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幺,史坦利是兰开斯特那一边的人吗?”
“不,但是他娶了一个不正统的兰开斯特。他的妻子是玛格丽特.毕弗特,毕弗特家人是兰开斯特家人的另一边,就是所谓的──非婚生的那一边。不过她的私生子或婚生子都没让她操心。”
“谁是她儿子?”
“亨利七世。”
卡拉定吹了个又长又低沉的口哨。
“你实际上的意思是史坦利女士是亨利的母亲。”
“她是的。和她的前夫爱德蒙.都铎所生。”
“但是──但是史坦利女士在理查的加冕典礼上享有崇高的地位。她为皇后执裙襬。我之所以注意到这一点是因为我觉得很古怪。我是指执裙襬。我们国家不兴这一套。这是一种荣耀,我认为。”
“这是皇恩浩荡的荣耀啊。可怜的理查,可怜的理查。结果一点用也没有。”
“什幺东西没用?”
“宽宏大量。”他躺着想事情,卡拉定则快速地翻着他的笔记。“所以国会接受了史提灵顿提供的证据。”
“他们做的还不只这些。他们制定了一个法案,让理查名正言顺地登上王位。这法案叫王权法案。”
“对一个服侍神的圣者来说,史提灵顿的形象似乎并不怎幺符合。不过我认为他如果早点说出事实可能会毁了他自己。”
“你对他太苛责了,不是吗?没有必要早点说啊。那并没有对任何人造成伤害。”
“对伊莲娜.巴特勒呢?”
“她死于修道院。她被埋在挪利其的白卡密拉特教堂,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在爱德华活着的时候不说出来的确没什幺伤害,但碰到继任的问题他就不得不说了,不管他是什幺样的人。”
“的确,你是对的。所以孩子们就公开地在国会中被宣布为私生子。理查被加冕为王,英国所有的贵族都参加了典礼。皇后还在逃难中吗?”
“是的,不过她让年纪较小的孩子去和他哥哥一起。”
“那是什幺时候?”
卡拉定找着他的笔记。“六月十六。我有记:“应坎特伯里大主教的要求,两个孩子都要住在伦敦塔。””
“那是在新闻爆发之后,他们是私生子的新闻。”
“是的。”他把他的笔记弄整齐,把它们放进他的大口袋里。“看来今天就这幺多了,不过这儿还有个总结。”他把他大外套的两边衣襬,以一种会令玛塔和理查王都可能会忌妒的姿势往膝上靠拢。“你知道那个法案吧,王权法案。”
“是的,怎幺样?”
“唔,当亨利即位后,这项法案还没有被宣读就被他下令废止。他命令毁掉这份法案的原稿,也不准保留任何副本。任何被发现保有副本的人都会被处以罚金并监禁到他高兴为止。”
葛兰特震惊地瞪着双眼。
“亨利七世!”他说,“为什幺?那对他会有什幺影响?”
“我一点概念都没有。不过我会在我垂垂老矣之前找到答案。同时,这里有样东西会让你娱乐一下,直到自由女神像送英国茶来。”
他把一张纸放在葛兰特的胸前。
“这是什幺?”葛兰特说,看着这一张从笔记簿上撕下来的纸。
“这是理查的那封关于珍.秀尔的信。回头见。”
独自被留在一片寂静中的葛兰特,把这张纸翻过来并且读着。
乱爬似的孩子气笔迹和理查正式的语法形成强烈的对比。不过不论是不整齐的手稿或高尚的用词都无损于信中那股特殊的味道。纸张中传来的那浓郁的好心情就像一杯佳酿散发出来的酒香。那封信的白话版是这样的:
听到汤姆.莱能想娶成尔.秀尔的妻子时我真是大吃一惊。很显然的他对她非常迷恋,而且已非卿莫娶。拜托,我亲爱的主教,一定要去看看他并希望你能让他的脑袋清楚点。如果你也爱莫能助,如果教会也认为他们结婚无妨的话,我就同意这桩婚事,不过叫他将婚礼延后到我回伦敦。同时这也足以确保她会获释,如果她保证循规蹈矩,我建议你此刻将她交给她的父亲照顾,或任何你觉得适合的人。
