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棱将药丸吃下,一股灼热自腹中升起,渐渐化成暖流游走全身,寒意顿减。
“师父,这是哪里?我们怎么会在这?还有,我的灵气全部消失了。”青棱问出一连串问题来。
“不知道,我也一样。”唐徊回答得很简单,脸上有种病态的苍白,让他原来冷漠的面容,显得愈发清俊,“既然醒了,就走吧。”
唐徊没给青棱休息的时间,径直站起来朝前走去。
真的就只是用双腿走!青棱迈开酸痛不已的双腿追上去。很快的,青棱就发现,他们不仅失去了灵气,失去了法力,就连储物袋也无法打开,法宝失灵,仙宠也出不来,所有修仙界的东西到了这里,都毫无用处,他们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凡人。
可悲剧的是,这个陌生的地方,并不是凡间,因为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她感受不到半点灵气的存在,也没有任何人迹存在,这里像一个被神遗弃的地域,暗暗藏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
一连走了数天,天空暗了又亮,亮了又暗,青棱终于分辨出这个地方的白天黑夜,白天是青白无云的天,夜晚是幽青无月的天,这是个昼夜温差很大的地方,一天中就能将四季尝遍,夜晚最冷能下起绵绵大雪来,到了白天就化成积水,天慢慢热起来,最热之时整个天地像个炙热的蒸笼。比如现在,青白的天空中没有烈日,却散发出诡异的热度,青棱满身大汗,鬓边发丝粘在额上,只感觉连呼出的气也是热的。
唐徊并没比她好太多,苍白如纸的面容上,紧抿的唇却红得出奇,他并不像青棱那样大汗淋漓,竟连一滴汗都未曾有过,一身白袍已是残破脏污,他却像个习惯奔波的旅人,没有丝毫嫌恶。
“师父,喝水。”青棱自包里掏出一个水囊,递到唐徊面前。
从前当凡人的时候,她常常进山,一去就是数月,这些东西都是必备,后来重回仙界,这个习惯却没有改变,如今派上用场了。
水囊里装的是夜里积雪所化的水,走了这么多天,他们就没见过其它水源。从前能吸纳灵气,还有仙果灵丹供给,可以很久不进食,但如今在这一穷二白,连灵气都没有的地方,他们也和凡人一样会饿会渴,只是耐饥渴的时间比凡人来得长罢了。
水囊里没剩多少水,要撑到夜里下雪,唐徊看了眼嘴唇干皱的青棱,摇摇头。
青棱抹了抹脸上的汗,抬起水囊,只喝了一小口,雪水已变得温热,有些甜,很是滋润,她又倒了一点水在手心里,把萎靡焉然的肥球掏出来,喂给它,这个家伙一直呆在她的挎包里,一路跟到了这里,青棱自然无法不理它的死活,再困难的境界,有她一口水一口饭,也就有它的一份。
什么时候,她的要求又变回凡人那样,一口水一口饭,能活下去就好了?
“师父,这么走下去也不是办法,没有吃食,我们撑不了多久的。”青棱望着无垠的原野道。
唐徊抬眼四望,却一筹莫展,青棱说得没错,这片原野上连一只鸟兽都没有,地上没有半点可食用的东西,再这样下去,恐怕他们真要啃树皮了。
“再往前走一段看看。”唐徊开口,做回凡人的滋味不好受,他想过会死,想过会有各种危险,却独独没有想过会变成凡人,纵一身修为亦无处可施。
留在原地是死,往前或许还有希望。青棱亦无他法,只能跟着他的脚步朝前去。
转眼又是十多天过去,青棱修为不如唐徊,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接近极限,唐徊亦不好受,他修仙几百年,见惯生死,习惯仙界诡谲多变的危险,却不想如今竟被饥饿所苦,若是饿死,只怕到了九泉之下,杜照青和素萦都会笑活过来。
噢不,这二人元神尽灭,魂魄已散,只怕九泉之下,也只有他一人独行。
“山,山!师父,那是不是山?”青棱灌了铅似的身体,忽然兴奋地跳起来,饿得迷离的眼眸,绽放出异彩来,活似眼前摆了一大块烧肉。她不再顾忌唐徊的身份,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她手掌上的温热透衣传来,与他身上的冰寒成了鲜明的对比。
唐徊微微一震臂,却发现她的手抓得紧,便也随她去了,倒是那丝丝缕缕顺着手臂而来的温暖,令他一瞬间有了拥抱的念头。
前方的异象他早已注意到了。天空中一阵淡青的雾气,随着风的方向缓缓流动,墨色的山尖偶尔会透过缭绕的云雾出现在他们面前,远远看去像是一幅会动的画。
幻觉?还是海市蜃楼?唐徊并无任何喜悦,看见山,并不代表那里会有他们目前需要的一切。
“师父,你的身上怎么这么冰?”青棱的声音忽在他耳响起。
唐徊还未回答,便发现自己的手已被她抓起。
青棱一手托着他的臂,一手握着他的掌,冷冽的气息从他身上传来,此时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刻,而唐徊的手上,却没有半点温度。
