,你是知道的,象我起点这么高的人,出门不配两三个打手怎么说得过去?你可以兼职我的合伙人,保镖,和菲律宾女佣,三位一体,既符合你的身份又符合你的外形,士为知己者而死,这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我这份恩情也不为过啊。。。。。。”
孟良信口开河的胡扯,终于如愿以偿得变成了连成一线的呼痛声,脸颊被扯住了向外被动延伸。
焦赞过了一会才松开手,阴森森地说:“你信不信,士为知己者而掐死?”
孟良不说话了,开始不停地倒吸冷气。
焦赞没好气地说:“你要背不动,就放我下来。”
“背得动,你手比你人还重,快帮我揉揉。”孟良顿了顿:“我没手。”他明显感觉背上僵硬了一下,不由得嘴边露出一丝坏笑。可真等对方的手迟疑着在脸上摩擦起来,又忽然完全丧失了恶作剧的兴致。
“哎,白斩鸡。。。。。。就那么重要吗?”
这个问题一定很难回答,你想得越久,就揉得越久。
焦赞果然隔了很长时间才说:“它是我玩的第一辆车,跟我到现在。好的坏的,成功失败,血和泪,都是blacky陪着我。不要以为车没感情,你对它好,它会对你更好。永远忠诚,没有鄙视,没有欺骗,还能带给你最棒的激情。你知道撸管的人对右手的感情吗?那是一样的。那就是我的一部分。”
欧卖嘎得,孟良无意识地张大了嘴。别人的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右手,只有四个字:又爱又恨。可是,后面的笨蛋刚刚都是在说神马呀?又是车又是撸管,你这样不是要害我联想起你在车上撸管的画面吗?啊,脑补奔腾,不要再揉了,要流鼻血了。
幸好焦赞自动住手,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停顿了半天。
孟良内心在咆哮,我忍,我可以的,我一定能忍得住的。
“有没有可能,重新组一辆,跟它一模一样的?”
他感到后面摇了摇头,发梢擦过脸颊和耳朵。
拜托!你。。。。。。你能不能不要动!背着你的人可不是超人啊,你到底想我怎样!
“。。。。。。不可能的。blacky上有一个前辈的签名。他。。。。。。飞车的时候死了。历史,是无法复制的。blacky,。。。。。。已经是历史了。”
焦赞的声音越来越低,下巴无力地搭在了孟良肩膀上,跟着嘴巴一热,对方已经偏过脸来,嘴唇准确无误地贴住了他的。
那一刻,两个人都静止不动了。
到了这个地步,再迟钝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可怎么会这样,两个人却完全无解,亦无力求解。
接下来的一段路,没有人说话。有知觉的时间好像只凝结在刚才,现在剩下的是没知觉的空壳,表面上贴合,其实各自游荡在太空。
也许不算百分之百的空壳,起码孟良能感觉到背上有突跳的鼓声,和自己胸腔里的那颗,扑通通地发出共振。
丁峰截的出租车跟他们迎头汇合,孟良人都坐进去了,在后视镜里跟焦赞的视线无意一撞,又下了车。
“还是你陪他去医院吧,我。。。。。。我来把车骑回去。”
丁峰点点头,听话地上车,孟良脖子僵硬地原路返回。直到估摸着车已开远,他才停了下来,扭头看了看,果然已经没影了。背上的重量压在了心里,孟良长长出了口气,手指轻轻按在了嘴上。
指腹的抚摸,好像依然能感到一些残留的热度。
手指轻轻从嘴上移开,焦赞把头扭向窗外,那个。。。。。。那个家伙。。。。。。
大概是。。。。。。白痴吧。
孟良回到宾馆的时候,天色已晚,大家准备就绪正要开始吃饭。焦赞的伤已经处理过了,关节处磨破了的衣服里面露出绑好的白色绷带。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坐在了同一边,中间只隔了丁峰,这样就可以谢绝眼神接触。
一顿饭吃得殊无滋味。
晚上做完活动总结,年轻人要余兴,在小城市里找k房唱歌,焦赞和孟良都有些疲累,只坐在包间里,一人占据了一角沙发,分别在房间的这头和那头,咫尺天涯。唱歌的兴致到了后半场就转移成了拼酒划拳和“真心话大冒险”。焦赞借口丁峰酒精过敏,对两位女职员招招手:“我代他喝,有什么都冲我来。”
四道目光登时在他和丁峰间来回游移,女职员捂着嘴相视而笑,害屋角的人只好双手抱胸地看天花板,笑屁啊,你们站错cp了。
焦赞和孟良被分在两个组里,一边玩,一边若无其事地竖起耳朵听对面的动静。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孟良:“真心话。”
“最近一次的性幻想对象出现是什么时候?”
靠,上来就这么猛,孟良迟疑了一下:“。。。。。。昨天晚上。”
在女性的尖叫和男性的哄笑声中第二个问题:“再上一次呢?”
“就是。。。。。。看电影的时候。”
得知电影名字之后,大家纷纷点头:“原来是小龙女这型的。”
焦赞想,我就知道是他,忽然恍然大悟,后知后觉地指着孟良:“噢,怪不得上次你看到一半就去上厕所,还上了那么长时间。”
孟良急得一跳而起:“喂,你别瞎说啊,我那就是纯上厕所!”
房间里静了几秒,众人才叫了起来:“这是什么状况?”
“难道说,你们俩是一起去看的吗?”
“拜托,那是爱情片呐!”
焦赞和孟良浑身僵硬地面面相觑,集体的强烈反应,让他们同时意识到,自己跟对方到底做了怎样外人看来暧昧不堪而他们本人却毫无知觉的事。
总算丁峰饶有急智:“我们一起去看的,我们。。。。。。我们是宅男后援团。”
几轮之后抽到焦赞了。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焦赞:“真心话。”
“相信爱情吗?”
孟良气愤地想,这就是作弊,凭什么他的问题这么纯洁。
“不相信。”
哼,回答地这么快,耍什么酷啊。
“对419怎么看?”
“看得顺眼就ok。”
没节操!恩,什么?
“上一次做是什么时候?”
这次焦赞终于无法迅速回答了,仰头想了想:“两年前吧。”
群体哗然。孟良正在喝啤酒,忍不住呛咳起来。
连丁峰都过来同情地拍肩:“zap哥,你就是新一代的ninja king。”
下一次两人同时被抽到了。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两人在不同的组里同时说:“真心话。”
“上一次kiss是什么时候?”
“。。。。。。”
久违了,在考场上煎熬着想避过监考老师跟旁边的人交换答案却屡屡未果的忐忑心情啊。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之后,异口同声地抢问着:“现在选大冒险,行吗?”
“可以”,提问的女职员笑得异常开心:“认输的人来个现场舌吻吧。”
18、18 。。。
那天夜里,孟良已经对失眠有了充分的觉悟,连事先想好对抗经理鼾声的纸巾耳塞大法都放弃了。大冒险最终以男男合唱侥幸过关,只是歌被选得非常刁钻。以至于他躺在床上,脑海里还魔音绕耳一样不停回响着副歌的旋律。
这就是爱,这就是爱,这就是爱,这就是爱。。。。。。
为什么那时候会亲过去呢?
一定是对方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让自己一时之间丧失了自控能力吧。
他把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起来,有种冲动在心里象指尖的泉水汩汩不息,好像有很多话,又好像一句也说不出来。就象刚才唱歌的时候,用余光瞥见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