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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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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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也只是徒有其表罢了。

卢驴子坐在一边甲板上,耍着手上一把倭刀,右手拿着根借来的竹烟杆,叭叭的吸着烟,他是船上伙夫,每日煮两次饭,其实也没什么好煮的,都是馒头蒸饼,再烧些开水。想到赵东家许诺的几十两银子,卢驴子还算是干得不错。

坐了这几天船,他开始的兴奋劲已经过了,船上活动空间有限,人也不太熟悉,现在很是觉得烦躁,其他水手也差不多,时间稍久之后,各种情绪开始蔓延出来,烦闷后就要饮酒,酒后脾气更大,今日光打架就已有两起,甲板上闹成一片,所为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太阳很快就沉下海面,满天星光出现在天际,晚上卢驴子轮到在甲板值夜,还有黑炮等五六人也在甲板,陈新担心韩斌耍小动作,也陪在甲板上,身上带了一把倭刀。看着黑炮用一块牵星板对着海平面比来比去,这时的航海导航主要靠罗盘和牵星板,牵星板用在晚间维持航向,船上有夜间专门负责值班观星的人,后世海军一直沿用的值星官就是如此来的。

船舱的穴梯轻轻作响,赵东家出现在甲板上,来查看有无人偷懒,看着几个吸烟的,微微皱眉,但没说什么,他走海多年,知道水手的感受,如果限制太多,会适得其反,只要不在船舱里面吸烟,也就不去管他们。

他跟黑炮嘀咕几句,背手站了一会,又吩咐黑炮夜间小心后,就要回下层。他一转头发现陈新也在甲板,有点意外的问黑炮:“为何安排陈财副值夜。”

黑炮忙道:“陈先生是来陪卢兄弟的。”

陈新抱拳道:“东家说同舟共济,在下自当出一份力。怎好意思一直让各位兄弟守夜。”

赵东家点头道:“甚好。”

黑炮在一边也说道:“陈先生够义气,要我黑炮说,这样的读书人才叫读书人。”

赵东家听了,看黑炮两眼,突然对陈新道:“陈账房你随我来。”

两人走到船头车关棒的位置,有一名水手在这里坐着,赵东家用脚一踢,骂道:“滚开些。”那水手赶忙滚开,去了中间。这福船长十丈,也就是三十一米多,赶走这人后,十米内再没有其他人,赵东家背着手,看着前方海面,陈新也随他看去,船头的视野非常开阔,海上波光粼粼,苍茫的大海和无际的星空让人越发感觉渺小。

在船头上等了半响,东家还是没说话,陈新不知他到底要说什么,但肯定不是要和自己演泰坦尼克,心中还在想着是不是要跟他说说货物等事。

终于,赵东家开口了,声音很低沉:“陈账房可知,这船上的第一个财副最后去了哪里。”

“晚生不知。”

“我把他捆在这铁锚上,晒了五天,百多斤的人,剩下不到六十斤。”

赵东家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陈新心中猛地一紧,温柔安静的夜色如同忽然危机四伏。脑中快速回想这几日经历,除了开那一枪外,似乎并无什么过错。一边暗暗戒备,一边用眼角关注赵东家的双手,见到还是在背后,略略放心。口中回道:“那定然是这人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赵东家并不看他,还是淡淡道:“他收了外人银钱,以致我独子被杀,你说该不该死。”

陈新听老蔡和赵小姐都说过这小东家,都说是出门好多年,原来已经死了,难怪他们那么惯着赵小姐,口中回道:“既是不守本分,也怪不得东家,只是可惜了少东家,他定然是如大当家一般顶天立地的豪杰。”

赵东家对他的马屁毫无反应,还是淡淡的口气叙述着:“有相士说我杀伐过重,必祸至后人,如今果然如此,独子早夭,便只剩下一女能侍奉左右,但女大当婚,还要留着便是一个难事。”

陈新听了心中开始明白,一定是赵小姐回去后说了招自己为婿之事,赵东家才会跟自己说这些话,但具体情况并不清楚,一时也不知如何解说。

赵东家淡淡道:“你想不想当我女婿?”

陈新心念电转,不知道这东家到底什么意思,小心的回道:“不知东家可是听谁说了什么,但晚生自离开铁岭,一直居无定所,来东家店中,不过求三餐一宿,自食其力,没有过其他想法。”

“你既是铁岭来的,知否铁岭四门叫何名?”

