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就此发生。这家医院,当时有一大批消毒药水全部调配不当,让患者感染上了一种称为 “非结核分枝杆菌” 的很厉害的细菌。
这种感染的特点是,手术完毕后,伤口愈合不上,许多孕妇和新生儿都感染上此病。
其实,史表弟做手术的时候,已有四十多例感染病员。医院院长害怕停止接收病人会影响医院的名声和收入,故而一直秘而不宣,就在内部查原因的同时,照样接收病人。
就这样,一直感染了九十多个孕妇、新生儿。最终,事情败露的原因,究其缘由,乃医院中一个孕妇是市里面某位领导的小姨子,如此不得了,纸里包不住火,事情越闹越大。
政府出面,从香港和美国请来了洋专家组成调查组,查出是“非结核分枝杆菌”作怪。
外国专家啧啧称奇,表示说,国外也有类似这种感染事例,但一个医院超出一个以上病人感染,就已罕见,这个医院能一下子感染九十多个患者,简直闻所未闻。
于是,妇产医院,一下子几乎成了专门的“非结核分枝杆菌医院”。
最倒霉的,是那段时间剖腹产的孕妇。她们肚子上的伤口,就是不愈合,每隔十几、二十几天,就要割下一堆烂肉。有些新生儿也因这种细菌几乎丧命,即使勉强活下来的,多留下了后遗症。许多受害者非常气愤,已在酝酿巨额的索赔。
江学文的大脸史表弟,可就更倒霉了。他如果随便找个小诊所用激光或别的方法割包皮,一星期后就可以同老婆或小姐享几次床笫之欢。谁能想到,国营的妇产医院器械消毒会出大问题!
作手术后,史表弟的小鸡鸡,伤口日益溃烂,每次都要截下一小截阴茎。如今,他已有五分之四的子孙根烂掉了。
这样发展下去,剩下的五分之一,还得看下面的保守治疗和大剂量德国药剂的功效如何。
所以,对于江学文的史表弟来讲,别说是除夕过年,即使现在给他个省长当可能也笑不出来。
看见江学文的史表弟穿了一个特大裤裆的运动裤坐在那里,不尴不尬地朝我点头,我真想狂笑一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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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除夕是那样无聊(3)
出于人道主义,我忍住了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吃饭的时候,江学文问及史表弟现在忙什么。
磨叽半天,这个大脸湖北汉子病恹恹地回答说:
“在广州无聊得厉害,我准备向表哥你学习,往文学、历史方面发展……我一直在打游戏之余,抽空创作历史小说,我想当作家……”
闻言,江学文噎了一口,差点把嘴里的饭吐一桌子。
拍揉了自己胸脯半天,江学文半开玩笑说:“别逗了,在广州那地方搞文学创作?还历史小说?呵呵,现在什么时候了,有几个人能靠写小说吃饭、发财?你醒醒吧,别浪费时间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小说哪能当饭吃!如果有时间,你不如钻研一下官场学问,想想如何把领导巴结好,分个大房子提个小官什么的……”
瞄了一眼大脸史表弟裤裆处鼓鼓囊囊的一堆,我打趣道:“写历史小说没有什么不好,没准会红,说不定能变成现代司马迁呢……”
江学文听出我的揶揄,忙朝我使眼色。最后呢,他自己却忍不住先笑起来:“你别变成司马迁最后被阉掉啦,呵呵。”
史悦表弟大脸一沉,刚才还看似恍惚近视的眼睛,忽然寒光凛凛,在我们两个人脸上各扫了一眼,充满阴鸷的怨毒。
这种阴毒的目光,让我不寒而栗了一下。
除夕深夜。
这个南方新兴城市,此时已近乎成为一座空城。移民城市基本上有段时间里面都会出现这种现象——春节将临之际,人们纷纷涌回自己的故乡,把熬憋了一年的乡愁在短短的几天内全部倾泻于故园的土地。就连汇聚此城的各路大盗小偷、乞丐妓女,也忽然消失影踪,全都衣锦还乡去了。
于是,这个城市,在节日里便出奇的冷清。平日行人拥挤的街道,一下子廓然起来,鳞次栉比的高大而华丽的建筑物,此时只能以晚间缀满周身的彩灯霓虹显示自己的存在。
几日以来,天气阴霾,冷雨潇潇,更令本来岑寂的城市,增添了凄凉的意味。
我开着车,在这冷雨霏霏的晚上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转。异乡异客之情,油然而生。
