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与“壁”音近,《说文》中言曰:“壁,垣也。从土辟声。”荣显公主石碧,为救母妃而丧身怪物口中,后竟苏醒,张手可聚土为壁。
“赦”与“射”音近,《说文》中道:“射,弓弩发于身而中于远也。从矢从身。”英王石赦,于杏花巷附近遇袭,转醒之后竟可拟出一把弓箭,箭取之不尽。
只是异能觉醒之时也并不轻松,据说石碧当时痛苦异常,在房中横冲直撞,磕的头破血流,而那石赦则是以头抢壁,以手捶胸,直至如今胸膛上都青紫不褪,脑中亦疼痛依旧。令据那谋士崔显说,这异能的强弱似乎与人的性格、精神状况息息相关,若人生性要强,则异能也强,若人精神持续平静或是持续亢奋,都对异能十分有利。若是人性格软弱,或情绪低落、不稳定,则异能反倒会成为拖累,消耗人的精神。
正是因为如此,李绩才会对宦娘和郑甲用手铐脚镣严加禁锢,以防他们在觉醒时伤及自身或他人。
这般想着,刘幸又操着方言,憨憨地说道:“将军大哥,一会儿俺去看着郑大哥吧。他当兵当了好些年了,从前受恁重的伤,他都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现在这样,他肯定能挺过去。倒是这位小妹儿,一看就是待在闺房里足不出户的,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捏,还是得将军大哥看着!”
他眨着小狗儿似的水汪汪的眼看着李绩,心里暗道:还是俺刘幸有主意。将军大哥这都活了二十四年了,明明长得恁俊,身手恁厉害,却不知为啥还是光棍儿一个。这小妹儿和大哥认识,长得不错,身段儿也好,还有异能,真是怎么看怎么和将军大哥合适。
李绩却不说话,只是闷闷地冷哼了一声。
刘幸苦苦琢磨:这哼一声是啥意思嘞?猪哼哼那是因为待在猪圈里头不安逸,将军大哥哼哼是为了啥?
他正想着,李绩却忽地开口,冷声道:“这女郎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个足不出户的姑娘。她可能忍的很,心眼也不少,只要你这棵大树底下好乘凉,你怎么说她,她都笑吟吟的。不过既然刘幸你这般说了,将军我就勉为其难,照看她一会儿罢。”
刘幸挠着脑袋笑了,心想:将军那般的性子,岂是会“勉为其难”做事的人?分明就是乐意得不行!
李绩以为宦娘已经昏厥,殊不知她虽因力气全无而闭着双目,耳朵却将李绩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一队人马甫一进侯府,便见沈晚、李老太太等人齐齐聚在厅内,神色焦急,翘首以盼。李绩稍稍交待了下,沈晚这才止住了哭声,心中稍定,连声谢过李绩。
他扛了宦娘入屋,先是唤了两个将士在外间守着,随即大步跨入里间,利落地将宦娘扔在榻上。宦娘无暇顾及他“毫不怜惜”的动作,此时她已头脑发热,腹内翻江倒海,四肢不住发麻,甚为难受。
李绩站在榻边,负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间隐隐现出忧虑之色。他径自想道:这沈宦娘会有什么异能呢?宦字与娘字似乎都没有什么极为厉害的寓意……
宦娘忽地瞪大了眼睛,湿嗒嗒的乱发黏在她的额上,发间露出的眼睛几近赤红,麻绳堵着的口中亦不住呜呜发着声响。李绩立时伏下来身子,两只有力的大手死死按住宦娘的肩膀,令她难以动弹。
宦娘的脚虽被脚镣铐住,却仍是不住地去蹬踹李绩的身子。李绩眯了眯眼,一手扯过锦被,将她包裹了个完全。他单膝压着被子的边沿,这下宦娘便如茧般躺在床上,当真一点也动弹不得了。
这般僵持了许久,宦娘总算安分下来。她微微喘着气,缓缓阖上双目,看上去分外安宁。李绩静静望着她的眉眼,不由得有些出神。虽对这女子心怀不喜,但他不得不承认,她醒时面上常常带笑,看了便让人心生暖意,如今睡着了,更显得眉眼如画,肌肉玉雪,当真好看。
宦娘这一睡,足足睡了两个时辰,再睁眼时,已是过了晚膳时候。李绩是行伍之人,在榻边坐了足足两个时辰也不见丝毫疲乏之色,依旧精神抖擞,细细观察着宦娘的动静。
宦娘缓缓张眼,看向李绩,口中呜呜作响。
李绩会意过来,扬手将裹着她的被褥掀开,随即拽着宦娘坐起,两手绕到她的脑后,为她解掉了麻绳。麻绳解了后,便是手铐与脚镣。宦娘自觉甚为狼狈,头发及衣裳依旧是半干不干的模样,上边还带着斑斑血渍,口中因被麻绳堵了许久之故,唇齿间尚还带着草皮与麻丝。
麻绳一除,她便低着头,声音微哑地说道:“多谢侯爷。侯爷可否容宦娘先行梳洗?”
