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母亲,所以现在上天派他来保护这样一个人。
男人之间的交流不需要过多的语言,两个人在月光下痛饮了一夜,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却仿佛有了什么协议。
天快亮时我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快到中午的时候才起,还是被元小宝弄醒的。它身上那件小袄已经没了,我看着远处笼子边上的“命案”,想着这小子为了脱下那衣服费了不少劲,所以大早上来跟我炫耀成果。
洗漱一番出门,居然没见到晚娘脸魏真同学,我东张张西望望,确实没有。
“小姐。”朱方年从元常显的书房出来,笑嘻嘻向我走来,这小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我眯着眼睛瞅他:“魏真呢?”
“嘿嘿,”朱方年凑近我,得意洋洋地说,“那小子被我灌了一夜,现在还醉得不省人事。”
我嘴张成了“O”形,原来看起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魏真居然也有弱点,身为一枚硬汉,他的酒量居然不好!没头没脑兴奋了一会儿又垮下脸,求相机啊求相机。
元小宝在我腿边蹭了蹭,有些无聊地打着哈欠,我眼珠子一转,瞬间就觉得眼前彩虹齐飞。
“元小宝,老娘我今天就满足你这颗渴望激情的心!”小老虎浑身一抖,竖起耳朵防备地看着我。
我坏笑着抱起元小宝,闪进元常显的书房,转身时一愣,竟忘了元常显在家。他长时间不在家,我进出他书房随意惯了。
老虎在怀里扑腾着挣扎,我手一松,它便摔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嘿嘿,我来拿点东西,爹地继续。”尴尬地招招手,踢踢老虎,老虎翻个身,却不起来。
我狠狠瞪它一眼,元常显不在的时候书房由我霸占,地上早已铺了一层厚地毯,它竟然给我装疼。
元常显原本正在看书,被我打扰,此刻有些好笑地看着我和某老虎。我不理那生物,去柜子里取了笔墨,心里无比畅快。
“爹地我赶时间,先走了啊~”
踢踢老虎,又不动。我蹲□子腾出一只手拽它的耳朵,它脖子一伸,竟作势要咬我。
这时元常显合了书站起来,小东西立刻乖乖坐直了。我瞬间鄙视起这家伙,真是吃软怕硬的东西。
“要去做什么坏事?”元常显走到我旁边蹲下,偏着头看我,笑容温和。
很多年以后我回忆起这一年的大年初一,总会想起这一幕,那一刻我在心底告诉自己,无论以后身在哪里,我一定会记住这个人,记住这一刻他给予我的温暖。
我从六岁起就希望有一天武颛能以这样的姿势与我对望,这样一个父女间再平常不过的姿态,我希望了整整16年。
“怎么了?”
“没什么,”我回了神,嘿嘿一笑,指指怀里的笔墨说,“顺从民意搞点破坏。”
“民意?”
我挑挑眉,扫扫一边的老虎:“物种没有贵贱之分,我们偶尔也要照顾少数民族的意见。”
元常显笑着摇摇头,似乎有些不习惯蹲着的姿势,摸摸我的头,站了起来。老虎吓得滚到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我心里想到虎视眈眈这个词,再看看老虎,觉得终于明白了这个成语的由来,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等我笑够了,元常显抱我起来,无视一边的生物走了出去。
“魏真对墨过敏,”出门前回头看了看书房里的摆钟,“都中午了,去吃点东西。”
“可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我已经准了亦青的假。”
“可是……”明明帅府有那么多人你怎么就知道我要去欺负魏真啊!
“不吃东西一会儿又要哭着喊胃疼。”
“哪有哭……”
“上次是谁……”
“啊!”
