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耳畔,似是声声惨呼悲鸣。
沙土迷了眼睛,满天满地都是红,都是血。
倒下的尸体当中,慢慢有一个爬了起来。
披着满头的血,红色小蛇蔓延过他俊美的五官,忧伤的眼神穿透了血污,他朝她伸出手——
嫣儿,随我来吧……
他是李丹。
不知是死是活。
还是那般好看……那般忧伤……
地上躺着的尸体,好像被唤醒一般,纷纷爬了起来,站在他身后。
他的手缓缓缓缓朝她伸过来——随我来吧……
风吹过,他的手如风沙吹化,转瞬只余白骨。
他原来还是死了……
他要带她到地域去么……
她尖声叫了起来,狂乱的挥开他已成枯骨的双手。
“不,我不跟你去……我没害你!”
“醒醒!醒醒!”有人摇着她,把她抓起来,靠到他怀里去,抱着她的腰,把她当成摇篮中的婴儿一般,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晃。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
抱着她的是章珩,他没有疤的脸对着她,离她这么近,只看到他深邃的轮廓,微带忧色的深深眼神,这一刻的他,散发出一种难以言表的魅力,足够让人心脏骤停。
他拿手在她脸上揩了揩,她感到他指尖的温暖,随即就觉得自己脸上的凉——到底还是吓哭了。
“你魇住了。”章珩眼里星星碎碎的闪亮,那种感情,似乎应该叫做怜惜。他的声音无比温柔,像深夜的海。
“这个营帐不好,吓着了你,要不要到我帐里睡?”
桔子一下子脸变得通红,“不,不大好罢!”
章珩一脸惊讶,“只是换一下营帐,有什么不好呢?”
桔子才知道自己想多了,看到他一脸捉狭的样子,不禁生气了起来,“换就换,不过你选的这个鬼地方,还不都是一样。”
“不一样。”章珩认真的说,“我的那顶营帐,上面没有一口棺材。”
“真的吗?”桔子不禁瞪大眼睛。
“当然不骗你。”章珩煞有其事,“怎样?虽然我知道公主胆子很大,堂堂正正,不会害怕这些东西,不过……换个环境休息说不定更利于恢复精神。”
桔子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不敢自己再一个人呆在棺材底下,终于同意了。
可是起来的时候出了一点问题,她的睡姿不是很标准,加上地面凹凸不平,一条腿生生麻了,下地的时候直发软,不听使唤。
章珩安慰说他自己小时候也常常这样,健臂一舒,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桔子脸整个通红,出帐的时候,看见守在外头的江芙头一点一点的,正在钓鱼,胡守信见到两人出来,还是这般姿势,立即站直行礼,眼中都是笑意。
桔子更是不好意思,只把脸埋在章珩怀里,看在旁人眼里,却是公主跟驸马大和好,正在当众表现亲密。
章珩把桔子抱回自己营帐,替她整理好被褥,没有多话,便要离开。桔子原本想着他多半还会冷嘲热讽一轮,不想他倒真是好心好意,不禁不好意思起来。
上次被他数落得毫无还口之力,被迫戴上他的幕离,憋得一肚子气,现在想起来,也是他为了自己身体着想才为的。虽然他当时表现得很让人生气,事后还很嘴贱的说是公主风仪不能常常让人瞻仰,不然会失去鼓励士气之效……也都可以忽略装听不见啊听不见。
这么一回想起来,肚子里的气就消了下去。
换得她满怀感激的说了句:“谢谢你!”
章珩只是笑了笑,眼睛里亮光闪了闪,就离开了。
下半夜,桔子一面担心他在有棺材的营帐里睡得好不好,一面怀着甜蜜蜜的心情安然入睡,果然没有再做恶梦。
只是次日清晨,大燮援军犹在睡梦中的将士们,都让一声嘹亮的尖叫声惊醒了。
他们的主帅,仪容尊贵的连城公主,鬓发散乱,双目通红的冲出歇息的营帐,旋风般扑向副帅驸马爷的营帐。
莫不是主帅得了失心疯了?年青的士兵们打着寒战。
家乡里的母猫偶尔也会这般疯狂,说起来,也差不多是这个季节了……上了年纪的老兵们露出诡异的笑容。
然而大家都猜错了。
公主确然是直接冲进了驸马爷的营帐,确然是直接跳上了他的被褥,确然是接下来把衣衫不整的他压在身下,确然是压得狠狠的,无法动弹的程度,然后伸出手拉扯住他半开的衣襟……
然而……
两人之间多了三句多余的对话。
“你的营帐上面为什么有三口棺材啊啊啊?你骗我!!!”
“公主,我不过是说,我的营帐上面没有一口棺材而已,没有一口,而是三口……话说起来,公主你昨晚睡得还好吗?”
“……章珩!我恨你!我决定一辈子都恨你!”
