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子半信半疑:“御医,你是不是弄错了?这瓶药丸就有这么普通吗?”
御医听得桔子对他的专业质疑,吹着胡子说:“公主,这不是普通的蜜炼甘露丸,这是京城惠春斋每年只卖三百瓶限量发售的珍稀甘露丸,单单这个瓷瓶儿,就要卖一两银子一个。”
桔子托额:“好罢好罢,不管它是珍惜版还是限量版,真的能解暑我就吃了啊。”
“每次两颗,药到病除。”御医早倒好了水,双手递了过来。
桔子接了药丸,见是滴溜溜红豆样的两颗,到底心里有点怀疑,凑到鼻端嗅了又嗅,只嗅到一股蜂蜜的甜味儿。想想顾眉虽然拿甘露丸来哄自己有点不靠谱,但他绝不会害自己,想想便要张嘴吞了。
忽然远远有人厉声斥道:“放下!”
桔子被这穿脑魔音惊得手一抖,那人策马已近,隔着五六米远便扔了一件东西过来,正打在桔子手上,掌心托着的药丸掉在地上,滚进草丛一下子不见了。
那人冲到桔子帐前,翻身下马,劈手夺过愣在一旁的御医手里的瓷瓶儿。
御医被来人气势惊到,结结巴巴的唤:“驸,驸马爷……这是蜜炼甘露丸,公主要用来解暑的。”
来者正是驸马章珩,他紧绷着脸,好像谁欠了他一千几百两。理也不理御医,手一扬,把一个小包掷到桔子怀里,“中暑应该吃六和丸,甘露丸不合适。”
桔子瞧着他旋风般举动,乌云盖顶般脸面,隐隐觉得这股声势有点熟悉,正看得一愣一愣,被他丢了一包药,回过神来,叫道:“把药还我!”
章珩也不理她,把那瓷瓶儿往怀里一掖,回身便要上马。
桔子大怒:“你真大胆,竟敢抢我的药来着!”
章珩道:“这药不合你吃,我会处理掉。”还要上马。
桔子一跃而起,一把扯住他的缰绳,好让他无法上马。
“我自己的东西自己会处理,不用你多事!”
章珩似笑非笑,“只怕你明知道有毒,也是舍不得丢掉。”话里似有所指。
不明就里的御医在一旁直擦汗:“那个……公主,中暑吃六和丸也是很好的,驸马爷这是好意……”
这边桔子伸手到章珩衣襟里摸那药瓶,章珩手疾眼快,自己早已摸了出来,高擎在手里,仗着身高,高高举起,就是不让桔子拿到。
桔子急得直跳,叫道:“你好无赖,快把瓶子还我,我要生气了!”
御医汗如雨下,“这个……驸马爷啊,公主正在病着,你就让让她,别气着她啊……”
章珩笑笑道:“你看她这副悍妇样子,哪里像是病着了。”
桔子怒道:“你身为军师,竟敢不听主帅命令,擅离职守,看我拿军法办你!”
章珩道:“我身为军师,同时也是公主驸马,在公再私,都得优先替主帅排忧解难。主帅乃三军之魂,主帅无恙,方能安下军心。”
“我命令你立即回去!”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你现在哪里算外了,你在我主帅面前!我命令你立即放下药瓶,滚得远远的!”桔子咆哮。
章珩只是笑了笑,简单的应道:“好!”
说毕就见他长臂一挥,在桔子一愕的当儿,一道白色的圆弧从他手中飞出,消失在遥远的夜空。
待桔子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整个人小老虎一般扑了上去。
御医陷于极度震惊中……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悍,悍妇?!
驸马爷竟敢直接说公主是悍妇?
毫无风度的当着众兵士之面的惊天大吵……
公主做了什么……
攀下驸马爷的手臂,直接的一口……呃……我什么都没看到呐没看到……
御医经受不住刺激,急急阖上眼皮,沿着帐幕边,缓缓缓缓的晕了。
因为最有说服力的大夫在关键时刻晕倒了,所以后来的事没有人能说得上来。
只知道,当天晚上,公主没有留下后方过夜,而是神奇的赶上了大军。
御医事后证明,公主的甘露丸被驸马扔了,而驸马贡献的六和丸她是一颗没尝,药瓶儿时原封不动的交给御医收着。
公主的中暑症那是倏然而来,倏然而去,来似朝云无觅处;去如春梦了无痕。不用汤,不用药,一场惊天大闹后,自己好了。
次日再见到的两人,却是仍旧不肯说话,不肯照面,甚至连眼神也不肯相触,不过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驸马那顶招牌性的青色幕离,竟扣在了公主的头上。
于是,原本就娇小的天之骄女,身上还穿着非常贴身短便的劲装,显得身材玲珑有致,衬着这么一顶幕离,好似顶着菌伞的独脚蘑菇,说多滑稽有多滑稽。
不过赶上大部队后的公主,却再也没有闹过热病。
原本,这深秋的天气,虽然说有秋老虎,但居然闹到中暑,只能说是,诡异的天意。
然后那么厉害的暑症,不用汤不用药,倏然就好了,不能不归功于,更诡异的天意。
五十四、悬棺夜话
按理说,公主这趟出征关乎国难,是非常严肃的一件事,实在不应该过于注重枝节。但期间千里赶赴战场,主帅军师间的囧事却层出不穷,虽是不落史书,亦与大节无关,但因实在有趣,试以闲笔记叙一二,聊博诸君一晒。
大军出发数天,行进方向越是诡异。
公主深秋中暑之事发生两天后,赫然发现大军已经在山林中穿行。头顶是郁郁高树,脚下是齐膝野草,不时还有些久已不见人烟弄得反应迟钝方向感薄弱的地鼠兔子什么的被马蹄声惊醒,晕了头的往人脚下撞来,英勇献身为保卫家国的兵士们增加营养。
桔子没有出过国境,方向感也不佳,想当然以为这是条近路,直到胡守信嘀咕说这路虽然近些但是在崇山峻岭中穿行,花费的时间更多时,她按奈不住找了个卫兵长去问副帅老将军。
卫兵长带话回来说这是驸马带的路。
桔子有点生气,走哪里应该是副帅说了算,关驸马什么事?
