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了她这么多信息!
她当然不知道,观音医生为这个他故意犯下的错误付出了什么代价,她只顾着高兴。
桑笑侒是个简单的人,一点点的进展都让她心满意足,然而,她并没有高兴多久。
蒙塔朗贝尔出院之后,他们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模式。
自从观音医生正面否定她疯了、侧面肯定了她对一系列诡异事件的合理怀疑之后,她不再怀疑自己了,并且前所未有地相信自己的判断。她的判断是:蒙塔朗贝尔在躲着她,与此同时,他对她更温柔体贴了。
比如她早上起来能看见保温箱里的牛奶和早餐,却看不见他;比如他白天偶尔在家的时候,他会非常耐心地给她煮一杯她爱的摩卡,自己却喝曼特宁,但除了简单的对答外从不交谈;比如她晚上坐在沙发上等他,却永远等不到他回来,可醒来的时候却盖着被子躺在温暖的床上;比如她沉默他就焦躁不安,她嬉皮笑脸他却更加沉默。
桑笑侒恼过也闹过,可她是没有野心学不会执拗的桑笑侒,恼累了,就仍然好心情地过日子了。
她不再问这场变故到底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她希望两个人就这样过下去,可是,这终究是不能的。
整整一个礼拜,蒙塔朗贝尔没有回来。
从搬进他的屋子起,到现在的每一天,他都会或多或少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有时是一整天沉默的侧脸,有时是一杯留有余温的牛奶,更早的时候,是调笑,是缱绻,是深情款款。
可是,这一周,什么都没有。
这一天的雷雨终于将桑笑侒的不安推到了极致。她看着翻滚的乌云被凄厉的闪电劈开,强光过后,伤痕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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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第五章 深入老巢(2)
她不知道怎么,就哭了。她抚着胸口,那么疼,灼热的、撕裂的疼,好像刚刚那道闪电是劈在她的心上了。
她知道,她的周围发生了一些事情,一些与她有关可她却不知道的事情。她以为她终究会知道,她以为他终究会告诉她,可是她没有想过,结果竟然是这样的。而这个结果来得这么的快,这么的猝不及防。他竟然就这样默默地消失,甚至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
她发疯一样地冲了出去,可是目的很明确。
这样的鬼天气,夏弥穿着洁白的医生大褂,米色的软底鞋子纤尘不染,长发高高地挽起。她端坐在办公桌后面,白皙纤长的手指搭在手臂上,长指甲修剪成非常精致的法式彩甲。她没有表情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桑笑侒。
夏弥甚至还有闲心皱皱眉,看着水珠顺着桑笑侒的发梢、衣服、裤脚流下,最后在办公室干净的地面上形成一汪小小的水洼。
桑笑侒虽然处于劣势,可是她并不介意,直接问:〃夏医生,蒙塔朗贝尔他怎么了?他人呢?〃
夏弥高高挑起了眉毛,桑笑侒这时才注意到夏弥的眉毛浓密且飞扬,她开口了,还是那种刚睡醒的语调,〃你,问,我?〃
桑笑侒平息了一下紊乱的呼吸,直视着她,不卑不亢地说:〃对,我问你,蒙塔朗贝尔在哪里?〃
夏弥笑了,那笑容明艳得让人不敢逼视,艳丽的笑容背后,是让人看不清的复杂情绪,有意外,有欣慰,有估测……还有一丝丝幸灾乐祸的味道。
她微扬下颌,〃桑笑侒,或许你愿意先说服我。〃
〃我说蒙塔朗贝尔是个好人之后,关医生暗示我说他有危险,关医生还说我的梦里应该有你。〃
〃他还说什么了?〃
〃……〃桑笑侒不知道该怎么说。
夏弥似乎也不在意她的回答,自顾自地笑了,喃喃地说道:〃这个观音……罚得轻啊……〃她话锋一转,〃就凭这个,你还说服不了我。〃
〃没有关医生的话,我也会来找你。〃
〃哦?说来听听。〃
夏弥的神情很像她第一次见到蒙塔朗贝尔的样子,那时,他坐在她家的小沙发上,微笑地看着自己说:说来听听,解个闷儿!
桑笑侒觉得难受,她看向一旁的咖啡壶,〃你煮的咖啡,和他煮的味道很像。〃
〃NO,NO,千万别这么说。我煮的可比他煮的好喝很多很多,你要不要尝一尝?〃
可恶!竟用引诱男人的那种语气跟自己说话!可是……偏偏有人吃这一套吧……桑笑侒提醒自己要冷静,冷静!