五十五、奸情结晶
自从那天早上,发生了公主清晨猛扑的灵异事件之后,主帅跟军师之间的关系,又变得前所未有的坏。副帅老将军很自然的把自己变成一个存在感薄弱的人,弄得这一路来,兵士们都差不多忘了军中,除了那一对之外,还有个老头子领导。
桔子觉得自己原本是很大度很不记仇的,要是起了什么小小的报复心理,那一定是被逼得急了,欺负得狠了!
搞不懂怎么会有那么口蜜腹剑,脸上笑眯眯,肚里乌漆漆的人物。
明明是文静如月风度上佳,之前还会动不动脸红勾引人家调戏欲望的大家公子,谁知道其实心胸狭窄霸道得不得了,把其他男人送的东西一律诋毁抹黑下手强抢甚至毁灭证据。
明明上一秒钟还会温声细语,情深款款的哄你入睡,下一秒钟你就发现自己在三口棺材底下呆了一晚上。
桔子现在是极度懊悔引狼入室与虎谋皮。
此人这趟出征以来,简直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举手投足渐渐有种举重若轻的风采透露出来。那张丑脸众人看惯了,竟然也不觉得甚丑,反而都说他翩翩公子风仪出众,说他谈吐如珠吐气若兰,说他智慧内敛神光充足,说他运筹帷幄能力不凡……
最令人憋气的是,此人脱掉了胆小谨慎的小白兔面具后,摇身一变成为压根不怕自己的大灰狼。
说话间那是针锋相对,行动上那是处处压制,态度上那是不尊不敬!
桔子被他压制得死死的,几次想反攻,都被压制得更惨,恨得天天晚上抱着被子磨牙。磨了不到两天,上好的蚕丝被就破了皮,惊得江芙直嚷,如此急行军竟也会有随军耗子。碧水见了,抿嘴一笑,“这耗子牙也太钝了,想来是想借被子把牙齿磨尖些,才会弄得这么毛毛糙糙的。”去拿了被子补好不提。
补被子当日,公主说头痛,慌得江芙与碧水乱了手脚,她却不让他们跟着,自去找御医求助。两人策马并骑,不停交头接耳,公主是眉飞色舞脸生红霞,压根不像个病人不提,就连那御医也是眉开眼笑,须目皆动,满脸春色。只是这春色却是枯木逢的春,要不是这御医已经年过四旬,样貌也实在太那个了一点,众人却要疑公主是不是对其动上了什么心思。
中午吃食小息,公主与御医竟齐齐失踪。
这时再端方性格的人,也忍不住进行遐想。
虽然御医年纪是大了些,不过据说有些女子就是喜欢成熟的男人。
虽然御医是丑了些,但想来刮了胡子还会有几分看头,至少脸上不似驸马那般有块吓死人的胎记。
虽然御医有妻有子,但是这样偷偷腥,也……
当两人笑眯眯的从荒林深处走出来,公主衣襟下面还鼓囊囊的一个明显凸起时,大家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这,这……果然不愧是国手御医啊……这就有爱情结晶了?!
只可惜,公主从衣襟底下摸出样东西,粉碎了众人的幻想。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瓦罐子。
不管身后众人好奇心跟八卦心华丽丽的碎了一地,她亲自把那个小瓦罐吊在马鞍下,小心翼翼的护着,再次命令大军开拔。
副帅老将军表示亲切的慰问,公主笑嘻嘻,显见心情大好,拍着瓦罐说:“我没事,有了这个我就好了!”
瓦罐里是什么?
是药。治我的药。
公主既然这么说了,大家再也不敢怀疑什么,只恨小美女公主跟老大叔御医的恋情,不,奸情没能再现,大家被自己的八卦心纠结着重新上路。
但是公主的表现实在诡异。
没走上几里路就会停一下,跳下马,解下瓦罐,揭开盖子,小心翼翼的查看里面的动静,然后看来是挺满意,嘿嘿的傻笑两声,再翻身上马,要是不大满意,就皱着好看的眉,拿出随身那柄精致小刀(其实是奚国太子的信刃),毫不犹豫的伸进罐子里,戳戳,搅搅……
众人因为一个“药”字而打消的好奇心,在这傻笑和点点戳戳中,再度死灰复燃。
可惜公主很有保护秘密的意识,要是有谁透露一下对里面物事的好奇,她总是挥着手迭声催促说:“大家先走,快走,耽误了军情惟你是问!”
在行进道路崎岖的时候,大伙还看见公主不怕危险的单手控缰,把那个小瓦罐抱在怀里。
简直就像是抱蛋的母鸡一般小心呵护,如果说里面放着的不是两人那一场雾水情缘,不,不是那一场雾水奸情的结晶,谁信!
到了入夜,大军歇息时,公主抱着那个瓦罐子就是不放,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脸上那可称得上是诡异的笑容简直让人心里发毛。
到了吃饭时,桔子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把瓦罐放下。饭后因为心情大好,又跟御医在无人处密谈了一番,冲着两人那眉飞色舞的兴奋劲儿,说那里面培育的不是什么什么的结晶,谁信!
