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衣裳》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梦的衣裳- 第1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识音乐,教她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桑桑迷上了吉他,迷上了音乐,迷上了歌唱,最后,是
疯狂的迷上了万皓然。”

雅晴专心的倾听著,专心的看著尔旋。

“桑桑高中毕业,就向全家宣布,她要嫁给万皓然,这对我们全家来说,都是一颗不大
不小的炸弹。我们反对万皓然,并不完全因为他的家庭背景,主要是,他和桑桑是两个世界
的人,两个完完全全不同的世界。桑桑是被宠坏的小公主,万皓然是桀骜不驯的流浪汉,这
样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怎么可能幸福?但是,桑桑执迷不悟,在家里又哭又叫又闹……说我
们对他有成见,说我们歧视他,说我们不了解他……就像你刚刚说的。”他停了停,雅晴默
然不语。

“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奶奶说话了。她说:去找那男孩子来谈,我们要了解他,帮助
他,如果桑桑一定要嫁给他,我们最起码该给他机会。于是,有个晚上,我和尔凯去到万家
的小木屋,去找万皓然,那一区全是违章建筑,又脏又乱又人口密集,我们的心先就寒了,
搞不懂如何能把桑桑嫁到这种地方来。好戏还在后面呢,我们找到了那小子,他正和一个工
厂里的女孩躺在床上,小木屋既不隔音,也没关好门,我们推门进去,一切看得清清楚
楚!”

雅晴睁大了眼睛深吸了口气。

“我不相信!”她简单的说。

他注视著她,眼底有层深刻的沮丧和怒气。

“不相信?去问万皓然!”他低吼著。“这家伙有一项优点,他从不撒谎!去问他
去!”

雅晴颓然的垂下了眼睛望著茶杯。

“后来呢?”她低问。“我当场就和万皓然打了一架,我把他把床上揪下来,两个人打
得天翻地覆,然后,我问他,怎么可能一方面和我妹妹谈婚嫁,一方面和别的女人睡觉!大
哥也气疯了,他一直在旁边喊: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父必有其子!然后,万皓然大笑了起
来,他笑著对我们兄弟两个说:‘老天!谁说过要娶你妹妹?她只是个梦娃娃,谁会要娶一
个梦娃娃?”

“梦娃娃?”她怔了怔。

“是的,他这样称呼桑桑,我想,他的意思是,桑桑只是个会做梦的小娃娃,有件梦的
衣裳的小娃娃,他根本没有对桑桑认真。然后,他说了许许多多话,最主要的,是说,这是
个误会。他说,他不过是吻了桑桑,如果他吻过的女孩他都要娶,他可以娶一百个太太!他
又说:‘你看我像个会结婚的人吗?只有疯子才结婚,结婚是另外一种监牢,我有个坐牢的
父亲已经够了,我不会再去坐牢的!”梦的衣裳16/30

雅晴打了个冷战。尔旋定定的望著她。“故事的后一半你应该可以猜到了,我们回家
来,悄悄的把情况告诉了奶奶和兰姑,我们不敢对桑桑实话实说,怕伤了她的自尊。于是,
大哥决定把她送到国外去,认为再深的爱情也禁不起时间和空间的考验,何况桑桑只有十九
岁?我们兄弟两个费了很大力气,才给她办出应聘护照,把她押到美国,告诉她,如果两年
之内,她还爱万皓然,万皓然也不变心,大家就同意他们结婚。我们回来了,一个月以后,
接到一通长途电话,幸好奶奶不懂英文,我们赶到美国,桑桑已经自杀而死。她留下了一封
遗书,里面只有一首歌词:《梦的衣裳》!是她生前最爱唱的一支歌。”

雅晴呆望著尔旋。“这支歌——”她慢吞吞的问:“是万皓然写的吗?”

“不。是桑桑写的。桑桑写了,万皓然给它谱上曲,桑桑认为这是他们合作的歌,而爱
之如狂。梦娃娃!”他长叹了一声。“做梦的年龄,梦样的歌词,你知道那里面有两句话
吗:我把衣裳披在他的肩上,日月星辰都变得黯然无光。”

“我知道。”她喃喃的说。

“也是——万皓然告诉你的?”他尖锐的问。

“不。是我在桑桑的乐谱里找到的。”她抬头凝视著尔旋。“所以,你们不愿意谈桑桑
的爱情,不愿意提万皓然,你们怕我知道——桑桑只是单相思?”

“我们——宁愿你认为桑桑是为一份值得她去死的爱情而死。”尔旋说,又轻轻的加了
一句:“而且,我们一家人是多么高傲,我们耻于承认这事实——桑桑爱上了一份虚无!”

她低下头,沉思著,想著桑桑,想著万皓然。想著昨夜他给她的那一耳光和他咬牙切齿
吼出来的句子:

“你戏弄我,你这个混蛋!你故意站在窗子前面,故意让我看到你,你引诱我到这儿来
等你,你却迟迟不露面,好不容易,你来了,你终于来了,一个冒充货!”

