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一点,各地的风俗却是相同的,那就是领路鸡必须保持完好无损。把鸡爪掰下来,那只鸡就等于废了,还怎么引亡灵去上黄泉路?那个女孩这么干,不但不是在祭奠死者,还有几分不想让对方进阴间的意思。
我沉声问道:“那之前,你见过那个丫头没有?”
陈志道:“好像见过……我觉得她有点儿像吴世宝镖队里带着的那个小丫头……”
第二二二章讨价还价
我和冷判官对视一眼之后,异口同声的问道:“你敢肯定么?”
陈志迟疑道:“我不敢叫准。吴世宝护送的那个丫头,我就是在他出城的时候,远远看过一回,也说不上是或不是,就是觉着像。再说了。祭拜吴世宝的那个丫头,脸白得跟死人差不多,我哪敢多看啊?”
“知道了。”我嘴上敷衍着陈志,眼睛却看向了冷判官:“叮当,无论是来历,还是行事作风。都非常神秘;尤其是最后被人接走时,甚至没喊上一声。你说,她有没有可能回去祭奠吴世宝呢?”
冷判官皱眉道:“要是按照叮当最初的性格看,这种可能性很大。但是,叮当后来变得行为诡秘,我就说不清了。”
我接过了冷判官的话头:“吴世宝被人下暗手弄哑,镖局家眷提前被斩,断腿领路鸡祭奠死囚……处处都透着蹊跷。如果,过去祭奠吴世宝的人真是叮当。那这件事儿,可就耐人寻味了。”
冷判官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叫道:“你是说,凶手最后的目标不是吴世宝,而是我?”
我沉声道:“也不见得是你,但肯定是一个阴阳判官。”
古时候,除了被秘密处决在大牢里的人犯,只要是斩囚,都会选择午时三刻。因为午时三刻,天地阳气最重,能化解死囚断头的怨气。有些稍弱的鬼魂,甚至可能在烈阳之下直接魂飞魄散。
有人故意憋着吴世宝的一口怨气,还强行打断了他上黄泉路的机会。目的应该就是让他成为一只孤魂野鬼,要是有人稍加提示,他必定会找到阴阳判官伸冤。
凶手的目标不是阴阳判官又是什么?
冷判官下意识的说了一句:“可是我没……大漠判官……”
冷判官猛一回头道:“你们谁知道大漠上那个家伙最后的去向?”
押解鬼魂的阴差摇了摇头道:“老沙啊,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也知道。那老小子脾气臭,人缘也臭,都没人在意过他。后来。还是十年述职的时候,才发现他不见了。”
“哎……”一向面无表情的冷判官长叹一声之后,眼睛里明显闪过了一丝悲哀。至于是兔死狐悲,还是哀伤判官的命运,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正要开口时,猛然听见一阵铃铛的响动,冷判官勃然变色道:“铃声示警!有人在攻击你的肉身,赶紧回去!”
术士在阴魂出窍的时候,黄香、红线、催魂铃这三样法器绝对少不了。
黄香,用来限制时间。一炷香的时间一到,不管事情办没办成,术士的阴魂必须回归,否则就容易变成真鬼。
红线,用来领路。术士的阴魂踏上黄泉路之后,很容易迷失方向,甚至直接走进鬼门关去;想要返阳,就必须跟着红线原路返回。要是红线断了,能不能走回去,全看术士的运气。
催魂铃的作用就是示警。术士阴魂出窍之后,肉身不能移动,一旦发生意外,必须挪动肉身时,负责看守肉身的术士就会摇响催魂铃,告诉术士的阴魂赶紧回来。
现在,铃声已经响成了一串,说明酒舞那边遇上了麻烦,催我赶快回归。
我抬眼问道:“我现在回去,什么时候能再找鬼魂问事儿?”
“不问了!”冷判官摇头道:“阴差不能随便把他们从地府带出来,这回出来已经冒了很大风险,下次再要出来,总得找到机会才行。”
“那就先不回去,我相信酒舞他们!”我说着话,在那个书吏的鬼魂面前蹲了下来。
冷判官急了:“你死心眼儿啊?他一个污吏,能问出什么来?”
“这很重要!”我对着冷判官摆了摆手之后,向书吏厉声喝问道:“说!三旗镇的人,是怎么失踪的?”
书吏微笑道:“这位爷,能帮我免罪么?要是能的话,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双眼一眯:“你在跟我谈条件?”
