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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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怒-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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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良久,祖老夫人问道:“此事非同小可,你是怎么想的?”

“大帅绝代雄才,能够追随大帅麾下,是寿儿之幸,是祖家之幸,是辽东父老之幸!”

看到儿子脸上从未有过的光彩,祖老夫人心中诧异,问道:“有把握吗?”

“有,母亲!”祖云寿毫不迟疑地答道。

“朝廷呢?”老夫人追问道。

“当然包括朝廷!”祖云寿傲然一笑,答道。

祖老夫人又沉吟半晌,方才说道:“跟你交底了吗?”

“是的,母亲,大帅对孩儿言道,不平边患,决不离开辽东半步!”祖云寿激动地说道。

“真是这个意思吗?”老夫人进一步追问道。

“是的,明教将军已坐实了大帅的意思。”

到了这会儿,祖老夫人紧张的脸容方才轻松下来,轻轻拍着胸口,说道:“这下好了,辽东十数年的刀兵终有希望可以结束了。”

“母亲,那此事该怎么办呢?”祖云寿问道。

“寿儿,不必担心,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老太太不在意地说道。

有了母亲这句话,祖云寿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大半。

帅厅中,祖云希和一众兄弟子侄都焦急地等待着。

祖云希极为不安,大哥回来时脸色就不对,刚才等得不耐烦,他去母亲那里,没想到却被大哥的卫兵挡在了门外,而且就连嫂子也都离开了母亲的屋子。

二十几名将官在帅厅里不安地等带着,大约半个时辰后,祖云寿回到了帅厅。坐定之后,他当即传下军令,令各部各自回营精减老弱病残,驻军需裁撤一半,只留一万精兵另行注册,从此兵民分离,兵归营,民归屯,并换下祖家军旗号,改用“张”字帅旗。

众将见祖云寿不再说话,就交头接耳议论起来。为什么要换旗?祖家军本是张素元一手扶植起来的,难道如今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裁兵还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若兵民分离,兵归营,民归屯,那扔下妻儿老小不管了吗?

祖家军与宁远十三营兵马不同,推行屯田和以辽人守辽土的政策后,严酷的环境使得辽东唐人与离人相似,出则为兵,入则为民,上马打仗,下马种地,各家各户聚在一起,既是家庭又是兵营。

这种由屯田和以辽人守辽土的政策演变而来的拖家带口的屯守制度,既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好的一面是有利于稳定军心、民心,保家卫国在这里得到了高度的统一。离人侵掠家园时,大家生,生在一处,死,也要死在一起,人人都会死战到底,极少有贪生怕死的逃兵;不好的一面是不利于集中优势兵力,进行机动作战,打大仗,打硬仗。

现在要他们兵归营,民归屯,打仗的专门打仗,种地的专门种地,家分两处,妻离子散,士兵们怎会愿意?抵触的情绪必定难以想象。

众将素惧祖云寿威严,心里虽有抵触,嘴上却不敢抗辩,但祖云希不同。一方面与大哥感情极好,另一方面他和儿子海远都是副将,各领兵马镇守一方,在祖家军中势力最大。换旗,他只是感情上不接受;改制,就不只是感情上的问题,若一旦施行,祖家军就有分崩离析的危险。

“大哥,这是为什么?以前大帅在时,我们就是这个旗号,现在为什么突然要换?大帅这是什么意思?改制精兵,大帅说说容易,可我们怎么面对父老乡亲?”祖云希大声嚷嚷道。

“住口!”祖云寿一声断喝,吓得祖云希一激灵,大哥从未跟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尔等给我记住,说什么都可以,就是绝不能对大帅有丝毫不敬。”祖云寿阴沉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良久,见众人再无言语,祖云寿脸色缓和下来,缓缓地说道:“你们都是领兵的将军,肩负着一方百姓生死的重责,都清楚目前的处境。我们兵民合一,拖家带口,以致强敌来犯,无法集中兵力,只能被动挨打,毫无还手之力。我们是战不能胜,退又不能退,只能死抗,而一旦抵挡不住,后果会怎样,你们都清楚。”

“辽东是一盘整棋,牵一发而动全身,任谁也不能自棋局外而独存,我想你们没谁会认为凭我们自己的力量就可以与离人抗衡,所以形势一旦有变,离人倾力来攻,到时我们将何以置处?你们都是血性男儿,你们有谁会愿意让离人的屠刀总悬在我们妻儿老小的头上?如果我们不思进取,离人的屠刀就总有一天会落下来,难道你们想这样吗?如果你们有谁能改变这种状况,我情愿不尊大帅的军令。你们能吗?”祖云寿沉痛地问着众将。