〃我第一次遇到蒙塔朗贝尔的时候。你无声地走到我的门外,不用钥匙就开了我的防盗门,而我的锁很完整。当然,我当时没有想到这点,是后来觉得你不一般的时候才想起来的。〃
〃宝贝,会开锁的人很多的。〃
〃是在某些时候,能一边说话一边无声无息地开锁,还能快速地踢开门吗?〃
〃啊……是夸奖吗……〃
〃他回家后,身上经常带着一些香味,总会与你当日所用的香水味道吻合。〃
〃哦,我说你近来怎么总是到我身边晃一晃,原来是捉奸取证啊……啧啧,难怪师傅总说我近来得意忘形了……〃夏弥好像有点儿懊恼。
〃你总在关键的时候出现,至少有三次,走廊、血库、病房。〃
〃哼!〃夏弥不高兴地哼出一个鼻音,〃你以为我情愿吗?主角是要这样的……〃 夏弥无辜地耸肩,像一头可怜的小狐狸。
〃你对他有莫大的影响力。他每次见过你之后,都会对我疏远一些……〃
〃啧……这事可真就不赖我……〃夏弥苦恼地搔搔头发,结果发现头发盘起来了,只好无奈地戳戳发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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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第五章 深入老巢(3)
〃你们尽管在表面上看起来是不相干的……可是神情和气质是骗不了人的。你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夏弥沉默了。
桑笑侒有一瞬间的迷惑,甚至被她散发出来的气势所威慑。
夏弥用极为沉静的目光盯住桑笑侒,那端庄的神情像是一个正统的世袭贵族,高贵、冷冽、不容侵犯。
她开口,〃桑笑侒,你这一点,没有办法说服我。有些人,即使来自同一个地方,气质却差之千里。〃
夏弥说得很慢,很认真,却激怒了一直忍耐着的桑笑侒,她暴发起来,〃夏弥,你为什么不承认?你知不知道他提起以前的时候表情多么温柔……他……他很重视……你知不知道?而你,你竟然……还想要杀了他!在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刚刚清醒过来的时候……你竟然还想要杀了他……〃 桑笑侒终于哭了起来。
夏弥没有动,只是淡淡地看着桑笑侒在她面前激动地哭诉,她的表情依旧完美得无懈可击。
有那么一秒,桑笑侒似乎听见夏弥说:〃要他死的人不是我。〃然而她抬起头之后,看见夏弥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似乎什么也没有说过。
是幻觉吧……她想。
夏弥叫人来领她走的时候,她挣扎着问:〃夏弥,你还没有告诉我蒙塔朗贝尔他怎么了?〃
其实早在夏弥镇定地与她对答的时候,桑笑侒就确定蒙塔朗贝尔没事,至少是活着的,否则她也没空跟夏弥纠缠这么久。
后来的后来,桑笑侒曾质问夏弥:你当时为什么不承认你跟蒙塔朗贝尔有关系?你根本就是想看我哭吧?夏弥睨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的智商还在呢,原来不是啊……我不是在回答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就默认与他相识吗?真是受不了你……
桑笑侒拼命地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问了些什么。
夏弥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嘟囔:果然是记性不好……我当时说,我煮的咖啡可比他煮的好喝很多很多,还很大方地问你要不要尝一尝。
桑笑侒怒,扑过去:我掐死你的大方。
但此时的桑笑侒自然是没有这种嬉笑心情的,尤其当夏弥冷冰冰说了句〃我凭什么告诉你?〃之后。
她急了,〃你!你至少告诉我他是不是活着?〃
夏弥不耐烦地挥手,〃赶紧带走,有什么问题等他自己跟你说。〃
桑笑侒的心落了下来,不再挣扎,乖乖地任人带走。
桑笑侒再次被打包转移了。
车窗是全黑的,看不到外面,她只知道车开了很久,其间颠簸、爬坡、下坡、大转弯……似乎地形颇为复杂,以至于司机说〃到了〃的时候,她都有些不敢置信。
她提着行李下车,看到了一幢在绿树红花中依山傍海的豪宅,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城堡。
偌大的英式花园,规整的灌木与花丛,视野开阔。一条石板路笔直地通向城堡的大门。
城堡由乳白色的大块砖石建造,淡橘色的房顶,在阳光的照射下,显现温暖的米色,显得温馨无比。
进了厚重的立式大门,桑笑侒看到巨大的欧式穹顶,几盏绚丽的水晶吊灯从空中垂下连成一排,大理石地面泛着傲慢的光泽。一个大约两百多平米的矩形大厅,富丽堂皇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大厅两侧有楼梯曲折向上,到达二楼的平台,平台下面是高耸的罗马石柱,平台的另一侧是一扇扇雕花大门。
桑笑侒简直喘不过气来。
穿着藕荷色衣服的女仆无声出现在身侧,吓了桑笑侒一大跳。这个年约五十岁的女人说:〃桑小姐,请随我上楼去你的房间。〃
桑笑侒诺诺地跟着女仆走上右侧的楼梯。
二楼整个走廊都铺着厚厚的赭红色地毯,上面绘制着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著名画作,显得华丽而充满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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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第五章 深入老巢(4)