那个书吏到底是个官场上的老油条,不但没害怕,反倒好整以暇的坐了起来:“这位爷,现在是你着急,而不是我着急。三旗镇的人失踪的事儿,除了我,就没有人知道了。跟我一起下来的几个鬼魂,不是已经投了畜生,就是还在地狱里受苦,短时间内不可能出来。再者,您老错过这次机会……”
“把你能耐的……”
书吏的话没说完,看着他的鬼差上去就是一脚,把书吏踹倒在了地上,一只脚踩着他的脑袋,一手握着皮鞭子,对着书吏后背抽了下去。
书吏趁人之危跟我讲条件,丢的可是他的面子,那个阴差不发疯才怪。几鞭子下去就把对方抽了个皮开肉绽,照这么打下去,书吏魂飞魄散只是个时间问题。
“你打死我也没用!不给我免罪,我什么都不会说……”可是那个书吏虽然被抽得鬼哭狼嚎,却咬死了不肯松口。
“我要免罪……我要免罪……我要……”
书吏的动静明显越来越小,再有几下,他肯定会灰飞烟灭。
“住手!”冷判官抬手挡住了那个阴差之后,伸脚踢了踢地上半死不活的书吏,双眼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说道:“起来说话吧。只要你说的东西有用,我会找崔判官给你求情,免上几年罪责,不是问题。”
书吏抬起头道:“能给我免多少年?”
“你找死!”阴差顿时火了,举着鞭子又要打。
“高抬贵手……”我赶紧拦住了那个阴差。现在催魂铃越响越急,我没有时间跟他耽误。
阴差虽然停了手,却被气得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
冷判官皱了皱眉头:“最多五十年,再多我也没有办法。”
书吏双眼一亮之后,两只眼睛叽里咕噜一通乱转:“一百年!只要您老发誓给我减去一百年刑罚,我马上就说!”
“你还蹬鼻子上脸了!”阴差差点儿没被他气吐血。
冷判官面色阴冷的一摆手:“我可以起誓。但是,你若敢拿假消息唬弄我,我让你永世出不了地府。”
“我保证实话实说!您老发誓吧!”书吏也豁出去了,不见兔子就是不撒鹰。
冷判官起了一个重誓之后,挪开一步,站在了边上。阳世传过来的铃声,却也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冷判官却忽然一愣,脸上顿时露出了焦急的神色:“项开,你有什么感觉?”
谁都知道,铃声忽停,不是代表着酒舞他们已经杀退了来敌,就是代表着连最后看守我肉身的人也跟别人交上手,没有时间再去摇动催魂铃了。
如果真是后者,那就意味着,我的肉身随时都可能被来敌击毁。
“没事儿!”我赶紧蹲下来道:“说三旗镇的事儿?”围讽扑才。
书吏说道:
三旗镇虽然是三不管地带,但是我家大人却在三旗镇那里有点儿小生意,我刚好就是负责到三旗镇收钱的。那天,我带着人去三旗镇收钱的时候,刚走到镇子口就吓了一跳……
我前一天去时,那里还好好的,可就隔了一个晚上,三旗镇就被风沙给埋了一半儿啊!
负责跟我接头的那个老杆子有一匹黄骠马,那马虽说长得不起眼,但是跑起来比一般的马都快,最重要的是,那匹马能走沙漠,好几天不喝水都没事儿。
我那天刚到镇子口,就看见地上仰着一副马头。那匹马被沙子埋得就看得见脖子啦,整个脑袋使劲儿往上仰着,看那样儿,就像是想从沙子里往出挣,最后也没挣出来。
那匹马的鼻子、眼睛全都在往出淌血,眼珠子花白花白的,看着都渗人。
我看了两眼就不敢看了,赶紧叫了一个胆大的手下进镇子看看。他出来之后告诉我,镇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我听完之后,脑袋顿时就嗡的一声。镇子里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怕,大不了就是报个遭遇盗匪呗。但是把老爷的钱给丢了,他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啊?
我当时气得在那儿跳着脚直骂,骂天骂地……我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喊我。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我手下人,后来发现,不对,他们谁都没开口。
我正愣神的工夫,就听见有人又喊了我一声,我边上那几个人吓得脸都白了:“那声儿是从地底下出来的……”
“是马!是那马在喊你……”
我吓得拔腿就往回跑,那黄骠马却扯着嗓子在后面喊我:“别走哇!我是老杆子!我没死!快救我,救命啊!”
我一听,真是老杆子的声音,这才停了下来。我冷不丁想起来,老杆子以前跟我说过,他那匹黄骠马叫沙里飞,不但能跑沙漠,关键的时候还能救命。我一直问他怎么救命,他就是不肯说,是后来他喝多了才告诉我的。
他说沙里飞能淌沙子,一般的风沙埋不住它,要是真连人带马让沙子埋了,它肯定能把脑袋拼命往沙子外面伸。只要它把脑袋伸出去,你就把它喉咙割开,叼着它的喉管吸气,自己就憋不死。等风沙停了再爬出来,说不定还有救。
我当时还问他:“马头伸出来能伸多长?几股风就又埋上了!再说,你骑在马上呢,马头都能伸出去,你自己怎么爬不出去?就是满嘴胡说八道!”