包括祖云希在内,没人能有一句言辞可以稍加辩驳,但众将依然面有难色,最后不欢而散,都怏怏而去。

锦州城中有两万驻军,这两万兵马虽也是屯军,也是上马打仗,下马种田,但不拖家带口,种的地也不多,他们更多的时间是在训练,他们是正规的军队。

三天后,锦州裁军的工作即告完成。两万变成了一万,个个都是三棒子打不到的棒小伙子子。对于裁撤的军兵,祖云寿令他们各归乡里,他告诉他们,大帅已对各地官府发下命令,他们凭手中的凭证可以到官府领取免费的种子、农具等物品,而且大帅希望他们回去后,不要放下手中的刀枪,要参加当地的民团,要利用空闲时间加紧训练,民团虽不在军籍,不领官饷,但同样是保家卫国必不可少的力量。

又过了三天,整编工作全部完成,一切都步入正轨。

第七天,祖云寿在训练场上整整呆了一天。天都大黑了,他方才回转将军府。到了府中,军兵禀告,说老夫人带着将军夫人和小公子去小凌河了。

祖云寿知道,母亲一定是去劝说三弟云希了,只是母亲带上幼小的孙子去干什么?老太太做事一向出人意表,祖云寿放心不下,饭也没吃,随即带着亲军,出城驰奔小凌河而去。

七天了,祖云希困坐愁城,一筹莫展。大哥要求的一万精兵,他这里要出四千,但留谁不留谁,他依然无法决断。家家户户都来人说,请千万让他们一家团圆,不能抽走他们的子弟,一家人还要靠他养家糊口。

祖云希知道大哥说得有理,但他这支屯兵不同于其它几处,他们都是他的父老乡亲,全是老家望海镇和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残酷的环境、流不完的鲜血,使得所有人都自然而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抱成团才能活下去,大家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每逢大战,男女老少齐上阵,能拿动刀枪的拿刀枪,拿不动刀枪的送粮草。胜,一起进;败,一起退。活着全家团聚,死了倒在一起,从不肯一家离散。

祖云希知道,这个时候叫他们兵归营,民归田,一定没人愿意,只要改制的命令一公布,人心必散,这里必然大乱。果然,命令一公布,就有不少有钱人举家南逃,还有不少钱少的人变卖家私,准备南逃,更有没钱的人家,不惜铤而走险,冒死违禁走私,筹措路费也要难逃。

祖云希不愿,也不敢下令禁止,每天,他只是坐在衙门里发愁。中午时分,亲兵突然来报,说母亲来了。刚赶到门外,就见母亲和嫂夫人已经翻身下马。

看到母亲阴沉的脸色,祖云希腿肚子开始转筋,他不怕大哥,但怕母亲。此时他已顾不得奇怪,奇怪母亲为什么要把年仅七岁的侄儿带来这里,赶紧跪倒在地,向母亲见礼。

祖老夫人根本没理会跪在地上的三儿子,就径直向衙内走去。老太太深感失望,她过了七天方才到小凌河来,既是想让三儿子多加历练,也是想看看他如何处理这件事。

三儿子自小就聪明伶俐,深得已经去世的公公的喜爱,但孩子也被公公宠坏了,她在一旁干瞪眼没咒念。长大成人后,儿子一身武艺的确不凡,领兵打仗也是把好手,但性情却孤傲难驯,更为糟糕的是目光短浅,不识大体。

大儿子规定改制的期限是一个月,她原本打算过半个月后再到小凌河来,但终是放心不下,于是今天就动身到小凌河来了。一路所见,南逃的、走私的比比皆是,进得城来,翻箱倒柜准备南逃的更多。看来儿子什么事也没做,一切都放任自流,这还了得!

端坐在大厅里,看着呆呆跪在眼前的三儿子,老太太的心软了下来。儿子现在没有一丝孤傲不驯的神色,反而脸色苍白,一副逆来顺受、听天由命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冷声问道。

“新令还未执行,小凌河就已大乱,南逃的、走私的,一天比一天多,孩儿无能为力,请母亲责罚。”祖云希委屈地说道。

“枉你饱读诗书,难道连民众如草随风,遇事多好盲从的道理都不明白?令行禁止,防微杜渐,你为什么不早制止?”老太太恨恨地质问道。

“都是父老乡亲,都是生死兄弟,法不责众,孩儿下不了手!”祖云希脖子一梗,说道。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老太太平静地问道。

“母亲,您劝劝大哥,请大帅收回成命,不要搞什么十万精兵,兵归营,民归田了。如果不收回成命,小凌河就将不战自溃,非垮了不可!”

祖云希话音未落,大椅上的铁梨木扶手就被老太太捏了个粉碎。

“掌嘴!”老太太声音颤抖着,厉声喝道。

祖云希一掌打在自己脸上,血立时就顺着嘴角流下。

“母亲息怒!”左氏夫人赶紧跪倒在地,为小叔子求情。

“蠢材!你以为小凌河的数万百姓比辽东的数百万百姓更重要吗?你以为这样做就是为小凌河的父老乡亲好吗?他们就不必妻离子散,就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吗?”