桑笑侒小心翼翼地踩在男人纠结的手臂、女人光袒的胸脯上,亦步亦趋地向前走。
女仆忽然停住,〃桑小姐,到了。〃
二楼有十一扇门,楼梯左边有四扇门,楼梯右边有六扇门,还有一扇奢华的红木双门沉默地与大门遥遥相对。
桑笑侒的房间在右边的第四个房间。
房间很大,粉色系,有三十来个平方,外加一套卫浴设备。落地窗外有一个阳台,近处可以观赏花园,远处可以眺望海景。
〃每日三餐,早八点、中午十二点、晚六点三十分,下午茶在下午三点。您如果有事可以摇铃叫我,如果想去医院,请提前一天通知我们为您安排车辆。〃女仆说完躬身退下。
桑笑侒沉默了。
她知道大宅里是有人居住的,可是她从来没有见到过。
每日从早到晚,她能见到的只是那个中年女仆。而让她自己都惊讶的是,她竟然一直安之若素,一点儿都不觉得恐慌。
桑笑侒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个宅子跟她有关系,否则记忆力不好的她怎会瞬间就了解这个城堡内的布局呢?比如今天,她想要去茶室,在宅子里乱走一通之后,随手推开了一扇门,果然就是茶室。
桑笑侒完全不意外在这样欧洲风情浓郁的城堡里会有这样一间专业的东方茶室,甚至在推门的那一刹那,门后的布局就已经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在看到矮几的时候,她还莫名其妙地微笑了一下。
她想,右边一定有一个五斗橱。她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一个五斗橱,上面还有一个深刻的凹痕,像是刀剑的痕迹。
桑笑侒的头又开始疼,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的耳鸣再次降临。耳边的轰鸣声越来越大,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她什么,有个声音仿佛一直重复着同一句话,可是她无论如何也听不清。她只觉得心痛,那种疼痛比每一次噩梦醒来还要更痛十倍,初次见到蒙塔朗贝尔时,抓住她心脏的长指甲再次刺入她的心,深深地,刺痛与闷痛同时凌虐着她,她疼得直不起腰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慵懒的女声打破了迷雾,桑笑侒蓦地清醒过来,可是余痛仍在,她扶着门框缓缓地蹲了下去。至少这一次她有力气蹲下。
夏弥皱皱眉头,目光莫测地凝视着她,她很瘦,窄窄的脊背因压抑而颤抖。夏弥越过她,走进茶室。
夏弥犹豫了一下,然后推开茶室窗户外的白色挡板。阳光铺天盖地地涌了进来,将屋子里刚才那些莫名的忧伤沉郁全部挤走。她坐在矮几旁边,拍了拍旁边的蒲垫,说:〃来,过来坐。〃那神情就像是跟好朋友闲聊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桑笑侒才站起身来,走到夏弥对面坐下。夏弥说:〃一年多了,平日打扫、开窗子通风,却从来不敢开挡板放阳光进来。在这房子里,果然还是这个房间看花园的角度最好。〃
桑笑侒说不出话来,她的手支在矮几上,依旧不能控制地簌簌发抖。
夏弥也不说话了,她摇铃叫来女仆。仆人迅速进来铺上桌垫,银色的镂空雕花咖啡壶里,摩卡的香气令人放松。
〃我以为在这里应该喝茶。〃 桑笑侒的声音有点儿哑。
夏弥笑了一下,〃这个,可是极少数我不敢做的事情之一。〃
桑笑侒第一次看见夏弥素面朝天的样子。夏弥的皮肤很好,尖尖的下颌,挺直的鼻梁,眼睛很大,没有眼线和睫毛膏的修饰反而衬得瞳孔极黑极亮,透着逼人的灵气,狡黠又犀利。她的眉毛很浓密,修剪成美好的弧度飞扬着。据说这样的人性格很强,然而桑笑侒看着夏弥微笑的样子,却觉得她像一个心无城府的小孩子,甜美又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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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第五章 深入老巢(5)
〃夏医生,你也是混血儿吧?〃桑笑侒想起自己几日前跑到她面前撒泼,就觉得懊恼。
夏弥皱皱鼻头,〃据说我是在法国南部被捡到的,搞不好会有吉塔诺人的血统哦。〃她看着桑笑侒茫然的表情,笑了笑,〃吉普赛人听说过吗?吉塔诺人就是其中的一支。我还会说吉普赛语呢。〃
〃哦……夏医生你也是孤儿啊?〃 桑笑侒的心情很复杂,一边酸涩地想着她果然和蒙塔朗贝尔一样,有着同样的身世,一边又感慨这样漂亮出色的女子却是这样坎坷的出身,还不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呢。
〃是啊,都是爹娘不爱的孤儿。〃 夏弥漫不经心地回答着,然后又问,〃你呢?有爹妈的感觉好吗?〃
这问题问得怪,桑笑侒却完全没有觉得被冒犯了,反而认真地想了想,说:〃还不错,据说会很有安全感,就是说无论如何都会有家可回,不会流落街头孤寂致死。〃
夏弥挑起一侧的眉毛,〃据说……?〃
桑笑侒揉揉太阳穴,这场对话太像第一次与蒙塔朗贝尔相逢时的情景。他们似乎都对她的家庭很感兴趣,是因为他们都是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