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言语殷殷,出自真心,而论年龄他们都当得起祁风的长辈,怎可驳了他们的好意?何况此举正是稳定渠城人心的大好时机,就算祁风去意已决,也不能全然不顾。
他拂去重重心事,大笑称谢:“如此,风定当携夫人登门叨扰。”
吴翔与贺洪兴冲冲离去,祁风步履沉重地向后院来。
轩堂上,玉心准备了精致的点心,烹茶以待,就见男人神情凝重步进门来。
玉心立刻迎了上去,为他宽袍更衣。祁风面上淡淡的,坐在案旁沉默着。玉心暗骂羽瑶,她已将早上的事大致说了,恨得她牙根痒痒的。
羽瑶却不屑道:“我若不扯上你如何择得清我?择不清,他真敢杀我。你是想我死呢?还是想我露出破绽正好远远离开你,你好肆无忌惮和他翻云覆雨?”
“你!”
“我如何?”羽瑶哼了声,“你现在有求于我,乖乖听话。不然夜里去浪,让诗儿笑话你个够。”
“坏羽瑶!”
看玉心气鼓鼓地样儿却真不敢发作,羽瑶噗嗤笑了:“你自己想法去解他心结。放心,这个男人有什么就挂在脸上,好哄。”
玉心堆着一张笑脸,坐在祁风对面,将一碟碟精致的糕点推到男人面前:“风,尝尝这个油煎包,我亲手做的,可香了。来,我喂你。”
男人用手挡开,不说话,不看她。
玉心有些讪讪,又捧起紫芋酥:“这个又甜又脆,口感细润,吃一口?”
男人转过脸去。
玉心放下小碟子,起身绕过几案蹲在男人膝前仰头看他。那张小脸写满关心,眼中满是柔情。祁风怔怔地看进那一弯烟水里,而后重重叹了口气。
“兰心?”
“哎。”
“你……”
话到嘴边又咽下。他要如何问,她又会怎样答?她瞒了他什么?她的秘密似乎很多很多,可她从不对他说。她为什么要去见叶修衍呢?那人是她的义兄,于她有恩,她去告别原也无可厚非。但她可以告诉他啊,他可以陪着她去的。可她却瞒着他,偷偷去见那个男人。她和叶修衍之间有秘密,一定是的。叶修衍那高华的气度令人相形见绌、自惭形秽。他不喜欢这人,是因为他的眼晴像极了贺兰昀。那叶修衍又为何讨厌他呢?也是为了兰心么?或者是因为他是祁家人。
男人愣愣地看着女人,她蹲在他膝前仰着小脑袋讨好地看他。那样儿又乖又惹人疼。她的眼里有担忧,她怕他不开心。小傻瓜一个,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就开心了。她有自己的暗桩也没什么,多一些人保护她不好么?
祁风忽然觉得累了,很累、很累。伸手把小女人抱在怀里,在她柔柔腻腻的唇上啄了又啄。就这样吧,她在他身边,足矣。
头埋进女人颈间,深深吸取她的芬芳,男人说道:“今晚吴郡守邀我们过府守岁欢聚。这是安稳人心的良机不可不去。你好好打扮一番我们就走。”
“嗯。”玉心乖乖点头,双手捧起男人的脸心疼地看着。祁风的神情是那么疲惫,那么落寞,那么怅然若失。他抬眼看了看她,勉强笑笑,那笑中竟似含了辛酸。玉心猛然一惊,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被锐器刺中般狠狠地痛了一下。
“风!”她喊他,捧着他的脸,吻上了他含痛的眼。
祁风拍拍她的背:“没事。”
“风,我昨天去见义兄……”
“没事,真的。”祁风打断了她,“兰心,过了今夜,就到新春了,真好啊。这几日我把渠城军务整顿好,就将军权交与你义兄。方霁我传书给他,我们不必等他回来了,先行离开,可好?”
“好!”
“我们先回雾隐谷,请师父为我们主婚,可好?”
“好!”
“然后待天下太平了,我们周游瑶川名山大川,可好?
“好!”
祁风将玉心看了又看,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神情。他点着她的鼻尖道:“不许反悔。”
“才不会呢。”玉心笑意盈盈,拈起一块紫芋酥放进男人嘴里,“好吃么?人家在厨房忙活了好久呢,全是我亲手做的。”
“好吃。小心儿做什么都好吃。”祁风笑,“让羽瑶帮你梳妆打扮,去吧。”
“嗯。”
玉心乖乖点头去了。可她心里有些抑郁,祁风的心结没有解开,他伤心了,怎么办?该不该把一切都告诉他呢?
、衰草斜阳无限意 五
作者有话要说:电脑浏览器崩溃,反复重装360N遍,仍有问题。先发文,下午修电脑!!!
此外,忽然感觉,这几章的标题似乎不大好,先不变了。
羽瑶为玉心梳了一个随云髻,既俏丽又不失端庄。玉心在镜前照了又照,很喜欢这个发式。
谁知羽瑶在一旁见了又气,手指戳在她额头:“两天前与那些渠城眷属见面时你还梳着双髻,自称祁风的未婚妻。才不过两天你就改了妆容,三媒六聘都没有,羞也不羞?”
