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老四马上对军法官道:“听到没有,还得是训导官懂道理。”
训导官连忙接着道:“但军中有军中的规矩,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军法官也是职责所在,所以军法官也没错……”
钟老四转头看着训导官,“你少和稀泥,你给个爽利话,到底怎么办。”
训导官平和的道:“派快马去请示钟大人,反正也不远么,快马来回也就是几天功夫。”
钟老四怒喝道:“军情能等那许多天么,你知道鞑子一天能抓多少人,他们多抓一个人,辽东就多一人种地,咱们辽南的兄弟就要多面对一个甲兵,你娘的,你们……”
钟老四卷起袖子就凑过去,那训导官忙往后面退,一边大声道:“钟老四我告诉你,要不是赵宣给我反复说,我才不想来你这龙骑兵千总部,你还敢打人呢,你去各司问问,谁愿来跟你钟老四搭伙。”
“老子就打你咋地,你们这两个狗才,放着鞑子不打,专门跟老子作对。”钟老四果真就过去抓训导官的领子。
周少儿等连长赶紧过去拦在中间,会议室中乱哄哄的,来送信的两个情报局探子在一旁呆呆看着,他们平时以为行动队算猛的,但在局里面也是老老实实,今日一看这些战兵,连自己人都要打,而且还在开会的时候。
众人好不容易才把两人分开,钟老四兀自骂骂咧咧,训导官气得满脸通红,指着钟老四道:“好你个钟老四,我们虽比你低一级,但我们军法训导是直管的,你如何打仗没人管你,要违反军法,就是一个字,不行。”
“那是两个字。”钟老四对着训导官骂道,“亏你是识字班出来的,整天只知道跟着黄思德说评书,你看你那样子,数两个字都数不清……”
……
“钟老四,没咱们同意,你一个兵都带不走,不信你试试。”一番争吵之后,军法官和训导官扔下一句狠话愤然离场,军议也进行不下去,一群连长把总面面相觑,钟老四在屋中转来转去,口中不停骂着。他也知道军法官只要放了话,下面的军官都明白钟老四不占理,没人敢执行这个军令,包括周少儿这个死党在内,果真是一个兵都带不走。
情报局的两个探子凑过来对钟老四问道:“钟大人,这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张大人还在张家口等着呢。”
“老子没粮草怎么去,滚开。”钟老四把气撒在情报局身上,骂完还不解气,又继续道:“你们张局长正好姓张,那张家口就是他家开的,合该待在那里。”
两个探子见这人脾气不好,缩到一边不再做声。
周少儿跟千总部的军需官嘀咕一阵,拉过钟老四骂道:“钟头,你这王八蛋又忘记登州的教训了,从威海你就不消停,你瞅瞅全军,那个将官待见你。你若是聪明点,早就是营官了,你看人家范守业,现在代理营官,当年不是一样的长枪兵。”
“老子就看不得这些人,拿根鸡毛当令箭,陈大人若是在这里,他能不准我打鞑子么。”
周少儿低声道:“你小声点,他们职责所在,你非要强迫他们,那不跟你翻脸才怪。其实不用这样,咱们可以想其他办法么。”
“啥办法?”
“你仔细看看祝代春的授权书,上面只写了战兵,可没写预备兵……”
钟老四眼睛一转,低声问道:“计将安出?”
“出你娘,你一个大老粗还学三国演义,咱们把预备兵调到前面,让他们打前站,带着粮食沿途布置补给点,等到祝代春的命令一到,咱们龙骑兵就轻兵全速前进,再说不是能到武安么,咱们就先把龙骑兵调到武安最北边,也慢不了多少,这都是你权限之内的,他军法官训导官能放个屁?”
“那也要找个理由,不然军需司不给老子军粮,预备兵怎么打前站?”
周少儿嘿嘿笑道:“你不是副营官么,还分管战训的,咱们的冬季拉练可还没有搞……”
“哈哈,好你个周少儿,明天老子给你做一把鸡毛扇,以后你上战场记得带上。”钟老四哈哈大笑,得意的对着两个参谋道:“你们两个,现在就去把上次的冬季拉练计划翻出来,拉练地点改到武安,还有冬季战训计划,那上面祝代春签了字的,军需司也有备案,老子看他们敢不给军粮。”
两个参谋呆了一下之后,马上领会了钟老四的意思,连忙出门去了,钟老四突然想起一事,对着两人背影大声道:“加上预备兵的拉练,还有,计划作简略点,两个时辰后老子就要。”
他转头对其他军官和参谋大喝一声,“都过来,咱们继续研究路线。”
一众军官奇怪的围过来,钟老四对着两个探子道:“老子没有那边的沙盘,你们俩过来给老子说说,我现在只能到武安,怎么走宣大最近。”
一个探子对北地比较熟悉,他过来指着地图,“大人都是骑兵,若是要路好走,就不要进太行山,从武安入真定府,穿过真定府到保定的倒马关,或是走紫荆关入山西,倒马关是滱水河道出山处,紫荆关是拒马河河道,除了居庸关外,算是比较好走的通道,过了山就是大同府了,到大同或张家口大概一千里地。”
周少儿看着地图,有些担忧的道:“若是这两个关口路好走,那万一建奴刚好要走这两个关口破关来北直隶,咱们可不就迎头碰上了。”
钟老四对那探子问道:“河道宽不宽?”
