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见状对刘民有笑道:“本来河西务就可以上南下的船,你非要来看看,现在死心了吧。”
刘民有不满道:“你还真打算去江南混日子?那你还让海狗子他们练队列练体能干什么?你以后到底有什么计划?”
“呵呵,复杂的事情才需要计划,我心里倒想升官发财争霸天下,但现在我们不过是两个大人带着四个跟班混饭吃,暂时没有计划。练体力么是为了被人追的时候跑快点而已。”
刘民有没问出来东西,正要继续和陈新理论,张大会突然在一边问道:“陈大哥,我们在天津又去骗钱好不好?”海狗子和张二会同声附和。
刘民有一巴掌拍在张大会脑袋上,骂道:“整天想着骗钱,你就一辈子靠骗钱过日子不?”张大会脑袋一缩,躲到王带喜背后。
骂完张大会,刘民有转头对陈新抱怨道:“看这几个失学儿童都被带成什么样了,难不成我们这样一直做希望工程?说实话,我上辈子可从来没骗过人,老是骗别人钱,虽是坏人,心中也不忍。”
“啥儿童,这年头,他们这年纪都可以当爸了,带上他们的时候你可是答应帮忙的。”
“那这样一直行骗不是个办法,短期总要个计划吧?”
“短期计划就是……混午饭。”陈新顺手打了一个响指。
四个少年马上欢呼赞成,跟着陈新二人的这段日子是他们一生最快乐的时光,白天有吃有喝,晚上刘民有教他们认字,做什么事都有人拿主意,感觉有了依靠,陈刘二人又从不歧视奴役他们,吃住都是一样,心中早把二人当做亲人一般。
海狗子三个少年吃得好,天天赶路都被陈新要求列队行走,身体已经结实不少,眼神也不复当初的呆滞,有了点少年的虎虎生气。唯有陈新要求海狗子不得傻笑,海狗子还改不掉。
看着四人的少年生气,是唯一让刘民有在这时代有成就感的事情,牵起王带喜,一群人又高高兴兴沿河岸行走,找饭店填肚子。
行走一段还没找到饭店,却见前面岸边围了一群人,一条漕船头朝北靠在岸边,六根纤绳扔在地上,陈新等人本来就无事,便上前看热闹,到得旁边就听到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管你什么漕口,老子只认漕帮定下的规矩,排序领筹才拉纤,这船今日就是我的序,任你是哪个漕口说的也不认。谁他娘敢抢这道纤,老子放他的血。”
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回道:“卢驴子你休要逞凶,这船家自找的纤工,这道理原本也是有的。若要动武,也未必怕了你,你若要讲理,便一起去堂口分说,便要去清军厅也随你。”
陈新分开人群,挤进去,见一精赤上身的纤夫,正与一个留山羊胡的师爷瞪眼对峙,两人身后各站了一帮人,都是纤夫挑夫打扮。那师爷干巴巴的样子,比那纤夫小了一圈,却是一点不怕,原来身后人比对面多了将近一倍。
刘民有几人也挤了进来,中国人看热闹的热情一脉相承,两个现代人也不例外。
卢驴子不屑道:“呸,船家自找纤工,那要漕帮做甚,你仗着是漕口,强要船家雇你罗教中人……”
那漕口尖声打断他“休得信口胡言,什么罗教,我也是按漕口规矩做事,代缴漕粮该收多少不比别人少收了,如何强逼得船家,你自去问船东可有此事。”那漕口身后一群人纷纷附和。
卢驴子冷笑道:“船东岂敢得罪你,我却不需问他,我亲眼所见,何来信口胡言?任你说破天,这趟纤我拉定了。”
漕口这边一听,群情汹涌,纷纷叫骂,漕口大声道:“你既是不讲道理,就怪不得我,你仗了代铁子的势,坏我几次生意,我早看你们这帮阳谷人不顺眼,今日就一并了结,别废话,大伙上了。”
漕口一群人一起发声喊,从身后纷纷拿出棍棒铁尺,一窝蜂向对面冲过去,卢驴子那方毫不示弱,也从身后拿出棍棒,显然双方都是早有准备。
围观者一见真动了手,生怕误伤,哗一声作鸟兽散,躲出几十步外再停下观看,海狗子几人摸出买来的单刃短刀藏在袖中,围在陈新两人身旁,生怕别人伤了二人。陈新在河西务时买了五把短刀,刘民有开始不要,后来海狗子等人都说路上不大太平,才不情愿的拿了,陈新和刘民有把刀绑在腿上,海狗子三人则是揣在怀里。
场中乒乒乓乓打得热闹,两边人都是拉纤的纤夫,每日吃苦受累,虽看着精瘦,却都是身强力壮,好勇斗狠,一打起来十分激烈。漕口一方人数众多,卢驴子一方人虽少,却似乎要有章法些,几人一堆不分散开,虽说也谈不上什么配合,但总好过对方,一时打了个势均力敌,两边各倒下几人。
那漕口自己没上,躲在后边口中连连招呼手下,身旁还站着一个短袖窄衣一脸凶悍的人,而卢驴子颇为彪悍,看样子很有打斗经验,他带着几个人,手持两根短木棍,左挡右打,已击倒数人,冲得面前七八个对手连连退后,看到自己一边也倒下几人,又听那漕口还在后面叫嚣,心中一怒,猛地冲前几步,拼着挨了旁边两棍,将正面一人杵倒在地,随即便不顾旁人,两根短棍舞成风车般,只朝地上那人打去,先前不打头,此时也不管了,好一阵乱打,地上那人用双手抱着头,惨叫连连,不一会也头破血流。
卢驴子身后几人又上来抵住两边,面前的七八人一看地上那人惨状,心中发虚,忙躲开卢驴子正面,卢驴子正等着这机会,立马丢下地上那人,从缺口一个冲刺就到了漕口身前,一棍朝漕口肩上打去。
刘民有还道那漕口要糟,却见漕口面带冷笑,似乎一点不怕,只听“嚓”一声,卢驴子手上棍子只剩了半截,一道雪亮的刀光又朝他左手砍来,卢驴子连退几大步,才看清是漕口身旁的短衣打扮者,手上拿了一把略带弯曲的五尺窄刃刀。
陈新一脸惊讶道:“日本刀都有?”
