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舒武接过货郎手替来的簪子,拿在手里仔细瞧了几眼,才开了口:“没有花色一样的么?”
颜玉见那货郎面露困惑,解释道:“咱姐妹俩想买个花色一样的簪子,好留个纪念。”
货郎仰面想了一会子,从货架的抽小屉里掏来个小木盒,那上了青漆的木盒四四方方的,没啥特殊。待他打开了小木盒,里面又显现两个小方长型木盒,从木盒里取了簪子,摆在她俩面前:“这是对姊妹簪,因没纹上花型只缠了细碎的蔓藤,而样式不讨喜,好几个月都没人问津;这对姊妹簪簪身缠着的蔓藤也不是一模一样的,可样式极为相似,不细细分辨或熟悉之人,根本无法查觉。”
她俩听罢,眼露惊喜。
颜玉拾起货架上的那对簪子,普通的原木色,仔细瞧去入发的那端果真缠了细碎地蔓藤,手指抚上去,簪身很快漫浸手指的温度令她愣神,好半响才抬头:“大伯,这簪子可是没上漆的?”
货郎一怔,赞道:“小姐好眼力!这簪子虽无花型,只这蔓藤的做工却极为讲究,单比较没上漆与上漆,内行的就分晓可见了……”
苗舒武见颜玉面露喜爱,打断了货郎的自夸自卖:“大伯,这对簪子值多少银子?”
货郎一惊,一两银子可是一千文钱呢……果真是大家小姐的大家手笔!他忙不敢怠慢了:“要不了银子,二十文一支,小姐若买两支,小的算小姐三十八文好了。”
苗舒武笑道:“加了盒子,四十五文吧。”说罢打发小厮付了钱,也不理会那货郎愣神,簪子入盒,走人也。
直至她俩走远,货郎才回神,朝着人影消失的方向喊道:“小姐,簪盒是赠送的,不要钱……”
俩人又逛了好几个商铺,才觉着有些累了,在宽道旁随意找了个茶棚歇脚。
颜玉静坐一方,眼里露来快活之色。视线落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看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模样很是惬意。忽尔神色一紧,悠悠敛了敛神,一手轻拉了苗舒武的衣袖,一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身影疑惑地寻道:“姐姐你看那……是不是我大表哥?”
四前年的柳钟铭,她还真没大印象,只因是柳钟铭,便是与柳钟铭神似的男子,也能招惹她的视线,何况柳钟铭的真身。
苗舒武顺着颜玉的视线看去,见柳钟铭跟在一位女子身后可圈可点的小厮模样,嗤笑出声:“可不就是他……”又顺那方向指了指,“见着他身前的女子了么?把柳钟铭迷得神魂颠倒的,都找不着北了,就是那位了。”
苗舒武本是挺好的一姑娘,就是有一遇着不顺眼的人损话多的毛病……不知柳钟铭什么时候得罪这姑奶奶了,颜玉幽幽地想:不论哪种境地,此人能交好便不可开罪!
想罢,视线由柳钟铭身上转移至谨亲王表妹身上。
浅青色纹菊上裳配刺绣妆花裙,真实面貌看不大真切,只看那走姿,风韵自显,犹有一番滋味漫过心头。再一细瞧,吃惊地瞪大眼——这不是她抛至脑后,与之一起在药王庙里上香礼拜的女子么?
苗舒武偏过头接收到她眼底的讯息:“认识的?”
颜玉摇头:“只看着漂亮。”
“姿色什么的当然是首要的,要不怎敢在谨亲王府久呆。”手忖着下巴,苗舒武意味深长地扯了句,又似发现新大陆一般,“谨亲王!妹妹你看,诶!谨亲王模样可俊了,如今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风华,长大后指不定怎么祸国殃民呢!呀!怎不多呆会就走了?”颇为遗憾地垂下头,为了验证所言,又特意拉了颜玉来证实,“妹妹你说,谨亲王那模样可好看?”
