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想到这里,对两人平和的说道:“本官对尚将军也是十分尊敬的,二位当年不惧建奴之凶残,跟随毛帅纵横辽东,光是这份胆略,便值得敬佩。这次更有如此多斩获,想来毛帅也会为二位自豪,但……”
他顿了一下,下面两人原本听得颇为受用,一听这个转折,连忙聚精会神等待陈新的下文,陈新收起脸上的微笑淡淡道:“但有的人,却从当年抵抗建奴的好汉,变为了不忠不义不孝之徒,此次在复州,本官便遇到了当年认毛帅为义父的孔有德、李九成。此二人剃发易服为虎作伥,已成建奴之走狗,被本官在复州城南一股击破,其部斩杀过半。对此二人,我登州镇绝不会放过,必取其人头。”
陈新扫了两人一眼,“二位将军在战场碰到天佑军,亦当如此,取他两人之人头祭奠毛帅英灵。”
尚可喜呼地站起来,粗糙的脸上满是坚定,他大声道:“大人放心,这是大是大非之事,末将一定不会顾念旧情。”
毛承禄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才站起来,他似乎有些不甘的道:“末将也听大人的,不过孔兄弟他们也是被那些文官逼的,这些文官没一个好东西,末将见了他们嘴脸,总觉着比之鞑子还要可恶,不然以孔有德跟建奴的血仇,谁他妈愿去投鞑子。”
他的话题无人愿接,堂中一时有些冷场,陈新正要转到其他处,却见毛承禄正在给尚可喜递眼色,尚可喜脸上露出些尴尬之色,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理会毛承禄,转头去端茶喝起来。
陈新好奇的看着毛承禄,只见那毛承禄嘴角动了两下,似乎在骂尚可喜,然后毛承禄转头过来抬眼看看陈新,如同下定决心般道:“陈大人,这次我二人还有一事,想……这个麻烦陈大人。”
“毛将军请说。”
“末将这个……前些时日和尚副将凑了一船的人参貂皮,要运到登州去换些粮食,在牵牛岛被大人的水营抓了,货也被扣了,末将想请大人通融一下。”
陈新哦了一声,然后问道:“二位这是要去换些什么?五月间吕大人是通令各岛的,为防奴谍刺探和走私硝磺军需,辽海所有商货贸易都在南城隍交易,没有领到交易旗牌就擅自运去登州的,一律罚没,二位难道不知道此事?”
“当然换银子和粮食,朝廷拨的一向都不够,那些丘八没有银子又吃不饱,他们就不肯去杀鞑子。”毛承禄理所当然的道,“末将知道吕大人的严令,但南城隍的价低了些,属下想着多赚一点,给岛民多些吃食。”
陈新摇摇头,他才不信毛承禄的鬼话,想多赚一点是真的,但毛承禄也是为他自己搞外快,严查辽海贸易是他出的主意,由四海商社和王廷试、吕直分别占股,登州和文登水营巡查海域抓走私,在南城隍岛设交易点,不但要抽税,所有交易还要用四海钱庄的汇票结算,严查之后既能防止粮食和硝磺等物流入后金,又能保证登州各个势力赚到银子。而陈新可以通过钱庄建立信用和使用习惯,慢慢控制辽海各个势力的经济命脉,陈新自然不希望有人从自己口袋抢好处。
“毛将军,此事却难办了,凡抓获的船只,当日便要报给吕监军,那船怕是已经入了吕大人手上,本官虽有心帮助二位,这确实有些为难。”陈新的假话也是张口就来,实际上登州水营和文登水营都不会老老实实把抓到的财物交出来。
毛承禄嘴巴张的老大,他那船虽小,但货物也要值好几千两银子,原本以为陈新会很痛快就还给他,现在居然没有了指望。
尚可喜占了一半的货,此时也有些心痛,不过他还是对陈新道:“也是末将一时忘了此事,既然陈大人为难,便当货被风浪卷了。要不是陈大人击溃了金州沿线建奴,末将的人也没那么顺当能上岸采参。”
两人一时垂头丧气,陈新等他们气得差不多了,突然开口道:“本官只说是为难,却未必没有指望。而且本官还有一些额外的好处能给两位。”
尚可喜两人惊喜的抬起头,陈新淡淡道:“你们的货,本官可以去找吕大人求情,大不了本官在让出些人头功,拼着这张脸或许能给二位求回来。但两位日后不可再如此冒失,在南城隍交易是吕大人严令,丝毫不得更改,再有下次本官也就不好说话了。不过本官又确实与二位一见如故,这里想了一个法子,二位既不用自己派船履风涛之险,又能方便的收钱买货,那货还要比登州足额。”
毛承禄和尚可喜连忙道:“大人请说。”
“本官在广鹿和石城岛各设一分号,二位就在岛上将货给我分号,当日便可收到银票,亦可用此银票换我分号货物,绝对比登州任何粮店足额,多余的银两在岛上无用,二位可凭票在登莱、天津、京师、临清、扬州等地钱庄取出,岂不比带着一堆现银方便?”