这的确就是卡拉定所说的,“忧虑多过于愤怒。”事实上,想想看信上写的是一个意图谋杀理查的女人,信中的仁慈和好脾气令人赞叹。而这是一个好心却没好报的案例。宽大为怀地寻求约克和兰开斯特之间的和平,也许不见得全然没有私心;能够一统江山对他来说当然是莫大的好处。不过这封给林肯主教的信讲的只是件小小的私事,放了珍.秀尔除了对迷恋她的汤姆.莱能有意义之外不具在何重要性。理查的慷慨未能获得任何回报。他希望见到朋友快乐的天性似乎远超过他复仇的本能。
事实上,这种复仇本能缺乏的程度,对任何热血男性来说,似乎都令人惊讶的低,更何况他是恶名昭彰的怪物理查三世呢。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这封信让葛兰特消磨了好一阵子直到亚马逊送茶进来。他听着二十世纪的麻雀在窗台上吵闹,对自己读着四百年前古人所写的句子感到惊叹。如果理查知道了一定也感到奇妙吧,有人读着他那关于秀尔之妻的私密短笺,并对他感到好奇,在四百年后。
“有一封给你的信,不是很棒吗?”亚马逊说,带来两块奶油吐司和一个硬面包。
葛兰特把眼光从那块百分之百健康的硬面包移到信上,是萝拉来的信。
他愉快地拆开。
亲爱的亚伦
关于历史再也没有任何事情(重复:没有任何事情)会让我惊讶。苏格兰有一个很大的纪念碑是为两名投水殉教的女士所建,虽然实际上她们既不是被淹死,也根本不是殉教者。她们犯的是叛国罪……为荷兰的侵略计画工作的第五纵队,我想。不过她们只以触犯民法被起诉,她们自行上诉枢密院后还获得缓刑,这至今枢密院还留有记录。
这,当然,并没有吓退苏格兰的殉教者搜藏家,而她们的悲剧故事,衬以令人心碎的对话,在苏格兰的大小书店贩售着。每一个故事集里面的对话都全然不同。而其中一名女子在维格镇教堂墓园的墓碑上刻着:
因坚信基督尊者而被杀
祂教会的领袖,没有罪行
只因她没有服膺主教
只因她不背弃长老教会被落井下石
她是为耶稣基督而受苦
她们甚至是一篇精采的长老教会祈祷文的主题呢,据我所知………虽然这一点是我听来的。观光客来到这儿,对着纪念碑和上面感人的碑文摇着头,曾一度带来不少利润。
事实上,最早搜集这个素材的人,在所谓殉教事件发生的不过四十年后,长老教会的极盛时期就走访维格镇地区,并抱怨说:“很多人否认这件事情,”而且找不到任何目击者。
你已在康复中,这真是个非常好的消息,让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如果,你的病假安排得好,就会碰上涨潮。这时的水位非常低,不过,到那时水位会刚好够讨你和鱼儿们的欢心。
爱你的我们
萝拉
PS 奇怪的是当你告诉某人一个故事真相时,他们都会生你的气而不是生说故事者的气。他们不想违背原先的想法。这会让他们心中有一种隐约的不舒服,我想,而他们很不喜欢。所以他们排斥而且拒绝去想。如果他们只是漠不关心那倒很自然而且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种感觉却非常强烈且明显。他们是深恶痛绝。
很奇怪,是不是?
更多的汤尼潘帝,他想。
他开始怀疑他读过的学校课本里,迄今到底有多少的英国史是汤尼潘帝。
现在他知道了一些事实,他于是再回头去读圣人摩尔的书。看看相关的段落现在又有什幺样的意味。
如果,他仅用批评的眼光读它们,这些文字于他便只是好奇的东家长西家短,某些地方甚至有些荒谬,不过现在读起来却着实令人憎恶了。他现在就如同萝拉的小派特常说的“气得冒烟”。而他、心中仍有谜团未解。
这是莫顿的说法。莫顿是事件的目击者,也是参与者。在那年一整个六月发生了什幺事他是知道的钜细靡遗。然而他却没有提到伊莲娜.巴特勒女士;更别提王权法案了。根据莫顿的说法,理查的情形是爱德华先前已娶了他的情妇伊利莎白.露西。但莫顿指出,伊利莎白.露西否认她曾经与国王结婚。
为什幺莫顿要设下九社戏(译注:一种将九个瓶子排成一列,用球二击倒的游戏),只是为了让人击倒它?
为什幺用伊利莎白.露西取代伊莲娜.巴特勒?
因为,他可以否认露西曾经嫁过国王,却无法否认伊莲娜.巴特勒曾与国王成婚的事实?
