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剑立云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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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剑立云沙-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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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了么?”那人轻声问。

少女顾不上答,只喊:“去帮祁风。”

那怀抱僵了僵,却立刻把她搂紧,长鞭如蛇游走八方,将断魂困住。祁风振臂,乌金槊不离断魂要害,招招致命。

断魂不愧一代名家,虽中毒颇深,手中宝剑舞动毫不见滞涩,神情如寒潭冷凄。一边化解两少年英雄凌厉的攻势,一边还不忘出言讥讽:“这么个黄脸的丑丫头竟有这么多漂亮小伙子来抢,你这丫头倒说说看,你是怎么让他们迷了心窍,辨不出美丑,拜在你的石榴裙下的?”

“你这老不修,闭嘴。”祁风怒吼,乌金槊劈山而来。他下手狠绝,恨不得将这老头一槊戳死。胸膛中怒潮滚滚,一为断魂险些伤了玉心,二为眼下,叶修衍将人紧紧抱在怀中。他若不怒,就不是男人。

断魂此时略有些焦急,逼至丹田下的毒似乎压制不住了,一丝阴寒之气开始向奇经八脉浸染。初时他并不惧,他所练的内功本就属寒,这气似乎与他的内力有相辅之效。但稍后他便知自己错了,这女人真毒,刚刚她拼力躲闪他抓向她后心的手,定是察觉到他指尖的寒毒。而在和他言语交锋中,她定是用了克这寒毒的奇药。看来他是低估了她身边的人,才被她所趁。那么今日暂且收手,来日方长。

软剑如蛇,扭曲跳跃,拨开修衍的长鞭。接着回手一掌,振开祁风的乌金槊。断魂身躯诡异地拔地而起,劈山脚连环踢出快捷迅猛,却都向着修衍怀中的玉心而来。

两个男人皆惊怒,祁风举槊拦在玉心身前,而修衍扬鞭欲缠住断魂的双腿。谁知这老头忽调转方向踢在祁风槊上,借力斜飞,转瞬已在十步开外。

“想走?”祁风冷笑,“长风卫,布阵。留下他,活的、死的,都行。”

立刻数十道身影将断魂团团围住,短兵相接火星四射。

祁风已不看断魂,回手一抓,就来抢人。

修衍眉锋微微一挑,身形快速后退,就是不给他人。不过瞬间,两人已拆了数招。玉心原本闭着眼睛的,察觉不对,倏地大睁双眼。断魂那一脚震山敲虎,虽不像他说的那样令她真气紊乱致武功无法施展,但她当真受了内伤。本靠在修衍肩头调息,却不想这两人动起了手。

“你们住手!”呼了一声,却不知下面该怎么说。这两人倒是极听话的,立刻齐齐收了招式。玉心挣了一下,没有挣开男人的手臂,脸色却白了白。

“兰心,你受伤了?”祁风抢到她身前心疼地看她,又瞪着修衍怒道,“放下她,我要为她疗伤。”

“我本欲如此,你抢什么?”

“谁抢了?我的兰心,用得着抢么?”

“哼,谁是你的?”

两人谁也不服谁,手底下却一点也不慢。祁风将貂皮大氅铺在雪地上,修衍轻轻将人放了上去。两人都想为她运气疗伤,互相瞪着,一左一右站在玉心身边。

若有旁人见了一定觉得好笑,玉心哪里笑得出来。修衍这是怎么了?她忽然想起弘城醉东风彩楼上修衍那深情的吻。不,不,不,不是吻,那只是一口真气。没有其他的,没有。

少女的脸色忽而苍白,忽而潮红,那两人看了又是一惊。正待上前,少女却唤:“修衍。”

男人大喜:“兰心?”

玉心指着前方,那里断魂快攻破长风卫的七星阵了:“不用强留下他,只麻烦你帮我抢回那把剑,可好?”