但当桔子回到自己的营帐时,却赫然发现,瓦罐不见了!
她急忙奔出来,唤来站岗的士兵询问,士兵答曰,军师抱走了。
公主立即脸色大变,急忙奔去找驸马爷。看在八卦的眼中,也就是奸情证据被正房掌握了。
大家抱着要看好戏的心理,等着一场免费闹剧上演。
不想结果却很让人失望。
公主雷声大雨声小,驸马爷虽然掌握了充分的证据,但并没有趁机发难,反而乖乖把证据还给她了。
公主喜滋滋的抱着那个瓦罐回到自己的营帐,谁都看得见她脸上得意的表情。
不过很快,公主就召了御医进帐。
大家都直摇头,驸马不发威,公主变本加厉了。
随后又召江芙入帐。
大家的狼眼开始炯炯有神,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二龙一凤?
等到胡守信也被召进帐,已经有心脏不好者经受不住打击,连连大呼,“罪过罪过!”
但是等到碧水也被召进帐的时候,大家都已没有力气去表达任何意见了。
最大胆的人也不敢偷窥主帅营帐,那可是立即掉脑袋的重罪,但是偷听一下总是无妨的,尤其是要站在营帐外头护卫的士兵,既然要负责主帅的安全,现在又增加了那么多重要的人物,那么,稍微再站近一些,也是……必须的。
从营帐里漏出来的只言片语,听起来相当令人费解。外头守卫的四个士兵,又都是八卦之人,当下竖起耳朵听着,有难明之事,当然得私下交流交流,不然比杀了他还难受。幸好头儿们都在帐里,没人能管的着他们。
而那些索然难解的话语,多了几个人参详,果然便真义自现。
卫兵甲:“御医刚才说:‘不要不要’,又大声喘气,难道果然是年纪大了吃不消么?”
卫兵乙:“对啦,没听江芙那小子也说不要么,他太嫩,也吃不消啦!”
卫兵丙:“咱们头子说他来,想不到他也是此道中人。”
卫兵丁:“公主长得那般美丽,头子勇于献身也是应该的。不过他长得那样儿,公主能看上他么?你听公主说:‘不许过来,不许摸!’嘿嘿嘿,还不是撞到铁板了!”
卫兵甲:“上次喝醉了,头儿还说他是童男子呢!说不定公主就好这口,你听,她说:‘你轻点,慢慢来’。”
卫兵乙丙丁齐声:“看来是成了,回头一定要让头儿请喝酒!”
四人正在吱吱喳喳,忽然间一朵乌云飘过,不约而同都打了个寒颤。
卫兵甲抹抹眼睛:“我是不是看花了眼,刚才好像见到有人走进去了。”
另外三人正要说话,忽然间帐内多了一个人的笑声,“主帅还有御医,侍卫长,你们在研究什么?可让我参详参详?”
笑声响亮,正是驸马军师章珩。
帐外四个士兵立即站得旗杆直,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帐内一时也是鸦雀无声,只有军师的笑声在回荡。
还是公主先回过神来,她把那珍而重之的瓦罐往地上一摔,摔个粉碎,顿时窜出一只黑不溜丢的小蟾蜍来。
桔子怒容于色,大声道:“章珩,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把里面的东西拿到哪里去了,给我换了这么只癞蛤蟆!”
原来这些天桔子苦思报复章珩的办法,无计可施之下去找御医,异想天开想问他要些能让人听话些的药。御医表示,要达到这种效果的,一是迷药,二是下蛊。
前者会让人神智迷失,谁都看得到异样,自然立即被否决。说到下蛊,桔子倒是有几分心动。虽然此计恶毒了一些,但是能让章珩服服帖帖可是诱惑力比什么都大。而且只要他不那么讨厌,自己自然也不会让他难过。
她仔细问清楚了蛊分多少种,从中挑选了其中程度最轻的打算养养看。
她作出这种决定,一来归功于从武侠小说中得到相关的知识,好奇心非常旺盛,二来也因为她一穿过来就吃了叶萧的奚虾,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一种蛊。虽然小小吃了点苦头,但是大体无恙,也让她对这种神秘的东西少了几分畏惧。
总而言之,她觉得蛊是一种比药厉害一些的生物武器。
虽然她还没决定要不要用在章珩身上,但是她想要培育一只蛊的决心可是下得很坚决。就算不能用,至少也能当成宠物玩玩看。
而无论是什么蛊,培育的过程都少不了那几样。寻找毒虫,养在一处,让它们私斗。大吃小,恶吃善,存活到最后的那只就成了蛊。
其实养蛊的步骤自然不会如此简单,但是以御医的知识,也仅仅止于此种程度。两个人对此道那是一知半解,半斤八两,丝毫没有意识到此中的危险,就兴致勃勃的打算埋头搞科研。
那日两人一同失踪,就是在这山林中逮到五毒,养起来看看会剩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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