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次情况特殊,只能如此!”他起身离席。大家呆愣地望着将军的背影,额头上冷汗直流。
这一阵子,瑞雪公主发现一桩怪事,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万胜几乎每天回家,但他只打一声招呼便独自进了自己的屋子。有时他还带着一名洋教士回家,公主轻手轻脚地来到他的房门口,只听他们俩在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全是古怪难懂的洋话!
她找来分派给自己的新军卫兵问话。“庄柱子,上回你教我的火枪装填功夫将军说步步到位,这真要感谢你这位好老师。”
“不敢当,不敢当!我一个小卒子岂能当千岁的老师?”庄柱子惶恐不安地搓着手回答。
公主微微一笑,“以后要请教庄老师的事还不少呢!”
“千岁客气了!”卫兵憨笑道。
“哎,庄柱子,将军最近在忙什么啊?”
“将军?嗯……”他犹豫片刻。“他没忙什么啊!”
“好啊,刚当上了老师就开始卖关子啦!”公主脸色突变。
“庄柱子不敢!”他压低了声音,“此事有关将军本人的安危,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将军夫人可不是外人,你从实招来!”公主杏眼圆睁,十足一副生气的模样。
庄柱子浑身一哆嗦。“千岁,将军想只身一人前去俄罗斯人的后方探虚实,寻找……千岁,千岁,您怎么啦?”公主已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她面无血色,两眼呆滞,任凭卫兵怎么叫唤,全无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她猛地跳了起来,不顾一切地跑出了城。
“千岁请留步,将军在里面商议要事,待小的进去通报一声。”中军帐门口,一名卫兵向她恭敬地行礼道。
“不用了,天大的事也没有我的重要,你们都给我闪开!”她怒气冲冲地跨入军帐。
万胜已猜到了她的来意,即刻让将官们退席。“谁都知道此事,唯独我不知道,雪儿还是不是你的夫人?”公主见众人一走,马上便“炸”开了。
“公主,别生这么大的气嘛!我怕你提心吊胆,所以没告诉你。”
“岂止提心吊胆?知道吗,雪儿不能没有你啊!答应我,别去干那玩命的事,行吗?”她泪眼汪汪地注视着夫君,乞求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这是战争,如果我不去,成百上千的士兵将为此而丧生!”
“可是,可是……”从对方的目光中,公主知道他这次不会让步,她忧伤地落下了泪。“如果夫君执意要去,你就让雪儿去寺庙为你烧柱香,请个愿吧!雪儿求菩萨保佑你,很灵验的。”她说到这里停住了,立刻改口道:“雪儿知道夫君不信佛,告诉我,你的神庙在哪儿?雪儿去给夫君的神仙烧香磕头!”
万胜忍不住笑了。“我不会有事的,你不必如此操心。”
“你还笑?我让你笑,我让你笑!”她嗔怒地挥舞着手臂,拳头落在他身上时却轻软无力。“雪儿好害怕啊!万一夫君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你叫雪儿怎么活……”她泣不成声。
万胜一把将她拉到自己怀中,象原先安慰麦根妹妹那样轻拍着她的后背。“别怕,别怕!我保证,两个月后我一定会回来的。快别哭了,啊?”不料,“小妹妹”哭得更凶了,她紧紧搂住他的腰,象生离死别一般,久久不肯松手。
一艘未标识国籍的西洋帆船行驶在刚刚化冻的冰海之上,身穿西洋水手装的平虏将军一动不动地伫立甲板,凝视着白沫翻滚的海浪。
几年前,一艘荷兰东印度公司商船在新中华府海域遇难,幸存的水手被冲上了岸,万胜亲自召见了他们。这些水手巧遇“同乡”,无话不谈,万胜便默默地记住了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地区的商站、工厂和活动范围。这次出行,他按着那些落难水手蓬头垢面的样子打扮,整日不梳不洗,胡子又长又乱,浑身脏臭无比。幸好爱清洁的瑞雪公主没有瞧见自己这副模样!
“将军,我们今晚即可到达黑龙江入海口。”卫兵的报告打断了他的沉思,他仅微微一点头,两脚依然站立不动。那卫兵想走,却又忍不住说道:“将军,您这样子可真象个洋毛子,我差点儿认不出您了。”
“你们看我说得象不象?”万胜转过身,操着一口不标准的俄语大喊:“荷兰人,船沉了,要块面包!”
在场士兵全都捧腹大笑。“象,将军说得太象了!我们连一个字也听不懂,这一定是地道的洋话!”
万胜却没有心思嬉笑,他又转身面向大海。从现在起,一定要进入角色,胜败在此一举!