她眼神中满满的肯求,语气中竟有丝丝哀伤。修衍怔了怔,既而点头:“好。”

随即他跃身而起,若白鸟展翅飞掠过去。

“祁风,帮我疗伤吧。”

祁风默然坐到她面前,两人手掌相接,一股浑厚的内力滋润在少女肺腑。玉心幸得天目真人度得真气内力大成,否则断魂那蕴含着雄厚真气的一踏,真会震断她五脉,后果不堪设想。

男人在她身前一直沉着脸,助她调息运行一周天后,仍然没有好颜色。玉心冲着他甜甜地笑,他也不理。玉心去拉他的手,他却甩开。

哦,真生气了。玉心傻傻地看着他,有些怯怯地拉拉他的袍袖,声音几不可闻:“风,我错了。”

祁风胸中怒火已成燎原之势,却被这一声“风”化作涓涓溪流,立时绵绵漾开。

“知错了?”他扬眉问。

“是、是、是。”玉心谄笑点头,犯了错态度一定要好,她向来如此。

手指括在少女的鼻尖,祁风嗔道:“回去狠狠罚你。”

“是,是。”玉心笑得更甜,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心里道,你舍不得的。

祁风板着脸:“舍不舍得,回去你就知道了。”

呃,玉心垮下脸来,垂头丧气。

“噗!”祁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少女的脸立刻亮了起来,伸手握住男人的大手,将那温厚的掌心贴在自己面颊上。祁风心情大好,将她轻揽入怀。

断魂冲破了七星阵,负伤而去。修衍夺回了宝剑,回身时正看见这一幕。目光缩了缩,他掩去了自己的失落与怅惘,缓缓走上前,递上宝剑。

祁风替玉心接过,小心地帮她缠在腰间。玉心始终低垂着头,不敢看,修衍的眼。只在祁风抱她上马经过男人身边时,极低地说了声:“谢谢。”

修衍背转过身,仰望苍茫的穹窿,默不作声。

祁风赢了这场,却没有得意忘形,相反,他紧紧拥着玉心,将自己火热的胸膛贴着少女单薄的脊背。他那么紧、那么紧地拥着她,仿佛他一松手,少女就会飞走一般。

他们往营地走,就见羽瑶策马赶来。祁风并不知玉心为何无缘无故冲出了营地,但长风卫已向他禀明,玉心是从羽瑶的帐篷里气冲冲出来,直奔马厩的。

他剑眉一扬,瞪着女人。羽瑶已到近前,先于马上恭谨施礼,而后就查看着玉心的脸色,接着从怀中掏出大大小小几只蜡丸,捏碎了,将里面的丸药都塞进了玉心嘴里。

玉心差点没被她噎死,鼓着腮,拼命咽下。她现在已不生羽瑶的气了。有什么好气的呢?更何况,若不是羽瑶不辞辛苦地为她配制各种奇药,手把手教她识毒、辨毒、用毒,又为她打点好日常起居穿戴用度,她怎会随身带着那么些有用的东西?没有羽瑶,丰城下,她和祁风难以那么容易地杀了朱蘅。没有羽瑶,今天,是不是她已经死了?她,他,实在太有心了。

这份恩情,她拿什么还?

眸中漾起层层雾霭,朦朦胧胧,遮掩了少女的心事。还不起,那就不还了吧。有些人,有些事,注定只能辜负了。那些责任,那些重担,她无心也无力承担。那些人,她会把他们永远珍藏在心底最深处,于夜深人静时,细细回忆。人生能有知己如此,无憾了。而她,将与祁风相依相伴一生,天崖海角自在消遥。

眨眨着,敛了迷离烟云,眸光又归于静谧无波。少女沉静地看向修衍,男人心有灵犀般地回眸凝视。

那眼神深沉灼热,玉心没有躲闪,而是痴迷地望进他那内蕴着点点金芒的瞳仁中。透过修衍,她似乎看见了另一个人。那玉面少年飘逸绝尘的面容缓缓浮到了眼前。真想再见他一面,此生陌路,也许再不能谋面了吧?暗叹一声,贺兰昀,望你也好。