陈新措不及手:“在下,在下……”

赵东家双目直盯着陈新,“你以为你说的话骗得了老蔡,就能骗得过我?便只看你记账用笔,也不是秀才的能耐,若非看你银钱上还算老实,亦不会让你来当这财副。”

陈新的额头慢慢沁出汗珠,他少有如此被动的时候,被人当面揭穿,而且还不敢胡搅蛮缠。赵东家的声音继续响起:“我不管你是哪里来的,这船上大半人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但你要做我女婿,也不是不可以,钱财之物,给你才是你的,若我知道你有欺诈奸猾行为,我也不怕再挂一个人到铁锚上。”

赵东家完全占据上风,陈新毫无准备,他平日不经意的习惯会暴露他许多与这个时代的不同,显然赵东家早已对他起疑,而他对这时代大多数常识仍然不甚了了,身世和口音更是硬伤,若别人真要问到底,终会露馅,更何况东家在这船上就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存在,连狡辩都不敢。此时不是耍滑头的时候,只好用个拖刀计。

“晚生身世确实有所隐瞒,却是有些苦衷,但我从未对东家一家有任何坏心思。至于女婿一事,在下更未奢望。”

赵东家转头看着前方的海面,打断他道:“这也由不得你,只看我愿不愿意,我亦不会亏待你,账房有账房的操守,上门女婿有上门女婿的本分,若守不了这本分,我的手段就不是今日这般与你说话。”

赵东家最后看着陈新的脸道:“记住,你的命就在老子手上,还有你两个所谓表弟的命。”

星光下,赵东家脸上三道模糊的刀疤更显狰狞。陈新人在矮檐下,不敢在此时争那无意义的面子,低头行礼道:“那晚辈一切听东家安排便是。”

赵东家转身离去后,陈新慢慢把头抬起,冷冷看着赵东家的背影,第一次被人以生死来威胁自己,他心中最开始的微微慌乱之后,代之而起的是从未有过的愤怒,自己可以当上门女婿,却决不能当毫无尊严的人,更不能做一个连性命都要别人来决定的人,自己爹娘给的性命什么时候成了他一个海寇的手中之物。

漫说一个区区海寇头子,就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他也从没有卖命的觉悟,等赵东家消失在舱口,陈新眼中慢慢露出渗人的寒光。

第027章接舷血战1

“真难吃。”卢驴子一边吃着风干的肉干,一边抱怨。

陈新嘴里嚼着茶叶,没有说话,脸上还是带着那种职业的微笑,卢驴子并不知道那晚他们在船头说了什么,只以为是东家有事情交代陈新。而陈新似乎没有受到那夜的影响,仍然如常的与众水手打成一片,既然赵东家还有意招他做女婿,暂时他也不担心什么。

这是在船上的第二十天,他们昨日经过朝鲜济州岛,没有走济洲海峡,而是从济洲岛西边继续南下,来到长崎往南的航线附近,今日桅杆上每个望斗都安排了人,一直在望斗中到处张望。这时船身左边的侧风吹来,水手们急忙调好帆面,又把右侧披水板放下,减小横漂,侧风吹在宽大的船帆上,船身微微摇晃。

卢驴子并不知道航向什么的,陈新也不会看牵星板,几次想学,黑炮等人几句话敷衍过去,并不愿教他。昨日经过济洲岛后,有了个参照物,他勉强找到点方向。知道此行还算顺利,已经快到日本了,一路没遇到大的风浪,也没碰到其他海贼,二十天过去,也不知道此时的宁锦大战如何了,还有刘民有的服装店。

几乎所有水手都到了甲板了,人人都在身边放好了武器,主要是刀、长矛和挠钩,还有一些飞爪,王足贵等炮手将两桶火药搬出来,正在给大弗朗机的子铳装药弹,朱国斌还是在中间望斗中,双眼炯炯有神,打量着海面,他黝黑肌肤上布满汗水,阳光一照,油亮油亮的,赵东家也在腰上插了把倭刀,带着二当家韩斌等人在船舷便张望。

这个时代的海商,他们可以在任何合适的时候瞬间转化为海盗,而没有丝毫技术上的障碍。尤其又是这条船,船上的货物大半是别人的,水手若要丰厚的收入,最好的来源就是抢劫其他船,过济州岛后,离日本唯一的通商口岸长崎已经不远,遇到其他商船的可能很大。

甲板上气氛比往日明显不同,除几个积年老贼毫不在乎的闭目养神外,其他水手精神显得十分亢奋,坐立不安,时常把手中刀抽出来半截,又放回去。卢驴子吃完肉干后,似乎也觉察到了,正要开口问陈新,陈新已经低声在他耳边说话了:“卢兄弟,今日若是遇到其他海船,恐怕就有仗打了,咱们不是来拼命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冲到前面去,保住性命要紧。”

卢传宗大大咧咧道:“知道了,陈哥你放心,舍了这条命,也要保你平安。”

陈新有点感动,海狗子和张大会兄弟也曾如此说过,虽然并没有验证过,但他相信他们是真心的,他其实所给予这些人的并不多,甚至有一些欺骗,他们的回报已远远超过自己的期望,这时代人的淳朴是他原来没有想到的,如果换位而处,他自问自己做不到这个程度,面对着他们,不由暗暗有点惭愧。

卢驴子掏出烟筒递过来,陈新这几日也开始抽烟,船上就这么点大地方,久了之后是人都有点烦躁,抽点烟确实有放松的作用。

正要接过火石敲打,只听到中间桅杆上朱国斌突然大喊了一声。

“前面有船!!”