天色近晚,全体官兵来到甲板上挥泪送别。万胜镇定地向大家一挥手,纵身跃上小艇,头也不回地离去。将士们默默地目送着小艇驶向黑沉沉的海岸,每个人的心里都在祝福自己的将军平安归来。
万胜登上海滩,藏好了小艇,然后沿江向内陆走去。他渴了喝河水,饿了以浆果充饥,就这样一连走了几天。他设法绕开俄军要塞,尽量向西走得远一点,可是最终还是让一支俄军巡逻小队发现。哥萨克士兵迅速将他围住。
“荷兰人,船沉了,要块面包!”
“荷兰人?”一个队长模样的俄国人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我在这儿驻守多年,可从未听说过附近有什么荷兰船!”
“沙头洛夫队长,最近我们抓获了几名化装的中国士兵,我看这人长得不象荷兰人,说不定也是中国密探!”一名机灵的士兵在一旁提醒道。
哥萨克队长又看了一眼万胜,大声说:“牛大!撕拔吸剥,挖地死拉夫〖注18〗。”
万胜尽管听不懂俄国人的对话,但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几名士兵冲了上来将自己扭住。他只恨时间仓促,没能从传教士那里学会更多的俄语,此时无法为自己辩解。他一边挣扎,一边用荷兰语大喊:“你们搞错了,我是荷兰水手!”
哥萨克士兵根本听不懂荷兰话,他们将他死死地按住,一名士兵见他还在挣扎,便用枪托猛击他的头部。万胜顿觉眼前一黑……
瑞雪公主每天都登上燕京城楼向远处眺望,可每天都失望而归。两个月过去了,还是不见夫君的踪影。她又一次登上城楼,在大风中整整站了一天。万胜说过,他两个月后一定会回来的,今天可是最后一天啊!
天黑了,燕京城门哐地一声关闭,公主望着城外空旷的原野扑簌簌地落下了泪。又是一阵冷风袭来,她两脚一软,瘫倒在地。
〖注18〗俄语,整句大意为“我看也是!多谢你提醒,瓦迪斯拉夫。”
下篇第三十三章战略地图万胜头缠包伤布条,在两名俄军士兵的挟持下,来到一间酒气熏天的小屋。沙头洛夫队长头也不抬地磨着他的马刀,过了许久,他举起寒光凛凛的刀刃端详片刻,颇为满意地一笑。
“队长,听说莫斯科方面想让荷兰人帮我们在冰海上运货。如果我们今天杀的这个真是荷兰水手,莫斯科方面必定要重罚我们啊!”那个叫瓦迪斯拉夫的士兵在一旁忧虑地提醒道。
沙头洛夫端着马刀,愣在了那儿。那士兵接着说:“不过,别担心,我有个办法可以辨别真伪。”
“什么办法?”哥萨克队长投来了惊喜的目光。
“我们可以将那个被抓获的中国密探带来,然后逼这人杀了他。如果他也是密探,定会露出破绽!”
“好主意!瓦迪斯拉夫,没想到你鬼点子还真不少,这杯伏特加就赏你了!”
“谢长官!”瓦迪斯拉夫将酒一饮而尽。“队长,我马上就去带人。”
不一会儿,一名新军士兵被押了上来。哥萨克队长举起马刀架在万胜的脖子上,然后将一把手枪塞在他的手中,并指了指他的目标。万胜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士兵,他知道如果今天拒不开枪难逃一劫,可我万胜说什么也不能亲手杀害自己的士兵啊!不知不觉中,他忽然想起了家里的“小妹妹”。
“我不会用枪,我害怕!”他操着荷兰语大喊。哥萨克队长的马刀离他的喉咙又近了些。
他哆哆嗦嗦地举枪瞄准,猛地扣动了扳机。就在引火药室冒出火光的一瞬间,他象是受了惊吓,将手一晃,子弹在爆响声中飞过新军士兵的头顶。万胜慌忙扔了枪,低头捂住耳朵。“这枪太响了,太响了!”
沙头洛夫紧握马刀,大声喝道:“你别装了!你老实说,你到底是不是密探?”
万胜全然不理。他蜷缩一团,不停地嘀咕着荷兰话,的确,对方的俄语他一句听不懂。沙头洛夫急了,他举起马鞭向万胜抽来,“起来,起来,你这个胆小鬼!你老实说,你到底是谁?”其实,哥萨克队长此时已没了主意。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门口突然出现一名身材高大的俄罗斯人,他身穿大衣,头戴皮帽,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
“你是什么人?”哥萨克队长不以为然地斜了他一眼。
“雅库次克省长特派专员安德列维奇。我这次来特地监督你们垦荒屯田!”他从大衣中掏出省长的信,递了过去。
沙头洛夫认出这的确是雅库次克公函,上面似乎写着安德列维奇和开荒种地,其余的他一个词不识。他马上挺了挺身,“哥萨克小队长沙头洛夫有失远迎,请专员先生原谅!”
安德列维奇冷冷地哼了一声。“我不需要你们列队迎接,但也不想看到你们酗酒打人!”
“专员先生,这人形迹可疑,他自称是荷兰水手,我们不知真假,正在审讯呢!”
