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斯炉上厚厚的油渍,你会怎么清除?」
「就……就先喷上清洁剂,等一段时问油污溶入清洁剂後,再拿抹布用力擦掉。」她思索著平日清扫家里的方式。
「你说的方法,是指油渍不多的情况,可是这个——」他目测了一下肮脏的程度。「污渍至少积了几公厘厚,要用你的方法,会擦到死。」走到某位正在擦窗户的员工身旁,他从工具箱拿出一样东西。「这是我们用来清理地板口香糖的刮刀,像这样先把污渍刮起来一层……瞧,不是乾净多了?接下来再以一般清洁方式处理,就可省下不少麻烦。」
「嗯!」她大力地点头。想不到海涛连这种小技巧都知道,看来他刚才说的由清洁工做起一点也没唬人。明明是个大老板,却身先士卒做这些一般人敬而远之的清洁工作,她不由佩服起他的毅力。
海涛差点禁受不住她钦佩眼神中源源传来的热度。为了不做出会让自己後悔的事,他连忙将眼光从她身上移开,快步出了厨房,来到和式房。木质地板已完成表面的清理,只剩下细部尚未加强。他眼光巡了一圈,心绪平复了点,又指著地板上一小片墨渍。「这里,你怎么处理?」
这真是问倒她了。她能想出的办法,只有最原始、最古老,也是最笨的方法。「我会用力地擦……」
「如果用力就擦得起来,这片墨渍还会留到现在吗?」他睨了她一眼,忽然出去提了一桶东西进来。「木质地板沾上了擦洗不掉的颜色,就先用砂纸轻轻地磨去一层,然後再薄薄上一层亮光漆,这不就跟原来一样了?」
「哇!好厉害!」她目不转睛地盯著恢复原状的地板。
「不过,不是每种木质地板都适合这个方法,做久了你就知道了。」脑中又想起了什么,他领著她来到客厅,一个原来搁著个大柜子的地方。「只要家具摆久了,地上都会留下两种不同颜色的痕迹,像这里又要怎么办?」
这里是大理石地板,总下会又用砂纸磨吧?於是她老实承认:「我不知道。」
「没说出砂纸,算你还不是笨到无可救药。」不同的地板有不同的清洁方式,就是他要告诉她的。海涛一眼看穿她的想法,脸上似笑非笑。「像这种地方,就不用管它了。」
「怎么可以呢?你平常不是一直要求大家清理工作要仔细,不能有丝毫马虎吗?为什么……」
「因为这是石子地,等一下打光上蜡後,这些痕迹就会消失了。」见她恍然大悟又带些惭愧的表情,海涛居然有股想笑的冲动。这蠢蛋有种激起人类劣根性的本能,刚才一直看著她一知半解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逗逗她……
逗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海涛又马上肃起睑,偏过头不愿再看她。「还有这里和那里……」
话语之间,楚微雨寸步不离地跟在海涛身边,听著他仔细讲解各种清洁流程。过去她在新娘学校也学过清洁,但那些都是简单的基本概念,什么由上往下、由内往外的,比起他们这种专业人士,根本不值一哂。
原来……原来他在工作的时候,神情是这么专注,整个人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楚微雨有些著迷地凝视他的侧颜,觉得他这时候看起来好吸引人,她的心跳也扑通、扑通……在没有人发觉的状况下加速起来。
「你看什么!」只不过,他一声粗鲁的问话,又让她小鹿乱撞的心脏差点罢工。
「我……我……我只是、只是……」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她也说不出自己在看什么。
海涛沉著脸,大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算了,一些基本的东西你也差不多懂了,这样吧,你去帮大叔擦窗户的木框,这你总该会了吧?」
好不容易支开她,海涛深深觉得松了口气。方才她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盯得他全身一阵阵燥热起来,这个白痴难道不知道以这种眼光看男人是非常危险的吗?难怪她先前求职的时候,别人见了她的模样便想骗色,多半是因为她老用那种眼光看人,那种仿佛带著一丝期待、一丝倾慕的眼光……
妈的!愈想愈不爽,海涛胸腔中霍然涨起不明怒气,再也不想和她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扭头离开了公寓。
等海涛再回到公寓,正好看到林太太朝楚微雨大声小声,而後者则一脸为难,却又期期艾艾说不好话。
「喂!是你们答应要免费帮我搬家具的,怎么这会又有问题了?你们服务那么糟糕,小心我到消基会去告你们!」
「不是这样的。林太太,昨天明明说好搬家具要加收服务费,并没有免费啊!而且你也没有说今天下午电梯维修,我们收取这样的费用应该算是合理的。」
「我昨天可没有说「好」,我说的是「再说吧」!既然你们老板不在,那么你说吧,要怎么解决?清理消毒都做好了,就剩搬运,你们可不准耍赖……」
才听其中一小段对话,海涛已了解了大概。挑了挑眉定向其他的工作人员,大叔附耳在他旁边:「这是小雨的第一个案子,大家都不想搞砸了,所以想认了帮林太太搬这一回,可是小雨很自责,说她一定会跟林太太说清楚,两个人就缠到现在。」