甲板上哗啦啦一阵乱响,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赵东家几步并一步的跳到舵楼上,一把将一个正要上厕所的水手掀回甲板,自己在舵楼上站了,用手遮住阳光,往朱国斌手指的方向望去,远方海面上果然有一个黑点,还看不太真切,对舵楼下两个掌舵的水手道:“给老子靠过去看看。”

两人马上调整航向,韩斌也带着其他人改变船帆方位,以便更好的借风,甲板上绳索纵横,每次调整船帆都要解开又系上,并非是一项轻松的工作,顿时人声喧哗,忙成一片。

一切调整好,福船已是和远处那帆船斜向并行,赵东家又到了船头,自己上了前桅望斗,不时从望斗中发出号令,调整方向,两船距离迅速接近。

陈新在靠近船头的右舷占了一个视角不错的位置,此时已经可以看出对面那艘船的大致结构,身后几个水手挤来挤去,想到前面来看,黑炮和二当家韩斌就在他身边,黑炮和韩斌虽是平日不对付,但现在是一致对外的时候,两人都是认真观察。

那艘船正又西南向东北航行,必定是从中国沿海或南洋返回的,共挂了四个船帆,船头是首斜桅,斜斜向前伸出,挂着一个白色软帆,船尾挂一个西洋式方软帆,但两个软帆面积都不大,中间两个桅杆上挂着跟福船一样的折叠式平衡纵帆,桅杆没有望斗,船头则是带有木栏的“大和型”船头,就如同一个东西方帆船的杂交品种。船上看得到有人走动,主桅的顶部有一个人影,应当是在往这边眺望。

韩斌开口对黑炮道:“是倭国的朱印船。”

“没错。”赵东家已经从前桅望斗下来,到两人面前说道。

憨勇也走过来:“大哥,看这吃水,货该不少,干不干?”

“干,为啥不干,不干出海作甚。”

黑炮猛地转头对甲板上众人大喊一声:“抄家伙做买卖了!抢下船来每人一百两,砍一个脑袋一百两,想分银子的就他娘吆喝一声。”

憨勇也大声喊道:“多拿飞爪,别用火瓶。”

甲板上一片鬼哭狼嚎的欢呼声,兵器碰撞着当啷作响,连卢驴子听了百两银子也兴奋异常,众水手叫唤过后,开始进行准备,他们把长矛、挠钩、飞爪等物都拿到右舷放好,不少人拿出简易的皮甲开始穿戴,几个用鸟铳的人已经在开始装弹,陈新对那东西不太感冒,药弹都是三四钱,威力太小。

王足贵等炮手把大弗朗机装好子铳,又在子铳后插好铁闪,然后便开始给那门红夷炮装填。装填的过程和火铳并无区别,只是用的工具更多,他们撤开炮座下的木楔,向后移动炮身,然后王足贵拿着一个长杆的装药铲,从火药桶中铲起一铲火药,从炮口装进去,然后从地上木盘中取出一个大约六、七斤重的铁球,填入炮口后,用一个圆头推杆压实。最后在火门上倒上一些引药,装填就完成了。似乎比那斑鸠脚铳还快不少。

陈新回到二层,拿好了自己的斑鸠脚铳,他知道对面那种朱印船,德川家康为发展贸易,给日本海商发放朱印状,同时也发放给中国海商,它的全名叫“异国渡海朱印状”,持有它的,才可以到长崎入港,有朱印状的都可以叫朱印船。

甲板上纷纷乱乱,陈新到三层后不忙上去,就在穴梯旁先把药弹都装好,又把那柄倭刀插在腰上,虽然他不想拼命,但也要有所准备,大海上又不比陆地,无处可逃,真到了紧急时刻,也只有拼了。

一转头间,突然见宋闻贤在他的船舱中,竟然悠然自得的坐在一个木桌旁,半眯着眼正慢慢喝酒,看陈新在,把杯子举起笑道:“陈账房何急如此,可要喝点酒,以壮胆气?”

陈新一笑,过去接了酒杯一饮而尽。用袖子抹抹嘴巴,对宋闻贤道:“宋先生处变不惊,小子却还没这个修为,只是两船交战,万一败了,宋先生所押货物定是荡然无存,为何不阻止大当家?”

宋闻贤还是半眯着眼睛,对甲板上喧闹之声充耳不闻,向陈新说道:“在下只是押货的,只管货,管不了船,就算拉下老脸去阻止,断了大伙财路,惹一身怨恨,又有什么意思。”

陈新道:“事关性命,宋先生就一点不怕?”

“富贵险中求,大当家身经百战,想来也败不了,若是赢了,见者有份,在下也可以分一杯羹不是。”

这宋闻贤一个读书人,说起话来倒是毫不掩饰,陈新哑然失笑,:“先生果然非同一般。小子佩服,一会若交战,先生可到二层暂避,更安全一些。”

“多谢陈兄弟提醒。”宋闻贤笑咪咪的一拱手,又端起酒壶倒起酒来。

陈新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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