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东这才收回他紧迫吃人的视线,一张张的翻阅手中的画纸,眼眸不断的加深,最后抽出三张拿在右手中,把左手中剩余的递到我的面前,眼神复杂,语气淡漠的开口,“这三张我拿走了。”
我接过画纸,看着他转身平静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眼里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他从见到我的第一次就对我抱有莫名的敌视,接着是跟我接近的威廉,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检查一遍手中的画纸,除了几个设计图案和风景画外,那两个死去英国人的,还有陆云东他自己的画像都不见了。
“起风了,如萍,我们回船舱去吧。”威廉风度翩翩,自然优雅的牵起我的手,手掌宽大,把我的手整个包裹在其中,手心干爽温暖,带着我往船舱内走去。
绿袖子(修改)
船上的服务员通知船将要到达英国,我和陆云东在屋内收拾各自的行李,大件的行李自然有旅行社负责,这点李晓芸早就告知我们每一个人了。下了船,大家会跟随李晓芸去联系好的饭店,休息一天后在各处负责人的带领下,前往不同的学校。
“你……”听见身后有动静,我回头,陆云东从洗漱室走出来,穿着一身笔挺的黑绿色军装,直扣到领口的黑色金属纽扣,白色洁净的手套,合身的剪裁,流畅的线条,以及充满威严感的长筒军靴,一切恍如初见的冷酷英俊,犀利的目光,俊朗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听见我开口,陆云东面部僵冷的线条略微变得柔和,目光也不再那么犀利,以眼示意我有什么事。
“恩,我是想说,再见。”话在舌尖打了几个圈都没有问出口,身穿军装的陆云东身上有一种与凡人隔离的距离感,强大威猛高高在上。他接下来要去哪里,会在英国逗留多久,他到底认不认识陆振华,我们以后还会不会再见面?这些都是我想知道的,但说到底,我跟他只是一段旅程的同行之人,纵然我觉得他可信、熟悉,纵然他救过我,我想,他也没有向我解释的义务。
陆云东点头,从我身前走过,停在他的床位前整理行李,仔细认真的把他带来的每样东西都
装进皮箱中,最后巡视一遍无误后,合上皮箱,就跟他第一次进入船舱时一样,干净整洁,看不出他曾今停留过的痕迹。
我低声叹了口气,退后一步坐在床上,看着他一样一样的收拾东西,心思却飘向了远处。
在上海的时候一心想避开国内即将到来的战争出国,等到了英国,却又开始觉得孤单,怀念在上海的日子,内心充斥着淡淡的惆怅与寂寥。
我在想东想西的时候,陆云东早就收拾好了行李,提着行李箱几步走到了船舱门口,突然回头看向我,琥珀色的眼眸一如既往的神秘深沉,“陆如萍。”
“啊,”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第一反应就是从床上坐起来。
“这个给你,今后有事,可以找这个人。”陆云东修长的手指中夹着一张纸条,把它递到我的面前。
“我知道了,谢谢。”见我接过纸条,陆云东眼中露着满意,转身准备离开。
“陆云东,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我鼓起勇气叫住陆云东,眼睛直视着他,“你的家乡是在齐齐哈尔吗?”
“不是。”陆云东稳然不动,回答完我的问题后重新拎起地上的箱子,这次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船舱。
我打开手上的纸条,上面有一个人名跟一个地址,余勒,圣玛利教堂。我是知道这个圣玛利教堂的,它位于剑桥大学国王学院对面,在18世纪以前是剑桥大学授予毕业生学位的场所,后来改名为圣公公馆,据说英国最著名大本钟的钟声就是仿造剑桥圣玛丽教堂钟声而来的,是剑桥的一大风景名胜。不过,陆云东为什么要给我这个,他又是怎么知道我要去的是剑桥大学?我确定他从来没有问过我这些。
“如萍,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威廉站在门口轻敲几下门板,看见我抬头,他微微一笑走了进来。
“船已经到英国了,本来我是想亲自带你领略剑桥风情以尽地主之谊,没想到临时有事,不得不先去处理。”威廉蓝色的眼睛深邃迷人,习惯性的站在我身旁,着迷的撩起我的头发,在指尖优雅的触碰,像是很喜欢它的手感,爱不释手。
刚开始的时候还会不习惯,后来才知道威廉特别喜欢黑色的长发,旅行团中好几个留长发的女生头发都被威廉骚扰过,偏偏他给人留下的印象是气质高雅的英国贵族形象,温文尔雅谦逊有礼很有女人缘,让这些个女生都不介意威廉有这个‘小小的’、‘独特的’癖好,争着接近威廉。其中,我的头发深受他的青睐。每次拒绝他后,他就睁着那双深受我喜爱的蓝眼睛,眸中泛着深深受伤害的难过表情,让船上的一干女性一起用谴责的目光看着我,逼得我不得不僵着头皮接受他的靠近、抚摸为止。