“我没事!”唐徊神色一冷,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淡淡的温暖也瞬间被抽空。
他没再等她开口,便径直朝前走去。
青棱只得按下心头隐约的不安,紧随着他的步伐。
因为有了新的盼头,青棱一扫先前的疲惫,加快了脚步。
那山看似很近,真正走起来,却又十分难接近。
他们又用了三天时间,总算走到了山脚下。
那是一条连绵不断的山脉,展眼望去,没有尽头,向两边延伸。数座山高低错落,仿如海涛起伏不定,山势并不陡峭,但山林中的植物却十分茂盛。
这座山仍旧毫无灵气,虽然植物茂盛,但灵气却像被抽干了一般,不知道去了何处。
唐徊心中一阵失望。青棱却已冲入山中,她的耳朵很尖,已听到潺潺水声。她与唐徊不同,唐徊想取回修为,而她却想要一顿吃食裹腹,生存的问题先解决,她才有力气去考虑更多。
山路难行,但于青棱而言,山却是她最常打交道的地方。
“师父,你小心点儿,跟好我!”她一边叮嘱,一边拔开尖锐的草叶,手脚利落地在山间行走。
自进山开始,二人间的相处模式,已变成唐徊跟在青棱身后。
不多时,便有一条四人宽的溪流出现在他们眼前。
青棱欢呼一声,飞扑到溪里,唐徊也已渴累至极,不由自主加快脚步冲到溪边。
时值一天中最热的时间,青棱掬了数捧水浇到脸上,然后胡乱一抹,仔细看了看溪里。
溪水清澈见底,并不深,水里时不时有巴掌大小的鱼游过,也不惧怕溪边的异客,游得很是欢畅。
那鱼呈月白色,鳞上有些墨纹,仔细看去,尾部竟是浅浅的七彩色,并非寻常之鱼。
“幻尾龙鱼?”唐徊眉头一皱,叫出了这鱼的名字。
青棱转头看他,唐徊也已用水洗了脸,此时玉一样苍白透明的脸上满是水珠,额前散落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发梢的水顺着脸颊滑落,滚进他微敞的衣襟,无端生出一股贴近人心的美意来,并不像从前那样冷冽难近,青棱看得一呆,这样的唐徊,叫人移不开眼。
唐徊的视线仍落在幻尾龙鱼上,并没发现青棱的失态,仍自顾自说着:“幻尾龙鱼是修仙界极难遇见的灵兽,只生长在最纯净的灵气之水中,每一只龙鱼体内都有一枚由水性灵气凝结而成的鱼珠,若食之,能增十年修为,而它至纯的水性灵气,是任何一个水灵体修士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是这里毫无灵气,怎会生出这幻尾龙鱼?”
他正在猜测着,不期然水里“哗”一声,水花飞溅而起,青棱已不知从哪儿拿了一根手指粗细的树枝来,往水里一插,便插起一只幻尾龙鱼来。
“师父,先别想啦,现在就是龙肉,咱们也得烤来吃了!”青棱一面飞快地抓着鱼,一面朝唐徊叫道。
水花溅了唐徊一身,他感受着溪水的凉意,看着已挽起裤脚踩在溪里的青棱,她扬眉瞪眼的模样,要比在太初门中整日卑躬曲膝、笑不达心的谦卑来得顺眼许多,充满了生气,像在玉华山初见她时那样,风采盎然。
青棱见他没反对,手脚就更加麻利起来,转眼已抓了十来只鱼扔在岸上扑腾。
“师父,今天让徒弟我好好给你露一手。”她“嘿嘿”一笑,从水中踏上岸,手脚麻利地把鱼剖腹去脏,洗得干净,又赤脚跑到林中,不多时便背了一堆树枝回来,将鱼一条条串到枝上,搭了一个小架子,升起火来,细细烤熟。
幻尾龙鱼味道鲜美,即使没有调味品,也仍是难得的美味,不多时整个河边都弥漫着一股鲜香,经由青棱烤出的龙鱼,色泽金黄,皮酥肉嫩,入口便是鲜甜之味,即使多年不食人间烟火的唐徊,也耐不住美味诱惑吃了数条。
青棱则是开怀大吃,几乎要将这段时间所受的苦经由这些美味补偿回来,肚里有物,干活才有力,只有肥球,有气无力地啃着鱼,它长期以灵气为食,这些毫无灵气的东西对它而言是食之无味的存在。
唐徊吃得不多,很快罢了手,若有所思地看着水里的游鱼,直到青棱叫他,方才回神。
“这些幻尾龙鱼,身上并无鱼珠,亦没有半点灵气,而这溪里也并无任何灵气,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唐徊面上疑色重重,这样诡异的地方,他在万华神州上从未听过。
青棱正在溪边灌水,闻言转头,沉吟道:“师父,纯水灵气才能孕育龙鱼,虽然这里没有任何灵气,但总要有个源头才能孕育龙鱼,后期兴许产生异变,才会令龙鱼失去灵气,我们不妨循水而上,查看这溪流的源头。”
唐徊正有这打算,便点点头,开口道:“时候不早了,山里难行,先找一个落脚之处,明日再寻。”
山上不比原野平路,若是天色暗下来,四周树木茂盛,光线透不进来,根本寸步难行,再加上山中湿冷无比,他们也只能休息一晚再行。
“好!”青棱将水囊收好,摘来了硕大的碧葵叶,正要将余下的烤鱼裹好收起,猛然间身边一声闷吼,一道庞大的白影从烤鱼上闪过。
眨眼间地上烤鱼就失了踪影,晕晕沉沉的肥球也被那白影撞到一边,“吱”一声惊吓弹起,窜回了青棱包里。
“小心!火眼白虎!”唐徊一声急吼,迅速上前将青棱一把扯到身后,带着她步步退后。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对不起大家,停更许久!