颜玉不好意思低下了头:“我光顾着谨亲王的表妹了……”
像。真像。
倒不是说那姑娘的面相有多像百里如玉,现在的百里如玉与那姑娘更是扯不上一丝一毫关系,左的是四年后的百里如玉,与那女子的味道,简直一模一样!
虽不该这般想,但她还是止不住狐疑:难不成百里如玉只是个替身?!
苗舒武见颜玉好半天不说话,用胳膊肘子攘了攘她:“妹妹怎的失神了?”
颜玉回神,朝苗舒武展颜一笑:“就是觉得,那女子真是个好的看。”说罢朝苗舒武招了招手,示意她凑近后,笑嘻嘻地附在她耳边喃喃细语,“我看着那姑娘便有种感觉……说句不敬的话,我那大表哥得做无用的工了!”
颜玉都“坦诚”了,苗舒武也不是那藏着掖着的人:“可不是,人家姑娘可是奔着谨亲王来的,便是谨亲王对她不加理睬,她断然也看不上柳钟铭的。”
语罢,俩人相视而笑,似找着知己一般,牵着彼此的手,复对望一眼,又是好一阵子娇笑。
第二十八章:探病(一)
更新时间2013620 23:42:49 字数:2385
次日,柳氏打发娟娘子来媞汀院回了话,道是颜玉提及的教养婆子上半年不在京城,下半年才回京,又安慰她年纪还小,便是来年请了教养婆子也耽误不了她。
颜玉自是满心欢喜地应下,娟娘子见她这般欢快模样,暗自以为她是乐得有数把月的偷闲时间,不由得忍俊不禁起来。
请教养婆子一事延迟,不管为何延迟,她胸前这颗惶惶不安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请教养婆子一事未偏离时间的轨道,便说明她走的大致路线也不会偏离了中心。
正独自庆幸着,却见左孆走近,轻声禀报:“小姐,月娘子来访。”
颜玉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恢复平静。眼下虽不是三伏天,但她也不敢在院子里久呆,只得老实地窝在西厢房里。
离百里娇玉被贴身婢子欺负事件已过去一月有余,期间她偶尔也跑一趟千愔院,大多时候都是打发左孆代为探望,便是亲自跑一趟千愔院,时辰却不会呆久了,又因老夫人不阴不阳的态度,她更不好去探望慕氏。
神色定了定,收拾了心底因渐渐严热气候引来的浮躁:“快请。”
没多大一会,月娘子着了一身半旧不新的深绿色印花襦裙,出现在颜玉眼前。她低盘的发髻被打理得一丝不乱,鬓髻上插了支银簪子,脸蛋消瘦,露来尖尖的下巴,垂头与颜玉见礼时,贴身的襦裙更显臃肿罩不住身子。
颜玉忙示意左孆上前扶月娘子一把,含笑地着招呼月娘子:“月娘子不必多礼。”说罢又亲自引她入座。
月娘子推托了一番,直至拗不过颜玉,才挺直了背脊坐稳了。
月娘子来媞汀院,若说是为了百里娇玉的事儿来的,这理由便牵强了,毕竟事隔一月之久,不论有心无心,这理由她觉得月娘子是不会再用了。心里虽没谱,面上却微笑着迎上月娘子的眼睛,直入了话题:“不知三婶找我何事,还请月娘子明言。”
“大小姐言重了。”月娘子微垂着头道,“我家夫人命奴婢请大小屈身走一趟千愔院,道是五小姐的事得好好当面感谢大小姐的恩情。”