“象你们这样打人能审出什么真假?这人从现在起由我来审讯!”
沙头洛夫如释重负般地挺直了身子,“遵命!”他即刻将马鞭交给了专员。有别人为自己承担风险真是求之不得的美事!
安德列维奇领着万胜来到一间空无一人的小屋。他厌恶地扔掉了马鞭,出乎意料地问:“你会说英语吗?”
那是一口带着浓重俄罗斯口音的英语,尽管如此,他的句法正确,意思清楚。万胜连忙点头称是,“鸭,鸭!”
安德列维奇笑了,荷兰人老忘不了说这个“鸭”字。他拿出一块黑面包和一小段腊肠交给对方。万胜几天没进食,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俄罗斯专员同情地等着他吃完。“我叫安德列维奇,你尊称啊?”
万胜迅速用英语说出自己的名字,后面还特意加上了一个长长的母亲家姓氏。专员窘笑了一下,他只听清“万胜”这个名字开头。“万胜,请告诉我,你的船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这个故事万胜已默默念叨了十几遍了。“我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水手,我们的船叫阿基力斯号,驻日本长崎。这次,我们前往冰海探险,顺道来萨哈林岛做毛皮交易。几天前,我们的船不幸触礁沉没,只有我一人挣扎地上了岸,其他船员下落不明。”
十几年前,安德列维奇曾跟随俄国探险家迭日涅夫航海行至“亚洲极点”(即今天的白令海峡),他对北太平洋一带的情况自然略知一二。他细细想着对方的话,阿基力斯为传说中的希腊英雄,以此为船名完全可能;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日本长崎的确有个基地,尽管他们不常来冰海做毛皮交易,但偶尔来一次也不是不可能。既然这人自称是水手,有个十分简便的方法可识别真伪!
俄罗斯专员找出一段绳子递了过去,“请你扎一个单结套。”
万胜暗暗一笑。当年自己在英国船上当水手,打这种水手结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他接过绳子,熟练地将绳绕一小圈,然后将绳端在下方绕出一大圆圈,返回上方从小圈中来回穿入两次,最后收紧小圈。他将扎好的单结套套入凳角,用力一拉,绳结一滑不滑。
安德列维奇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此人的确是个水手,但这还不足以证明他是冰海落难的荷兰水手。俄罗斯专员注视着对方的表情,慢慢说出了下一个问题:“你们在萨哈林岛上做买卖时,当地土著是怎么与你们打招呼的?”
万胜一怔。他万万没有料到对方会提这种细节问题,看来这位安德列维奇熟知冰海一带的情况,想胡说可不行。他几乎要说:我们还未遇上土著就沉了船,但马上改了主意,这样说只会增加对方的猜疑!他隐约地记得,当年有一名荷兰水手的确提起过上萨哈林岛做买卖一事,这次不如碰碰运气。
“你听清楚我的问题了吗?”俄罗斯专员久久不闻答复,他的语气中明显带着狐疑。
“先生,这些土语发音古怪,你让我再好好想想。”他确实需要时间来回忆。记得那荷兰水手说过,那些土著打招呼时总喜欢反复说一个词,说得他都心烦。见鬼,那个词到底是什么?万胜的脑子在飞转。
想起来了!“那些土著说:‘塔科伊!’”
安德列维奇激动地一拍桌子,几乎站起身来。当年迭日涅夫的船靠岸在萨哈林岛时,岛民们晃悠着毛皮和鱼干大喊“塔科伊!”,意为“朋友”。毫无疑问,眼前这人的确是冰海落难的水手。
见对方肯定的神情,万胜暗暗松了口气。不料,俄罗斯专员忽然将脸一板。“你为什么长得不象那些黄头发荷兰人?”
万胜如实答道:“我有亚洲人的血统。”
“这个自然!”安德列维奇哈哈大笑。“说来也巧,我的祖辈中也有亚洲人呢!”他主动伸出了手,“万胜,我替那些无礼的士兵向你道歉。这些哥萨克流氓尽干些败坏我俄罗斯名誉的事!”
万胜与他握了握手,立刻转换了话题,“安德列维奇先生,你的英语在哪儿学的?”
“早年我随父亲去摩尔曼斯克做买卖,那儿常有英国船光顾,我的英语是从那些英国水手那儿学的。”
“我的英语也是英国水手教的。”万胜不禁说道。
“真太巧了!”安德列维奇豪爽地一拍对方的肩膀,“我们还有一点共同之处,我也曾是冰海探险队员。那年我们在北极圈内安营,那寒冷的滋味让人终身难忘!”他绘声绘色地叙述起自己的北极探险经历。“我的梦想是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踏上北极极点的人!”他最后激动地说。
这一席话使万胜想起了当年带领军队跋山涉水的艰苦旅程,他由衷地敬佩这位俄罗斯人的勇气和百折不挠的精神。如果不是这场战争,或许他们俩还能成为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