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脚步声有如战鼓,积雪如尘土般弥漫,三千外批兽皮、头带叶枝发冠的无当飞军,踏着乱石枯枝呼啸而下,虽是在山路斜坡,其速却不亚于平地奔腾。负责阻挡他们的魏延沉声道:“组方阵,后队放箭,前队支拒马枪。”同样训练有素的飞熊军迅速在前队支起一丈多长的拒马枪,有如阵前忽然冒出一片闪着寒光的金属刺林,无论是疾奔的战马,还是冲锋的士兵,在这片刺林前无疑都将流下无数鲜血。后队的弓弩手则万箭齐发,飞蝗般的箭雨画出一道道优美的抛物线,顷刻间落到无当飞军头上,溅起无数朵美丽的血花。
虽然有盾牌保护,但还是有不少无当飞军战士倒下,战友临死时的惨叫声没有让无当飞军战士退缩,仍然义无反顾的飞奔向前,三波箭雨之后,无当飞军已经冲到飞熊军面前,没有人命令,身上带箭的无当飞军首先扑向拒马枪,任凭锋利的枪头刺穿他们本已带伤的身体,坚硬的木质枪杆也被他们折断,为了让更多的战友可以踏着他们的尸体前进,很多带伤的无当飞军都故意让更多的拒马枪扎在自己身上,用自己的生命给战友换取突围的道路。
转瞬间,无当飞军便杀入飞熊军阵中,无当飞军人数虽然远不如董卓军,但个个视死如归,排着密集的阵形直接数倍于己的敌阵,硬生生将董卓军的方阵冲出一个缺口,他们简陋的皮甲虽然在装备精良的董卓军面前不堪一击,粗劣的武器上却沾满敌人的鲜血,因为刘焉的偏心与提防,他们手中大都是生铁锻造的粗劣铁刀铁枪,一两刀下去,很难砍破董卓军中下级军官的盔甲,但他们剽悍的杀气却弥补了这个缺陷,砍不破盔甲就劈头盔,砍不死你也震昏你,虽然身上很可能被劈上几刀,但无当飞军士兵仍然义无反顾的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中刀的同时也要劈翻几名董卓军,即使倒在地上,无当飞军的战士也会抱住一名敌人,拳打脚踢,嘴咬牙扯,生生将敌人一起拖下地狱。鲜血,顷刻间染红了积雪的土地。
张任是无当飞军的箭头,中计连累老师与战友而一心求死的他手使一把重达三十公斤的大斧,始终冲杀在第一线,不管身上的伤口在流着鲜血,嘴里发出呜呜的野兽般的声音,大斧上下翻飞,将敌人连人带甲劈翻劈倒,拦在他面前的董卓军将士则倒足了大霉,数十名披着重铠重甲的董卓军将十被他砍得震得血肉横飞,筋断骨折,在张任的拼死战斗下,魏延布置的方阵几乎被人数远少于自己的无当飞军冲得不成阵形,眼看就要让无当飞军逃出生天。
“太师有令,若让贾龙脱逃,魏延队全军处斩!”
在无当飞军舍死忘生的冲击下,人数装备都占优势的董卓军阵形不仅七零八落,很少在战场上怯阵的董卓军也心中胆战,不敢再去试其锋芒,即使魏延再三催促也不敢上前,方阵中还在拦住无当飞军的横队仅有两队。这时,高顺带着新陷阵营赶来增援,还有康鹏的死命令——若让无当飞军逃脱,魏延队全军处斩!
十年来,董卓军第二次听到这条死命令,第一次是在章珧,当时董卓军奉旨去讨伐侵犯大汉边境的羌军,汉朝一共派出五路大军,其余四路都遭大败,仅有董卓军一路被羌军合围,形势也岌岌可危,诸将、包括朝廷都要董卓军撤退,唯有那时候的董老大和李儒坚决不撤,李儒献计乘大雨连绵过章河突袭羌王大寨,董老大采之,洪水暴涨的章河冲走了董卓军的无数铁骑,过河后更有一路羌兵拦道,董老大就给董卓军下了第一道死命令,不破敌阵,全军处斩!结果,无路可退的董卓军完成了那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使大汉军队反败为胜。如今,康鹏又给董卓军第二次下了这道命令,就是为了消灭董卓军占领益州的最后一个心腹大患——无当飞军!