玉心端详着男人的脸庞,修衍,你面具后的那张脸,会是怎样的绝代风华?一定不输给昀吧。你们,实在太像了。望你们,都好。

她的手抚过腰间祁风的大手。她有祁风了,天底下最好的男人,足矣。




、远岫出山催薄暮 四

作者有话要说:有亲盼着吃糖呢!今天攻下城,明天偶们吃糖哦。有糖吃,要开心哦。

祁风对羽瑶起了疑心,但玉心摇头不想多说,祁风就不问。玉心忽然感到自己对祁风隐瞒了太多的东西,这样,不好。她下了决心,要找个适当的时机,把一切都告诉祁风。

飞鸽悄悄自渠城飞出。城中长风卫送出了消息,一切准备就绪。手握情报,祁风端坐中军大帐,神情肃穆。

“今夜亥时攻城,各位将军劳苦。”

左路先锋、副将丘义大笑:“为大曦,为世子,甘愿舍弃这颗大好头颅,还怕什么劳苦。”

祁风颔首:“这大好头颅还要留待世子驱除拓拔氏兴复大曦喝庆功酒呢,诸君可要把它护好。”

“哈哈。”众将都笑,义薄云天。

“明晨鸡鸣,我们共登渠城城楼,犒赏三军。”

必胜的信心,一举功成,好大的口气。不过诸将只要想想跟随祁风后,下弘城,过英山,克霍城,一路披靡,祁风何时说过大话?不服,不行啊。

众将躬身,齐声大喝:“一举功成。”

大桓朝锡渊历二十七年岁末。义师左路大军在义威大将军率领下,攻离郡郡治渠城。渠城兵多将广、池深城高,面对义师围城顽强抵抗。隆冬之际冰冻三尺,护城河发挥不了作用。郡守吴翔下令,以水浇城,想你祁风十万大军再如何悍勇无畏,也攻不上这座坚冰之城。吴翔自信满满,这也是为何祁风始终围而不攻的原因。

但如今,万事俱备。

渠城城下,在精通土遁的长风卫带领下秘密挖出八条地道。这八条地道分别通向渠城东西南北四门。更有城内暗桩接应,两条地道直挖到吴郡守府衙之下和郡尉贺洪宅第旁。再有两条,则通向了城中左、右兵营。

祁风冷笑:云梯?只是做做样子给你看。

锡渊历二十七年腊月二十八,夜,亥时。

渠城外一声信炮穿透天际阴云。城下,立刻火光冲天,势同白昼。杀声四起,义师大军开始攻城。北城外土冈上,一座座高大的投石机、车弩、床弩一刻不停,长矛、巨石激射而出。块块巨石浇上松油点燃,宛若天际的流星雨,颗颗飞掠渠城高大的城墙,坠落在雉堞、马面、城头、箭楼上,甚至有投得远的,落于跑马道和环城路上。顿时,城上一片火光。

城下,步兵、车兵当前开路,万箭齐发,飞上城头。云梯兵紧随而至,任尔城墙坚冰如铁,也彪悍无惧地扑到墙根下,架起高梯向上攀援。火石、斧钺投下,道道身躯坠落。悍卒,不畏死,前仆后继。

大规模地强攻,将吴翔的重兵都吸引到了北门。守城官兵大骂祁风,新年将至,要打,等过完年不好么?骂虽骂,手下不停。烧开的热油泼了下去,立刻,嚎叫声、嘶吼声震撼天地。

城头上笑声一片。而城下攻势更猛。巨石接踵而至,砸伤、烧伤无数。城中八万守军,已有四成兵力到了北城。更有城左大营后备官兵精锐之师两万众,跃跃欲试,想要上城头杀敌立功,却被郡尉贺洪拦住。

“众军不可妄动,小心贼寇佯攻有诈。”

众将听令,却心痒难耐。这么猛的攻势,是佯攻?但,军令如山,那就再等等。果然,半个时辰后,东门火起,真被郡尉言中。

副将李刚领一万人支援东门而去。到了却发现这东门大火起的蹊跷:城外攻势不猛,而城中火势强劲。这是怎么回事?还不待回报郡尉,却见左、右大营方向红光满天,紧接着南门、西门方向也涌起滚滚浓烟。既而咒骂声、马嘶声、嚎叫声裂云而来。

李刚愣愣地看着手下官兵,众人满面惊疑,难以置信?

