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德摇头苦笑了一下道:“本官也不用瞒你,唐教习你是从登州镇出来的,谁也没你清楚登州兵的战力,数万登州兵就在十里之外,本官不叹气难道还能笑得出来不成?”
唐应太指指李九成的背影,“那李大人为何又如此下力气?”
“他和那陈新有仇,陈新抓了他儿子送去京师杀了,老子又没有儿子被陈新杀,来打仗不过是忠君之事。”
唐应太突然也长长叹口气,“要说能打败登州兵,自己也得死不少人,少说一万大金兵是要死的,就算把登州兵杀掉一多半,明年还是会有几万登州兵来,他们练兵太快了。”
“谁说不是,就是多拖几年而已。”孔有德左右看看低声道,“唐兄弟,你跟老子说句实话,咱们能有几成把握打赢。”
唐应太笑眯眯的看看孔有德身后的家丁,示意孔有德后,孔有德连忙拉着唐应太马头的缰绳走到一旁。
唐应太环视一下周围后笑眯眯的道:“咱大金连一成赢的机会也没有。”
孔有德与登州镇交手多次,他自己早没有了自信,不过是希望唐应太能说点好听的鼓动一下自己,此时不由颓丧至极。
唐应太突然低声道:“不过孔大人你有十成赢的机会,就看你怎生做了。”
孔有德愕然的抬起头来,唐应太的脸上已经收起笑容,眼睛灵动的看着孔有德。
“唐兄弟,你,你是啥意思?你是……”孔有德突然反应过来,右手马上摸到了刀柄上。
旁边的大军滚滚而行,不远处还有大股的后金骑兵,孔有德却感觉突然孤身一人置身于危险的战场,他死死盯着唐应太,唐应太没有任何动作,孔有德的刀却一直没有拔出来。
“孔大人,我劝你三思而行。”唐应太面容不变,“我等所求者,富贵功名,不过首要的还是得有命享用,你已是行错了一步,若是此时再杀了我,就是杀了你自己活命的机会,若你真要杀,大可等皇太极侥幸得胜时再杀我如何?”
孔有德眼睛不停转动着,他对后金并没有任何感情,只是走投无路时候的选择,现在是绝境中的机会,他其实已经心动,但是还在判断这个人会不会是皇太极派来试探自己的。
“陈大人说,当年渔村分别时,你朝他抱拳,一直不知你是何意,特让小人来问个明白。”
孔有德立即放心,当时他的动作很隐蔽,同船的人根本看不到,唐应太必定是陈新派来的人无疑,他的手缓缓离开刀柄,“好手段,旅顺大战如此激烈之时,陈大人便埋下了唐兄弟这样的暗手,老子不得不服,你说,陈大人要我怎么做?”
第063章地利
当日下午两支军队相隔十余里扎营,期间双方骑兵在旷野中进行了小规模的斥候战,阻止对方接近自己的营地侦查,登州龙骑兵与正规骑兵搭配,将担任支援的后金大股骑兵击退,游骑则四处奔逐,宽大十余里的正面使得双方都难以完全拦截对方。
面对十里外的登州镇大军,皇太极并未立即发动攻势,他从盖州出来之后已行军十里,如果要当日攻击登州镇,则需要再走十里,攻击无果的话,他需要在天黑前再走十里回自己的营地,并且要绕过重兵驻守的榆林堡,这不是宁锦防线上龟缩不出的堡垒,皇太极不敢在侧后方留下这么一个大钉子,所以后金兵只能在榆林堡以北停步,陈新以第四营驻守榆林堡得到了战场选择的主动权,控制徐山之后使得登州镇具有了战场的地利。
坚硬的土地让两方都难以挖掘壕沟,营地设置都较为简陋。登州镇的营盘以张各庄为中点,沿东西向延伸,登州镇对此战准备充足,先驻扎于附近的第七营营地中有大量木头等物资,随军的四轮马车卸下扎营所需的标枪和木头,七个步兵营按野营驻扎后,各自开始部署外围夜间防御。
各部的伏路军携带物资依次出营,在北面挖坑搭棚,陈新直属的战斗工兵分配到各营,帮助埋设地雷炮,各营的伏路军大多为鸳鸯阵编制的战斗组,其中冷兵器和火枪手各一半,这是登州镇起家的战术,多年来早已运用纯熟,在各种小规模战斗中多次展露了威力。
伏路军在值哨处设置了铁蒺藜、鬼箭、地雷炮等陷阱,然后往巡哨官处回报,巡哨官再回中军交令。稳固了营地防御之后,各营中先后响起唢呐声,营官纷纷挂起认旗,召集属下军官会议,安排中军值夜官和巡哨官,下营不久后,陈新的亲兵塘马赶到各营,营官将指挥权交给副营官,自己赶赴陈新的中军进行会议。
登州镇扎营完成之时,两军的游骑仍在旷野中追逐,天色近晚后,后金兵的游骑才慢慢回撤,野地中已经摆了上百具双方的士兵,红色和黑色的尸体在雪地中显得十分醒目。
……
徐山北面两里,一左一右两支千人的骑兵中间,有一支两百人左右的马队伫立在雪地中,为首的是一个体型肥胖的壮汉,这在此时的辽东是不常见的体型,正是不愁吃喝的皇太极,他的身后是后金的几个旗主。
虽然年轻时的矫健已经不再,但意志却依然坚定。皇太极看着远处的地形,眼神不停的闪动着,对面登州镇的行动,说明他们要以榆林堡作为会战的地点,皇太极到达后立即带人过来查看,并未将不远处的登州骑兵放在眼中。
在场的后金军事贵族中,大多都来过盖州,对这里的地形比较熟悉,其中多尔衮在盖州驻守最久,对盖州形势最为熟悉,他的表情中有一丝凝重,正用马鞭指着徐山的位置道:“大汗,这座山叫做徐山,山后便是榆林堡。”
皇太极问道:“山后的南坡可否行军?”