“杀啊!杀!”董卓军战士在康鹏死令下,也激起血性,又将无当飞军团团围住,无当飞军距离冲破敌阵仅有最后两支横队,却无论如何也冲不破了!而新陷阵营在高顺的指挥下,做出了一个让无当飞军上下目瞪口呆的动作——全体解甲,在冰天雪地里赤膊上阵!高顺大喊,“弟兄们,给死去兄弟报仇、洗刷我们的耻辱的时候来了,杀啊!”
“杀啊!”七百名新陷阵营战士个个双眼赤红,光着膀子杀入无当飞军阵中,两支士气高昂到了极点的军队相撞,立时火花四溅,挥舞的刀剑上下翻飞,钢铁激烈碰撞时发出刺耳的金属嘎嘎声,斩击声,惨叫哀嚎,厮杀殒命的嘶叫,受伤人哀号惨呼,这是一场没有对错的战斗,只有胜负和生死,三国时代两支最著名的军队无当飞军与陷阵营之间为了各自的理念,为了各自的信仰而浴血奋斗,场面之惨烈,即便是身经百战的贾龙、高顺和魏延都生平未见。
没有分出高下,无当飞军与陷阵营都伤亡惨重,没有谁压下谁,只是在飞熊军也舍命相搏下,无当飞军的兵力劣势逐渐显现出来,虽然无当飞军没有一个人退缩或者投降,可他们每一个人都要面对三到四名陷阵营和飞熊军的夹击,胜利的天平正在向董卓军倾斜。
这时候,远处雪尘翻滚,蹄声如雷,一支西凉铁骑席卷而来,原来无耻的不良显示康鹏生怕宝贵的兵力被无当飞军消耗,在本已兵力占优的情况下,又派庞德带一支西凉铁骑杀来,企图将无当飞军一举歼灭。见此情景,贾龙果断下令道:“前队殿后,后队改前队,杀回宕渠山山坡暂歇。”贾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再不撤退,无当飞军就要被董卓军彻底合围,那时候就再没有撤退的机会了。
混战中,无当飞军仍然表现出极高的战斗素质,一边与董卓军浴血拼杀一边迅速撤退,向山顶冲杀,董卓军虽然明白无当飞军的企图,无奈张任带着在阵中不顾生死的冲突,死死拦住数倍于己的敌人,西凉铁骑奔到阵前时,剩下的无当飞军大部已经撤上他们最擅长的山地,而山路上怪石嶙立,乱木丛生,马匹无法上山,只剩下张任的最后一支殿后部队被围在正中。
“大汉太师有令,投降不死!”庞德大喝道,可他转达康鹏的话换来的是张任大斧迎面劈来,庞德赶紧挺刀接住,其余无当飞军也全部把不良学生说的话当成狗屁,仍然在不停向已经数十于己的敌人冲杀。
夜幕垂临,天色渐渐昏暗,张任殿后的那支队伍已经只剩下状如疯虎的张任一人,其余诸人都已经全部捐躯,没有一名无当飞军投降,也没有一具无当飞军战士的尸体是完整的——因为他们即使倒在地上,也会死死抱住、咬住董卓军战士,为了救出战友,董卓军战士不得不砍掉他们的四肢,敲碎他们的下巴……
“值得尊敬,他们是真正的战士。”庞德看着被数百名董卓军战士死死围住仍然奋战不休的张任,点头道:“撒渔网,抓活的。”