有人小声嘟哝:“贼寇进城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进城的兵士不在多而在精,玉心亲率劲旅一支,在城中长风卫的接应引领下,直奔目的地。左、右大营率先火起,先乱尔军心。而后,玉心率精兵二百人,大摇大摆地从地道口走出,登堂入室来到郡守吴翔府邸。府中一千护卫猝不及防,非死即伤。此时岁末,大敌当前,吴郡守为激励将士,将众多有品阶的武官眷属接到自己府中欢聚。如此,正好,省得祁风挨家去请。连郡守家眷在内的诸多守城将领妻女首先被挟制。而片刻之后,贺郡尉七十岁的老母也被长风卫接到了吴宅。

玉心坐在吴府的花厅上,与众将领家眷闲话家常。她怡然自得地坐在案前,羽瑶、诗儿侍立在她两侧,长风卫持剑威严地护卫在花厅四周。

堂上老幼妇孺早就目瞪口呆,谁能想到重兵防卫的郡守府衙竟轻易被贼寇把持,如此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一时之间众人都以为是在梦中。直到郡尉七十岁的老母被人搀了进来,众人才终于相信,他们成了阶下囚。立刻愁云满面,难道自家男人都已战死?可是不对啊,贼寇若破城,街上为何不闻骚乱之声?

玉心笑道:“众家夫人、小姐以及小公子们不必惊慌,我乃城外义师主帅义威将军祁风的未婚妻兰心。今夜义师攻城,志在必得。只是祁风与我顾及渠城内数十万军民遭此乱祸,实有不忍。因此我才先行一步,到此与各位夫人相见一叙。想你们皆出身名门、乃大家闺绣,知书达礼都有些见识。兰心只望你们能好好劝劝自家男人,不要再愚忠大桓朝了。德王世子顺天意得民心,四方臣服景从,而拓拔氏奸佞,天怒人怨,人神共愤。为何尔渠城诸将明知此理,却仍明珠暗投呢?”

“妖女不要妖言惑众。什么你们心有不忍,分明是妄图用我们这些妇孺做人质,要挟守城将领献城投降。我们若不应你,你是不是立刻就会血溅吴府大堂?”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随侍在贺老夫人身边、一云鬓高髻端丽的中年妇女。众女眷皆惴惴然,唯贺洪家婆媳二人不为所动横眉冷对怒视着来人。

玉心暗想,此人气魄非凡。随即起身微微一笑:“原来是贺夫人,兰心有礼。”

“哼,何必多这些虚礼?说吧,我夫若不降,你待将我怎样?”

玉心早命长风卫将渠城官员家眷音容禀性打探得清清楚楚。这个妇人正是郡尉贺洪的正室夫人。贺洪行武出身掌一郡军权,治军严谨、事母极孝,在离郡颇有威望。这贺夫人也是将门出身,胆识非同一般。今日见了,果真名不虚传。

“贺夫人说得不错,我此来的确是将尔等做为人质以胁迫守城将领投降。此举实属下策,但若能减少城中无谓的死伤,我也就不拘小节了。如若诸将不降……”玉心扫视一周,见诸多妇人脸色苍白如纸,不由叹了口气,“他们死,是必然的。”

贺夫人厉喝一声:“你怎知不是你们死?”

玉心不气不恼:“贺夫人是有见识的女子,不会不知,我今日能安然到此地必是有备而来。我能进城,义师便能进城,不过早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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