元常显不知道元素素一直独自深深恐惧着,他只是觉得这小东西受了些惊吓,心里隐隐有些愧疚,毕竟他还这么小,而这些让她害怕的危险都是他带给她的。
徐敏生只比元素素大三岁,两个人还是女中的同班同学,元素素整日没心没肺像个孩子一样活着,相比之下徐敏生要成熟许多,至少在这样的年纪,已经很少有人愿意把徐敏生当孩子看。元常显想起李木的一句话,年纪轻轻,骨子里却透着一股阴狠。
他已经不记得第一次见她时的情形,当他开始注意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这个样子,成熟,美丽,也懂事。
所以当徐耀华提出联姻时,他甚至都没犹豫,婚姻于他,他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意义。带一个女人回帅府于他,也不过是多了一个女人照顾元素素,如果这个女人与元素素要好,她的身世又能成为北军的助力,何乐而不为。
可是他的婚姻对元素素却意味深重,他一直不曾想明白,直到元素素以最激烈的方式质问他,直到他的言语伤害到她,他才知道他一直一意孤行,竟从来没有好好过问过这孩子的感受。
元常显淡淡看着窗外的行人,直到包间的门被推开他才回过神来。
“大帅,徐小姐到了。”
他点点头,朱方年打开门,背过身,徐敏生便走进他的视线。她看起来有些苍白,显得有些憔悴,看见他,眼底也不若以往的执着。
元常显径自摆开茶碗,然后动作优雅地开始倒茶。徐敏生站在一边有些局促,有些不安,抿了抿嘴,倔强地看着脚下的地砖。
“坐。”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元常显到好茶,温和地看着她,缓缓开口。
徐敏生呆呆地坐下,低着头看着茶碗里的清茶,心里滋味莫名。她可以笑对任何人,却唯独见不得他的笑,那对她来说,是致命的毒药。
“上好的祁门红茶,素素跟我说这中华阁的茶不错,此番我终于相信了。”
徐敏生一言不发,仿佛在坚守着心底里最后一层防线。在元常显看来,这个女人在这一刻才终于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两个人在房里静坐到日落,顶好的茶叶到了第五泡,入口终于有些苍白,徐敏生的心奇异般地平静下来。
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元常显坐在窗边的位置,手随意搭在桌上,茶碗里的水汽淡了才端起来浅饮一口,悠然雅致,窗外的光铺在身上,如同一幅西洋画。
徐敏生看着这一幕良久,突然笑了,末了,再看他时已没有了进来时的拘谨。元常显似有所觉,放在窗外的视线慢慢收回,饮尽杯中茶,却发现早已凉透。他突然想起元素素小时候总是喜欢两手插着腰对他说,茶冷伤身,爹地不许喝凉茶。
“想明白了?”
“是。”
世上的事,不如己意者,是理所当然的。如果能想透这一点,那么便没有什么能使你失去理智了。
作者有话要说:错字提醒~~
、开业
有毒的蛇,头部多为三角形,有毒腺,能分泌毒液。毒蛇咬人或动物时,毒液从毒牙流出使被咬的人或动物中毒。
武颛手里拿着一条黄绿色的小蛇向我走近,他常年紧绷的脸上居然出现一抹温柔。
“青青,不要怕,这是蛇,响尾蛇。”
我霍然坐起,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心里有个声音不断浮现,武青青,你逃不掉的。
元小宝趴在壁炉边的软垫上睡得“不省虎事”,我下了床走过去踢踢它滑到地毯上的屁股,它扭扭身子,自动缩回到垫子里,又呼呼大睡。
我揉揉额头,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摆钟的指针指到凌晨三点半,我看着窗外黑色,觉得头隐隐欲爆。凌晨醒来总是一件让人抓狂的事情,抓狂到最后心底会涌出一种深刻的孤寂感,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在这种感觉里阵亡。
坐在软榻上看了会儿老虎,它还是一无所觉,我有时候甚至期待它能起来跟我玩一会儿。我讨厌梦里那种冷汗直流的粘腻感,房间里的书都快让我看完了,我还是一夜一夜被惊醒。
元常显的房间就在旁边,我看了眼老虎一晃一晃的尾巴想,不知道元常显那样强大的气场能不能替我辟邪。
轻手轻脚走出房间,轻手轻脚打开隔壁卧室的房门,又轻手轻脚关上。
“素素?”
嘴张成“O”形,石化。
我的房间是整夜亮着的,元常显怕我半夜起来摔到,特地从英国定制了地灯,放在浴间外面,这样我躺在床上就不觉得刺眼。所以这间房亮着灯,我进来时也不觉得有异,转过身,元常显靠在床头,手里还拿着类似公文的东西,床头柜上放着的,可不就是明晃晃的大灯。
他见我愣在原地,了然地笑笑,掀开身侧的被子,拍拍厚软的床垫:“来。”
我从六岁便开始一个人睡,这么多年早已习惯,而来北平一年时间,就已经被宠到有所指望。
鼓着嘴爬上床,我大刺刺仰躺在他怀里。元常显放下手里的东西,帮我盖好被子,调整了姿势,又把床头的灯变了方向。有人指望真是好啊,我叹口气,深深感慨,这样的日子,过一天便少一天。
“爹地这次什么时候回军营?”我仰着头看着元常显,他穿着黑色的丝质睡衣,脸上的刀疤在灯光下显得很柔和,他低头与我对视,轻轻浅浅的样子有点像阿木。
“天亮。”