“羽瑶。”小女人这回没有着恼,也没有羞赧难当,只轻轻唤她。
“什么?”
“你可有喜欢的人么?”
羽瑶立时愣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玉心仔细端详她半晌才道:“本来以为你没有心上人的。现在知道你肯定是有的了。那你就该知道,女人为了她爱的人,什么都可以抛下,什么都可以不顾,不是么?”
羽瑶默然,片刻冷声道:“快些穿戴整齐,别让你那小气男人等急了。”
咯咯咯,玉心笑了起来,却问:“羽瑶,你医术了得,肯定知道我的肤色不正常,能不能帮我去了这讨厌的黄啊?”
“哼,我来了这么久,你从未提过要我给你诊治的话,我曾好意要为你把脉,又被你推三阻四地拦了。怎么,今日却要我给你治?是不是和男人上床了,怕他会嫌弃你?”
“羽瑶,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讨人厌!”
女子灿然一笑:“没有。”
见玉心闷闷不乐,她又道:“你的肤色不正常,我断定是当初有人为了帮你遮掩异相隐藏行迹用药所致。玉氏族人个个是人中龙凤,不可能长出这么丑的来。”
什么话,谁丑了?玉心白她一眼,又问:“这么说肯定是能去的了?”
“去是肯定能去的,不过那要看我高兴不?”
“哦,那你怎样才会高兴?”
羽瑶噗地喷笑:“为了讨你男人欢心,你居然讨好起我来了?”
玉心红着脸,嘿嘿一笑:“那你给我治么?”
“没到时候。”
“什么意思呀?你就是故意让我不开心。”
“臭丫头,肤色去黄容易,只是如此你眼中的颜色必与高祖圣武皇帝一样,再也遮不住,你愿意么?”
“哦,那还是算了吧。”玉心闷闷地,只道,“我只是觉得古怪,若我的肤色原本不是如此,是谁把我变成现在的样子?他又是用了什么法子?有时想起来还蛮可怕的,怎么就把皮肤染色了呢?古人的医术可真神奇,现代医学都比不了。”
玉心说着说着就溜了嘴,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羽瑶已沉思地看她:“现代医学?”
“嗄?”玉心从自己的思绪中跳了出来,“哦,没什么,我只想知道,把我染色成这样不会是用了毒吧?”
羽瑶淡淡一笑,说出话来却吓人:“肯定是用了毒的,而且毒入血液,不然你眼中的颜色怎么会消?不过应无大碍,你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玉心听了脸色大变,这具身体的主人没能活过来,难道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怎么发呆了?”
羽瑶凑近她的脸端详着,玉心一指头将她戳到一边去,换了话题:“祁风去哪儿了?”
“他呀,带着方彪巡视将军府中的布防去了。”
“哦,怎么这事还要他亲力亲为?”
羽瑶似笑不笑地:“还不是有人让他不省心。”
玉心闻言气鼓鼓地瞪她:“还说呢,都怪你不好。”
女子摇摇头,懒得和她争。玉心咬了咬下唇,而后和羽瑶打着商量:“我不想再瞒着祁风了,我打算把我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他。”
“不行!”羽瑶断然道,神色也严厉起来。
“我想过了,即使祁家真有什么不清不白,也断与祁风无关。所以,我要告诉他,我见不得他心痛。”
“臭丫头,现在知道你身世的只有寥寥几人,绝不能对外人道。你不能让你养父一家白白为了你死。那些人找什么,你真的不清楚?凤奇早就对我说了,你记住了许多原本应当忘记的事。那你就该想到是什么令那些人感兴趣?而你现在之所以完好无虞,就是因为他们没拿到证据。也因此才会有许多试探,断魂是,诗儿那贱人早上冒险对你施展媚术也是。你要明白,一旦你的身份被证实,必是一场翻覆。所以,现在给我好好闭严嘴巴。你若是不听话,我用玉氏族规惩戒你。哼,一个诗儿就能欺负了你,我的手段你还没尝过呢。”
“你!”
“我怎样?”
“当初在高义村中我真不该心软救了你,让你自生自灭才好。”
“唉,小妮子有副好心肠,所以姐姐我当心疼你些。”羽瑶不屑地笑,“不过幸好你带上了我,否则今早诗儿那媚术你能防个三分,那媚药甚毒销魂蚀骨,你怎么解?还是你真想好好在床上伺候得你那男人舒舒服服?”
“闭嘴!你再胡言乱语,我真生气了。”玉心气红了脸,握紧了拳头瞪着羽瑶。
女子瞥她一眼收了话头,玉心刚缓了口气,谁知这坏人笑盈盈贴到她脸上,学着她的腔儿道:“风!风!停下来,停下来,我受不了了。啊!啊!风,我想要,想要。”
“羽瑶!”小女人爆发了狮子吼。
那坏人却一闪身到了门口,嘴里还嗯嗯呀呀学着玉心的嗓儿媚叫。玉心追了过来举拳狠打,羽瑶嘴里仍调笑着:“我想要,想要。”身子却灵活地向边上一闪。
恰在此时厚重的门帘一掀,祁风跨步进来,正迎上玉心的拳头。男人一收一带,就将女人擒在怀中:“怎么,谋杀亲夫么?”