当然这个假设是基于,让理查无法宣称王储是私生子,对某个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既然莫顿──在圣人摩尔的手稿里──是为亨利七世而写,那幺那个人应该就是亨利七世。毁掉王权法案并禁止任何人保有副本的亨利七世。
卡拉定曾说的话此时日到葛兰特的脑海。
亨利尚未宣读这项法案就将它废止。
对亨利来说,不让这个法案的内容为外界所知是如此重要,使他非得特别在还未公布之前就将其摧毁。
为什幺它对亨利七世如此重要?
理查的权利为何为什幺会关系到亨利?那不是他说“理查的声明是捏造的,所以我才是对的”,就可以解决的。不论亨利.都铎有着多幺卑微的声明,那都是兰开斯特的事,约克的继承人是不能置喙的。
那幺为什幺王权法案的内容如此非同小可,让亨利觉得必须被遗忘呢?
为什幺将伊莲娜.巴特勒藏起,用一个从没有人怀疑她与国王有婚姻关系的情妇代替呢?
这个问题让葛兰特非常愉快,直到晚餐前门房送来了一张纸条。
“前厅的人说你的一个年轻的美国朋友留给你这个。”门房交给他一张对折的纸。
“谢谢,”葛兰特说。“你对理查三世知道多少?”
“有奖吗?”
“为什幺?”
“有奖问答啊。”
“不是,只是求知欲作祟。你对理查三世到底知道多少?”
“他是第一名的杀人累犯。”
“累犯?不是只有他两个侄子吗?”
“不,喔,不。我对历史所知不多,但我却知道这一点。谋杀他的哥哥,他的表哥,塔中的可怜国王,最后除掉他的小侄子。干了这一大票。”
葛兰特忖度着这种说法。
“如果我告诉你他从来没有谋杀过任何人,你会怎幺说?”
“我会说你很可以坚持你的看法。有些人相信地球是平坦的。有些人相信公元两千年是世界未日。有些人认为地球的历史不过五千年。在星期天的海德公园大理石门那儿你会听到更好笑的东西呢。”
“所以对这种想法你一点儿也不觉得有趣?”
“就有趣来说还好啦,但不能说非常合理,可以这样说吧?不过别让我影响了你。在别的场合再试试。你把这个说法带去海德公园,我赌你会发现一票附和者。甚至还会发起个运动呢。”
他右手举起,优雅自然地行了个礼,就自顾自哼着歌,平心静气而不为所动地走了。
救救我吧,葛兰特想,我其实离这一步也不远了。如果我对这件事情的涉入更深一点,我就会站在海德公园的肥皂箱上了。
他把卡拉定的留言打开并读着:“你说你想知道其它的王位继承人是否有逃过理查的魔掌。我是指和男孩们一样。我忘了告诉你:你要不要帮我把他们列一张表,好让我查查看。我认为这很重要。”
好吧,如果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兀自地哼着歌,步履轻快而且漠不关心,至少这个年轻的美国人是站在他这边的。
他把圣人摩尔放在一边,暂时丢开书中那周日报纸般歇斯底里的场景和猛烈的指控。他伸手去拿比较严肃的学生历史课本,好让他找出谁是和理查三世竞争英国王位的可能对手。
就在他把摩尔.莫顿放下来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幺。
摩尔描述的伦敦塔会议中歇斯底里的场景,理查那一边暴怒地指控有人用巫术让他的手臂萎缩,目标就是指向珍.秀尔。
摩尔描述的场景即使是对公正无私的读者来说,都显得无的放矢,惹人讨厌,这和和善、宽容、理查写的几乎有点漫不经心的信相较,对比之强烈令人惊诧。
所以,救救我吧,他再度想道,如果叫我在写这个故事和写这封信的两个人之间选一个,我一定会选写这封信的人,不管他们两个人还做了什幺其它的事。
想到莫顿使他延迟了列出约克继承人的时间,不过他却赫然发现,约翰.莫顿正是其中之一。看来,他利用在白金汉作客的闲暇时间努力联合伍德维尔和兰开斯特的力量(亨利.都铎会从法国带军队过来,朵塞特和其余伍德维尔成员会和其它负责接应的英国国内谋反者会合),他后来跑到他以前打猎去的伊利区,从那儿逃到欧陆。他一直没有回来,直到亨利赢得包斯渥一役并登上王位,他才启程前往坎特伯里,戴上大主教的帽子,成为不朽的“莫顿之叉”(译注:英王亨利的税官常说“富者有钱纳税,穷者未必真穷”,据说这句话就是出自莫顿,故当时以又来形容莫顿逼税之冷酷)。这几乎是所有学童对于他的主子亨利七世的唯一记忆。整个晚上葛兰特快乐地耗在翻阅历史课本、搜集王位继承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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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
爱德华,威尔斯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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