多尔衮和后面的代善一起道:“可行军。”
皇太极摸摸左侧胸前的小辫,徐山东西向长度约两里,那里可以藏很多军队,尤其是榆林堡还在后面,这里是登州镇一个稳固的支撑点。
“大汗……”多尔衮低声道:“徐山在登州之手,便如旅顺之战的西官山,其时西官山防御森严,各旗皆不敢强攻,我大军行动皆在西官山注视之下,右翼从始至终被登州军所牵制,实为我大金旅顺战败的关键,如今这徐山与西官山如出一辙,陈新早已在此备好榆林铺的布置,又派步队占了徐山先手,奴才认为不宜在此与陈新决战。”
济尔哈朗冷冷道:“十四贝勒说的没错,但这左近并非徐山一处,西面皆是平野,正是我大金马兵占优之处,陈新大军数万,总不会守在徐山上,登州四面围攻辽中,其人马一年多过一年,此时不打又待得何时,此乃死中求活之战,若是要样样都占优才打,早年间萨尔浒、沈阳、辽阳、广宁便都不用打了。”
多尔衮把脸偏到一边,不与那济尔哈朗争论,皇太极也不阻止济尔哈朗说话,而是转向旁边的岳托,“岳托贝勒你是兵部尚书,此战该当如何布阵。”
脸部变得有些瘦削的岳托正在捂着嘴轻轻咳嗽,听了之后微微喘息一下后轻轻道,“此地东西皆山,西面的徐山已在登州镇手中,又占据了便于通行的官道,已占据此翼地利,然中间平坦,我大金宜在中路和东侧厚积兵马,奴才认为开战之时西守东攻最为有利。”
皇太极随即又追问道:“我大金马兵长于奔击,于攻打最为熟悉,这东攻便可不说,西守该当如何守法?”
岳托指着东边不远处道:“徐山北面约半里便有一处废村……”
多尔衮补充道:“二台子村。”
“对。”岳托点点头,“今日二台子村中有登州兵数十人,奴才带前锋兵马赶到此地后,已派兵将其驱赶,其间有少量地雷炮……”
岳托话音未落,那荒村中便嘭一声响,一道白烟从二台子村中升起,众人的坐骑微微动了几下,岳托拉了一下马头,让它安静下来,然后接着道:“登州兵所长者,乃火铳和长矛,此处废村中残留有许多夯土墙,甲兵在村中可避铳弹,村中废墟亦可克制登州长矛阵,其兵马一经进村,便不成阵形,我诸申却占了游斗之优势,再于村后布下游骑两支往来接应,让登州兵不得四面围攻,则此村可牵制登州右翼。”
年纪最小的多铎突然问道:“那登州的矛阵凶得紧,若是他们直攻咱们中路又如何抵挡?”
岳托客气的对多铎道:“中路的王家屯村同样可起牵制中路之效,只要王家屯村不失,登州镇便难以攻克中路。”
多铎追问道:“王家屯才那么点大,那中路其他所在呢?”
岳托从容的道:“小贝勒,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中路既无法退,便得拿人命去和登州兵拼,一直填到击溃登州阵线某处。”
皇太极连连点头,接着岳托的话头道:“所谓东攻,便是以马兵在西面旷野之地强攻,只要溃其一点直入其阵后,便可动摇登州全阵。西守若是守得住,便消除了徐山的地利,再以二台子村固守,引登州镇徐山兵马主动来攻,只要其被二台子村打乱阵型,朕便可从它翼调集马兵击其侧翼,一举占据徐山。”
岳托剧烈的咳嗽了两声,脸色有点发红,他身边的戈什哈递过一个羊皮水壶,岳托往嘴里灌了两口后感觉喉头舒服了一些,皇太极关切的问道:“岳托贝勒还要留意自个身子,你乃我大金兵部尚书,乃朕的左膀右臂,万不要在此要紧时候病倒。”
“奴才没事。”岳托抹抹嘴巴后道,“大汗用兵自然比奴才高明,不过若是要从它翼调兵复攻徐山,需留意山后及榆林堡,确知其间无有伏兵,否则攻击徐山不足以动摇登州右翼。奴才还是认为集大军于东侧,将战线拉长至转子山,如此便于我马兵往来,登州以步兵为主,其军阵虽强,却调动不便,利于我马兵寻其薄弱之处聚而破之,一处破则全线破,再者,厚积兵马与旷野中,即便不胜亦可依仗我马兵之长保下兵马,以备再战。”
皇太极低声喃喃道:“不胜便是败了。”
岳托没有听清,忙探头过去道:“大汗?”