我不想回家,也不想家。对于我而言, “家”对我来说也是个模糊而抽象的概念。
车窗外,雨水冲刷中的城市在灯光之下更显扑朔迷离,发着怪异冷峭的光芒,显示着此生此世作为肉身的人体不可抗拒的、冰冷的物质属性。
我心中涌起一种酸楚,那是一种无可归依的漂泊感,类似含混的失败挫折而引发的感受。
我平素沉浸于自造的欢快之中或沉沦于对空虚的绝望之中,无暇体味寂寞的哀愁。如今,在这样一个除夕晚上,冷雨,华灯,南方城市越冬不凋的摇曳树影,令我内心中沉重的失落如潮般涌来。
四十四层高的国际大厦下面有个公共汽车站。遮雨檐下,一个衣衫单薄、不知何故未能回乡的小叫花子,正贪婪吞吃着一个牵狗的摩登女郎扔在地上的一块烤红薯头。
这个流浪儿童斑驳不堪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欢快幸福的神色,似乎能在除夕的晚上捡块烤红薯,大出他的意料。
他每吞吃一口红薯,便会闭上会儿眼睛,停止一下咀嚼,用舌头体味这美好的吃食。每当这时,一丝满足的笑意便在小叫花子肮脏而不失端正的脸上荡漾开来……
我停下车,在距小叫花子不远处仔仔细细地望着他。
小叫花子手中还只剩下最后一小块烤红薯,只够一口吞吃的,他停止了咀嚼,欣赏般地反复观瞧手中的食物,像一个女人望着情人送的即将凋谢的玫瑰一样。突然,小叫花子又笑了,眼睛深情地凝视着手中的食物,那原本清秀的小脸上灿烂的笑容令人伤心欲碎。他把最后这一小块红薯揣进胸前的衣兜,倒在汽车站冰冷的石凳上,蜷缩着,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准备睡去。
他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汽车,也没看见汽车里的我。
39。除夕是那样无聊(4)
从这个小叫花子身上,我明悉了一个事实:这个在节日前夜无家可归的小叫花子,这个漂泊无依的孩童有梦,有幻想,有一块红薯便可带来的幸福感觉;而我呢,心中一无所有……
公寓内很静,很静。我把所有能拧开的灯都亮着,厨房灯,洗手间灯,厅内的三个灯,走廊灯,仍旧驱赶不走节日的寂寞。
电视处于“MUTE”状态,各个电视台的节目都乏味异常。组合音响的主控器坏了,发不出声音,可能预示着糟糕的来年。窗外也听不见鞭炮声,因为燃放鞭炮已在政府禁止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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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我竭力想在自己狭小的空间内找点喜庆的气氛,但结果徒然。
我从床底放内衣的抽屉里取出一个铁盒子,打开,掏出一团用红绸子包着的东西。那是一把仿真的六四手枪!去年,我去云南出差,特意到盛产罂粟的边陲小镇黑市花三千五百元买来。回来的路上担惊受怕,飞机没敢坐,乘长途汽车一路颠簸,把枪一直装在一个破布包里面踢放在远离自己好几米的座位下面。云南的汽车,常常给警察叫停查验是否有毒品……还好,一路顺利,我终于安安全全地把枪带回。
这枪是我准备有一天自杀时用的。说真的,其实我一生中永远也不会用它。我是德国作家黑塞笔下那种生来就有自杀倾向的怯懦的人,自杀的念头每天都会袭来,但我永远不会真的去做。
手枪是懦弱的自杀者最佳的解决工具。“砰”地一声,解脱!
我用一块鹿皮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一尘不染的枪身,冰凉的金属在灯光下发着一种幽幽的暗蓝色光泽。
我望向枪口,幽深,不可测,是通向另一个未知、神秘世界的最佳通道。
现在,我有一种安全感了。我觉得自己高大、强壮起来,在此刻,没有人比我更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了。
电视屏幕上出现一群欢呼的人群,一张张容光焕发的、庸俗的脸上纷纷呈现出不可遏制的激动神色,他们正在等着数数,倒计时,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
无声的电视画面,使这些人看上去更加可笑,愚蠢得近乎不可思议!