结果老将军人老心却不糊涂,回说他的行军路线跟后勤安排全看军师的。
桔子只好再打发那卫兵长去问驸马军师,选这条路究竟有什么必要?
军师的答复是,天机不可泄露。
桔子差点被他气晕,提笔写了封信,让卫兵长给驸马——我一定要知道!要是你说不出来,小心我拿渎职罪办你!
军师看了信,不屑的冷笑了两声,大笔一挥,回信四个字——兵不厌诈。
桔子再问——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
军师——葫芦里面卖的是鞭长莫及的药。
………………
来来去去传达了十七八封信,那卫兵长跑得腿都快断了,暗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这两位根本就不是大一级半级的人物,只是,有什么话就不能当面好好说,非要抓人当信鸽么?
旁白:抱歉,难道你不知道公主与驸马已经杜绝邦交好几天?你消息不灵通,还是多做几回信鸽吧!
结果,公主还是没有搞明白究竟为什么要走这条路的时候,天黑了。
脚下踩着的是又是草又是泥又是石块只能以崎岖来形容的山路,头顶是不见青天的老树,相伴的是蛇虫鼠蚁众多野生动物,要是在此扎营原地休息显然是不现实的。
桔子在幕离后面一声冷笑,只想看看出这馊主意的人怎么收场!
章珩却不慌不忙,指挥大军继续前进二十里。只要再往前二十里,就有一处非常适合歇息的地方。他手指前方,眼睛含笑,凝固成一副美好的剪影——那里有天然的屏障可挡风遮雨,有柴草俯拾皆是,还有极其罕有的天然温泉可供享用。
众兵士听到军师的描绘,眼里冒出对美好宿营地的憧憬,一个个眼睛瞪得跟狼似的,照亮了一片前方,简直连火把都省下了。
二十里之后,什么都没有。
军师抱歉的说,他方才看错了路标,再前进二十里,不,十七八里路就定然到了。大家努力往前看,看到那夜色中的白雾了没有?那就是温泉的水汽,眼神好的人看到请举手。
于是,大军继续前进二十里。
又十五里之后,便见到了悬崖。简直好像是被一张巨斧从上劈下,左边是齐直如削的悬壁,底下是深有百米的河谷,右边却是高耸直指的峭壁,要想望到顶部,首先得活动下颈椎,免得扭到脖子。
峭壁上怪石嶙峋,不时有些巨大的岩石横空而悬,好像是被顽劣的童子乱丢的玩物,不慎被卡到石缝里,不上不下的卡着。当然,这些巨石最小的也有一个人身长,要是砸到人的头上恐怕立即变成一只烂茄子。
众人就在这般诡异的环境中小心翼翼的前进,原本四人并排前进的队伍,收窄为只容两人并排而过。
忽然间有人有惊人发现,惊呼道:“棺材!这些都是棺材!”