李绩颇为冷淡地蹙了蹙眉,随即沉声道:“你身上有了高人一等的本事,以后也是要从军作战的。金戈铁马,真刀真枪,绝非儿戏。行伍之人,蓬首垢面,数十天洗不了澡再寻常不过,到时候你要去哪里梳洗?”顿了顿,他道,“且先看看你生出了什么本事罢。”
又是一顿,他又道:“以后不要唤我侯爷。所谓朔阳侯之位,都是虚的,我那中领军的位置,才是实的。”
宦娘沉默片刻,拢了拢额前湿发,随即笑了笑,道:“将军对我,向来不假辞色。”
这话寻常地很,却生生刺了李绩一下。他恍若被人戳破了什么似的,登时漠然地移开目光,复又站起身子来。看也不看宦娘,他有些不耐地说道:“你就盯着桌子上的那个壶看,集中精神,一直看。”
宦娘依言照行。她能感觉到身体状况与以往大不相同,肢体内能量涌动,却苦无宣泄的门路,胀得难受。
她盯着那壶看了许久,壶却毫无变化。李绩心中生了疑问,正要转头去看宦娘,可他稍一错身,便倏然感觉脚下一空,一个踉跄。他连忙站稳,微微愕然,低头去看,但见脚上只着白袜,铜泡钉靴不知去了何处,脚边却摆着个紫砂壶!再一抬头,桌上稳稳放着只黑色钉靴,正是他方才穿着的那只。
他电光闪念间想到,“宦”与“换”字谐音,这宦娘的本事正是“替换”。以钉靴替换紫砂壶算不得什么,可若是以人头替换紫砂壶呢?
第10章 地裂
第十章
李绩本以为郑甲的异能该是和“甲”字相对,类似于金钟罩铁布衫一类,万万不曾想到他的异能对应的是“假”字。“假,非真也。”郑甲的异能,即是营造假象,迷惑敌方。
李绩沉思片刻,准许郑甲重回军中,令得郑甲闻听后喜难自禁。只是李绩仍说了一条规矩,命令郑甲不许将自身异能告知他人。郑甲稍稍一想,便会过意来,营造假象这种异能,若是让人得知,必会令人心生防备,对于幻觉便不易相信。
他心里着实有些复杂。行军多年,一朝负伤,他心中本就满是憾意,如今能够重回军中,着实令他欣喜若狂。只是这异能……他素来是个直爽汉子,若以后要靠营造假象来生存,来自保,来制敌,他当真于心难安。
待郑甲与宦娘均梳洗妥当,早已是深夜时分,然而侯府上的众人皆欣喜不已,沈晚和康嫂子又特意下了厨为他们做饭。加上屋外头的风雨也停了,若是忽略地上残留的雨雪不计,这当真是个极好的晴夜,令众人心中都觉得有了希冀。
因为李绩事先说了有秘事相商,其他人也不好作陪,因而圆桌边只有李绩、宦娘及郑甲三人。
宦娘有了自保的本事,心里高兴得紧,面上虽依旧淡淡的不大显露,可李绩不知为何,就是能感受到她那股高兴劲儿,就是觉得她那股高兴劲儿刺的他不舒坦。
微微蹙了蹙眉,李绩举杯,浅酌一口,随即沉声问道:“郑甲今后跟着我。宦娘,你有何打算?”