颜玉心里浅浅一顿,暗自犯嘀咕!抬眸看向月娘子,摆手推脱道:“不妥,娇玉妹妹本便是我嫡亲的妹妹,三婶又是长辈,颜玉哪敢受三婶谢礼。”说着胖嘟嘟的手搭在红木香几上,微微移了移身子,又道,“更何况照看娇玉妹妹一二乃我分内之事,三婶若提恩情便伤和气了。”
月娘子听颜玉拒绝——虽然前往媞汀院来的路上,她也想到了颜玉许会拒绝她的请求,但是她家夫人可是无论如何盼着颜玉能去一趟千愔院的……不知所措地站直了身子,心底的焦急更胜面色的焦急,偏找不出更合适的理由说服颜玉,只得干站着不动。
颜玉见月娘子如此,便知慕氏的用意,假意踟蹰片刻:“罢了,我跟走一趟便是。”
月娘子听罢,激动地连连道谢。
媞汀院离千愔院倒是不远,出了媞汀院左转走上小两百步,再穿过一小片竹子林,转一道弯,便是千愔院的所在地了。
颜玉一面向月娘子打听慕氏的病情,一面仔细打量着千愔院。四进的千愔院虽宽敞明亮,却愈是宽敞愈明亮显得冷清寂寥,一眼扫过,也不见清扫丫头的影子,只闻得满院子浓浓的汤药味。
复环视了一眼千愔院,才朝左孆与月娘子道:“你俩先在院子里待会,我单独上三婶那坐会。”
左孆与月娘子点头称是。
颜玉迈着小碎步推开了千愔院的东厢房。
上一世,在她心底是时时埋怨着百里齐暮的,她埋怨他为何不顾老太爷老夫人的反对强行娶了慕氏;慕氏无后,百里齐暮又硬不肯受老夫人的安排,通房纳妾,老太爷和老夫人极气之余,当着百里府众人的面没少怒骂他不孝,又当着他的面暗骂了慕氏多少次“狐狸精”……
直至她身边有了柳钟铭,于慕氏也悄悄改变了看法,还曾暗地里偷偷羡慕过慕氏的“御夫有道”!
不过无论如何腹议慕氏,在她心底,不论前世今生,慕氏总是美艳得惊人的三婶。
可眼前的慕氏,让她好半天愣是没缓过神来!
慕氏斜躺在硬木雕花架子床上,额上裹了个白巾,消瘦的病容毫无血色,紧闭着的眉眼极不安稳地打颤,那副美艳的身子骨也没了以往的销魂韵味,即便盖了薄被,仍可看得出身体的瘦骨嶙峋。
摸约察觉到屋里有人,慕氏打颤的眉眼忽地安静下来,她也不睁睁,听上去随意的语气里又透着股无奈:“大小姐是不肯走一趟么?罢了罢了……月娘子你不必理会我,让我自个静上一静。”
颜玉并非无意上千愔院的东厢房走一趟的,毕竟光照看百里娇玉,虽起了与慕氏交好的念头,但她心底却因不知慕氏的态度如何,而不大安稳。她也想借着探病的由头好探一下慕氏的口风,实在是老夫人一直以来把千愔院这对母女视作大瘟疫,好似任何人靠近都会传染一般——她没实力在这方面与老夫人抗衡,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想时隔一月之久,慕氏竟亲自请了她来千愔院。
同是来千愔院,她巴巴地跑来与被慕氏亲自请来,效果却迥然不同!至少有一点能分辩清楚,老夫人再不会因她巴巴地跑来千愔院,而甩她脸色了。
许久不见月娘子应声,又感觉那身影不曾走开,慕氏忙睁了眼,见着来者是颜玉,怔忡着回神后,忙支撑起身子,没来得及掩面,苦笑一声:“我道是谁呢,原是颜姐儿来了。”
颜玉福礼:“颜儿见过三婶,请三婶安!”