“都不算宽,车马道便在河道边上。”
钟老四手指着地图对周少儿道:“陈大人说过,但凡大山间的通道,大多沿天然河道两岸修建,有些就是干涸的旧河道,真正的绕山路是不会成为关卡的。如果是狭窄河道,咱们也不怕他们大军来袭,至少鞑子无法包抄咱们。”
另外一个连长举手道:“副营官,那万一咱们碰到鞑子退回来,关口的守军不给咱们开门咋办,特别是鞑子追在后面的时候,那可不是咱们登州镇自己人守着。”
“这……”钟老四想了片刻,“你娘的,你问得好,老子得让预备千总部也跟到关口,守在那里,一来提供后勤,二来可以夺占关口。”
周少儿摇摇头,无奈的盯着钟老四,“副营官,照这个打法,你说会不会咱们没打到鞑子,把友镇的打了一堆。再说就算到了关口,咱们林县的粮草也运不了那许多过去,后面的粮草怎办?”
钟老四哈哈一笑,他一把抓过旁边的那名探子,凑在他眼前道:“老子的粮草最多只够二十天,你们情报局和商社是一窝的,老子是张东那杀才叫去救宣大的,进了北直隶之后,你们情报局得负责联络商社,要是没有足够的粮草,老子就只有打道回府了。”
那探子连忙答应,钟老四丢开他,转头看着一众军官,手指着保定和真定府交接的地方,“那就走倒马关了,祝代春把所有杂马都拖走完了,咱们没有马车,抽调所有可以用的马车和人力车,龙骑兵马匹都抽出来套车拉粮草,辅兵和预备千总部先行出发,沿途设置补给点,龙骑兵千总部徒步行军至武安……”
这时大门嘭一声响,众人回头看去,刚才离开的军法官和训导官领着有司的人进来了,都是军法司和训导司驻林县的分支机构负责人,几人进来都面色不善的盯着钟老四。
钟老四斜睨着他们,扬着头大声接着道:“全军徒步行军至武安……进行冬季长途行军拉练。”
第177章龙步兵
崇祯七年一月下旬,后金兵分三路入寇宣大,从张家口两翼的膳房堡和龙门卫入边墙。其中龙门卫未能攻克,该路后金军绕过城池,往保安和怀来方向抢掠。
后金此战仓促,不过攻击依然十分顺利。对皇太极来说,这是不得已的一战,他能选择的时间点十分有限,准备上非常急迫,但现在的战况却让他很满意。后金兵虽然仓促,但宣大更加手忙脚乱,张宗衡的驻地才刚刚改回阳和,追剿流寇之战并未结束,山西南部还有不少残留的匪寇,宣大边军一部分追到了河南,还有部分就在山西东南部清剿。
因为后金入寇时间的改变,此时的宣大比历史上后金入寇还要虚弱,因为边军精锐都去了追赶流寇,还不及返回,所以后金虽然实力有所减弱,但战况却依然是一面倒。
各地驻军没有丝毫战意,这些边关剩余力量以军户为主,能上墙头就算是不错的了,要他们出城也战是万万不用指望的。原本历史上,还有曹文诏在大同,好歹与后金干了一仗,现在连一支敢战的都没有。
后金入寇依然是为了抢掠而来,他们的行军路线经过策划,尽量扫荡更广阔的地域。他们的作战计划本身,没有针对任何军事目标,都是冲着银子和人口去的。后金军再次体现了马贼的本色,即便皇太极上台八年,也没能将这支抢掠为生的人马改造为真正的军队,依然保持着其原始和野蛮的特征。
从大同府入关的西路堵截住南逃的官道,与中路军一南一北,中路经膳房堡到达宣府,吓住了城内的明军之后,便张开正面往大同一路掠夺,南北两面如同两道刷子一般,要将大同附近清扫一空。尽量获得更多的人口和财富。
东路军原本的计划是入寇后与皇太极会与宣府,皇太极兵力比历史上薄弱,他原打算放弃去年曾经抢掠过的怀来、保安等地,所以减掉了从独石口入寇的分兵。但皇太极一入关就收到多个渠道细致的情报,宣大兵力空虚,加上他感觉明军抵抗的确十分软弱,马上变更了计划。
东路军攻打龙门卫城不克之后,皇太极让东路军先行抢掠怀来,然后走广灵、浑源州到应州,与其他两路在应州汇合,这样三路下来,基本就把大同府抢光了。
到了二月初,东路后金兵已经扫空了怀来附近,按照皇太极与八家的协商,这次抢夺的人口主要补充各旗自己的损失,只往公中给两成,靠近边关抓到的,就先送回边口,由八家在边口接人,先行押回辽东。