毛承禄和尚可喜对望一下,两人都担心陈新黑自己的银子,终于还是毛承禄问道:“那万一末将在岛上应急要用现银……”
“提前数日告知分号,由设在贵岛的分号从旅顺分号运现银便可,只要数日时间。”
“那万一翻在海里了,这个。”
陈新哈哈笑道:“那自然算本官的,本官既然开着钱庄,就不怕担风险,两位亦无需有其他担忧,这钱庄的来头,在京师亦是排的上号的。原本本官不想做辽东的钱票生意,不过此事关乎辽海走私,勉为其难答应了吕大人,二位若是怀疑,不用本官说的法子亦可,本官绝不计较。”
陈新虽然如此说,毛尚二人却绝不敢相信,眼下船都还在人家手上,两人岂敢说怀疑,到时候陈新只要甩一句吕直不答应,两人就血本无归。
两人用眼神交流一阵后,终于同意了这个办法。这次答应下来也无妨,就当是用那一船货做了试验。
陈新很快叫来随行的商社和钱庄人员,现场就和毛尚二人议定,在每个岛设两三个综合门市,由门市代办钱庄事项,银钱往来由强壮旅顺分号办理。毛尚二人则承诺绝不私自派船往来登州贩卖。
从双岛离开的时候,陈新露出得意的微笑,王码夫对陈新好奇的问道:“大人,咱们只开了几个门市,不知有何用处?”
“门市开了进去,咱们可以用低价赶走那些贩私船,两岛的一半粮道便在本官手上。待到明年商社再去接海运本色的生意,王廷试没有不愿意的,到时东江的粮道就全在手上。有两钱庄和门市,日后在东江,就省事多了……”
注1:毛承禄为毛文龙义子,并非某些人所称的侄子。见毛文龙之子毛承斗所节选《东江疏揭塘报节抄》——崇祯元年五月初十日具奏,毛文龙称:“臣义子承禄病久,见臣病如此狼狈,益自伤心。”
第065章畏惧
旅顺的码头上,陈新和黄思德准备登船离岸,旅顺的水陆军将领皆来送行,同行的还有近卫第一千总部,他们将回登州补充兵员,换第二营第一总来辽南轮战。
两边的黄金山和西官山上,无数的辅兵在忙碌,想乘着冬季到来前多挖出一些工事,山上几个中型的墩堡一直连到山顶,山脚下沟渠纵横,挖出的泥土堆起了一道道土城。
远处的北山上爆出几团泥土,传来隆隆的轰鸣声。
刘破军对陈新说道:“大人,那边是武备的实验场,修了一段防御土墙,在试验防御武器的成效,主要是地雷和震天雷。”刘破军这次表现不错,陈新已经把他的军令司副司长的副字去掉,成了军令司正式的司长。
陈新对他和王长福道:“这类试验要多搞,今年冬天你们两人要留在此处,刘破军你要负责构建旅顺周围的防御,训练守备军的守城技术,近卫营第二千总部留下,下月调来第二营第一总,破军你带领他们演练依托城池的野战,就像固安那样。王长福自己带你的营部去金州,多学习一些骑兵战法,日后编制再扩大,便需要同时指挥多兵种,早些熟悉总好过临时抱佛脚。”
王长福拱手道:“属下记住了。大人觉得建奴冬季是否真的会来?”
陈新望着北方摇摇头,“不管他们来不来,咱们得按最坏情况准备,与强敌对战,容不得丝毫侥幸。”
刘破军也道:“属下也觉得需要有所预备,若是皇太极十月返回,是有时间预备的。据旅顺的辽东民众所说,冬天鞑子有冰床(注1),可以用爬犁狗和马拉动,一次拖动货物不比马车小,冬季虽有冰雪,也有这一个便利,往年建奴出兵,也是多次选在冬季。不过从建奴的情形来说,大凌河、察哈尔两役损耗严重,恐怕那些旗主和大臣今年都不愿再远征辽南。”
陈新微笑道:“建奴不过来,咱们就过去,和他们保持接触,别让他们安安生生过冬。让哨骑不时去一趟,转两天就回来,逼建奴在复州保持兵力,就算他们有冰床,总要有骑兵护卫,从海州运来,十去其五,咱们就跟他们耗着。”
陈新指着旅顺南城,“旅顺城堡外围要形成多道屏障,不过最最重要的,还是旅顺堡垒,即便丢失所有其他阵地,只要堡垒在,港口就无虞,建奴最终只能退走。”
刘破军答应后,眼睛看向旅顺东侧一个大型堠台,那里有一群包衣,他们正在堆砌石料,“大人,这些挑选剩下的包衣……属下还是认为不宜留在旅顺,万一跑走几个,就漏了旅顺的机密。”
陈新沉吟了一下,包衣已经甄别完毕,经过分别审讯和互相揭发,这些包衣中没有作恶的光棍都已经选出来,要先送回登州改造,大概有三百人上下,如果改造得好,可以融入登州体系,这批人里面有些说话利索的,陈新打算让他们在每次戏剧结束后现身说法,加强屯户们的印象。