张大会在旁边说道:“陈大哥,这个叫倭刀,刀疤说比腰刀好,边军里面不少,我在山海关看过。”
陈新听罢点点头,这倭刀经沿海倭乱之后流入中国,戚继光依据倭刀样式改良出戚家刀,还精研倭刀刀法,创倭刀术,调至蓟镇总兵后,又引入北方边军,在明代一些兵志(如《四镇三关志》)中明确列为边军武备,在明后期是日本对华出口的主要货品之一。
卢驴子看清对方打扮,对漕口嘲讽道:“原来漕帮的事,也要找打行青手来助威,唐漕口不愧是龟公出身,熟门熟路。”
唐漕口嘿然一笑:“龟公出身又如何,总比你这大字不识的好,这是我新入门的弟子,都是入了册的,谁说是打行?”
卢驴子不由一愣,漕帮中人几乎都是挑夫纤夫,几时有这类青手了。
唐漕口看卢驴子无话可说,洋洋得意,对那青手道:“挑了这莽夫的手脚筋。”
那青手闻言一动,立时便看出与这些纤夫的不同,他步子不大,身形不定,左右几晃之后突然一个跳跃,动如脱兔,跃出近丈远,瞬间到了卢驴子面前,手中倭刀高举,夹着跳跃的速度,刀速极快,劈头就往卢驴子头上砍去。
卢驴子慌忙举起另外一支短棍一挡,又是嚓一声,短棍又被劈断,刀势略减,已到面前,他只来得及把头一偏,身子往后一仰,倭刀带起一片血光在他胸口拉开一条口子,卢驴子惨叫一声,把短棍迎面掷向那青手,争得一点时间,往后退开,那青手不依不饶,又一个跳跃直砍卢驴子右手,看样子不是要挑脚筋,倒像是砍手断脚。
其他人此时仍在混战,卢驴子先前几个帮手眼见危急,丢开其他几人,上来帮忙,挡得几下,又被那青手砍断棍子,人人挂彩,青手毕竟是专业人士,又手执利器,如虎入羊群,对方无人能挡,冲得卢驴子一方七零八落,漕口一方本就占人数优势,现在又来一个高手,立时占了上风,围住对方乱打,眼看着漕口一方要大获全胜。
刘民有和陈新看得咂舌不已,原来这冷兵器有如此威力,可比K1什么的激烈多了,好在那青手还不欲杀人,否则恐怕已有人毙命。
刘民有对陈新道:“要是碰到这么个人,我们六个还不够他一个打的。”
陈新点点头,又摇头道:“要是我们都拿兵器,一起上去拼命,他也够呛,况且个人武艺再好,上了战场,千刀万枪,箭如雨下,又能有多大用处。”
刘民有大奇:“你还会打仗?”
陈新嘿嘿一笑道:“没打过,不过兵法战例什么的,总看了那么点,你知道我还算一个军迷的。”
刘民有“切”一声道:“半吊子而已。”转头又看场中。
只见那青手还在追卢驴子,周围人也来堵截,卢驴子的空间越来越小,身旁的帮手也都被人隔开在一边。终于,卢驴子被一根棍子打中,速度一慢,青手两个大步一跳,追了上来,倭刀高举,卢驴子没办法,只好用双手挡在头上,把手送到了刀下,围观者中顿时一片尖叫,王带喜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双手不由紧紧抓住刘民有的衣服。
第006章运河纤夫2
就在众人都以为卢驴子要成为残疾人之际,场中突然一声暴喝,犹如凭空一记惊雷,打斗双方震得耳中嗡嗡作响,陈刘二人隔着三十步远,也吓了一跳,只见一个穿棉布短衣,露出胸毛的黝黑大汉已冲进场中,与其他纤夫精瘦不同,他身形高大,体格强壮,全身肌肉隆起,手执一根粗大的镔铁棍,如野牛狂飙般冲到青手面前,不去救卢驴子,却一棍横扫青手胸膛,这要被他打中了,青手肯定要归位,青手见状把刀一收,正要退开,地上的卢驴子突然扑过来死死抱住他脚,一时动不了,情急下只好立刀一挡,当一声大响,镔铁棒把倭刀拦腰砸断为两截,上半截刀刃飞得老远,铁棒稍稍一缓,轰然砸在青手胸膛上,青手脚不能动,上身勉强向后一退,卸掉一点力度,被打得长声惨叫,飞出几步远,口中连吐鲜血,倒地不起。
这大汉威震全场,漕口一方众人一看那人面貌,如见鬼般四散躲开,唐漕口一个寒颤,转身就跑,慌不择路,脚下连连趔趄,直如老虎追来一般。胸毛大汉也不追他,哈哈大笑道:“唐龟公没欠我钱吧,为何我一来就忙着要走?”