她轻轻的摇了一下头。万皓然不是一份虚无。她想。有如此强烈的感情的男人不可能只
是一份虚无。尔旋走近她,用手轻轻托起了她的下巴,问:

“你在想什么?”她勉强的微笑了一下。

“想桑桑。”她说,闪动著睫毛。“为什么你决定告诉我这个故事了?”他看了她好一
会儿,他眼底又闪起那两簇幽柔的光芒,使她怦然心动而满怀酸楚的光芒。他轻轻取走了她
手中的茶杯,把她从沙发里拉起来,他把她揽进怀中,用胳膊轻柔的围住了她,他很低很
低,很温柔很温柔,很诚恳很诚恳的说:

“我能不能请求你一件事?”

“是什么?”“不要再见万皓然。”她默然片刻。“你知道昨晚只是个偶然,”她说:
“即使我要见他,我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他却知道你在什么地方。”他说。

“他不会要见我的。”“不一定。”“你怕他?”她怀疑的问,轻蹙著眉梢。“怕。”
他答得那么坦白,那么直率,竟使她的心微微一阵悸动。“为什么?”“他能让桑桑爱他爱
得死去活来,他也能让别的女人爱他爱得死去活来……”“难道还有别的女人为他自杀
过?”

“可能有。我听说,曾经有个女孩为他住进了疯人院。”

“你未免把他说得太神了。在我看来,他只是个很有个性,很专横,很男子气,很有点
催眠力量的男人。”

他的手臂痉挛了一下,他用手再度托起她的下巴,深切的盯著她的眼睛。“这就是我所
怕的。”“什么?”她没听懂。“你对他的评语!”他低声说:“对大多数男人来说,这样
的评语是一种恭维。”“呃?”她有些错愕了。

“记得你昨晚说的话吗?”他继续盯著她。

“什么话?”“你说,对于我没有得到的东西,我也无从失去。”

“嗯。”她轻哼著。“你害我失眠了一整夜。”

她不语,只是轻轻的转动眼珠,犹疑的望著他。他的眼珠多黑呀,多深呀,多亮呀!她
的心脏又怦怦的跳动起来了。那醉意醺然的感觉又在体内扩散了。

“他在改变你!”他说,“你知道,这句话对我的打击有多重吗?”“我——我——”
她结舌的,吞吞吐吐的说:“我的意思只是说,我们彼此认识的时间还太短,我们还需要时
间,需要考验……我……我是真心的。”

“那句话是真心的?我并没得到你?”他低问。

“是。”她低答。他死死的看著她,那乌黑闪烁的眸子转也不转。

“好!”他终于说:“如果需要时间和考验,我们有的是时间和考验!我会守著你!但
是——”他捏紧她的下巴:“你答应我,不再见那个人了吗?”

“不。”她清楚的回答。“我只能答应,不去找他。如果偶然遇到了……”“你躲
开!”他说。“不。”“为什么?”“我不躲开任何命定的东西,我不躲开挑战,我不躲开
考验,所以我来到了你家,所以我变成了桑桑,所以我遇到了你和——万皓然。现在,你叫
我躲开他,你怕他?如果他会成为我们之间的考验,你应该欢迎他!”

他凝视她,好半天,他深深的吸了口气:

“老天!”他叫:“你是个又古怪,又倔强,又会折磨人的怪物!我怎么会这么倒楣碰
到了你?但是——”他咬咬牙放低了声音:“我有三个字从没有对任何女孩子说过,因为总
觉得时机未到……”她挣脱了他,逃到门口去,翩然回头,她巧笑嫣然:“不要说得太早,
可能时机仍然未到!”她嚷著,然后加了一句:“我饿了,二哥。”

他叹了口气,抓起桌上的西装上衣,摇了摇头,他眩惑的望著她。“走吧!我请你去
吃……”

“除了海瓜子,什么东西都可以!”她喊。领先冲出了房间。他有些失意,有些迷惘,
有些惆怅,有些无可奈何。但,在她那近乎天真的笑容里,他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
的,只是好好的带这个女孩出去,好好的给她吃一顿。那要命的奶奶和纪妈,好像已经喂了
她一个月的海瓜子了。

他跟著她走出了房间。梦的衣裳17/309

日子平静的滑过去,秋天来了。

夜半,不知道是几点钟,雅晴突然醒了过来。

她睁大眼睛,窗帘上有朦胧的白,是月光,还是曙光一时之间,她有些弄不清楚。只看
到窗帘在风中摇曳。临睡又忘了关窗子,如果给奶奶知道,非挨一顿骂不可。秋天了,夜色
凉如水!岂不是,夜色凉如水!蓦然间,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过来了。侧耳倾听,她听到
隐隐约约的,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吉他声,叮叮咚咚,泠泠朗朗,清清脆脆………如小溪的呼
唤,如晨钟的轻敲,如小鸟的啁啾,如梦儿的轻语……她侧耳倾听,然后,她从床上翻身起
床。