皇太极连忙道:“岳托贝勒所言甚合朕意,二台子村、王家屯村,还有转子山下那个转子山村,此三个废村是应付登州军阵的必争之处,必得握于手中,岳托贝勒、豪格贝勒、墨尔根戴青,雪停之时,立即派所属巴牙喇既甲兵五百人夺占三处,岳托的镶红旗取王家屯村,豪格正蓝旗取徐山前的二台子村,墨尔根戴青镶白旗取转子山村,占下之后,朕随后调派乌真超哈帮助镇守,有贻误者严惩不贷。”
岳托和豪格立即领命,多尔衮无奈也只好接令,他抬头时看了看阿济格,阿济格神情轻松的看了多尔衮一样,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多尔衮在心里叹口气,这个兄长依然是那副牛脾气,当年皇太极安排多尔衮顶了阿济格的旗主位置,就是一手离间计,阿济格照单全收,一直和多尔衮不对付。多尔衮从复州之战后便一直不顺,实力受损严重不说,威望也大不如前,这次阿济格在西平堡击败了辽镇祖大乐所部,恐怕不久便会重新取代多尔衮成为镶白旗旗主。不过此时多尔衮担心的并非是旗主的位置,而是如何活过这次危险的大战。
皇太极无暇理会多尔衮的心情,一夹马腹当先往南边驰去,豪格大声道:“再往南有登州骑队,汗阿玛为何还往前走。”
皇太极头也没回大喝道:“朕要看看那榆林堡情形。”
身后众人连忙打马追去,几个戈什哈飞快跑去两翼,给那两队掩护的骑兵传令。多尔衮摇摇头,也跟着追去。
第064章雪停
驻营的当夜,后金兵的斥候对徐山进行了一次小规模的偷袭,在地雷炮、鬼箭和军犬的防御下,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雪断断续续的下着,双方的统帅都起来了几次,天明之前又飘起雪花,双方最终都没有出兵,天色大亮之后,后金的游骑照例出击,在榆林铺和登州大营之间穿插,登州营盘稳固,大军严阵以待,这样的骑兵游动在战术上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却能提高后金的士气。
登州骑兵迅速出击,以登州镇擅长的冲击战术驱逐后金游骑,龙骑兵以小队出击,荒原上枪声四起,后金兵的骑弓面对龙骑兵的火枪齐射渐渐不支,双方在上午进行了一场没有意义的乱斗,又打死了几十号,至午饭前才结束。
营地中开饭的时候,一串马车从埚头铺方向开来,在两地之间有一片山地,第七营一直驻扎在那里,掩护粮道的安全,这些马车中半数是四轮马车,马夫多是在登州各屯堡的车马社动员而来,同样的八架拖带,这些四轮驴马车能提供三十石的载重,超过两轮马车一半以上。
在军需官的指引下,车队有序的进入各营,这次带来的不是粮草,是一些新鲜的肉类,登州镇随军的肉食主要是腌肉和鱼干,冬季蔬菜较少,维生素便用昂贵的茶叶替代。
中间的车队开进了陈新所在的中军营地,陈新的中营就在张各庄内,按登州镇的条例,成编制的军队在危险地带不宜在居民区过夜,因为不规则的房屋和街道布局会打乱军队的编制,影响军队的集结速度,在关键时刻可能引起混乱。
所以张各庄里只驻扎了军队的有司机构和直属各部,这里经过简单的加固,周围有各营营地拱卫,是前沿最安全的地方。
关小妹就正在村口的一处帐篷看着那队马车进村,她所在的青州戏团便住在村口,戏团调到辽南后,便从旅顺一路给屯户和军队表演剧目,鼓舞辽南军民的士气,在金州短暂停留后便赶赴复州,为前线部署的士兵表演,最后到了埚头铺。等到大军北上时,剧团已经收到训导司让他们南下的命令,随即命令又被更改,说让她们跟着到榆林堡前线,继续鼓舞士气。
戏团中的人都有些怨言,毕竟战场很危险,不过关小妹倒毫不在乎,她在河南也见识过几次大战,心理素质远超那些一直留在登州的宣传队员。
关小妹把手中几颗黄豆一股脑塞进嘴里,正想回帐篷时,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名字,惊讶的回头一看,却见徐平杰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满面笑容的走过来。
关小妹脸上先是欣喜,接着惊奇的指指马车对徐平杰问道:“徐大公子,怎地你也当民夫来了?”
徐平杰穿着一件长款的厚棉衣,依然高大俊俏,或许最近生活滋润,脸色白里透红更显得有富贵气,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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