大汉不去追唐龟公,走回场中去查看卢驴子等人的伤情。
围观众人兴高采烈,议论纷纷,场中峰回路转,情节曲折,他们恐怕又好一段时间有了跟别人吹嘘的谈资。刘民有见卢驴子得救,也心中一宽,唐漕口下手狠毒,众人当然都是同情弱者。
海狗子羡慕的说:“这棒子起码四五十斤,他肯定是梁山好汉转世才舞得动。我就挥不动。”
张大会不同意道:“孙悟空才对,梁山好汉不用棍子。”
“鲁智深就是。”
“鲁智深是杖,不是棍子。”
刘民有看着两人问道:“你们怎么知道孙悟空、鲁智深?”
几个少年异口同声“评书先生说的!”
场中那大汉看过自己这边众人伤势,并无致命伤,伤筋动骨却不少,卢驴子胸口一片血迹,大汉给他们粗粗包扎好,不去理地上那青手,青手受伤很重,却并不致命,但此时也不敢起身逃走,生怕激怒面前这个猛男,只好睡在那里。
围观的人群看打完了,又慢慢凑到近处。
只听得卢驴子对那大汉道:“代大哥,这龟公欺人太甚,二屯、黄元家都生了娃,等着用钱,他乘你不在连抢我们两个筹,今日再不与他争,我们可连自己都养不活了。”
代铁子一边包扎一边说道:“我们外乡人来,本就要受气,你如此冒失,罗教多大势力你可知道?一打起来,赢了也是输了,今日若我到晚了,你没了手,我如何跟卢婶交代。此事过后,你们就都回阳谷,忙活一年总能得些吃食,也比在外间丢了命强。”
卢驴子不服:“明明是他抢我们的……”
代铁子打断他道:“这世道要是能讲理,我们又何苦要来当这纤夫。”
两人正说着,那唐漕口拉着一个老者又钻入人群,看代铁子还在,忙躲到老者身后,指着地上他那方的人道:“齐大哥,这伙平谷帮的人,仗了代铁子的蛮力,强抢纤筹不说,还打伤我兄弟,他们可是你招来的,你又是前辈,今日这事你定要给我个公道,否则……”
那老者一脸焦急,一把拉过代铁子,口中不住埋怨道:“你这后生啊,来的时候就叫你们不要惹事非,现在伤了这么多人,这可如何是好。”
代铁子抓头道:“齐叔,这人都是我打的,但唐漕口也是欺人在先,如要去堂口分说定罪,我也不怕他,一切事情我一人承担便是。”
唐漕口反倒来了脾气,他指着代铁子骂道:“代铁子,你仗着有几把蛮力,便想欺负了旁人,上月坏我三次小户生意,今日更动手打伤了人,这事绝不善罢。”
代铁子一脸不屑看着他道:“不善罢你待怎样,我光棍一个,烂命一条,你愿来跟我换不,今日你先动刀,我这边也伤了几个,也别去堂口了,要去便去清军厅,你当老子真不知道你和地上这青手是罗祖教的人?你要再不认,老子便去你家中,看看有没有五部六册?”
唐漕口怒道:“便是罗祖教又如何?我家又岂是你随便搜得,我不杀人不放火,还能抓我不成。”
代铁子哈哈一笑,鄙视的道:“亏你还自称生员,罗祖教又如何?那万历年间南京毁五部六册的书板是如何?南京刑部发的告示又是如何?你以为到了北边就无人知晓了?”
唐漕口嘿嘿笑道:“看不出你代铁子也知道这些,但也不是你空口白话就定了我是罗祖教,你要搜,那你便去搜来看看。齐大哥就可以当证人。若是搜不出,你又如何说?”
代铁子看他神态,便知他定然没在家中藏有禁书,一时语塞。只是对他怒目而视。
此时人群中突然一个男子声音道:“那你让他说一句罗祖是混蛋。”
唐漕口一听大怒,转头到处张望,围观者众多,哪看得到是谁。
这唐漕口名叫唐思友,本是天津一个落魄生员,在青楼当过帮闲,近年罗教向北发展,他巴巴的入了教,得了个漕口,岂敢说罗祖一个不字,这话一旦说了,证人众多,教中定然要收拾他,漕口就当不成了。
唐漕口一时脸憋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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