“没关系,我跟楚文哲他们一起去也一样。”这话威廉不久前对我们说过,他提议由他带我们几个去剑桥,一路向我们介绍英国的景观与习俗、剑桥的校史,现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让他不能履约。“正事要紧。”
“恩,一点小事情,你放心,等我处理完,会立马追上你们的。”威廉散漫的把玩着我的头发,看着我脖颈间因为不适起的鸡皮疙瘩后,蓝色的眼眸逸出一丝捉弄的笑意。
“还有什么事吗?要下船了。”我小心的从威廉手中抽出我的头发,眨眨眼睛,状似无辜的提醒他下船的时间到了。
威廉淡蓝色的眼眸中浮现出轻浅的笑意,简单的提醒了我一些在英国要注意的事宜后,便离开了船舱。
雾都。伦敦
李小姐把我们带下船后,在泰晤士河畔的一家旅馆中安顿下来,告诫我们每个人不要轻易外出,注意安全,早点休息,明天将会有人来带领我们去各自的学校。
二十世纪初的伦敦,到处烟雾缭绕;迷茫一片,从旅馆的窗外望出去,天空灰蒙蒙的,尽管才下午五点,街头的路灯迫不可待的被人点亮,四周的能见度很低;向远看不清10米开外的东西,这让我想起伦敦的另一美称——“雾都”,单从字面上看来,是一个如梦如烟的名字,谁能想到它美丽面具下是滚滚浓烟和弥漫漫天的黄雾。
二十世纪初,伦敦人大部分都使用煤作为家居燃料,空气中产生大量烟雾。这些烟雾再加上
伦敦常常充满着潮湿的雾气,造成了伦敦“远近驰名”的烟霞,英语称为London Fog(伦敦雾)。也因此,英语有时会把伦敦称作“大烟”(The Smoke),伦敦并由此得名“雾都”。直到1952年12月伦敦烟雾事件后,英国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加强环境保护,伦敦上空的可见度比过去有了提高,空气质量也才得到明显改观。
进旅馆之前我寥寥的扫了一眼伦敦的街景,伦敦街道上古香古色的大厦、教堂、钟楼与尖塔比比相连,木结构的旧式房宅举目便是,竖立着的古代名人雕像更是随处可见。每看见一处似曾相识的景象,我就在脑海中尝试与后世电视中见到的场景做对比,许多建筑物的外表看起来显得陈旧,但那古老的风格,谐调的色彩,却无不给人以美的享受。看着这种古老的街景,很容易让人触景生情,追忆伦敦昔日古老的风貌。
第二天一早,李小姐按照我们这群学生要去的不同学校,对我们进行了分组,我、顾佳慧、殷媛、楚文哲四个人被分在一起,小个子的丁梦遥很不幸,只有他一个人选了爱丁堡大学,没有同伴,他抓住楚文哲不停的诉苦。还有几个选择了牛津大学和伦敦大学。
大家要先从泰晤士河码头坐一个小时的游艇到达伦敦市,等到了伦敦市中心,举行最后一次聚餐,之后,大家就要跟随各自负责接引的人去学校报到,至此一别,再见面的几乎很少了。
“泰晤士河是英国最长的河流,从源头到伦敦桥长259公里,伦敦桥至诺尔岛长77公里,全长340公里,通航里程为309公里。我们现在从绍森德坐游船出发,途中会经过……”
从下船开始,李晓芸就要我们尽量都使用英语对话,这样可以加强大家的英语口语交流能力,她自己也讲了一口流利的英文,坐在游船上,指着远处雾气中的伦敦塔桥沿着泰晤士河流向我们一一介绍路过的景观。
我们都认真的听着,陌生的国度在我们眼中充满了神奇,清澈的河水,独特建筑,无一不在向我展示异域的风情。
这时,一阵悦耳的吉他声传入的大家的耳中。一个穿着前卫的中国男孩子抱着把吉他走了进来,弹片快速的在乌黑弦上拨动着,曲子如行云流水,明媚中带着淡淡的忧伤。当他走进船舱的时候,所有看到他的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少年有着一张漂亮的接近天使的面容,头戴一顶青草绿的礼帽,乌黑的长发用一根丝带系在身前,一朵洁白的玉兰花别在衣襟上,幽香阵阵,璀璨的眼眸,似乎天地间所有的精华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轻缓的嗓音低低的吟唱着英国的民俗歌谣,旋律优美动听。
“Alas my love;you do me wrong。
To cast me off discourteously…………”
曲调很熟悉,忘记在哪里我曾今听到过这首歌,前世今生的记忆交叉,许多记忆中的东西分不清时代的界线,记住了该忘记的,忘记了该记住的。但我可以肯定的说,这个少年的容貌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出色的,不像张浩的阳光帅气,也不似陆云东的威严俊朗,威廉的文雅俊逸,这少年时一种跨越了性别的美丽,如同希腊神话中俊美的少年阿多尼斯,令世间所有人与物,在他面前都为之黯然失色。
“李姐,这是首什么歌?”