玉心满面通红,说不出话来。羽瑶施施然上前见礼:“将军,夫人想你了。”
祁风忍着笑,道:“下去吧。”
显然最后的桥段入了他的耳,他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
玉心羞怯得不敢看他,恶狠狠瞪着羽瑶,坏人,她是故意的。羽瑶可不怕她,款款施礼,得意洋洋睇她一眼,出门去了。
“祁风,羽瑶欺负我。”
男人呵呵笑了,一天的沉霭都散开了。他搂着她哄:“哦?竟敢欺负我的女人,好大的胆子,回头我狠狠罚她。”
“嗯。”
“话说回来,我的女人别人怎么能欺负?”祁风坏坏地笑,“只有我才能欺负嘛。”
“祁风!”
小女人拳头又挥来,祁风拿住,反手背到身后,仍笑:“今夜还想要么?”
“祁风!”
“哈哈!”
坏祁风。坏羽瑶。
坐在安车上,玉心一路都气鼓鼓的。祁风不再笑她,始终温柔地看她。玉心一下子泄了气,不好意思起来。不等男人来哄,她一头扎到他怀里。
“祁风坏。祁风天下最坏。”
“是、是、是。祁风天下最坏。兰心天下最好。不气了,嗯?”
噗,玉心笑了出来,小脸埋在祁风胸前,蹭着、拱着。男人宠溺地拍着她的背,嘴角轻扬。
夜幕降临,渠城大街上宫灯高悬,红色的光晕连成一道彩练绵延伸展,似是直抵天边,旷远朦胧。烟花绽放,火树银花,人群熙攘,热闹喧嚣。前几日攻城的战火早就被人们淡忘,似乎从没有过战乱兵荒,似乎根本不曾发生过动荡流离之苦。
玉心挑开雕车的华锦帷幔向外张望,由衷叹道:“吴翔是个好官,离郡百姓之福。”
“我的兰心是个好女人,渠城免遭兵祸皆是你的功劳。”
玉心咯咯咯笑着:“哪能这么说,是我的祁风与义师将士的功劳。”
“我的祁风”四个字滋润在祁风心头,快意非常。男人神采熠熠,眸中光芒流灿。
“兰心,我想好了,元日一过,我们就走,一刻也不停留。”
“嗯。”玉心笑答,“我就想马上走呢。尘世再繁华,也抵不上雾隐谷我们的小木屋温馨惬意。不知我那些鸡宝宝还在不?回去了,我还要养鸭、养鹅、养兔子,再养两只大狗、两头肥猪。”
女人满足地微笑,两人心意相通。红尘离乱,哪有那谷中静谧美好。乱世喧嚣,不如归去,今生有你,夫复何求?
吴郡守带领离郡文武官员在府前相迎。祁风大笑上前,直道折煞晚辈。两人交臂直入前院大堂。郡守另备小轿接引玉心至后院与眷属欢聚。
瑶川大地民风豪放,大曦朝是这块土地上第一个皇朝,并没有建立起诸如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之说。女人的地位也还是蛮高的,从刚刚渠城大街的欢乐景象就可看出来。女人并不被限足家中,夜市上三五成群的青年男女比比皆是。吴府宅中也不拘束,先是男人在前院大堂品茗叙话,女眷在后院吃些瓜果点心看戏闲话。待到晚宴备好,众人都移步百花厅,分宾主落座。
吴翔要将主座让与祁风,男人如何肯依。再三推让下,一旁贺老夫人笑道:“吴郡守是渠城旧主,原不该谦让。但如今祁将军与夫人以雷霆万钧之势入主离郡,万民臣服景仰,这主座将军与夫人同坐也未为不可。”
如此祁风若再推辞,倒显做作。只是,他终觉不妥,于是一个眼光睇向玉心。
玉心立刻含笑道:“贺老夫人此话有理。只是祁风与兰心终是年轻小辈,岂敢后来居上,于礼不妥。不若三案并立,吴郡守居中,贺郡尉居右,祁风居左,可好?”
瑶川以右为尊,此举足以表达义师主帅谦逊之德、殷殷之情。众人心中都道好个识大体懂礼数的祁夫人,同声称好。
厅上酒香醉人,和乐融融。厅外炮竹喧天,烟花绚烂、飞扬夺目。祁风与玉心并坐案前,女子沉静注目漫天的璀璨流光,男人微笑不语,深情凝视她烟波水眸。玉心忽侧首,迎上了他灼灼的眸光。一切喧嚣静止,繁华退散,他们眼中只有彼此,笑意同时在两人脸上漾开,情浓无限。
此刻华彩,永远驻留在十六岁女子的心间。任光阴荏苒岁月流逝,这一刻的美好,永不退色。
、衰草斜阳无限意 六
百花厅上喜气洋洋,年轻的将军气宇轩昂却毫无骄矜之色。但见他微笑起身,自吴郡守起把盏敬酒,在大厅中行走一周,神态谦和有礼,进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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