数张宽达五丈兜头罩下,筋疲力尽的张任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了,被渔网罩住,挣扎着被捆了个结实,再次被董卓军擒住,但张任直到被董卓军士兵打昏前,仍然骂不绝口……
与贾龙、张任师徒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长着一副獐头鼠目嘴脸的张松,正指着从无当飞军补给点搜出来的石油,向康鹏谄媚献计道:“太师,天色已黑,贾龙老儿奸诈卑鄙,只恐他乘黑逃窜,这宕渠山上全是密林,不如用这石脂水点燃树木,照亮道路,以防老贼逃走……”
第四卷 第三十八章 英雄末路(下)
烈火熊熊,即使是冬天雪地中的树木,被石油浇过后,也毫无滞碍的燃起冲天大火,发出噼噼啪啪的炸裂声,山区风大,山风更是助长了火势,夹裹着火苗与浓烟引燃了更多的火头,没过多久,无当飞军藏身的宕渠山便化为一片火海,巨大的火头不仅将天空映得通红,更将无当飞军下山的道路堵死,也让贾龙乘夜突围的打算落空。
十余丈的灼热火焰散发出的高温,足以把人活活烤熟,埋伏在丛林中的无当飞军再无法藏身,只得纷纷向山顶撤离,乌黑的浓烟更是致命,被浓烟夹裹到的无当飞军,逃得慢些就得窒息,无当飞军上下破口大骂董卓军的无耻歹毒,但也只能撤上树木稀少的山顶,贾龙又命令无当飞军砍光山顶树木,这才避免了被活活烧死的命运。
在山下,向康鹏献此毒计的张松手舞足蹈得只差没唱起歌来,对着烈火熊熊的山头大声诅咒贾龙快些被火烧死,董太师才会加封他为军师。在他背后的董卓军大营中,康鹏却脸色阴沉,今天无当飞军突围虽然被挡回,可董卓军在装备兵力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竟然付出近四千士兵生命的代价才完成任务,但消灭的无当飞军竟然不到千人,而且生擒的俘虏居然只有重伤昏迷的张任一人,其他无当飞军无一投降,全部当场战死,这可是康鹏来到三国时代后,董卓军真正意义上的一场大败仗。
“敌人太厉害了,不仅个个武艺高强,而且配合娴熟,更悍不怕死,打起仗来就像疯子一样,我们的士兵和他们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魏延低着头说道,魏延的身上也带了伤,是一名普通的无当飞军战士临死时留给魏延的,当时那名战士双腿和右手都已经被砍断了,腹部也被战马踏破,肠子都流了出来,可他仍然硬是用剩下的一只左手抓起长矛,将魏延的战马马肚捅穿并刺伤魏延的大腿,直到魏延的亲兵将他左肩也砍断了,才把那柄长矛从魏延腿上拔出来。
“如果他们的武器和我们一样精良,我们的伤亡将会更大,真不知道他们平时怎么训练的。”参战的另一名董卓军将领高顺也叹道,开战以前,高顺还自信新陷阵营将是天下第一突击精兵,可是今天交手之后,高顺才发现,自己是否有些自大了?