山西镇的宣大回援的各军零散返回,在内长城各处犹豫不前,这些兵力十分分散,连张宗衡都找不到他们在那里,而这些人马心中对后金兵颇为惧怕,正好后金兵截断了通往大同和阳和的道路,他们便理所当然的呆在内长城内,等待那不可能到来的命令。
而梁廷栋此时已经确定后金主力就在宣大,他当了多年兵部尚书,被逼迫着在实践中学习了不少东西,眼光比起一般大臣强得多,力排众议马上调集北直隶各处兵马固守内长城关口,重点在居庸关至倒马关之间,解决了防御之后就是救援,梁廷栋调辽镇精锐赴宣大,领兵的是辽镇团练总兵吴襄和山海关总兵尤世威,另外急调登州镇六千兵马赴京畿,作为京师的预备力量,同时命令辽镇和登州镇在辽西、辽南分别发动牵制攻势,东江镇因为冰封影响,无法登岸大规模进攻,梁廷栋并未调动,整个大明北方的兵力都围绕宣大调动起来。
虽然梁廷栋的纸面力量很强大,但不是隔着上千里,就是兵无战心,很多兵马上路的时候就打定主意不会与建奴交战,他们的调动更像应付朝廷。
官军抵抗不力,宣大境内狼烟处处,后金军如入无人之境,曾经号称九边精锐的宣大不堪一击,三路大军拉开大网,骑兵呼啸驰骋,成千上万的百姓被后金兵掳获,在寒风中被驱赶向关外,一路横尸无数号哭遍野。
后金的东路军遣送了大部分人口后,开始向南赶往大同府,准备与皇太极会师于应州。
……
二月初六日,武安北界,一个简陋的营地几乎被呼啸的风雪掩盖,这片营地有上千人,马匹却非常少,营地中间没有任何旗帜,看不出来是哪里来的营伍。
其中一个帐篷布帘打开,钟老四吐着白气从里面出来,头上很快飘满雪花,接着周少儿也钻了出来。
两人在雪地里站着,往南张望了一阵都有些失望,周少儿缩着头拢着双手,转眼看看钟老四道:“第五营一追过黄河,那就天天的居无定所,咱们的商社在河南点也不多,或许塘马根本就没找到祝代春,要是拿不到手令,你说咱们是不是看来都是些蠢蛋,这大冷的天,不知道在林县烤火,却在这里喝雪吹风。”
“你妈的,跨一脚就是真定府,就因为祝代春那一张破纸,咱们只能等在这里……”钟老四在风雪中昂首挺胸,往北边看了一会道:“山西可是老子老家,虽然老子不是大同府的人,不过那鞑子说不准打到哪里,那些人要是被鞑子抓了,那就是入了十八层地狱了,也不知道朝廷派了足够的援兵没有。”
龙骑兵一千一百余战兵以拉练的名义已经到达此处两天,与真定府只有一步之遥,预备千总部甚至已经越过边界,一路往北运送粮草。
刚开始的时候,真定府的官兵惊慌不已,派出多人来查看,他们还以为是林县那些招安的流民又造反了,好在情报局找到当地商社,通过私下的渠道跟官府作了说明,只说是受命返回的登州兵马,准备通过真定府增援宣大。此时鞑子入寇的消息已经传开,真定府听说是登州镇,还巴不得登州镇能留下来。连地方的阻力都没有了,但钟老四还是受限于调兵的权限,战兵被框在武安北界动弹不得。
周少儿听完嬉笑道:“朝廷的兵马不就是通州、昌平那些么,最多再加上辽镇的,这些顶什么用,还得是咱们登州镇去才行,可咱们就在这里,兵部为啥不直接来调咱们呢?”
“都把咱们忘了呗。”钟老四不满的道:“祝代春把咱们丢在林县,或许登州还以为咱们去了河南,在兵部那里咱们就更可怜了,咱们可能连兵册都没有。”
周少儿嘿嘿一阵笑,“眼下到处都乱哄哄的,忘了也可能的,要不咱们就别去山西了,就躲在林县过冬不好么,你非要巴巴的走上千里去跟鞑子拼命。”
“当然要去,陈大人说过,跟流寇有时还可以谈谈,跟鞑子没得谈的,打到他们投降为止,先把辽东几百万血债清算了再说其他的。”钟老四捏捏鼻子,喷出一把鼻涕,用手甩在地上,“老子就爱听陈大人的,陈大人最喜欢打鞑子,老子也是一样,流寇太弱了点,打着不带劲,上次旅顺就没打成,他妈的。”
周少儿又张望了一番,终于忍不住对钟老四道:“算了,别在外边等,你回你的帐篷,我回连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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