也十分感谢支持着我的朋友们!
我不太会说话,所以只能说句对不起与谢谢!
今天开始恢复更新,日更到结束。
☆、恶斗
“小心!火眼白虎!”唐徊一声急吼,迅速上前将青棱一把扯到身后,带着她步步退后。
在他们眼前,赫然是一头双目赤红的白毛猛虎,虎背之上是同样赤红的纹路,不知是受了烤鱼香味的诱惑,还是被唐徊二人所引,它一口将烤鱼吞下,仍意犹未尽,兀自张着血盆大口,眼带凶狠地看着青棱与唐徊。
火眼白虎在万华修仙界倒是常见的灵兽,修为只相当于炼气七八层的修士,若以唐徊从前的修为,这白虎根本不足为惧,但如今他们毫无法力,与凡人一样,这火眼白虎便成了地上修罗。
青棱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也没注意到唐徊的保护,一门心思都放在白虎之上。
这白虎露出贪婪的眼光,仿佛饿了许久,狂吼一声,纵身跃起,朝二人扑去。
“走开。”唐徊将青棱一把推开,迎身而上。
白虎呼啸而来,唐徊侧身闪开,翻身一跃,竟飞到了白虎背上,伏低了身子一手紧紧揪住它脖颈上的毛,拳头朝它的头上砸下。
白虎吃了两下重拳,心火怒起,腾跃扭身,却仍旧无法将唐徊甩下,它索性一跃而起,虎背带着唐徊朝林中巨树狠狠撞去。
“唔!”唐徊一声闷哼,眼前一片晕眩,白虎已生生撞断了两棵巨树。
它正欲往第三棵树撞去,忽然间一物裂空而来,恍若流星,“嗖”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进了白虎的眼中。
原来是青棱站在林间,手中抓着一把坚硬的石子,施展飞蝗石之技,一边飞跑着,一边朝着白虎扔去。
“吼——”震天的吼声响起,一簇血从白虎眼中飙喷而出,它受此重创彻底狂怒起来,空中仍有数枚异物射来,它耳目灵敏,很快便摸清了异物射来的方向,也不避让,挥爪拍开异物,猛然朝着某个方向飞扑去。
别看这白虎身形巨大,但动作却极其敏捷,青棱竟没能逃开,被它一爪压在地上,手臂被划开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白虎怒极,一口朝着青棱咬下。
青棱已避之不及,也不想避,从前接受元还的训练时,她也是以凡躯肉身迎战猛兽,常常都是九死一生的局面,所幸这只火眼白虎和他们一样,虽是灵兽,却失去了灵力,如今只比寻常猛兽更迅速勇猛而已,她手中已握了一根粗大尖利的断枝,只等它张口。
可忽然间,唐徊却从虎背上翻下,以背对着青棱,挡在了青棱身上,白虎这一口,便咬在了他的肩头。
“师父!”青棱一声惊呼,手中断枝毫不犹豫直刺进白虎的另一只眼睛。
白虎吃痛张开嘴痛吼,森冷的兽牙从唐徊肩头拔出,滚热的血溅了青棱一脸。
“吼——”
还没等青棱回神,忽然间白虎又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凄厉巨吼,不一会就从二人身上倒下,它腹上开着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唐徊的手,正插在其中,白虎倒下时,他的手重重抽出,带出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白虎的心脏。
青棱心中乱作一团,她从未想过,唐徊会这样救她。唐徊满手鲜血,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他的背坚硬有力,像这世上最坚实的盾牌,然而与白虎滚热的血液形成巨大反差的,是他肩头流出的血液冰冷异常,青棱顿感不妙。
“师父?!”她一边轻呼着,一边将唐徊从身上轻轻推下。
唐徊脸色煞白,白衣之上,鲜血淋漓,触目惊心,他的眼神仍旧狠戾异常,定定地望着她,仿佛还未从惊心动魄之中走出。
青棱心头如细针刺过般一痛,没来由一阵慌乱,但她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顾不上自己手上的伤口,将他肩头衣服小心撕开,露出血肉翻滚的恐怖伤口,看得她眼中忽然升起一阵酸楚,便极尽温柔地说着:“师父,没事了!”
唐徊闻言,眼神一松,肩上的痛楚猛烈袭来。
肩上伤口虽痛,但比起他体内噬骨的冥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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