宦娘先前已梳整妥当,一头如云秀发只轻轻挽了个小髻,插了支缀着朵兰花的木钗,朴素而又清丽。她心中细细想过后,方才开口,道:“将军消息灵通,可否能告诉宦娘,这灾祸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一时还是一世?如今那龙楼凤池里头,又是怎么个情况?如我与郑大哥这般的异能者,又有多少?”
李绩稍一犹疑,随即一件件地答道:“这灾祸具体如何,便连我也说不上来,权当做是老天降下的祸端罢。一时还是一世,我更是说不清楚。不过皇宫里的情况……”他稍稍一顿,随即续道,“老实与你们说罢。灾祸发生之前,宫里头有个侏儒,在表演时忽地在台上跪下,说昨夜有仙人入梦,近几日将天降祸灾,举世大乱。你们也知道,这些贵人,对梦境等颇为忌讳。官家暂时将这侏儒禁足在宫苑之中,结果没过多久,天上便下了不会消溶的晴雪,官家对这侏儒所说便信了几成。官家召我从燕地入宫,便是因为我身手好,武艺强,让我待在官家身边暂时做个护卫……”
说到这里,李绩牵唇冷笑,“他当我是谁?我看的是矢石介胄,做的是堂堂中领军,夜里枕戈待旦,白日驰骋疆场,为他皇帝老儿脱皮掉肉,戍守边关。他倒好,只拿我当个‘侍卫’,可笑。”
当今圣上靖光帝,年少时也曾励精图治,只是后来在位的时间长了,便渐渐生出懈怠之心来。他讲究无为而治,说得好听,却实是当真无为。
“目前异能者尚少,这个国家的命脉,还在石家手里。君君臣臣的规矩,咱们都还得守着。”李绩微微摩挲着瓷杯,“以后若是异能者愈来愈多,那便是腐索驭马,大道将覆。”
言及此处,李绩望向郑甲,笑的感慨,“今日我还是你的将军,说不定哪日,我要听你的号令了。”
郑甲连忙正色,心中一凛,说道:“将军知遇之恩,郑甲不敢忘怀。郑甲必一生追随将军,惟命是从,马首是瞻。”
宦娘定定地看着李绩,道:“你并不信我,说要守着君君臣臣的规矩,却还敢在我面前这样说官家。官家是不是出了事?又或者,你已经打定了主意投靠某位殿下?”
李绩心中一惊,心道这沈宦娘果真心思细密。他并不多加掩饰,抬眼看她,恍若无波无澜的眸子里隐着的情绪分外复杂,“你说的没错。良禽择木而处,我纵然身无异能,可比起寻常人来也要强上许多,普天之下,但论功夫拳脚,能胜过我的人不过五六。官家昏聩,太子温吞,皆非良主。燕王殿下怀才抱器,尊贤爱物,武能威敌,文能附众,对我亦有伯乐之恩,实乃我心中的治世之选。”
他说罢,直直地看着宦娘。宦娘却直接朗声道:“是不是良主,我要亲眼见过才能知道。现如今,于我母女而言,我唯有两个心愿。一是平安与温饱,二是杀徐平而后快。”
她语音刚落,李绩正要说些什么,却忽见宦娘及郑甲均是神色一变。这二人自身有异变之后便视觉听觉等均变得分外敏锐,是以李绩也倏然握住腰间刀柄,紧张起来。
“有声音恍若闷雷一般,自东南方向袭来。”郑甲严肃道。
宦娘电光闪念,立时道:“地面似乎有些颤抖。多半是地震!快让大家去屋外头避难!”