“不必对我行那外道的礼,我受不起。”慕氏朝颜玉摆手,好一会子又道,“我请你来,是想当面感谢你为娇姐儿做的……原本理当我亲自登门道谢的,不过我这副身子……上你那只怕给带去了晦气,可这谢意你不知晓,我这心里又过不去,本也做了你不来的准备,不过我更感谢你肯过来一趟。”
颜玉听罢,很快理清了慕氏话里的用意:却原来慕氏于近一个月里,一直暗中观察着她待百里娇玉的一举一动。心里一笑,无数个念头转闪,光凭着慕氏这份谨慎,便令她刮目相看了,更何况慕氏言语中全是与她的交好之意。
“三婶不许颜儿外道,今儿个三婶所做所说,何尝不是与颜儿外道!”趁着慕氏怔忡,颜玉又道,“颜儿本不是那多管闲事之人,只是于那日回院里的路上,偶然听到清扫丫头们议论娇玉妹妹,便想到三叔……娇玉是我嫡亲的妹妹,这如何也改不了,我护她也理所当然。还请三婶省心,颜儿为人虽傲慢,却也不是那小人,若三叔从前向您念叨过颜儿,想必您也是了解颜儿的性情的。”
慕氏面色苍白的盯着颜玉看,忽地展颜一笑:“我这般做为,倒让颜姐儿见笑了!”
第二十九章:探病(二)
更新时间2013621 23:55:24 字数:2352
颜玉面上带了笑,待慕氏也平添了几份好感,挨着慕氏坐到床头边与红木香几配套的矮墩上。摸约是慕氏久病不愈,月娘子又知慕氏喜静,大多时候她都不在慕氏身边伺候着,才把香几移至床边以方便慕氏吃茶或及其他。
手里拎着的油纸包往香几上一搁。
慕氏的视线转至搁在香几上的油纸包,不解道:“这是?”
“前些日来时,经东厢房,闻三婶咳嗽不止,便多嘴跟丫头们叨了两句,巧了我院子里的纤意丫头听罢,她与我说她们乡人常用杏干泡茶止咳,道是止咳良方,便留了个心眼。昨儿个逛庙会经了同仁堂,问了大夫,大夫道杏干泡茶常饮不但可止咳,还可平喘、祛痰、润肠等,便买了些杏干。等三婶气色稍好些了,再吩咐了月娘子泡来,您便凑合着喝上一阵子,也好过老往肚里罐药。”
慕氏笑着感激道:“难为你有这份心思。”
颜玉见慕氏眼眸里的感激没得一丝虚假,胆子也放开了些,抬手掖了掖慕氏身前的被角:“您呆久千愔院,自是不知这满院子药气冲人,毕竟是药三分毒,还请三婶放宽了心,用食膳填肚子才是真理。”
又见慕氏睁睁地看着她,便知晓她的这番话慕氏已听进去不少,索性趁热打铁:“安慰的话想必您也听了不少,颜儿也不便多说……三婶您好好养着,万不能垮了身子,妹妹还小,离不了您的照看!”
刚止住声,便闻敲门之声,抬头见月娘子应声而入,身后的左孆也跟了进来,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后。
慕氏皱眉寻道:“怎了?”
月娘子面色带了丝惶恐,眼底却是止不住地为慕氏忧心,待见她呐呐道:“二小姐得了老夫人吩咐,前来看望您来了。”
慕氏往颜玉这边瞅了一眼,见颜玉老神在在地静坐着没什么表示,后背往竖起来的绣花枕头上一靠,垂眸敛神,幽幽道:“大小姐来了这么些时候了,你怎这般不知规矩,连口茶也不端上来!”
月娟子一怔,立马收敛了面上的惶恐,会了意,忙道:“奴婢这便去。”
慕氏这般无非是作给百里如玉看的,颜玉自然安如泰山不动,只是百里如玉的到来让她颇有丝无奈。
从前的她虽说让老夫人经常难堪,却也不是犯了什么了不起的大罪,这一世,她与老夫人之间更大的矛盾摩擦并未发生,这老夫人也用不着时时紧盯着她,时刻准备着抓她的小辫子……
颜玉不着痕迹地叹息一声:暗自想着估计过不了几个时辰,她便要被请去菩福院得老夫人的一番“慰问”了。
老夫人的作风,于上一世,她已摸得一清二楚,此刻老夫人打发了百里如玉来千愔院,无非是作足了“关怀”慕氏的样子给她“看”,尔后好把她请过去“慰问”一番,而她便是再有狡辩的心思,也敌不过老夫人的“胡搅蛮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