我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伸手戳了戳他的脸,他没有拦着,只是微笑着拨弄我额前的头发。
“佛说人做事,天在看,爹地如果不多花点时间陪我,上天就要把我收了去,换别人对我好。”
元常显微楞,随即有些无奈地笑笑,替我拢了拢滑下去的被子。
“傻姑娘。”
朱方年不停给警备厅施压,他们没日没夜帮我翻新了场房,元常遇的机器一拨一拨运进布场,于是正月里,我的布场轰轰烈烈地准备开业。
布场的开业迫在眉睫,但是我们还没想好如何在明面上跟元常显,跟军方撇开关系。当时为了寻些订单,朱方年以帅府近卫的身份出面过,现在订单是有了一些,各方势力都在猜测布场与元常显的关系。
其实以军方的一贯作风如果真要暗箱操作绝不会这样大张旗鼓,而布场开业之初我当然是能靠关系就靠关系,能走后门就走后门,不然如何能在这么短时间里顺利开张,于是这样矛盾又怪异的情节让北平的商贾们都迷惑了。
我霸占了福园这小庭院里唯一一张藤椅,一条腿搭在扶手上,整个人随着弧形的底架晃来晃去。魏真站在不远处的阴影下,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我。我嘿嘿一笑,我就是喜欢触他的底线。
陈文复手里拿着绣针,正在做旗袍的最后修饰工作。他手里的旗袍是从布场的第一批布中挑选出来的最佳品裁剪缝制而成,染织、设计、剪裁、缝制等等工序陈文复一手包办。这件完全有实力被国家博物馆收藏的旗袍将会在布场开业典礼上展示,而这个万众期待的开业典礼,就在今天下午。
我和文复在院子里悠闲自得的时候,朱方年正在布场张罗典礼事项,请柬早已派出去,他要负责场地布置,来宾接待事宜,恨不能一人分作十人用。所谓能者多劳,我从很早以前就知道如何开发一个人办事的潜力,朱方年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歪着头看着神裁缝专注工作,他惯用左手,手起手落间不比男子的强硬,也不若女子的娇柔,这样一枚斯文男子拈起针线竟给人一种风情无限之感。
几个孩子也趴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文复。陈文复去南方这许多日子倒是把他们的学业耽误了,不过等布场开始盈利,他们很快就会有更好的环境读书了。
我的腿搭在扶手上一晃一晃,好吧,悠闲自得的人只有我而已。
“魏真,你说我让小李子来教这些孩子身手如何?虽说只是强国,身体强壮了也可以避免被欺负不是。”
魏真皱眉,给了我一个45°余光的注视,然后淡淡地说了句:“可。”
我突然有了一种在跟古人交流的感觉。
“小李子是素素的护卫,不可。”陈文复在一边开了腔,我顿时从凳子上坐了起来,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我不是还有魏真嘛。”说完有意无意地瞟了魏真一眼,瞬间感觉他的身体马上就舒展开来,那张晚娘脸也变得刚毅起来。
陈文复摇摇头,仍专注着手下的工作。几个小朋友本来不敢去打扰他,现在听他开了腔,马上围到他身边跑来跑去,问东问西。他只好放下手里的剪刀针线,化身好好先生,耐心把几个孩子哄回了家。我在一旁看得兴高采烈,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偷偷捂着嘴笑。
“元素素,当你快乐时,你要想,这快乐不是永恒的。”陈文复摇摇头,回到原先的座位上继续行针。
当你快乐时,你要想,这快乐不是永恒的。这是我的口头禅,前段时间从元常显那里听来的,原话是当你快乐时,你要想,这快乐不是永恒的,所以当你痛苦时你要想,这痛苦也不是永恒的。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也不反驳。开业在即,相比之前的坐不能安,现在反而平静了。
“还有三小时就要开始了,大裁缝,我可是发了七十三张请柬呢。”
例行报时,裁缝已然免疫,手下细致,眉头都不皱一下。
“素素!”门被强行推开,刘紫萱大刺刺闯进来,摇头晃脑锁定我,然后扑过来。刘凌在后面看着她,有些宠溺地摇摇头,我眯起眼,只一瞬他就恢复常态。
“小姐,你压死我了。”我故意哑着声呻吟,她微微起身,揉揉我的脸,不怀好意地笑笑。
我求助地看向魏真,哥,护卫哥,是什么让你如此恨我,竟一动不动,恍若未见。
“哎呀,陈先生,这就是那件‘倾世’吗?”刘紫萱从我身上弹起来,冲到陈文复身边,捞起一角抚摸,不可置信地说,“到底是陈先生,神针之名不负视听。”
“小姐过奖。”
在城西办厂,自然要仰仗洪帮刘家的照拂。自我去刘家登门拜访那天起,刘紫萱竟仿佛成了我的影子,几乎去哪里都能见到她。今天下午的开业典礼刘凌和朱方年一起负责来宾的安全,这位刘小姐俨然把这份产业当成自己的来操办,她如狂浪般的热情每每都让我哭笑不得。
“对了素素,我叫人准备了些点心,一会儿送过来,朱统领让你下午早些去,早上已经有一些人来参观,这会儿员工们已经到了,都在看新机器呢。”
“恩,知道了。”我从藤椅上站起来,用手展了展起皱的衣服,也走到陈文复跟前,“主事大人,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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