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怕碰脏了房间,退了出去。
药有些烫,贺文轩端在手里,嗅着那药味,神情很痛苦地扭曲着,抬眼对上冷炎深究的目光,不自在地耸了耸肩,“没办法,从小最怕的一件事情便是喝药。”
冷炎倾了倾嘴角,算是笑了笑。
慢慢吹凉了药,贺文轩捏着鼻子,一扬脖,喝尽了药。贺东递过了热布巾,他拭了下嘴角,“冷兄,我不能再继续陪你说话了,我的躺下。你今晚也住这客栈吗?”
“不,我替你去把事办下,然后就准备回京。”冷炎起身。
“那好,让贺东和你一道去。”贺文轩身子虚得很,几句话一说,气喘得厉害。
“行,你先休息,等我回来再说。”
贺东上前,又放上了帐幔。
“文轩,”冷炎突然一个抢步,腾手掀起帐幔,刚躺下的贺文轩侧身向里,听到喊声,扭过头来,“关于那瓷器,皇上对你说时,旁边还有谁在场?”
“太子宋瑾。”他回答得很快,不加思索。
“嗯!”冷炎挑挑眉,眼神深不可测,她缓缓放下帐幔,转身步出房间。
刚刚一脸无力昏厥的贺文轩突然瞪大眼,竖起耳朵,听着咯吱咯吱的楼板响起,“王爷慢走。”贺西送行的声音很大。他这才急忙掀开被子,“姗姗,姗姗……”
被子里,蓝梦姗从他怀里抬起头,脸憋得通红,嘴唇却有些发白,一接触到新鲜空气,忙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只着中衣的心窝处剧烈地起伏着,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对着贺文轩干瞪眼。
贺文轩轻拍着她的后背,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吗,姗姗?”他的眼睛东躲西闪,从他这个方位,可以清晰地看出少女胸前的浑圆,嗅到她身上淡雅的清香。
呼,呼,蓝梦姗喘气、喘气,许久才缓过神来,出口的第一句就是,“这……太假了,破……破绽好多,他不会信的。”
贺文轩笑了,扶她坐起,自己小心地与她隔开一些距离。
他饱读诗书,君子非礼勿视,仿佛就是为了考研这一刻的。
可惜他不算真君子,平生第一次,佳人在怀,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他怎能坐怀不乱?幸好情形紧张,他没办法分心胡思乱想。但这一刻,两人同卧一床,帐幔拉严,密实的小空间里,彼此间,呼吸可闻,心跳的频率极其相似,气氛陡得变得暧昧几分,他害怕自己会情不自禁地做出什么事来。
“他会信的,因为他疑心病重,如果我存心骗他。会把谎话说得无隙可趁,现在这样随口说说,好似漏洞百出,他反倒会当成真的。何况此时他已经心神紊乱,没办法保持太清明的意识。”指尖掐到掌心生疼生疼,他才能保持一丝理智。
“那你哪来的瓷器应付他呢?”蓝梦姗按住急跳的心口。
“我有……”
贺文轩正欲接话,楼梯上又响起脚步声。
蓝梦姗瞪大了眼,掀起被子,吱地一声钻了进去,没注意的,扑在了他身上。
贺文轩紧紧地咬住唇瓣,浑身都僵硬了。老天,他真的要疯了,她竟然趴在他的小腹上,他身体的某个部位正在起着难以启齿的变化,他掩饰不住,他躲闪不了。
被中的蓝梦姗也是惊得呼吸都停止了,可是她还不敢动,黑暗之中,感觉到男子与女子何等的迥异,她窘迫得想咬舌自尽。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度秒如年。
“少爷,一切都已安排好。”上来的人是贺西,立在帐外。“四更时分,驿站西端。”
“见到人了吗?”贺文轩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嗯,见到了。现在冷王爷他们在下面用晚膳,贺东陪着他们。为了防止冷王爷再次折回,公子你暂时不能下床,我在外面守着,等人走远了,再来告知。”
贺西的脚步慢慢远去,门关上的声响。
房间里静得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分明。
贺文轩啼笑皆非地掀开被子,蓝梦姗羞红着小脸,慢慢坐起。
“对不起……”他的脸第一次在她面前丢的连面皮都不留一块。
“什么都不准说,什么都不准说。”蓝梦姗轻嚷着,头埋得低低的,贺文轩看到她连脖颈、耳根都红透了,纤细的手指还在微微地颤抖着。
“好,好,我不说……”贺文轩摊开双手,窘得侧过身,无奈地一笑。
两人默默相对,眼神再不敢交会。
不说就什么都没发生吗?空气里,有些细微的情愫悄然地起着变化。
【本章完】
第59章 烟月不知人事改(五)
夜深沉,连手也的伙计都打起来瞌睡。蓝梦姗悄然掀起帐幔的一角,朝外看了下,贺文轩坐在桌边打盹,身上披着的一件长袍已滑落在地上,贺西不在,火盆里的碳已快燃尽房中温度降了几分。
她闭了闭眼,感到头不那么晕,腿脚好似也不那么软。穿好外衣,轻轻下了床,拿起被子上的狐裘慢慢地走到贺文轩身边,替他盖上。
贺文轩太累了,睡得有些沉,狐裘的温度让他舒适地倾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像孩子般开心的玩笑。灯光下,他浓眉似柳叶长而微挑,挺直的鼻梁使得他整张面容更显俊逸轩昂。
蓝梦姗动容地看着他,现在的贺文轩与在之前的越来越不同,他会尊重人,也会体贴人,会温和地笑,话语间待人很礼貌。
如果不是经历了太多事,也洗她会如同十年前一般,情不自禁地仰慕他。
他和冷炎之间的谈话,她有些听得懂,有些听不明白,但关键词都是一个“瓷器”。
还是瓷器,蓝梦姗苦涩地笑,皇上也参与进这事了,他们蓝家可真是荣幸。
贺文轩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呢?