老杆子当时憋得满脸通红,诅咒发誓着说,那是他师父说的,肯定行。
我当时就当他喝多了,现在看来,说不定老杆子真在沙里飞身上。
第二二三章走阴问事(下)
沙里飞救人的事情,可能是书吏没听明白,也可能是老杆子没复述清楚,但我却听明白了。
古时,有一种很特殊的术士,牧畜门。他们居无定所。施法不用灵符,也不用法器,完全通过六畜去施展自己的秘法,其中最常见的就是用马。但是牧畜门术士仅仅是昙花一现,就失去了传承。
老杆子的师父可能就是得到了一点儿牧畜门的皮毛,才弄出了那匹沙里飞。
经过法术加持的沙里飞能行走沙漠并不奇怪。如果运用得当,它甚至能逃出沙漠龙卷。唯一能困住沙里飞的就是术士。杀马逃命的一招,并不是让老杆子对付沙暴,而是让他对付术士。
我沉声对那个书吏说道:“你继续往下说,不用说那些没用的。”
“好,好……”书吏继续说道:
我当时也不敢确定那是不是老杆子,就让一个手下人拿东西往下挖,我自己远远的躲到了一边。
他翻了没多久,还真把老杆子给翻出来了。
老杆子当时就趴在马背上。嘴里咬着一根铜管子,管子那一头就插在马脖子里。他脸上不是马血,就是黄沙,都看不出个人模样了,好在人还活着。
我当时眼珠子一转,想着有老杆子给我作证,我不就能少遭点儿罪吗?于是我就让人把他给挖出来,抬回了县衙。
当天晚上,县太老爷也不等老杆子回过劲儿来,就让人把他给拖进了大牢。后来,老杆子就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
那天晚上,他正睡觉的工夫,就听见沙里飞像是疯了一样。没命的叫唤。他还以为是马厩里遭了土狼,拎起刀就往外跑。到了门口他却傻眼了,门外面满天都是黄沙,盐豆子大的砂砾子就像是下雨一样,从天上往下飘。放眼一看,方圆十多里地全都是黄呼呼的一片。就连月亮都看不见。
三旗镇里的老老少少全都从屋里出来了,一个个盘着膝盖坐在空地上,由着天上的沙子往他们身上埋。
老杆子连喊了好几声。也没见有人答应,就试着往外走了两步,打着灯笼往一个人身上照了一下。老杆子当时灯笼递得太猛,灯笼杆一下戳到了那人脸上。
没想到,那灯笼杆噗嗤一下就戳进去了。等他吓得把灯笼杆拔出来后,那人身上竟然淌出来一溜细沙子,看着就像是有人活活剥了他的人皮,又往里塞了沙子一样。
老杆子说,当时他脑袋里就一个念头:别是沙大王过来收人了吧?
沙漠上一直都有一个传说,说是沙漠里面住了一个沙大王,没事儿的时候就出来收人。他把人皮活着剥下来之后,往里塞满沙子,那张人皮就又活了,像是真人一样的伺候他。
老杆子说他活了那么大岁数,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赶紧把沙里飞解下来,骑上就往外跑。谁曾想,平时踩沙子跟踩平地似的沙里飞,跑一步就往沙子里陷一脚,刚跑出镇子口就被沙子陷进去大半个身子。
老杆子想下马自己跑,可两条腿就像是被沙子黏住了似的,怎么也动不了。他自己说,当时就觉着沙子直往他身子里钻,砂砾子就在他人皮底下来回钻,像是要把他的皮给扒下来,全身上下到处都跟刀割似的,疼得直钻心。可他越疼就觉得沙子钻得越快。
他为了活命,早就把放血的铜管攥手里了,趁自己还没被埋上的时候,就把铜管扎进了沙里飞的脖子。他把铜管叼嘴里,没一会儿,自己就让沙子给全埋上了。
老杆子趴在马上,听见外面有人喊了一声“何方妖孽”,然后就没了动静,他身上也不像原来那么疼了。他就那么趴在马上,一直到我们把他救出来为止。
县太老爷当然不信他那番鬼话了,命令衙役对他动了大刑。老杆子身子本来就虚,哪经得住大刑啊,没几下就断气了。
县太老爷不肯死心,逼着我带人去三旗镇上挖房子,看看他的钱是不是埋进沙子里了。我带着人去挖了小半天,只从沙子里挖出来几张人皮。
我把人皮带回去之后,县太老爷才知道害怕了,还特意找一个高人来看过。那人也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他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吓得脸色发白,满脑袋虚汗,后来也就再不敢去碰三旗镇了。
书吏说到这儿,就停了下来。
我盯着对方道:“就这些?”
“就这些!”书吏小声道:“其实,我们也挖出来了一些银子,还有几具没全化成沙子的尸首,只是我们回去之后没敢说……”
“我问完了。”我站起身来,把位置让给了冷判官。
冷判官连看都懒得去看书吏一眼,拉起我就往外走。那个书吏看他头也不回的走了,急得叫道:“大人,你还没替我求情免罪呢!你可是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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