我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如果有天堂和地狱,我宁愿去地狱,天堂的好人们太多了,拥挤不堪,每间房子得住许多人;地狱幽冷凄凉,苦雨哀风,苦竹泥径,阴寒清冷,却很适合幽人独住……我想。
我把弹夹退了出来,一粒粒黄澄澄美丽的子弹耀目地闪烁着华光。退卸了子弹的手枪,似乎重量轻了许多。
电视屏幕上的人群突然之间全都变成一致的口形——他们在倒计时数数。
“十、九、八、七、六、五……”
我把枪管抵住自己的太阳穴,一股快意随着金属枪口与皮肤的接触刹那间涌上心头。
伴随着无声屏幕上众人口形的倒计时点数,我有节奏地一下又一下扣动着扳机——“六、五、四、三、二……”
40。欢场有真情(1)
认识女白领越多,就会越喜欢小姐们的纯洁和天真。
蓝薇薇和米丽,还有一个我忘了名字的女孩,合租一个海富花园的三居室公寓。
我和她们似乎很投缘,自从上次在冷刚处打牌与她们相识后,我一直有事无事地到她们的住处和她们聊天什么的。
我按响门铃进去。蓝薇薇开的门,她开门后表情并无惊讶之色,理所当然地把我请进去。她也没问我是找她还是找米丽,就把我带到客厅内的沙发上坐,并泡了杯绿茶给我。
中午一点多,正是她们这些小姐睡意正浓之时,蓝薇薇显然刚刚起床,眼皮看上去有些肿。米丽和另外的一个女孩的房门还关着,大概睡梦正酣。
我熟谙她们的生活规律和习性。但这几个小姐如此良好的居住环境,总是令我感到新奇——厅内室内都装有分体空调,一色儿的红木新家具,四面墙壁涂得都是进口的ICI涂料,顶上还是意大利式镂花吊顶。出租公寓很少有这样装修奢华的。
当我问到租金时,价钱便宜得更令我吃一惊——月租才四千元,这在南方特区城市租住这样档次的房子几乎是不可能的。
细问之下,才知这房主是个老实巴交的餐馆小老板。本来这套房子是他的新房,谁料想一对新人在投了二十万装修的新房没住进两个月,老婆就跟一个小白脸远走高飞不知影踪,还卷走了他几十万存款和全部的金银首饰。灰心之下,小老板天天流连花丛,熟识了蓝薇薇,然后把房子贱价租给了她们,并坦言无忌地允许蓝薇薇她们带客人回来。
“真不知这小老板是什么心理。”蓝薇薇讲完故事,故作天真地感叹。
我心里觉得好笑。小老板无非是变态的报复心理,让小姐们天天糟踏这屋子,小老板心里才好过些。
这些话,我差点脱口而出。
定了定神,我岔开话题,以免自己脱口说出“小姐”什么的字眼刺激蓝薇薇。
“……我替你叫醒米丽?”蓝薇薇试探性地问。
“不用……我是来找你的……聊聊天,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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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可以。”蓝薇薇咬咬嘴唇,朝我嫣然一笑,虽然显出风情万种,但这时候,我总觉这笑容太职业性,让我觉得自己是顾客。
我向她招招手,让她坐到我身边来。她顺从地走近我,在沙发上坐下,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小孩子式的,“可别等米丽醒了吃醋,你可是她的客人哟。”她那孩子般的笑容令人心动,刹那之间,我又陷入那种爱得发晕的情愫之中。
我这人,面对美丽的女孩,有时候情不自禁。加上荷尔蒙近期勃勃腾发,见到如此美人儿,真有走不动路的感觉。
“你真的叫蓝薇薇?”我问。
“当然是真的。”她腾地弹起身,飞快地跑到房间。一会儿工夫,她手里拿着个身份证出来。“喂,给你看,身份证是明明白白写着我的名字的。”
果然是真的。看她的身份证,知道她的确切年龄是十九岁,扬州人。我心里好一阵感动。我之所以感动,是因为别人这样真诚待我。要知道,干这种职业的女子,很少会对顾客暴露真实身份和年龄,更不会自揭身份拿身份证让不太熟悉的人看。
心里这样想,我并没有太显露出来。成熟的人,应该沉着稳重才对。
“你这么年轻,干吗自己出来混呢?”我本来不想问这个大多数小姐最不愿听的问题,好奇心的驱使使我脱口而出。
蓝薇薇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大概她平常很闷,正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她说,她生长于一个工人家庭,后来父母辞工不干,开小商店赚了不少钱。她爹天天在外搞女人,她妈日日打麻将成瘾,蓝薇薇从小是在父母的恶言吵骂和互相厮打的噼噼啪啪声中长大的。
她妈自小就不喜欢她,因为生她时难产,差点要了自己的命。自懂事起,她妈就一口一个“害人精”地称呼她,而且巴掌几乎没有一天不扇到她脸上、身上。
40。欢场有真情(2)
高中毕业后,她刚在家吃了几天闲饭,老娘便恶言恶语地骂:“外面河上敞着盖呢,你怎么不往里跳呀……”
一气之下,蓝薇薇和另一个女同学一起离家出走……
听完这些事我脑袋有些发蒙。世上有些事,超乎我们一般人的想象力。
我怎么也不明白,蓝薇薇她妈为什么会如此痛恨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儿,还竟然会天天诅咒、虐待她,我不明白,为人父母者会如此不尽责任……
人世间,确确实实有许多局外人听上去万般不解的事情。
当然,人的判断力也往往失误。我初见蓝薇薇时,总以为她是成长于类似知识分子家庭里的文静女孩,想不到她一直是在一个粗俗压抑的家庭长大,心灵一直饱受摧残……
思量之中,我几乎忘了自己此行不怀好意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