她深深呼吸,走到窗边,目光穿过窗格,看到今宵天边挂着一弯冷月,月光照在茫茫的雪地上,给黑暗投射出无限的清明,一丝慑人的冷气从窗户缝里钻了进来,她不禁冷得打了个哆嗦。
回过头,她看到贺文轩还一动不动地睡着。
她抬起脚,屏住呼吸,轻轻地,轻轻地往门边挪去。
“你要去哪里?”身后的人缓缓睁开眼,露出一个微笑。
她僵立在原地,这笑声莫名地让她有些慌乱,总觉得这笑容背后有一种难以捉摸的陌生力量。她只好硬着头皮回过身,贺文轩漆黑的眸子在灯光下亮如星辰。
“我……想出去透透气。”她不安地指指外面。
贺文轩目光如炬,洞悉人心的视线盯得她不得不低下头,“姗姗,我懂得你的心思,怕被我利用,又担心我因你而受连累,还有急于为家人报仇,对不对?”
她轻叹,绞着十指,刚刚去痊愈的身体还很虚弱,站了不到一会儿,就有点头晕。
贺文轩走过来扶住她,把她送到床边,“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子,这深更半夜的出门,都不能自保,还能做别的吗?人贵在自知之明,你有吗?”
“我没有,我是自欺欺人,可眼睁睁看着家人那样,我如何能苟活于世?”她哭了,珠泪滚滚。
贺文轩没有替她拭泪,任由她哭着。“你认为白白送死还是坚强地活着,哪一种可以让你的家人更安心呢?”
“我……我……”蓝梦姗张口结舌。
“那个龙江镇上和我赛棋时才气横溢的小女子哪去了?你怎么能像个目不识丁的村妇,遇到事,只会自怨自怜,自抛自弃呢?”贺文轩尖锐地说道。
她抿紧唇,不知说什么好。
“依赖我,让你很难受吗?”这句话,贺文轩说得有点心酸,“事情都已发生了,我知道你很自责自己没有看穿冷炎,才使家人受难,但你才十六岁,又不是个神仙,怎么会不犯错呢?如果你觉得死能心安,我不会拦你。门在那里,你拉开门,左转就是楼梯。如果你想活下去,象从前在祖母身边那般,让自己活得快乐、充实,那么久相信我,向我走过来。
他往后退了几步,直直地看到她的眼底。
“我不会要求你承诺能给予我什么,等蓝家的事昭雪那一天,你想留在西京城,还是回龙江镇,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但你一定要振作,不可以象现在这边一根筋地往前冲。”他又加了一句,紧张得掌心都渗出了汗。
蓝梦姗抬起眼,看看他又看看门,怅然。迟疑、纠结,多种矛盾的情绪在清丽的面容上一一闪现。
走向门,从此后便与他再无交涉,永成陌路。想到这些,她生出了许多留恋,脚像灌了铅般一样沉重。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过。
她低下头,许久,复又抬起,清眸中一派安宁、坚强,她抬起脚,一步一步往贺文轩身边走去。
贺文轩缓缓张开了双臂。
一个与暧昧无关的拥抱,他轻轻揽住她纤细的腰身,她把头搁在他的肩上,真正地让身心放松,感觉着他的温暖和亲切,所以的惊惶和疲惫都卸下。一股热流浇注在冰冷的心头,她的双眸瞬间盈满了泪水。
“需要考虑那么久吗?”贺文轩温柔地抚着她如水的黑发,喂然长叹。
“因为我要很慎重很慎重地认下你这位兄长,这是件神圣的事。”她哽咽地扬起头。
贺文轩心中掠过一丝失落,只是兄长呀!唉,不急,不急,兄长是起步,其他的慢慢来。
“还哭呀?”他心疼地替他拭去泪水。
蓝梦姗娇柔地扁扁嘴,一卸下心防,她对他就如同家人一般,“这是开心的泪水,不是因为伤心。贺大哥,我身体好多了,床给你睡,我坐在外面。”
伸出小手,小心地拭拭他的额头,冰冰凉,没有热度,还好。
贺文轩很窝心地一笑,似乎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关心自己呢,真是来之不易。
“不用,我是男人,身子比你强。”
“那你披上狐裘,不要再加在被子上了。”她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行!”