“英国的传统民歌《绿袖子》,是一首描写对爱情感到忧伤的歌曲,歌词很优美,……独奏的绿袖子是我的一支钥匙,锁着想你的地址,我会记得曾今有你爱我一次,可不可以不要成熟,也不要懂事,回旋的绿袖子音符还不休止,绕成永远的戒指,你教的那首歌我不再弹起……”李小姐怕惊扰到那弹奏吉他的少年,压低声音解释道。
忧伤的曲调淡淡的在船舱中弥漫着,所有人都被他的音乐所吸引,一曲完毕,在所有人鼓掌中,那少年摘下头上的宽叶礼帽,弯腰躬身行礼,将帽子从每个人面前递过,看着他那纯净漂亮的容貌,船上的人不由自主的纷纷掏出钱夹,友善的拿出一部分钱放在少年的帽子中。
我坐的位置接近船尾,那少年慢慢走到了我的面前,我正要把钱放进他的帽子中,就听见船头传来惊呼,“我钱夹不见了,有小偷……”
那少年此时钱也不接了,精致的脸上一扫之前的乖巧纯真,眼珠灵巧的转动着,推开我,几步从船尾窜出去,直接跳进河水中。所有人顿时从窗子探出头,看着那个少年宛若俊美的河神,在河中欢快的笑着,日月为之失色。
“哈哈,我走了。”少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动作熟练的一头潜进水里,不一会就带着他的吉他出现在了河对岸,冲我们这艘船的人抛出一个魅惑的飞吻,飞快的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
船上顿时变的有些吵吵嚷嚷,所有人慌着检查自己丢了些什么,我倚在窗边,看着那少年消失的背影,地上一支白色的玉兰花静静的躺在地板上,我有种强烈的感觉,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国王学院
负责接引我们去剑桥的是一个神情严肃、戴着一副黑框方形眼睛的女人,深棕色的头发被绾成一个紧紧的发髻,黑色的修女服低厚沉重的直达脚踝,眼角有几条细细的鱼尾纹,脸上皮肤粗糙,不苟言笑。她一出现,本来还在饭店内嬉笑诉别的楚文哲几个人,被她严厉的视线一扫,立刻消了音,整齐乖巧的列队站在那里。我低头暗笑,马上想到了《哈利波特》中的麦格教授出场的情景,这个叫安娜的修女跟剧中的麦格教授真的很像,只可惜我们就读的不是霍格沃茨。
从威尔饭店去剑桥镇,我们乘坐的是一辆长途汽车,一路上的田园风光赏心悦目;尽管安娜修女不苟言笑,楚文哲和顾佳慧他们仍然兴奋的不断把头探出窗外,一下子惊呼广阔绿地里突兀的古树,一下子惊呼路边成群结队的羊群,连山坡上开满的各种不知名的花儿也会引发他们的阵阵惊叹。
经过一二个小时的车程后,我们终于到了剑桥。这是一座古典建筑林立的城市,也许在他们眼中这正是这个时代的气息,可对我来说,却像是梦中记忆深处回眸过的场景,隔着江南水乡深处的烟云,恍然如梦却真实可触。剑桥是一座有名的城市,小城风景如画,城中央有一条剑河款款流动,如同美人手中的浣纱,波光粼粼,为整个剑桥小镇平添了一份动人生姿。
汽车停在了剑桥的国王大道上,行李被送进了学院外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旅行部在这里开办的旅店内,知道此刻,旅行社所有应尽的职责全数到家,我们几个也跟随安娜修女前去学院报到。走在那些用砖头和桁架建成的房屋外,燕子低飞,一栋栋高大的校舍、教堂的尖顶和一所所爬满青藤的红砖住宅,摆在廊下的五彩石头,追逐皮球看着我们微笑的小女孩,坐在庭前草坪上喝茶聊天的老人,……构成了我们眼中独一无二的剑桥。
这所举世闻名的大学没有围墙,也没有校牌,剑桥各学院分散在全城各处,和整个剑桥融为一体,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完整校园,但是又可以说整个剑桥城都是它的校园。
沿着一条灰长的石墙向前走了不久,就是剑桥大学内最有名的学院之一——国王学院,成立于1441年,由当时的英国国王亨利六世设立创建,因而得名“国王”学院,整体建筑宏伟壮观,入口是雄伟的19世纪哥特式门楼,学院中庭的绿地上矗立着创造于1879年的亨利六世青铜雕像,耸入云霄的两座尖塔。
东侧是学院与礼堂,正对着国王大街,有门楼与颂经台,墙上建有垂直彩绘玻璃大窗户,轻巧,透明,低矮得不至于破坏眺望学院礼拜堂的视线。西侧是国王学院的礼拜堂和图书馆,礼拜堂每周末都有唱诗班的学生在这里做弥撒,唱诗班主要招收的是4~13岁的孩子,除了教授他们唱歌外,他们还要学习自我约束、忠诚和毅力这些传统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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