康鹏背着肥手,腆着满是肥油的大肚子在帐中走来走去,板着脸听将领们对无当飞军的描述,不光是高顺和魏延对无当飞军心服口服,就连素来高傲自大的吕布也难得夸奖敌人道:“如果他们是在山路上突袭我的部队,如果兵力相差不大的话,我也挡不住他们。”其余众将也纷纷点头,赞成吕布的意见。
听着众将对无当飞军的夸奖,康鹏一言不发,只是在帐中走来走去,场面一时寂静无声,这时,贾诩忽然说道:“太师莫急,益州、乃至天下都只有这么一支军队,而我们已经把他们包围,只需消灭了他们,我们就再不用担心了。”
“本相担心什么?”康鹏忽然停住脚步,大笑道:“无当飞军做厉害,全天下也就这么一支,也就区区三千人,这把火烧上去,他们还能剩多少?再围他们十天八天,山上无水无粮,把他们活活饿死渴死,本相看他们还能翻起多大的风浪?哈哈哈哈……”康鹏虽然笑得仿佛很开心,可谁都能听出他大笑中的苦涩来。
“哈哈哈哈……,可笑那刘焉老儿,放着如此人才不用,再三削贾龙的兵权,又把贾龙放到偏远的峨眉山下,如果无当飞军再多些,益州用得着全军覆没吗?”康鹏笑到这里忽然打住笑声,狠狠道:“刘焉不用本相用,传令下去,切断山上取水道路,一只苍蝇都不许放下山,本相要活捉贾龙,还要收服那支无当飞军。”
天明时分,凶猛的山火仍未熄灭,还在吞噬着宝贵的林业资源,董卓军已经开始缩小对无当飞军的包围了,这回屡屡在贾龙手下吃亏的董卓军学乖了,十几万大军一步三停,先反复检查脚下有没有陷阱或者什么地道什么的,才敢跨第二步,遇到半人高的焦木或者块比较大的石头,都要砍上三刀,确定会不会突然跳出个无当飞军战士来,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会鸡飞狗跳,进度之缓慢便可想而知了。
董卓军这种贪生怕死的行为,康鹏并没有生气,反而在心中叹道:“能让西凉铁骑和飞熊军小心害怕到这地步,如果历史上这个贾龙没有被刘焉毒死,恐怕刘备和诸葛亮也未必能拿下四川。”
傍晚,山火基本熄灭,董卓军控制了大半个宕渠山,贾龙的藏身地也找到了,就在宕渠山山顶那块面积不到两平方公里的平地上,可是仅有东、南、北三条小路通往山顶,小路旁边全是悬崖峭壁,西边绝路的悬崖更是高达百丈,险峻无比,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仰攻几乎无法攻破,但山顶上无水无食,仅有的一点积雪也被山火融化,无当飞军实际已是被逼上了一条绝路了。
接到军士报告,康鹏立即派使者上山劝降,可打着白旗的使者还没到小路旁边便被无当飞军乱箭射回,康鹏无奈,只得召集几十名大嗓门的董卓军士兵到弓箭射不到地方去一起喊话,许诺只要贾龙投降,便加封贾龙为镇军大将军,位列三公,李权加封为奋威将军,与张绣庞德等人平级,其余无当飞军具厚加封赏,康鹏也是真心爱惜这个人才,一心想让贾龙为己所用,可在老当益壮的贾龙奋起神力射穿八百步开外的一名董卓军小校的胸膛后,康鹏的劝降便告之失败。
“太师。”张松又涎着脸皮来找康鹏谄媚了,“你老不是有脚张弓吗?只要在山顶下一通乱射,贾龙老儿和他的无当飞军还不变成刺猬了?”
“滚一边去!”过河拆桥的康鹏不耐烦的喝退张松,又问贾诩道:“张任醒了吗?醒了就让他上山去给本相带信。”
“还没有。”贾诩摇头道:“他伤得太重,文华侯正在给他医治,他不知道张任什么时候能醒来。”
“叫华佗无论如何治好张任,尽快让他醒过来。”康鹏咬牙道:“他贾龙想与本相耗,本相就陪他玩玩,山上没水,看谁先撑不住?”
当夜,贾龙乘黑再次突围,但康鹏已经布置重兵封锁无当飞军逃中的道路,十倍于己的董卓军严阵以待,无当飞军再勇猛也冲突不下,付出了五百多名无当飞军战士的生命后,贾龙又被逼回山顶,可董卓军也付出了千余名士兵的代价,在与无当飞军的山地战斗中再次吃亏。至此,无当飞军只剩一千五百余人,几乎个个带伤,再没有力量能突围,也让康鹏更坚定了收服这支军队的决心。
也许是上天有意要毁灭贾龙这支铁军,被董卓军包围在山顶的三天里,入冬以来就下个不停的大雪老天忽然连个小雪粒都舍不得下,无当飞军在山顶无水无粮,更没有药物疗伤,个个饥渴交加,饿得头晕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