等她上了床,贺文轩把另一盆还燃得挺旺的火盆挪到床前,他坐在床沿上。
两人都觉得有一肚子话想说给对方听,可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不时相视而笑,眼神中都多了些别的东西。
蓝梦姗机灵,先开了口,“贺大哥,你们都寻那瓷器,到底是有什么用?”
“各有各的目的。”贺文轩怕吓着她,避重就轻道。他为的蓝梦姗,冷炎为的是江山,皇上为的是……担忧。
他蹙起俊眉,家还有许多谜要等回到西京才能解开。现在梦姗找回了,他再无后顾之忧。
蓝梦姗捏着他狐裘的一角把玩,“那几件瓷器,小的时候,祖母就摆在案头边,我有时当玩具玩,看着很普通,就是色泽和质感好点。祖母说过那是蓝家祖传的瓷艺,其他瓷匠做不来的。我因身子弱,很小就到了道观。关于瓷器,我家就爹爹和二姐了解最深。”
“姗姗小的时候,很招人疼爱吧?”
“嗯,一家人都很疼我,我不管闯了多大的祸,大姐和二姐都抢着帮我担……”蓝梦姗说着,眼中又泛起了泪光,她咬了咬唇,强颜一笑,“以后,再也没人为我这样了。”
贺文轩心疼地叹了口气,“你大姐与子樵的亲事,当时,我是看着子樵的样,才劝他离开的。如果你真心喜欢一个人,一定恨不能时时刻刻地与她呆在一起,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可子樵,是个太过多情的才子,红颜知己遍天下,他很温柔,总是不忍伤害别的女子。在你爹爹要求他成亲的时候,他才会感到惊慌无措。那种情形,仓促成婚,没有人会感到幸福的。可是我只顾到子樵,没有想到你大姐的感受,对不起,让她收到了很大的伤害。”
“没什么,你这样想也是对的。没有把心腾空了,怎么能接受另一个呢。”
“不过,时间可以洗涤人的眼睛。分开后,子樵慢慢地看清了自己的心。哪怕红颜知己无数,只有一人时最特别的。”他灼灼的看着她。
“特别又怎样,一切都晚了。”蓝梦姗深呼吸,把蔓延的泪意忍下。
“你是算卦的吗,卜这么准?”他打趣地问道,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还不止一人。
他把她推进帐中,起身往外走去。
“公子,我回来了,哇,好冷。”贺东鼻子冻得通红,忙不迭地跑到火盆边烤着双手,贺西从走廊上提来碳篮,给火盆加碳。
“冷王爷呢?”贺文轩朝外看了看。
“回京了。”贺东对着贺西挤了下眼,“一刻都没停留。”
“东西也带走了?”贺文轩瞅着贺东带回来一个包袱。
“和徐将军使得法子相同,掉包计,我当没看见。”贺东笑着解开包袱,“让我看看他换了什么烂瓷器。”
包袱打开,叮叮当当的几间瓷器,看着象年代久远,其实细细观察,都是仿制品。
“其他人呢?”贺文轩也不讶异,挥手让贺东扎好包袱。
“按照公子叮嘱的,刑部的几位士兵带着蓝员外准备好的瓷器,装着转移瓷器的贼人,一看到我们出现,丢下瓷器就跑了。”
“蓝员外?”帐幔突然地拉开,蓝梦姗瞪大了眼探出头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三人,最后把目光落在贺东的脸上,颤巍巍地问道,“你们……见过我爹爹了?”
贺西在一边笑了,“见到没见过,但是我细细的问清楚了,他们现在都很好。”
“都……很好?”她听错了吗?
“贺大哥,他们说的……”她询问地转头问向贺文轩。
贺文轩温雅地倾倾嘴角,“我听见了,他们都很好。”
“蓝小姐,公子在你离开西京那天,早就让刑部飞鸽传书到龙江镇的分布,差人把蓝萌园的家人都转移到了别处,只是让你爹爹留下了那几件瓷器。这个可是冷王爷来店中时,我去外面见那几个从龙江镇过来的刑部的士兵亲口说的,不会有假。”
“贺大哥……”她嘴巴微张,两滴泪水挂在眼角,又想笑又想哭。
“我要等消息确认后,才能告诉你,没想到被他们抢先了,现在能相信我了吗?”
蓝梦姗重重地点点头,“我信大哥,以后什么都听大哥的……”她欢喜地闭上眼,双手合十,家人还在,这真好。
贺文轩瞧她那样,觉着这些日子吃的苦全都有了回报,“唉,就是可惜没见着那几件瓷器,我真的想看看那上面画着的山水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
“瓷器上的山水画吗?”蓝梦姗睁开眼问道。
三人一起看向她。
她眨巴眨巴眼,“那个我会画呀!”
“嗯,小时候祖母叫我画山水时,就是以上面的风景临摹的。”
贺文轩挑眉,然后失笑,他是不是要对冷炎表示一下同情么?
【本章完】
第六十章,烟月不知人事改(六)(VIP)
在回京的路上,冷炎疲倦得不知不觉在马背上打起了瞌睡,直把同行的几个侍卫惊出一身冷汗来。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不管在何时