看着儿子眼中依然执拗的神色,老太太一声叹息,火气全无。

“擂鼓点兵!”说罢,老夫人起身向厅外走去。

咚隆!咚隆!咚隆咚隆……

随着急促的战鼓声,诺大的小凌河城立时肃然,不论正干着什么,都立刻放下,去做他们该做的事。

一队队士兵高举着刀枪,随着隆隆的鼓声,纷纷涌进校场,不到半个时辰,千军万马肃立听点。

小凌河地处前线的前线,河对岸就是离人的兵营。十年征战,这里有过无数次的争夺。数十里城墙,帝国军筑,八旗兵毁,再筑再毁,再毁再筑,反反复复,城下的沟壑之间不知堆积了多少白骨亡魂。夏天时,一到夜里,这里遍野绿光,点点磷火密如夜空中的繁星闪烁。此时是初秋,磷火不再,夜空中的繁星依旧闪烁,带着夜凉,时起时落的秋风如阵阵狼嚎、声声鬼哭在人的心底回响不绝。

蹄声如急风暴雨,祖云寿带着数十名儿郎一口气疾驰数十里。

望着前方点点闪烁的灯光,祖云寿勒住了飞奔的骏马。

星光下的城堡空冷而寂寞,点点灯光如空山鸟鸣,使城堡显得愈加凄清。

“不会太久了,痛苦是暂时的,朝不保夕的凄惨生活很快就会结束。”端坐马上,祖云寿心中默默地念着。

“大将军,那面好像有人。”身边的亲兵低声禀告。

转头望去,左面百米处好像有数十人伏在那里,一提缰绳,转眼间就越过百米的距离。

看着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三四十个人,祖云寿低声喝道:“抬起头来!”

没人抬起头来,人人都体似筛糠,全都抖个不停,他们为什么怕成这样?祖云寿心中疑云顿起。

看着散落在地的数十个包裹,祖云寿示意亲兵打开。随着刀尖划过夜空,布匹、火药、食盐等违禁之物散落一地。

原来是在走私!竟然有这么多人和敌营走私?

拔剑在手,祖云寿厉声断喝:“抬起头来!”

依然没人抬头,众人的头反而垂得更低了,都死死触在地上。

沉默,只有秋风呼啸。

剑,无力地垂下。祖云寿知道,地上的众人羞愧远多于恐惧,虽为了一己私利,竟枉顾国仇家恨,但这些人身上依然流着男儿的热血。这些人都是他的部下、乡亲,他知道,不到万般无奈迫不得已的地步,他们是不会干这种事的。

他错了,他不该把改制的事完全责成云希他们就放任不管。

看着手下儿郎垂下的刀枪,看着他们眼中点点的泪光,祖云寿拨转马头,绝尘而去。

祖云寿并没有去小凌河,他纵马疾驰的方向是锦州,这一刻,他明白了母亲的用意,虎目之中,一滴热泪随着秋风飘落在身后的尘土中。

“你们打仗打了多少年了?”看着校场中不足五千人的兵马,祖老夫人扬声问道。

“十年!”众兵将声如雷动。

“我们死的人少吗?”

“不少!”

“想不想打赢八旗兵?”

“想!”

“那该怎么办?”

校场上鸦雀无声,无一人应答。

“如果维持现状,我们能不能就此安稳地生活下去?”

“不能!”回答的声音弱了很多。

“那该怎么办?”

只有风在校场上空掠过。

“你们身上都流淌着男儿的热血,难道你们想让妻儿老小永远这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让你们的妻儿老小永远面对不知何时就会到来的八旗兵将?让他们烧掉你们的家园,抢掠你们的财物,杀戮你们的父母兄弟,淫辱你们的妻女姐妹,你们想吗?”

“不想!”地动山摇的呐喊声摇动着每一个人的心。

“大帅是我们唯一的希望,跟着大帅,我们才有活路。现在,你们都回到兵营去,我、儿媳、小孙子,大将军的妻儿老小会和你们的妻儿老小共守小凌河!”

三天后,祖云希将兵额名册送到锦州,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整整四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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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写的书《末世英雄传》,大家有空,欢迎去给提提意见。

八十二章 混沌

 就在征辽将军祖云寿意气风发,纵马驰回锦州的时候,平辽将军赵明教也随后出南城,回转将军府驻地山海关。

青碧的山色,凉爽的秋风,一切的一切都让赵大将军身心清爽之极。大将军愉悦的心情也感染着亲军卫队,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将军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沉,似乎每前进一步,脸色既随之阴沉一分。

山海关已经在望,突然,大将军拨转马头,又向来路疾驰而去。

知道赵明教回转宁远,帅府内虽不见一丝异样,但已戒备森严。书房内,张素元端然而坐,一脸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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