轻轻点头,想不到那个畏首畏尾的女人竞也有那种傻胆。不过,凭她零零落落的口才,可想而知大概起不了什么作用。海涛料想像林太太这类纯找碴的客户,没什么社会经验的楚微雨是招架不来的,於是举步走向争执中的两人。
「什么事?」他高大的身躯大马金刀地插入她们之间,巧妙地挡住了半个楚微雨,也给林太太造成不小的压力。
「老板,我……」楚微雨被林太太逼得手足无措,见到他来,忙伸手抓住海涛健壮的手臂,但想解释的话却被林太太高分贝的声音打断。
「海老板,你来得正好,你看看,是你们自个儿答应会帮我搬家具的,现在楚小姐又想耍赖不搬了,你说要怎么解决?」恶狠狠地先声夺人,她又拿乔地抬高了下巴:「不然这样好了,你们消毒费用不收我的,就当抵过了,我自己找人来搬,否则,小心我去消基会告你们!」
「林太太,不是这样的,你突然又改口说不给搬运费,还刻意隐瞒电梯维修,我们当然……」楚微雨想辩解,抓住海涛的手多用了几分力,他淡淡看了自己的手臂一眼,却没有挣脱开。
「我知道了。」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柔荑,安抚她的情绪,这动作差点没让四周海氏的员工惊掉了眼珠子。「我记得,林太太当初要求我们将家具搬出去,就是顾虑清洁的时候会损坏家具,现在,你要我们不坐电梯将这些家具搬上楼,这不是更容易损坏吗?」
「这……」林太太哑口无语。搬出去的那些家具其实都是便宜货,但经她大肆渲染其价值,只要清洁公司的人在搬动的过程之中随便敲坏了一个小角,她便有大好的藉口向他们敲一笔,说不定清洁费又可以大打折扣。更甚者,藉口他们服务不佳,自己找亲戚朋友随便搬一搬,还可以要求免去一部份的费用。原本她看海涛走了,吃定楚微雨生嫩好欺负,想不到他竟又突然冒出来。
「况且,我们开给你的价格已经很便宜了,如果你要告到消基会,那么请便吧,我相信消保官也不是傻子,他们会还本公司一个清白。」对待客户,他当然不会像对待员工那样大吼大叫,只不过即使是语调平缓的一句话,在他说来也是气势十足。
「那、那你们想怎么样?」林太太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我们只想要求应得的报酬,否则,就如你所说的找别人搬吧。不过恕我们无法不收消毒费用,毕竟搬运不是我们份内的工作。」他好整以暇,身旁揪著他手的楚微雨则猛点头。
「你们……你们……」脸上流露出被戳破的难堪,林太太终於松了口:「好、好啦,你们把搬运费算下去就是了。」
「海氏清洁公司一向收费合理。」他要楚微雨再说一次方才开出的价钱,见到林太太点头,他又追加一项:「此外,我希望林太太能写一份切结书给我们,表明因电梯维修,除本公司之故意造成你那些人造木材或喷漆冰箱的家具受损,否则本公司一律不负赔偿责任。你放心,这份切结书只是为了保障本公司的权益,该做到的我们一样也不会少。」
听到「人造木材」、「喷漆冰箱」,林太太心都凉了一半。想想他提出来的条件及价码都在合理范围内,事实上还优待了许多,权宜之下她也只能悻悻然地答应。
条件谈妥,众人开始动工搬东西,海涛看了看时问,想挽起制服的袖子加入,然而……「你可以放手了吧?」
瞥见她两只小小的手掌还圈不满他一只手臂,明明很怕却还装得理直气壮,他著实哭笑不得。
「什么?」顺著他的眼光,楚微雨惊叫一声,连忙放手:「啊!对不起!」想到方才自己贪他结实的肌肉给人一种难言的安全感,便一直无礼地抓著他,俏脸就不受控制地飞上红霞。
海涛无法不去注意她脸红娇羞可人的模样。
粉粉嫩嫩的双颊,令人想伸手过去捏一把,体验看看那肤触是否与想像中一般柔滑……他确实伸出手了,停在她的颊边,最後,只轻轻推了一下她的小脑袋。
「你在这里看著,我过去帮忙。」绷著脸收回手,他当然不会让自己像个变态一样随便捏别人的脸,不过,要忍下这股冲动,还真需要一点他妈的意志力。
「我、我也要帮忙!」她忙不迭地又抓住他,只是接触到他质疑的目光後,又闪电般的放手。
「你搬得起这里的哪一样家具?」他双手叉在胸前,毫不让步地定在她身前。「还有,我想依你的体力,能空手爬到五楼就不错了,你还想抬什么东西走到八楼?」
「我……」一针见血还字字切要,楚微雨挫败地低下头,什么也无法反驳。
海涛说完後,头也不回地走向广场,她只能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看著众人因她与客户的沟通不良而白费许多体力。
若不是海涛,说不定大夥儿就被林太太白白占了便宜,这是再怎么抱歉也弥补不了的。她的心中又是感谢、又是惭愧,目光自然而然聚焦在海涛身上,周围的人在她眼中都是一片模糊。远处的他,在电冰箱上紧紧地绑上了绳索,然後半弯下身将它背起,一个人就这么背著电冰箱朝八楼走去……
等等!那是电冰箱耶!她没看错吧?揉揉眼睛再用力一瞧,那个大力七就像背个书包一样,将一台大大的电冰箱就这样抬上八层楼……楚微雨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是她,怕不早被压死在下面。
那应该很重吧?