三人身手极快,不一会儿便将侯府内的奴仆将士统统叫醒。众人多半已经入眠,此刻被慌张唤醒,皆衣衫不整,心有惊吓。宦娘刚护着沈晚出了屋门,到了宽敞地儿站好,便倏然感觉一阵地动山摇,地下传来阵阵巨响,恍若闷雷,又恍若是怪物的狂声嘶吼。屋梁椽柱,错折有声,地动乍然厉害起来,间间房屋恍如弱不禁风的女郎般随之颠动,轰然一声,灰尘四起,墙倾屋塌。
宦娘眼明手快,见李绩刚出屋子,木梁及瓦片正冲着他的头顶直直坠落。她神思一凝,将最为紧要的几根木柱换做地上的残枝碎叶,霎时间李绩便感觉到头上被一堆树枝及花叶砸中,虽也夹杂有断瓦,却并无大碍。他拂去顶上树叶,乍然明了,定睛向宦娘看去,却见她已在施展异能救其他人了。
正怔愣时,他发觉震动愈发猛烈起来,原本坚硬厚实的大地遽然如柔软绸缎一般撕裂开来,道道裂缝,恍若怪兽的血盆大口,愈变愈大,不断吞噬着失足坠下的哭号之人。众人原本由郑甲领着,已在庭院内安整下来,此时见又生变故,不由得慌不择路,四奔而逃。有的坠入裂缝之中,直入深渊,有的往屋子里逃,复又被梁柱砸中,昏厥倒地,有的被人踩踏,倒在地上,不住哭喊。
这些人大半都是平日里训练有素的将士,可遇到这般情形,皆已慌乱。宦娘便是身有异能,也大骇不已,茫茫然不知该如何作为。
一道红光蓦地自地下射出,又劈出一道裂缝来。宦娘防不胜防,李绩眼睁睁地看着她失足坠入巨缝,心上猛然一缩,立时跨步向前。
低头一探,李绩喘着粗气,心中稍定。却原来宦娘因身有异能之故,反应分外灵敏,已扒住了沿壁的边缘。巨缝底下,火光烈烈,落下的人们都来不及反应便被焚烧了个干净。李绩拽住她的胳膊,使了使力,便将她拉了上来。
宦娘虽因使用了多次异能之故而略略有些虚弱,却仍试着将飞速坠落至红色深渊的人们“换”成其他事物,可却并无作用。
这次地动之后,李绩命郑甲及刘幸再行清点府中人数,带来的三十兵士只余一半,留下的一半中又有一半已经患伤,奴仆原有五人,徒留一人。最令李绩悲恸的是,李康及康嫂子均坠入了裂缝之中,尸骨无存,徒留李采芸和李凌昌一双儿女。沈晚头部磕伤,微有晕眩之感,所幸并无大碍。李老太太倒是吉人自有天相,一到院子里便待在树底下,地动之时更是抱着树不放手,因而平安无事。
更坏的消息是,因地动及地裂之故,府中的许多粮食蔬菜皆坠入了裂缝之中,大缸中存着的水亦被污染,不能食用。兵士患伤,宦娘虽因从前在药铺打下手之故而粗通药理,却苦无药材。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药,事事艰难。
夜空殷红如血,不见星辰,不见弦月。四野之上,断壁残垣,尸首横陈,哭号之声不绝于耳,分外凄惶绝望。地面之上,裂缝道道,最宽的已近乎沟壑,自裂缝边向下望去,火舌高张,赤炎赫赫。院落之外,活死人,变异怪兽,仍在游走、蛰伏,等待着吞噬活人,以期大快朵颐。
而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且不知将在何时结束。
第11章 字力
第十一章
异能觉醒之后,之前因怪物而受的伤均会恢复,异能携带之人的视力、听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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