走到窗边,她没开灯,只是悄悄拉开了窗帘,对遥远的地方凝视著。越过桑园的围墙,
她可以看到湖面的闪光。湖的对面,是一幢幢暗沉沉的树影。那儿有一棵梧桐树!她想著,
琴声似乎变得急骤了,如雨水的倾泄,如夜风的哀鸣,如瀑布的奔湍,如海浪的扑击……她
走到衣橱边,摸索著,找了一件套头的长罩衫,一件家居的长袍。脱下睡衣,她换上那件罩
衫,没时间梳头洗脸,她不要吵醒这屋子里的人。穿了双绒拖鞋,她无声无息的溜出了房
间,无声无息的走下楼梯,无声无息的穿过客厅,走出客厅那一瞬间,她听到客厅里那老式
的挂钟敲了五下,那么,窗外是曙光而不是月光了。

她很快的溜出花园,打开边门,她熟稔的沿著那屋后的小径,往湖水的方向奔去。天色
只有蒙蒙亮,一切都是影绰绰的,晨雾在她的发际和身边穿梭,露珠很快就浸湿了她那薄底
的小拖鞋。她几乎是奔跑著,带著种盲目的、被催眠似的情绪,她追逐著那吉他的声音。越
走,声音就越清晰了,那琴弦的拨动,那出神入化的音韵,那吉他特有的音色,震颤出一连
串又一连串令人全心震动的和鸣。

她跑著,落叶被露水沾湿了,她的鞋底已经湿透,但是,她根本没有感觉到。只是奔跑
著,生怕在自己到达之前,琴声会停止。她的脚踩著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提著那件宽
松的衣裳的下摆,因为它总是被路边的荆棘所拉扯。她绕著湖边的小径往前跑,她已经看到
那棵梧桐树了,琴声戛然而止。她的心脏怦然一跳。他走了。她想。她急促的绕过一小簇灌
木丛,于是,她看到了他。

他坐在梧桐树下,手里抱著一把吉他。他睁大了眼睛望著她,显然,他早已听到她奔过
来的声音。他眼里既无惊奇也无期待,他的眉毛在曙色初露的光芒下,可以看出是怎样虬结
著。他的眼光阴鸷而森冷。他被打扰了,他并不欢迎她,他的世界被破坏了……她胆怯起
来。为什么要来呢?为什么要追寻这吉他声呢?为什么明知他在这儿,还身不由主的跑来
呢?她怯怯的移近他,在距离他只有一尺远的距离处,她站住了。他抬起眼睛从上到下的打
量她,从她那披散的头发,那白的面庞,那宽松的呢质长袍,到她那穿著拖鞋的脚。他的眼
神里有薄薄的不满,薄薄的恼怒……这不是桑桑。她想,或者他正在凭吊桑桑,她的出现破
坏了一切,破坏了他的悼念,他的思想,他的回忆,他的演奏……和他的情感。她呆站著,
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对不起,”她喃喃的开了口。“我并不想打扰你,我……我听到吉他
的声音,我……我不由自主的跑了出来……我……我……”他仍然阴沉的盯著她,她说不下
去了。在他那毫无表情的眼光下,她受了伤,她感到屈辱,感到卑微,感到自己的鲁莽和微
不足道。她垂下了眼光,看到他那两只结实的大手,稳定的抱著吉他。真没想到那么细微的
声音,是出自这样粗糙的双手。她转过了身子,不想继续留在这儿被人轻视,惹人恼怒。
“再见!”她说,飞快的想跑。

他一伸手,握住了她袍子的下摆,她被硬生生的拉住了。

“你的鞋子湿了,”他安安静静的说:“以后,如果要在这种时间出来,记住草地是湿
的,露水沾在所有的叶子上,你会受凉。”她站在那儿,被催眠了。慢慢的,她回过头来,
觉得自己眼里有著不争气的泪雾。

“我没有打扰你吗?”她低声的问。

“你打扰了!”他清楚的回答。移开了一下身子,于是,她发现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
了一大段合抱的圆木,他正坐在那截横卧在地下的树木上。他拍了拍身边空下的位置,简单
的说:“坐下吧!”她乖乖的坐了下去。“脱掉你的鞋子!”他说。

“什么?”“脱掉鞋子,凉气会从脚底往上窜。”

她脱掉了鞋子,坐高了一点儿,她把双脚放在圆木上,弓著膝,她让长袍垂在脚背上,
而用双手抱住了膝。她侧头看他,他那轮廓深刻的侧影是凹凸分明的,他的嘴唇薄而坚定。

“会弹吉他吗?”他冷冷的问。

“不。不会。”她很快的说,热切的加了一句:“可是我很喜欢,你——愿意教我
吗?”

他似乎挨了一棍,他的背脊挺直,脸色阴沉,他不看她,他的眼睛瞪著湖水。“我不愿
意。”他的声音像冰。不,冰还太脆弱,像铁,像块又厚又硬又冷的铁。“我生平只教过一
个女孩子弹琴……”

“桑桑!”她迅速的接口,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反应如此敏捷,为什么这样管制不了自
己的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