她的自责及自艾一下子攀上最高点,由过去她过度运动的经验来推测,他明天一定四肢酸痛、筋骨疲劳,而这些,都是她害的。
愈想,她愈痛恨自己的手无缚鸡之力。像海涛喜欢的小毕就具有绝佳的好体力,记得哥哥说,她可以一个人打完整场篮球的,哪像她弱不禁风,最痛恨的就是体育课。经过这一回,想必他愈来愈讨厌她了吧?
第四章
从今天开始,楚微雨决定每天早上上班前去晨跑,以弥补後天失调的体能。
在清洁公司工作,怎么可以体力这么差呢?就算她跑一辈子也抬不起电冰箱,至少也要拾得起电视机吧?
何况,那些擦擦抹抹的工作虽然落不到她头上,但人力不够的时候,说不定她也需要下海去帮忙。
而且,她每天工作得头昏脑胀,说不定跑一跑会让头脑清醒一点,省得一天到晚被骂笨蛋。
还有……还有……
她希望海涛能不要那么讨厌她。
抱著一个份量不轻的纸箱,楚微雨侧著身,用屁股推开公司大门背著走进去。连个小箱子都拾得气喘吁吁,她晨跑的运动一定要记得持之以恒。
总不能只有一头长发像小毕吧?
「呼!」放下纸箱,拭去额际的香汗,她转了转手腕,回头想到自己的座位,赫然发现海涛站在那儿直盯著她,手里还拿著她天天在计算的帐册。
「有什么问题吗?」惨了!该不会是帐算错了?她匆匆忙忙跑到海涛身边,凑过头去看他翻到的那一页,结果什么都还没看见,他「啪」地合上帐本,轻轻在她头上一敲。
「没什么问题。」确实是没什么问题。海涛本来只是想看看她对帐的工作做了多少,本来压根不抱希望,想不到她竟然已将过去乱槽糟的帐目全部核对完成,重新登记得整整齐齐,还修正了不少错误,连原本塞成一堆的文件资料及单据凭证,也被她整理得井井有条。
这蠢蛋动作慢归慢,可是做事却很细心,他没给她期限,她却鞭策自己在短时间内要将他交代的东西弄懂、完成。他不是没看过她打电话到处问人,也知道她按计算机的速度像乌龟在爬,想到她为了这些东西不知少吃了几顿饭、加了近整个月的班,他的内心就充塞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闷窒。
她以拼命三郎的方式,补足了动作慢的缺点,她真的……超乎他想像的努力。
「你……」该夸奖她?他说不出口;该勉励她?没这必要;该给她奖励?给她期许?他不知要从哪里起头——「你……这么早来干嘛?」
最後,他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从今天早上开始晨胞,所以比较早到。」她向他绽开一个笑容,阳光一般道早安一笑。「而且,我知道自己不是很聪明,工作做得很慢,所以想早一点来,也可以早点做事。」说到这里,她的笑容又淡下去。
「很好,希望你这笨蛋可以因此少加一点班。」话一出口海涛就後悔了。他并不想这么说,可是嘴巴却动得比脑筋还快。果然他这句话随即引起她的沮丧,他气闷地转身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却又因她清脆的叫声停住脚步。
「你等一下!」确认他停步了,楚微雨抚去心头不太舒服的感受,小跑步到刚刚推进门的纸箱边,使劲想将它抱起来。
她蚂蚁撼大树的姿态加深了海涛眉心的深壑,他走到她跟前轻而举易地抬起那只纸箱,不解地问道:「什么玩意儿?」
「这是气血循环机。」当初直销公司那个黄小姐是怎么介绍来著?「它可以帮助气血循环,加速新陈代谢,增强体力及抵抗力,还有,还有……」
「楚、微、雨!」海涛阴沉著脸。「你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