堠台边这一批包衣就是还有亲眷在辽东的,虽然前几日的动员让他们一时激动,但情报局认为他们过一段时间可能会开始想念家人,存在一些危险因素。
王长福听了满不在乎的道:“要属下说,就把他们头发剃了,砍了送去京师。”
黄思德看陈新不语,低声试探道:“大人,要不然就封冻前运到登州,交给王大人和吕监军发落。”
陈新看了看黄思德,其实黄思德这个主意和王长福的是一样,这些人面容与建奴有异,但也是一直剃头的,冒军功的可能性比较大,送到王廷试那里也就是一刀砍了脑袋,只不过不需要陈新动手而已。
“送回登州,让以前那批登州俘虏看押着,在各处修路。”陈新最后还是打算给他们一条活路。以前那批登州俘虏已经有部分改造完,他们领着月饷,看押其他俘虏。分化之后就不用军队监视了,安排了二十名伤退的老兵,成为建设司下属的一支队伍,上千人被分为十几个小队,专门在各处修路。这个建设队有严格的纪律要求,正是改造俘虏的合适编制。
一刻钟后,船只离开码头,驶出水门与港内其他船只汇合,沿着老虎尾水道缓缓出海,陈新望着左侧黄金山上的层层工事,嘴角露出一点笑,“四贝勒,你敢不敢来。”
……
蒙古土默特部归化城,皇太极坐在林丹汗留下的行宫中,脸色阴沉的看着刚刚传来的急报,好一会才递给旁边的代善。
代善不识字,虽然皇太极神色平静,但他注意到皇太极的手有轻轻抖动,便知道不是啥好事。连忙让巴克什索尼低声读给他听,听完了也有些惊讶之色。此时已经是复州之战后二十天,传信的哨马此时才寻到此处。镶白旗和汉军遭受的损失确实让他感到震惊,而眼前攻击察哈尔的形势也说不上多好。
皇太极的这次远征是一次灾难,对他和对林丹汗都同样如此。原本林丹汗西遁之后,与后金脱离了接触,结果他去年乘着大凌河开战,又派兵回到西拉木轮河。由于大凌河之战延长,察哈尔部在土默特、喀喇沁一通大肆抢劫,使得大凌河蒙古兵惊恐,皇太极当时还派出豪格领兵一千救援,察哈尔才又退回。
皇太极早在天聪五年七月就定下了第二年攻打察哈尔,现在林丹汗东归,引起蒙古部落惊慌,他正好利用这个时机继续收拢蒙古人心,传令各部蒙古小弟汇兵一处,大伙去教训林丹汗这个强盗。
结果刚到哈纳岩,就有镶黄旗固山额真户下的几名蒙古人盗马逃脱,一路跑去了林丹汗那里,报告了后金兵来袭的消息,林丹汗对后金畏惧如虎,丢弃辎重一溜烟往西逃,往归化(呼和浩特)城逃去了。
皇太极还不知情,想着给林丹汗一记闷棍,几天后到了都勒河,才知道林丹汗跑了,于是跟着一路追,林丹汗丢盔弃甲,皇太极也不好多少。小冰河的干旱也在蒙古草原肆虐,后金兵准备严重不足,吃的没有了不说,水都成问题。
皇太极只得带着他们一路打猎,屠杀黄羊过日子,好在那里的黄羊很多。在此危难之际,后金汗大展神威,号称一天之内射死五十八头,而且一箭射死两头黄羊,只比郭靖差了一点点,非常之英明神武,可惜这个纪录没过几十年,就被他的孙子康熙大帝打破,因为他孙子号称一天射死了三百一十八只兔子,可谓千古一帝。(注2)
这样他追着追着占了归化城,林丹汗又继续西逃,皇太极还是继续追,双方一仗没打,路上累死病死无数,最后皇太极耗不起,追到布龙图终于调头撤军,沿途抢掠那些失散的察哈尔小部落。
后金兵虽然打跑了末代成吉思汗,但是自己也只剩下半条命,回到归化城缓过气之后,皇太极不甘这点收入,派出阿济格和济尔哈朗分兵掳掠察哈尔人口,将那些不及撤退的蒙古人一网打尽。
方才收到急信之前,他正在召集各旗旗主和大臣商议,后金军粮食饮水都不足,现在又带着那许多抢掠的人口,要回辽东并不轻松。他们商议的结果是还得再干一票,否则回去的路费都没有了,所以大家决定顺道往宣府去勒索一番,跟明朝官员化缘搞点吃的,也好体面风光的回辽东。
刚刚才说好计划,这个败报就到了,皇太极觉得这个陈新简直是个灾星,己巳之时威望正到巅峰,陈新连续给他来了固安和四城两次大败,去年自己要改制更定六部,他又弄出个身弥岛,好不容易在大凌河收拾了祖家军,威望刚刚升上去,陈新迫不及待去金州揍了正蓝旗一顿,现在林丹汗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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