那些停放在峭壁上,好像被卡住似的巨石,并不是真正的巨石,而是一具具棺材。一具具的悬棺错落有致的悬附在峭壁上,好像一枚枚巨大的茧子,有些被风雨腐蚀太过的甚至木质剥落,吊下来一串白森森的手骨。
就是看到这串手骨,那个兵士才认出这些吊在众人头顶的原来是棺材。
众人一阵悚然,不约而同都顿住脚步,一时间空谷只闻风声,马匹喷气,以及头顶夜枭尖利的笑声,人人心里生寒,只恐再往前去,便是直抵阴曹地府。
桔子知道悬棺的来历,在少数民族的思想中,凶死者的鬼魂是特别凶恶的,必须埋葬在特殊的地点,一般都是远离人烟的荒山绝壁上,以使鬼魂迷路,不能为害生人。
虽然是少数民族的迷信行为,但是从客观来说,这么多的悬棺,里面全是凶死者,这本来就是让人惊恐的事情。
桔子纵使胆大,此刻也觉得阴风阵阵,不寒而栗。
大军自发停止前进,前方却传来驸马爷爽朗的声音:“大家不要停留,转过这个山坳就看得见温泉了。”
这话再度鼓舞起士兵的信心,也抱着远离这个恐怖地带的心情,大军以比方才停留前两倍的速度迅速行进着。
等转过了山坳,传说中的温泉出现面前时,大军再度停顿,兼且鸦雀无声。
后面的人等得不耐烦了,有胆大的顾不上纪律,推推挤挤的往前,一瞅,都不做声了。
温泉是有,但是看那水面不住冒起的泡泡看来,要是谁敢跳下去,铁定会烫个熟透。
驸马爷带笑的声音响起:“就是这里,大伙安营罢。”
不得不说,地方是好地方。除了温泉根本不能称是温泉,但换个角度来说,完全可以舀来就当开水用,免去烧水的麻烦。确实也是两面夹壁,上有悬崖,风吹不到,雨淋不着的好地方,除了头顶偶尔几个棺材很扫兴。柴草果然俯拾皆是,因为那都是人家搬运棺材时垫在推车底下的,连同棺材一起卸下,棺材吊起来了,干草就在地上堆着,日积月累,以小山形容不为过。
虽然有这样那样的不尽人意,但屏除了心理因素之后,确实也得承认,这是个安营扎寨的好地方。于是士兵们终于认命的开始忙活起来,天知道前面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等着大家呢。
现在大伙开始相信,跟着这位驸马爷,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士兵们认命,主帅很不爽。
主帅就是公主,就是桔子,她打心里觉得这个地方可怕,但是大伙都在搭营的搭营,烧火的烧火,要是她下令再拔营前进,寻找新的宿营地,显然会招人怨。她只能把一口气苦苦的咽了。
但是轮到分配休息营帐的时候,当发现主帅营帐的上方赫然是一具悬棺时,桔子爆发了。
负责军需后勤的官员被骂得狗血淋头,当听到公主要他换一个营帐地时,他一个大男人都快要哭了。
桔子只好按捺着火气,问他有什么苦衷。
他指指天,又指指地,再指指自己。
大概是说天地良心,他问心无愧吧?
结果他直摇头,又想要哭了。
大男人一张风霜脸,皱起来好似朵墨菊花,难道很好看么?
无奈顺着他指的方向又看一回,这回看清楚了。
指天,不见天日,都是覆顶的怪石,兴许这一片位置很适宜,悬棺那是吊得密密麻麻,层出不穷,想要找出块上面没有吊着棺材的空地,还真是不容易。
不过不容易也不代表办不成。
桔子目光逡巡下,找到了几块上面没有棺材盖顶的空地,正要示意,忽然那官员指了指地。
呃,除了地面根本不平整怪石嶙峋外,还有好几眼冒泡的泉眼,别说在上面睡觉歇息,就算是行走也得小心被滚泉烫了脚。
好吧,总算是明白了指天指地的意思,那么指人那是……
桔子四周瞄一眼,无语了。
众士兵已经各自散开,在悬棺石壁下站岗的站岗,巡逻的巡逻,歇息的歇息,吃食的吃食,更有几个负责炊事的小兵,拿出小篮筐,用绳子系好,放进鸡蛋垂入滚泉,嘴里还哼着小曲,自得其乐。
桔子迎风抖了两记。
行军途中还能吃得上鸡蛋的,只有是公主府中众人。
她在瞬间决定,这一路行军,决不能再吃白水煮蛋。
到了夜深,桔子拼着眼皮打架,也不肯进帐休息。江芙睡眼惺忪脚步轻浮的从帐里出来,替她披上一件衣服。
“公主,你还是进去歇息歇息吧,这些日子,你都瘦了好多。”江芙揉着眼睛,“别怕,小六替你守着门,不管什么东西都不让放进去。”
胡守信也加入劝说的行列:“公主要是还不睡觉,明天骑马会摔下来的。”
章珩斯斯然的巡视过来,轻飘飘丢下一句:“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
原本正在跟江芙和胡守信拒绝的拒绝,解释的解释的桔子,闻言就炸了,我还真的没做半点儿亏心事,我怕谁了!
遂大步流星走进营帐去睡觉。
余下江芙跟胡守信大眼瞪小眼。
众人说一堆,抵不过驸马爷轻飘飘一句话。
虽是不停念叨着我不怕鬼我没做亏心事我是无神论者,但桔子还是竖起毛来警惕的感觉着周围的一举一动。女人怕黑怕鬼缺乏安全感,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弱点。
不过到底经过整日的奔波,她的眼皮子渐渐打架,再也撑不开来了。
睡梦中,她似到了边关战场,滚滚黄沙,滔滔碧血,断箭残兵,残阳如血,尸首遍地。
风吹过耳畔,似是声声惨呼悲鸣。
沙土迷了眼睛,满天满地都是红,都是血。
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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